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厌春宫[完]

圆月说小说 2024-07-03 17:54:48

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禾禾宁语

我喜得麟儿的那天,萧熠力排众议,举行了封后大典。

那个女人长相柔弱,出身低微。

而让陪着他从一个傀儡走到真正帝王的我,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晚上,萧熠怀里抱着麟儿,温凉的语气像一把穿心的剑:

「孩子生下来娇弱,还是交给皇后亲自教养好。」

我这才知道,自始至终,我不过是他为了保护真正心上人的一枚棋子而已。

后来,我终于彻底放下他。

大雪纷飞中,他却红着眼眶状似癫狂地拍着门。

「不准你和他好,妤妤,你回头看看我和我们孩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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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房间里传来我的惨叫声,稳婆掰着我的双腿:

「使劲,孩子就要出来了,娘娘,再忍一忍。」

大殿之上,却传来庆典的声音。

这是新帝萧熠的封后大典。

这声音传在我的耳朵里,如同我腹中的胎儿一样,在凌迟我的心。

我已经坚持了十二个时辰,这十二个时辰中,萧熠不曾过来看我一眼。

失血过多,以及长久的痛苦,几乎抽掉了我所有的力气。

仅凭着最后一口气,终于在一声啼哭中,传来稳婆惊喜的声音:

「出来了,出来了,恭喜娘娘,是位皇子!」

我浑身是汗,却没有半点被恭喜的喜悦,在稳婆问我要不要抱抱麟儿时。

我缓缓摇头,闭上了眼睛。

晚上,就有人过来,要把孩子抱过去。

我的丫鬟阿若死死抱着麟儿:「这是娘娘的孩子,你们有什么资格抱走?」

却被派来的小太监一脚踹开。

「这是皇上的旨意,怎么?难道你想抗旨?」

阿若撞在了桌子上,疼得浑身是汗,却抵死不从。

房间里的气氛紧张,我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连一天都等不过去。

我没去看太监抱着的孩子,而是焦急地看向阿若:「阿若,你有没有什么事?」

「小皇子……」

「麟儿他要,就给他吧。」

麟儿被抢走后,阿若忍不住扑过来,放声大哭:

「娘娘,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是啊,我也想要知道,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但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去质问了。

我正要叫她先去看看伤口,一阵烛火摇曳,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我睁开眼,朝着烛影中的身影看过去。

萧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弯腰,接过小太监手里的麟儿,朝我走过来,低眸看着我。

早没了往日的柔情,温凉的语气像一把穿心的剑:

「孩子生下来娇弱,还是交给皇后亲自教养好。」

哪怕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想到这些年我为他的付出,依旧觉得可笑。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继而越笑越大声。

萧熠皱眉,帝王之姿让他带着几分压迫:「你笑什么?」

我只是笑自己的愚蠢而已。

2

我和萧熠在一起十年。

我是武将之女,当年宋府被抄,我也差点身死,是他将我藏了起来,重新给了新的身份。

后来我们生了情愫,我被他宠幸,成了他的妃子,受尽独宠。

此后十年,我们彼此扶持。

他说:「宋妤,深宫中容不得深情,但你信我,我定不会负你。」

我和他相依为命,陪着他从一个受人欺辱的傀儡皇帝,做到真正的帝王。

我为他挡过刀,受过非人刑罚。

也为了他,只身闯入敌方圈套,以身诱饵,差点被万箭穿心而死。

最终落得一副残破身躯。

险象环生的皇宫里,我们是唯一能够全心全意信任彼此,把命交给对方的人。

我曾以为,我们是共赴生死的爱情。

直到萧熠登基为帝的那一天,我得知他被人算计,不管不顾,杀出重围。

只为了把他救出来。

可等我浑身是血,九死一生杀出一条血路,却被他的军队拦在了他的车轿外。

只远远看到他将一个女人,紧紧护在怀里,替她笼着大氅,满腔爱意。

他怀里的女人柔弱地朝我看过来。

我认出来。

那个长相纤弱,出身低微的女人,是曾因走路冲撞了我,被萧熠毫不客气打入冷宫的人。

十年过往在眼前一一浮现。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

他的遇险,不过是一场设计。

为的是把我除掉。

哪怕他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

而我,从始至终,不过是他手中,为了保护他真正的心上人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真正想要爱着护着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只是他没想到,我爱他至此,竟一路杀了过来。

