我于大火中丧生。
却在一个自杀的少女身上醒来。
她为什么自杀?
是校园暴力?是重男轻女的父母?
是曾经对她表白,却冷漠背叛她的男孩?
我要一一替她报仇!
1
热,很热。
仿佛有一只手扼住我的喉咙,让我喘不上气。
能将人吞没的烈焰席卷了我的身体。
我猛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火焰黏到皮肤上的痛那么真实,绝不是做噩梦。
我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确实没有烧伤之类的。
但很快,我便发现不对。
这不是我的身体。
难道我...借尸还魂了?
我跳下床,跑去照镜子。
这是一具十五六岁少女的身体,穿着校服。
奇怪的是,她的校服领子是翻上去的,并且针脚粗糙的用线逢着,紧紧包裹住她的胸口与脖子。
难怪我刚刚那么热,原来不是我丧命于火灾的后遗症。
只是不知怎的,我死后竟跑到了这个少女身上。
我想翻开领子看一看。
任谁在近四十度的高温天气里,穿着这样的衣服都会热到窒息的。
只是还没等我拆掉线,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安安,出来吃饭。」
我推门出去,饭桌旁一个中年男人与一个小男孩正坐着,一个女人正往上端菜。
「傻站着干什么,那么大个丫头不知道来帮忙吗?懒死了。」女人瞪我一眼,嘴里嘟囔着继续去厨房端菜。
我刚醒来,还不了解状况,决定少说话,以免露馅,默默的跟上去端菜。
可乐鸡翅,蒜薹炒肉,青菜加上一个汤。
伙食还可以。
我吃着饭,一言不发,认真的听他们聊天。
不过多是一些家长里短,除了知道这家姓王,弟弟上小学四年级之外,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弟弟吃饭很快,不停的夹着他面前那一盘可乐鸡翅,旁人还没动筷子,可乐鸡翅只剩下一半。
可乐鸡翅色泽诱人,我伸出筷子想夹一块。
可筷子刚伸到一半,弟弟不顾嘴里的嚼了一半的米饭与鸡翅,大声叫喊。
「我的,鸡翅都是我的,你不许吃。」
手背骤然一痛,原来是妈妈的筷子打到了我手上。
「馋死你得了,不知道你弟弟爱吃鸡翅吗?跟你弟弟抢什么?真是又懒又馋。」
妈妈翻着白眼,去哄弟弟。
「不给她吃,不给她吃,家里什么东西都是我们奇奇的,乖宝,别生气。」
弟弟耀武扬威般的看了我一眼,将剩下的鸡翅都夹到自己碗里。
我收回手,揉了揉手背,看来这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王安安过去在家里的待遇并不好。
吃完饭,桌子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鸡翅的骨头。
爸爸下楼遛弯,妈妈哄着弟弟写作业,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这场景似乎很熟悉,我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小段记忆,原来从小学三年级起,家里的碗都是王安安刷的。
我将碗刷好回到房间,四处翻找有用的信息,从校服与书本上我知道了王安安的学校与班级。
我还翻到了一本厚厚的日记。
日记是从初中开始写的,三四年的日记我实在看不过来,便从后往前看。
最后一篇日记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或许死了才能解脱。
看来,王安安是自杀的。
只是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2
我粗略的翻了一下日记,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身上的校服实在太热,加上刚刚洗碗出了汗,我要先洗个澡。
打开衣柜,我有点吃惊。
不仅身上的校服是高领,衣柜里的衣服,无论春夏秋冬,无一例外全部是高领的。
王安安为什么所有的衣服都是高领?她在隐藏什么?