3

房间里烛火昏暗,满室寂静。

萧熠背着光,站在屋子中央,影子落在我身上,都像是带着一种压迫。

见我还在笑,他皱眉:「宋妤。」

我的手指用力地攥着,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

我想起那年,我差点被人万箭穿心而死时,他紧紧地抱着我。

眼泪落在我的脖颈:「小妤,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

他是皇帝,在我面前,却从不自称为「朕」。

他说和我不是君臣,是平常夫妻,我是他萧熠的爱人。

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羞辱我的人,全部像蝇营狗苟一样,匍匐在我脚下。

可是原来,他要的是我匍匐在陈挽的脚下。

我止住了笑意:

「没笑什么,既然皇上如此安排,那便如此吧。」

萧熠却没能如想象中那样开心,他皱了皱眉,脸色有些冷沉,刚要说话。

我转过了身,背对着他:

「皇上,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了。」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赶他走。

话音一落,房间里重归寂静。

萧熠忍不住上前:「孩子给皇后,你竟一点都不在意?」

「没什么好在意的。」

萧熠还要说什么,突然一声柔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吸引了萧熠所有的注意力:「阿熠。」

这是陈挽的声音。

萧熠转过身,朝着陈挽看过去,声音焦急:「你身体不好,出来干什么?」

又朝着她身边的奴才看过去:「怎么伺候娘娘的?」

奴才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皇上恕罪,是奴才没看好娘娘。」

陈挽朝床榻上看过来一眼,柔声:

「不怪他们,是我醒过来,没见到你,有些害怕。」

萧熠再也无暇他顾,只将她揽在怀里,把抱着的孩子递给一旁的婢女,满腔心疼:

「先回去,你身子弱,经不起折腾。」

4

萧熠走后,阿若对陈挽又恨又怒,不忿道:

「这些年都是娘娘为了皇上出生入死,她陈挽算什么东西?夺了娘娘皇后的位置不说,现在竟然连孩子也……」

不管陈挽算不算东西,只要萧熠爱她,她就比什么都好。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被人听了,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阿若没说话了。

我在宫里将养了数日,身体也不见好。

阿若去请了几次太医都无疾而终,甚至有时候太监送过来的饭菜,很多次都是馊的。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阿若又气又急,上去和人理论,反而被人羞辱了一顿,回来的时候哭了。

「他这是要断了娘娘的生路……」

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她大概是意识到,萧熠早在真正登基为帝的时候,就想断了我的生路。

之所以最后留下我,也是因为当初陈挽不想看着我就那么死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口要留下我。

至于那个孩子,不过是她为了拿捏我的同时,诛我的心,好让我这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罢了。

我咳嗽了一声,只觉得喉口一阵腥甜,悄悄把帕子拿下来一看,竟然是血。

怕阿若担心,我赶紧捂住帕子:「无妨。」

然后给了她一些金银首饰,让她想办法打点一下,又让她在院子里种点东西。

为了让身体好些,阿若扶着我下床多走动走动。

还没走两步,刚要转弯,就听到不远处小太监说:

「听说这一个月以来,皇上一直待在皇后娘娘那儿,各位大臣塞给皇上的嫔妃,他一个都没沾,可把他们给气坏了。

「你不知道了吧?皇上曾许诺过她,和她做最平凡的夫妻,这一世只会爱她一个。」

阿若握着我的手紧了,赶紧回头看我的脸色。

我恍惚一阵,想起萧熠曾说,和我只是平常夫妻,心口的痛意蚀骨,也只是笑笑:「走吧。」

只是当天晚上,我的病情就加重了。

阿若请太医无果,回来一直哭,问了她好几次都不肯说。

后来问得急了,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今天我去请太医,走到半路,撞见了皇上,他发了很大的火,让您别装病,还把温太医给问责了。」

再细问之下,我才知道。

原来是陈挽生病了,她身边的丫鬟过来找了几天温太医都没找到,据说都是被我故意叫了过来,今天正好撞了个正着。

他几乎把陈挽捧在手心里,怎么能容忍?

明着是问责,实际却是断绝了太医过来为我看病的可能性。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咳嗽了好几声,阿若赶紧过来给我拍背。

但我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5

我一连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一直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我想睁开眼,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睁开。

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竟然还有我和萧熠的孩子,他目光冷冷地看着躺在病榻上的我,眼底带着恨意:

「我不认识这个女人,她怎么可能是我的母妃?」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房间里昏沉沉的。

我咳嗽了几声,唤了一声:「阿若?」

却没人回答我。

我只能艰难地爬起来,往外面走,才发现外面异常热闹。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慌乱。

又唤了几声「阿若」,依旧没人回答,我只好往前面走,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有人的议论声。

「你听说了吗?妤妃娘娘身边的那个丫鬟竟然敢害小皇子,不要命了吧!」

「可不是?听说她竟然敢把小皇子往太液池里丢,小皇子都受伤了,过两天就是他的满月宴,皇上气得不行。」

我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个彻底,抓人问了一下才知道,我已经睡了整整五天。

赶紧朝太液池那边跑过去。

那边却是灯火通明。

我一眼就看见一旁站着的陈挽,以及盛怒的萧熠。

他们的不远处,是趴在凳子上,浑身是血的阿若。

以及朝着她挥板子的太监。

我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血液都跟着停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阿若是从小伴我长大的丫鬟,也是我如今唯一的亲人了。

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我几乎什么都没想,朝着阿若身上扑过去,死死护着她,一板子朝我狠狠砸过来,疼得我半天没喘过气。

而后,我被人狠狠一拽,摔在地上,抬起眼,就看到了萧熠盛怒的脸。

「宋妤!你在干什么!」

我却无暇顾及他,只爬过去看阿若的脸:「阿若?」

阿若气若游丝地抬起眼,朝我看过来:「娘娘。」

她摇摇头,满脸的泪:「我……我没有想要伤害他……过两天就是他的满月宴,你一直不醒,叫他的名字,我怕你没有牵挂,只……只想偷偷抱他过来让你……瞧……」

她的话没说完,闭上了眼睛。

我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

麟儿的满月宴,我这个生母,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而今天,看管他的地方没有平时那么严,所以阿若想把他抱过来让我身边,看看能不能唤醒我。

她怎么可能把孩子往太液池里丢。

我看了阿若很久,手朝着她的鼻息下面探过去,没有一点声息。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萧熠和陈挽走近几步。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侍卫手中猛地抽出一把剑。

带着彻骨的恨意朝着萧熠看过去。

萧熠似是被我的目光灼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挡在了陈挽面前。

生怕我伤害她一星半点。

「宋妤!你知不知道她差点害死麟儿!你跑过来不关心他,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三长两短,竟然只一心想着这个差点害死他的婢女?你就是这么当母亲的?」

陈挽也朝我走过来:

「妤贵妃,麟儿从出生到现在,都是阿熠亲自照看,他对他比谁都要上心,你可能没照看过麟儿,不明白一个父亲和母亲对孩子的感情,作为父母,是舍不得让孩子受到一丁点伤害和委屈的。」

「轰!」的一声雷鸣,闪电照亮了几人的脸,大雨倾然落下。

他们一句句诘问,让我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胸口一股腥甜味,被我狠狠压下来。

「宋妤!」萧熠似乎很不喜欢我这样,脸色铁青地看着我,「把剑放下,这件事我可以不和你追究!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我瘆人的目光扫视全场,闻言看向他:

「你不放过我?你有放过我吗?」雨水淋湿了我的眼睛,却遮不住我眼中彻骨的恨意: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当母亲,又是怎么看待他的吗?那我现在就亲自告诉你!」

我的话说完,奋力一跃,以电闪雷鸣的速度,朝着陈挽身边襁褓中的那个孩子一剑刺了过去!