我挑了一件睡衣,进浴室脱下校服,很快知道了原因。
她的脖子与锁骨处,有一块淡红色略微凸起的疤痕,面积不小,斜着看有点像蜻蜓的翅膀。
怪不得王安安只穿高领的衣服,原来是掩盖疤痕。
这疤痕看起来像烫伤,应该有很多年了。
高一的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在意倒也正常。
只是看她针脚粗糙改造的校服,与满衣柜的高领衣服,应该已经达到自卑的程度了。
我无奈的摇头,我本人有毛囊角化症,胳膊与腿上有红红黑黑的小疙瘩,但不妨碍我穿裙子与短裤。
其实有时候只是自己过于在意,根本没人会去盯着你的一点小瑕疵。
这一天经历太多,洗完澡时间有些晚,我疲惫的睡去。
第二天我早早的出门,准备找不到去学校的路就打车。
但好在看到有与我穿着一样校服的学生,我跟着上了公交车。
大概半个小时,到了王安安的学校。
我走到校门口,却被几个化着浓妆的女生拦住。
为首的女生校服搭在肩上,肩膀一边高一边低的站着,旁边的人叫她珂姐。
珂姐踱着步靠近我,歪头轻拍我的脸,嘲讽的问:「不是要自杀吗?怎么还活着呢?」
我的头一痛,恍惚中看见这个珂姐骑在我的身上,而我则躺在满是脏污的厕所地上。
她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的打下来,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女卫生间。
脸上火辣辣的,不仅是疼,更是一种屈辱。
围观的女混混们嬉笑着,有的揪着我的头发,有的按着我的身体,有的玩闹似的过来踢上两脚。
仿佛我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任她们取乐的玩偶。
她们践踏一个女孩的尊严与人格,来获得短暂低级的乐趣。
打完我,珂姐吐了一口口水在身上,要挟道,「明天记得来网吧,不然小心我让全校都知道你的秘密。」
记忆中的王安安颤抖着身体,哭着问:「是不是要我死了,你们才肯放过我?」
回忆到这,被骤然响起的上课铃声打断,我慢慢回过神来。
教导主任出来抓迟到的,珂姐带着几个女混混匆匆跑掉。
我往学校里跑去,边跑边想,王安安是因为校园暴力自杀的吗?
那她的秘密又是什么?
3
我找到高一三班的时候,老师已经在上课了。
这里是重点高中,三班又是重点班,除了我没人迟到。
班级只空了一个位置,这倒方便了我。
我刚坐下,后背便被人轻推了一下。
我回过头,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
她推了推眼镜框,凑过来小声的说:「昨天晚上你怎么没去?你不怕珂姐找你麻烦吗?」
我随口敷衍着,与她攀谈,想知道更多信息。
后桌的女孩叫刘佳,与王安安同病相怜,都是珂姐校园霸凌的对象。
我昨天翻日记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刘佳的名字,上面写着她是王安安唯一的朋友。
下课我们一起买零食,中午我们两个一起去食堂。
我想,有一个朋友陪着,王安安的校园时光,偶尔也有过快乐吧。
晚上放学的时候,刘佳双手捏在一起,低着头紧张的说,「我们...我们还是去网吧找珂姐吧,你不去,她们会打我的。」
我不怕什么珂姐,一个人面对一堆人的时候,只要抓住其中一个,往死里打,让其他人害怕就够了。
何况她们是十几岁的学生,更容易被吓唬住。
但我想知道更多,所以跟着刘佳去了网吧。
网吧离学校不远,两条街的距离,装修不错。
我跟着刘佳进去,上了二楼,珂姐正带着几个小姐妹打游戏。
一见到我们,她吐了嘴里的泡泡糖,摘下耳机走过来。
刘佳一改在学校里慢吞吞的样子,连忙走过去,弯着腰说,「珂姐,我把她带过来了,她还不想来,硬让我拽过来的。」
我诧异的看着刘佳,这变脸速度,两幅面孔的空姐都要自叹不如。
珂姐笑了一声,「那今天挨打的就不是你,而是她了。」
这时,我才懂刘佳那一句,你不去,她们会打我的。
原来她是找替罪羊,王安安来了,她就不用挨打,否则她就是这里食物链的最底层。
看来王安安这唯一的朋友,是个不靠谱蔫坏的。
珂姐带着几个人围过来,轻蔑的看着我,「胆子肥了啊,昨天晚上让你来,你敢跑?」
想来,王安安昨晚打定了自杀的主意,所以没有来。
我不说话。
珂姐以为我怕了,笑着说,「放心,今天不打你,总打你也打腻了,只要你跪在地上爬一圈,边爬边学狗叫,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怎么样?」
这家网吧很火,二楼很大,几乎全部坐满,都是附近的学生。
如果在这里爬一圈学狗叫,可想而知,对一个十几岁女生的自尊心是毁灭性的打击,会留下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有的小孩,天生就坏。
我握紧拳头,决定揍她个六亲不认、面目全非!
4
「郭成宇来了。」
一个女生小声提醒珂姐。
珂姐顾不上我,跑过去找郭成宇。
郭成宇站的远远的,扭过头看我一眼。
我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间,脑子里满是与他在班级里一起讨论题目的画面。
两个人有说有笑,一起吃零食,一起写作业,关系应该不错。
所以刚刚他是故意出现,想替我解围吗?