6

「哐当!」一声,我的剑还没有刺中那个孩子,手腕上却先传来一阵剧痛。

萧熠身边的侍卫一脚朝着我的手腕踹了过来。

我本就是强弩之末,被他踹得往后退了一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整个人半跪在地上。

「宋妤!」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一刻,萧熠神情中竟然有一丝慌张,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可是怎么可能呢?

一个恨不得我死的人,又怎么可能为了我慌张?

还没来得及确认清楚。

下一刻,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前,我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红衣,手中撑着一把伞,邪气入骨,目光死死盯着我。

7

我是被疼醒的,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声音在说:

「给我治!治不好你也不用活了!

「太医都是死的吗!之前不是过来给她看过吗?就看成这样?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皇上,妤妃娘娘她……她顶多只有半年时间可活了,而且娘娘她似乎……没什么求生的意志。」

我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了一脸阴沉的萧熠,以及跪在地上,发着抖的温太医。

「皇上,娘娘她……娘娘她醒了!」

萧熠闻言,立马过来:「你怎么样?」

我这才意识到,我竟然没死成,我没有出声。

萧熠沉默了半晌,却突然开口:

「之前挽挽身子不适去请太医,却屡次被人阻挠,挽挽从不和人抱怨,一直忍着,直到那天晕倒,我才知道这件事,责问了温太医……」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多可笑啊,我竟然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在乎。

在阿若死,在我拿着剑朝麟儿刺过去的第二天。

可是他忘记了,我能陪着他从傀儡到真正的皇帝,玩弄的就是人心呀。

哪怕只有一丝在意,我都要利用彻底。

大概是因为心脏太疼了,我又忍不住咳嗽了一阵。

「皇上想要我的命,直接取就是,何必这样假惺惺大费周章?」

萧熠在我床榻边站了许久,最终拂袖而去。

我想站起来去找阿若的尸体,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但我没想到,萧熠走后没多久,陈挽便来了。

她坐在我的床榻前,仔细地看着我:「你知道你的孩子是怎么掉进太液池的吗?」

我猛地抬眼看向她。

陈挽笑了:「是我让人透露给阿若,昨晚看守的人不多,让她过来的,她和孩子也是我设计推下太液池的。」

她顿了一下,突然笑起来:「你又猜猜,阿熠他知道这件事吗?」

她大概是想要我问她萧熠知不知道。

可是对不爱我的人,知不知道对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唯一要记住的事情,只有阿若的命,是被他们害死的。

我咳嗽了一声,转头看她,笑了。

「你笑什么?」

我轻声:「皇后娘娘这么害怕,连天亮都等不到,就要过来看看我,是因为什么?当初皇后娘娘留下我,除了想要看我痛苦拿捏我,还很害怕吧?」

「我有什么害怕的?」

「皇后娘娘为何要留下我?真的只是因为想要我痛苦折磨我,还是察觉到他内心深处,本就不想真的让我死?」

陈挽眸光沉了沉,脸色也变了,看着我的眼中带着一抹恨意。

但随后,她就笑了:「你觉得是,那便是。」

8

陈挽走后,我用力捏着袖口的手指才缓慢松开。

第二天,宫里异常热闹,我才想起来这天是麟儿的满月宴。

最终还是下了床,去寻阿若的尸体。

却得知早就已经被人处理。

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萧熠重新给我配了两个丫鬟。

晚上的时候,萧熠竟然让太监把麟儿也一起带了过来,他看着我:

「今天是麟儿的满月宴,你身体不适,没让人带你过去,我把麟儿带过来,今晚他可以在你这边睡。」

我疏离道:「皇上,我身体不适,不适合照看孩子,皇后娘娘是他的母后,会尽心尽力疼爱他。」

他看了我许久:「你看一看他,他长得很可爱。」

我曲意逢迎:「皇上的孩子,自然处处都是好的。」

「这也是你的孩子。」

我便回答道:「臣妾记住了。」

萧熠对我看了很久,似乎我越是对他冷淡,他越是在乎:

「宋妤,你当真这么狠心?你恨朕,连孩子都跟着恨?」

我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绞痛,我在乎的人,死于我曾最爱的人手上,我怎么可能甘心:

「臣妾不敢。」

我和他僵持许久,他离开的时候,脸色极其难看。

9

这天过后,我的日子竟然比以前好过很多,太医的药像是不要钱似的,全部往我院子里堆。

我的身体虽然没好透彻,但渐渐好转。

萧熠来我这里的次数,竟然也跟着渐涨。

我知道,他或许并不是真的对我有情谊,只是受不了一个曾经满眼是他,爱了他十多年的人,在他弃之敝屣后,没有继续去纠缠。

甚至狠心到,连两人的孩子都不在乎。

我抽身得太快了。

但这种在意,撑不了多久。

当年我培养起来的人,在萧熠登基的时候,大多陪着我死在了救萧熠的路上。

其余的,也被萧熠清除,只能自己谋划。

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身体等不及。

不过好在,萧熠的根基也不稳,虽不是毫无权势的傀儡,却依旧受制于人。

而他最大的掣肘,便是当朝提督,薛恕。

他是心思难测,人人忌惮的邪佞之人,又是无往不利的战神。

人一旦得势,就方便了很多,比如现如今的我。

我想了很久,密会了当朝沈学士。

他的女儿被送进宫,原本是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但萧熠却不肯让他女儿有子嗣。

却没想到,去的时候,里面除了坐着的沈学士,还有薛恕。

他坐在主位,一双洞穿人心的眼睛朝我看过来。

我被这一眼看得,脚像是被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薛恕笑了一声:「没想到妤妃娘娘会在此,不知道妤妃娘娘过来,是想干什么?」

我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并没有出声。

薛恕看了我良久,最后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10

薛恕走了以后,我斟酌了很久他和沈学士的关系,又斟酌薛恕的用意。

沈学士倒也没有隐瞒:

「他过来得很突然,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是喝了一杯茶就走了。」

但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来。

不过选择沈学士,本就是一步险棋,最终我还是把之前的计划告知于他。

出去的时候,却遇见了一辆马车,马上车上的小厮拦住我的去路:「我家主子说送娘娘回去。」

他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我曾经为了帮萧熠,和他周旋过不短的时间。

但当时我是易容了的,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什么来。

我思考再三,还是上了马车。

薛恕坐在马车里,在我进去的时候,抬眸朝我看过来。

视线相撞,他的目光乖戾又沉冷,像是能把人吸附进去,我心下微紧。

「不知道薛大人找我何事?」

薛恕打量着我:「刚好我和娘娘同路,送一送娘娘。」

他说完不再说话,我也不便开口,只是下马车的时候,薛恕突然唤了一声:「娘娘。」

我心头一跳,转头,朝他看过去。

薛恕问:「你说,有人欠我东西,我该不该夺回来?」

他用的是「夺」这个字,侵略,又带着一种位高权重的掠夺意味。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警醒我。

「自然。」

11

因为薛恕这个变故,回宫后我不安了很久,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但我和沈家计划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