珂姐跟着郭成宇走了,剩下几个女混混。
没了领头的,她们的嚣张少了许多,其中一个提议,「刘佳,你不是想跟我们一伙吗?你去打她一巴掌,算是加入我们的诚意。」
刘佳聂诺着,犹豫的看着我。
我静静的看着她,半晌,她举起了手。
可怜又可悲,被欺负的人要用欺负别人,来免于被欺负。
我不怪她,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只是她不配做王安安唯一的朋友。
她举着手不敢落下,珂姐走了,再留下去没什么意义,我推了刘佳一把,转身下楼。
身后传来几句叫骂,却没人追上来。
欺软怕硬,随波逐流的人太多。
这里有多少个像刘佳一样,由被欺负的人变成了欺负人的人,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们都不是勇敢的人。
我回到家,弟弟在吃水果,妈妈正在煮饭。
妈妈一见我就不耐烦的说,「怎么回家越来越晚?是不是不想回家干活,躲在外面偷懒?」
我按照王安安平时的样子,进去厨房摘菜。
摘完菜,我状似随意的问,「妈妈,我脖子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妈妈看我一眼,沉默一瞬,随即忽然拔高音量,大声嚷道,「还不是你小时候不听话,让你离热水远点,你偏过去玩,你烫伤能怪我吗?你看你弟弟多乖,你烫伤都怪你不乖!」
我看着十岁的弟弟,吃个水果把籽吐的满地都是,不知道他乖在哪。
「姐,我要吃石榴。」弟弟伸着懒腰叫我。
我奇怪道,「桌子上不是有吗?」
弟弟拍着桌子说,「你得一粒一粒给我剥出来,我才吃。」
我嗤笑一声,「你当我是你保姆呢?」
弟弟摔了手上的桔子,双手抱在胸前,昂起头说:「你不剥我就告诉妈妈,妈说了你就是我的保姆,你不干活就不给你饭吃。」
我冷笑着过去,在他脸上狠狠拧了一把,「小崽子,怎么跟姐姐说话的?我看你是皮痒。」
他哭了出来,大声喊着妈妈。
妈妈从厨房出来,嘴里不停的骂我,什么赔钱货,死丫头,没良心的。
我懒得听下去,直接进了房间。
在学校里被校园暴力,在家里被辱骂打压。
短短的人生里,见识的全是人性的冷漠与残忍。
王安安自杀就不奇怪了。
我继续翻看王安安的日记。
在初中时,她因为胸口的疤痕经常低着头,自卑又敏感。
这样的她,自然成为了坏孩子欺负的对象。
她回家告诉妈妈。
妈妈只会嫌弃的说,「人家怎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还不是你有问题。」
王安安半夜躲在被子里哭。
别人家的孩子受了委屈,回家有人安慰,而她无依无靠。
王安安求过妈妈给她转学,但妈妈只会骂她赔钱货。
可弟弟分明花钱上了全市最好的小学。
同样是妈妈的孩子,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呢?
忍了三年,王安安拼命学习,想考一个重点高中。
因为她按户籍上的是一个普通初中,里面不爱学习的小混混很多。
她想着重点高中里全是好学生,大家一心学习,没有小混混,就没有人会欺负她了。
可终究,这世间没有纯白之地。
5
王安安满怀期待的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从她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对新生活的向往。
那一个月里,她的字里行间洋溢着幸福。
她写,校园很美,迎面拂过的风带着自由,不再压抑。
她写,同学们很友善,今天一个同学给了她一块糖。
她写,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样的生活能继续下去。
可惜,好景不长,这样平静的校园生活还是被打破了。
那天是她值日,需要打扫操场。
操场的角落里,一个女孩被堵在那。
王安安心里一惊,重点高中也会有人欺负同学吗?
她不由握紧了扫把,她想一走了之。
可她想到,在初中她被欺负时,多么希望有一个人出现,来帮帮她,像一束光一样照亮她。
三年,她没等来她的光。
自己没有光,却可以做别人的光!
王安安紧张的深呼吸,大声喊道,「老师来了!」
几个女孩慌忙跑掉,王安安跑过去,扶起那个女孩。
巧的是那个女孩是她的后桌,刘佳。
刘佳很感谢她,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王安安甚至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脖子上的疤痕告诉了她。
刘佳笑着安慰她,王安安感动的想哭。
可没过几天,珂姐找上了王安安。
因为刘佳告诉了珂姐,那天是王安安故意吓唬她们的,根本没有老师。
自此,王安安的苦难开始了。
她被珂姐欺负的很惨,甚至比刘佳更惨。
因为她骗珂姐老师来了,害她逃跑很没面子。
刘佳拉王安安下水,食物链最底端的人,由刘佳变成了王安安。
刘佳有时甚至会在珂姐的授意下,一起欺负她。
我气愤的合上日记,忍不住骂道,「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救了你,你却反咬一口。」
第二天我臭着一张脸上学,只要想到一条毒蛇坐在我身后,就浑身不舒服。
我要替王安安报仇!
6
体育课上,刘佳过来找我。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在珂姐面前欺负王安安,私下又若无其事当作没发生过似的?
脸皮真够厚的!
我冷笑道,「离我远点,我看到你就恶心。」
我的音量不小,周围的同学都能听见。
刘佳脸上一红,难堪的跑掉。
临走前还放狠话,「你等着。」
我眯着眼,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明明深受校园暴力的伤害,却想将这种伤害更多的加诸于旁人身上。
当着是自私又阴暗!
放学的时候,珂姐她们将我堵在学校附近。
四五个女生一起围攻我,我不顾身上的拳打脚踢,只拼命的扯着珂姐的头发,发狠的往墙上撞。
几下之后,珂姐头上见了血 ,打我的女生渐渐停了手。
我停下手,看着满脸是血的珂姐,像过去她拍王安安脸那样,十分带有侮辱性的拍她的脸,问,「服了吗?」
珂姐迷糊着,不说话。
我抡起胳膊,一耳光打上去,打的我手直发麻。
「服了吗?」
珂姐的脸肿的像猪头,磕磕绊绊的点头,「服了,我服了,你别打我了。」
看吧,不过是欺软怕硬,你比她更狠,她便怕了。
我转过头,看着身后那几个人,问,「服了吗?」
她们不停点着头。
我说,「你们不是喜欢打耳光吗?给你们个机会,你们现在互相打耳光。」
她们犹豫着,不动手。
我指着看起来很凄惨的珂姐,说,「谁不打,就和她一个下场。」
几个平时耀武扬威的女混混,抬起手打旁边的同伴耳光,只是力道很轻。
我双手抱在胸前,说,「你们平时欺负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给我打重点,不出声就重打!」
四个女混混哭丧着脸,互相打耳光,手与脸接触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
唯独刘佳落单,我走过去,重重的一耳光打过去,不等她反应,又一耳光打过去。
我骂道,「你这种人,比她们更可恨,王安安救了你,你转头就出卖她,你真贱啊!」
在我不停打刘佳的时候,旁边四个女混混停了手。
刘佳忽然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身后。
我立刻往旁边躲去,肩膀上还是挨了一下。
原来是珂姐趁我打刘佳的时候,缓过了头晕,从地上捡了块转头,想偷袭我。
珂姐大叫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死她!」
我肩膀受伤,右手有点使不上力,被她们围攻,肯定要吃亏了。
腿上被踹了两下,我正恨恨的想着,明天要单独堵珂姐,往死里打她!
忽然听到珂姐一声惨叫,被人扯着头发掼倒在地。
7
她头上本就有伤,这一下,血流的更多。
男孩穿着球服,吊儿郎当的松开手,一只手抱着篮球,一只手举起来避嫌般的说,「诶,我可没用力啊,你怎么流血了?」
珂姐眼睛被血糊的有些看不清,怒气冲冲的问,「谁啊?谁敢多管我的闲事?」
旁边的一个女生小声提醒她,「是周翊然。」
听到这个名字,珂姐明显有些忌惮。
「这是我们女生之间的事,你一个男生来管,不太合适吧?」
周翊然满不在乎的说,「我管你男生女生,我非要管,你怎么样?」
珂姐捂着头,血从她的指缝里缓慢的渗出。
「我流血了,今天先走。」
几个女混混落荒而逃。
我看着眼前的男孩,长的很帅,青春阳光,活力四射。
我转过身,慢慢往路边走去。
周翊然追上来,「你一个女生,打架很厉害嘛。」
我肩膀一阵一阵的痛,懒得说话。
「你肩膀受伤了,我有药酒很管用,要不要试试?」
无论怎样,今天是他救了我。
王安安渴望了许久的光,也算是出现了一次,只是却照亮不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