两天后,便是太后的生辰,萧熠喝得有点醉,直接被人送来了我这里,他朝着我看着。

我屋子里全是淡淡的香味,很快,他就燥热不堪。

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朝我吻了过来,他吻得极其重。

将我推倒在床上,问我:「你不喜欢麟儿吗?」

没有人回答他。

第二天萧熠醒过来的时候,微微恍惚了一阵,朝我这边看过来。

但下一瞬,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怎么是你!宋妤呢?」

又看到了床榻上的衣服:「你为什么穿着她的衣服?」

「皇上。」床榻上,沈贵妃被吓了一跳,她支支吾吾:

「昨晚……昨晚我听说妤妃娘娘身体不适,一直不见好,我曾有幸得了神医一颗起死回生的药,想拿给她试试,可她人不在,我等她的时候衣服不小心被弄湿,就借了她的衣服穿,我出来的时候就撞到了皇上……」

这好歹是他的妃子,即便心里再怎么不想碰她,也只是不想如了那些人的意。

但真正宠幸了,他也不能杀了她。

萧熠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门口的我。

他看了我很久:「我昨晚,认错了人。」

「皇上,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也早已认清自己的地位,只安静等死,不会再对皇上有任何非分之想,皇上和谁一起,不必和我解释。」

「我和你这么多年的情分……」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截断,我看向不远处的陈挽:「皇上,皇后娘娘在等您。」

12

那晚过后没多久,陈挽发了很久的怒气。

没多久便设计,栽赃陷害处理了我一个丫鬟。

就如同打死阿若一样,当着我的面,将人给活生生打死了。

我原本好转的身体,急转直下,一病不起。

萧熠闻讯赶过来,了解事情始末:「她陷害皇后,死也是罪有应得,不过一个宫女而已,你何必如此在意。」

陈挽长得柔弱纤细,看人的时候,犹如一只纯白的小白兔,会不自觉让人心生保护的欲望。

萧熠对她,也确实情根深种。

我笑了笑:「皇上说的是。」

那日过后,我便未曾下过床榻,夜夜噩梦缠身,神智也跟着不太清醒,总是疯疯癫癫。

嘴里喊着:「阿若,阿若。」

所幸的是,沈贵妃这一晚,竟然真的怀上了龙嗣,这让陈挽对我简直恨之入骨。

她出身本就低微,和萧熠在一起这么多年,萧熠不敢让她怀孕。

现如今真正当上了皇后,肚子到现在竟然也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萧熠又总带着麟儿过来我这里,自然让她嫉恨不已。

可她还没过来找我算账,晚上睡觉时,却看到披头散发的宫女找她索命,身形酷似阿若和那位被害死的宫女。

陈挽被吓得不轻,侍卫追出去,却只看到那个人犹如鬼火一般自燃,没人能查出死因。

连续两晚过后,陈挽吓得发了一场高烧。

与此同时,麟儿开始夜夜啼哭,高烧不止,太医也束手无策。

宫中有人觐言,麟儿恐怕是被人施了咒术。

萧熠脸色铁青,让人立即去查。

却没想到,竟然在陈挽枕头底下查出了一个写着麟儿生辰八字,扎满了针头的小人!

13

陈挽几乎是立刻跪了下去:「我没有,我是被人陷害的!阿熠,你信我的对不对?」

她神情恍惚:「是宋妤,对,是宋妤陷害我,阿熠,宋妤她恨我,所以故意陷害我!」

萧熠闻言却一瞬间怒不可遏:「她不过是个疯了的病人,自身都难保,又怎么会来害你?」

但他刚亲封的皇后,又确确实实爱了那么多年的人,自然没了废了的道理。

萧熠:「从今天开始,麟儿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你养不好,自然有人能养好!」

孩子他不能给我,最终给了沈贵妃。

陈挽找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多意外。

她是深夜过来,夜里下着大雨,和阿若死的那一天一样大。

她冷眼看着我:「是你对不对?沈贵妃怀孕,那个小人,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

我看着她,突然诡异地笑了:「你不该过来找我。」

「什么意思——啊!」

陈挽话没说完,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起!

而我,在她朝我看过来的时候,猛地朝着她扑了过去,咬住她的耳朵,在她的挣扎中,将她的耳朵硬生生给咬了下来!

我要让她活着,却比死了还难受,我要萧熠痛不欲生!

有人听到动静,赶紧朝这边过来。

我站起身:「阿若!阿若!是你害死的阿若!」

然后在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朝着外面的大雨里跑了出去,从皇宫一条排水河里跳了下去!

这一晚,萧熠命所有人找寻我的踪迹。

却只听到跟着我的宫女说,看到一个身影跳入了排水河。

他命人在河里找了三天三夜,却什么也找不到。

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萧熠猛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14

两年后,提督大人薛恕从边关带回来一名女子,跪在大殿之上,要皇上给他赐婚。

萧熠像是不可置信,死死盯着下面跪着的女人。

而那名女子,便是我。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和萧熠再次见面,会是在被强迫着要赐婚给薛恕的时候。

两年前,我从排水河里跳下去后,万万没想到,醒过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薛恕。

他坐在马车里,一柄长剑抵住我的喉咙,将我的下颚抬了起来。

外面的天还没亮,一片漆黑,只在马车里点了一只灯笼,一道影子朝我罩过来,我只觉得一股凉意窜入脊背。

一抬眼,心里悚然一惊,对上了一张夺目生艳的脸。

那人眉似双剑,眼藏寒星,左眼眼尾下一颗泪痣,将人衬得邪气。

正是薛恕。

我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凉意入骨的剑尖从我的下颚移动到我的衣襟,就要一点点挑开。

我一把将他的手指抓住,心脏紧缩,呼吸微窒:「大人自重。」

「自重。」他重复了这两个字,像是在咀嚼。

高大的影子将我罩得更加密实,他的手轻而易举挑开我的衣襟,目光落下来。

而后,他微凉的剑尖落在一处咬痕上,所过之处,让我不由战栗。

他气息交缠在我耳边:「当年给我下药上我床的时候,可没叫我自重过,阿狸。」

我心下微窒。

当年我和他交过手,也确实利用过他。

这个咬痕,便是他当初咬下来的。

但我当然不肯承认:

「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皇上的女人,你就不怕?」

「那不是更刺激?」

他喂了我一颗药,直接将我掳去了边关。

这两年,我和他互相算计,暗潮汹涌,直到不久前他又被人下了药。

把我压在了床上。

后来又在战场上替我挡了一箭,差点失去性命。

从此以后,我想跑,都跑不掉。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是我当初朝麟儿刺过去的时候,他认出了我的剑招。

而此时此刻,我戴着面纱,跪在朝堂上,抬起头来的一瞬间,萧熠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退了个干干净净。

手上死死握住龙椅,猛地朝着薛恕看过去,几欲失态。

过了很久,他才控制着不让自己失控:「你叫什么名字?」

我抬眼看着他,笑了:「回皇上的话,草民名唤宋狸,自小在边关长大。」

这句话说完,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爽快。

他是皇上,九五之尊,如今却不得不把自己曾经的女人赐婚给自己的臣子。

他的女人,他可以弃,可以杀,可以诛她的心,让她生不如死。

却唯独不能让别人沾染。

别人若是抢,他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会让他觉得羞辱,记恨一辈子。

让他日日啃心蚀骨。

15

这日过后,薛恕彻底忙了起来。

曾跟在萧熠身边时,我就暗地里培养了一批杀手,后来一部分陪我赴死,一部分被萧熠绞杀。

这些人都是和我生死与共的姐妹。

但前阵子我得知消息,其中还有几个没死。

这次回京,我便是为了寻找她们的下落。

只是没想到,会遇上萧熠。

听说我跳河那日,萧熠吐了一口血后,身体就大不如前。

陈挽因为失去了一只耳朵,自此变得疯疯癫癫。

我向他行了礼,正要走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萧熠眼眶瞬间红了:「你是阿妤对不对?」

「皇上,民女名唤宋狸,皇上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

「皇上。」

萧熠刚要说话,背后却倏地传来薛恕的声音:「皇上和阿狸认识?可是据我所知,阿狸从未进过京城。」

短短两年时间,薛恕的权势更大,萧熠最终什么也没说。

但他和薛恕的关系,却早就已经剑拔弩张。

后来我又和他遇到过几次,他甚至让人将那个孩子带到我面前,让我抱抱。

可我只是跪下:「民女不敢。」

16

我和薛恕成婚的前几晚,收到了一个密函。

【若想知道桃红的消息,今日戌时一见。】

后面附了个地址。

桃红是曾经杀手阁的人,那上面有她的信物。

我不能不去。

这日外面下了很大的雪,我一到那里,还没见到人,却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他唤我:「阿妤,你就是阿妤,对不对?」

是萧熠。

我立刻想要挣开,他却抱我极紧,恨不得将我的骨头生生捏碎:

「阿妤,你是我的,我们的孩子都已经两岁了,你怎么可以跟着他?」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劲风猛地袭来,萧熠闪身想躲,我已经被人掳了过去。

进了旁边的一个院落。

大雪纷飞中,萧熠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红着眼眶状似癫狂拍着门。

「不准你和他好,阿妤,你回头看看我和我们孩子,好不好?」

门里,一双微凉的手从我背后伸过来,温热的呼吸让人战栗:

「怎么办?他又碰你了,让他听完,然后把他的手剁下来喂狗好不好?」

而后,是我难耐的轻哼声。

门外的声音骤然停止,萧熠怒气攻心,当场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而门里,薛恕朝着我狠狠吻过来,我舌根发麻,他低眸看着我:

「怎么?阿狸还想着他不成?」

我却笑了:「提督大人,我若想着他,你会放我去他身边?」

「你休想。」

他说着,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又朝我凶狠吻过来:

「敢算计我,你就要做好被人算计一辈子的准备。」

17

我和薛恕成婚那日,萧熠卧病不起。

自此以后,身体便彻底垮了。

他始终不明白,我是怎么和薛恕扯到一起,更不明白,为何我连我们的孩子,都从未正眼看一眼。

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和薛恕成婚,这成了他的心病。

让他既恨又只能咽下这口气。

从此以后,我和他,君是君,臣是臣。

薛恕掀开我盖头的时候,我略微有些紧张,他定定地看着我,朝我亲过来的时候低声唤了我一声:「夫人。」

他说:「这辈子,刀山火海,你都只能陪着我一起闯了。」

我也看着他,笑了:「你不负我,我自然肯陪你闯。」

然后朝着他吻了过去。

他将我的后脑勺扣紧。

18 萧麟视角

我即位时,还不满十四岁,是九门提督薛恕将我一手扶持上去。

他权倾朝野。

在此之前,我父皇每日都胆战心惊,害怕他夺位。

就这么胆战心惊了十几年,想除掉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势力越来越大。

最后心病难医,抑郁致死。

我四岁时,提督家里生了个儿子。

那晚我父皇抱着我,一整夜都没睡,只看着卧室里的那幅画像。

我问他画像上是谁。

他说:「是我一位故人。」

后来我知道,那是他的嫔妃,我的亲生母亲,和提督的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再后来,我又知道,实际上她才是我真正的母妃。

我同她和薛大人的儿子一同上国子监,放学后,曾看到她亲自教养那个孩子。

她教他习武,教他朝堂的善恶不必分明,但百姓是根本,说话的时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可是她看我的时候,总是很疏远。

我是君她是臣。

我对我的那个弟弟很是嫉妒。

后来父皇病死,我即位后,到底忍不住,唤过她一声:「母妃。」

她愣怔片刻,回头看我。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看我,我紧张到手心冒汗。

然后,她笑了笑:「皇上,你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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