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姚雨霏,34岁。
那一天,远方闷雷滚滚,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似乎能拧出水来,预示着一场风暴。
我抱着手机,窝在沙发上,三花猫淘淘,在我脚边,打着小呼噜。
我喜欢自己的小屋,这是我的家,这个小空间,完完整整属于我!
在这里,我才有安全感。
我眼神迷离,左顾右盼,就是不跟男朋友对视。
宇轩把我的头扳过,眼神温柔而坚定地盯着我,“霏霏,你看着我——”
我按捺住自己的仓皇,瞪了回去,“看着你,就看着你!你很帅,了不起吗?”
他哈哈大笑,伸手刮了刮我的小鼻子!
他板起脸,一本正经说,“菲菲,我妈盼儿媳,眼都盼蓝了,你啥时候登我家的门?我妈都问了几次了。”
我顿时僵住了,“那个……我登门拜访,不太好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我心里乱成一团,我很怕……怕公公挑剔,怕婆婆刁难,怕自己不适应婚姻生活。
还有,我婚前买房了!他家真不在意吗?
我买了80平的小户型,2室1厅,房产证写了我的名,我工资8000,光房贷就6000!
每月只剩下2000,还要付房租、水电费、电话费、生活费,为了省钱,我只差吃糠咽菜了!
就算这样,我买房,也从不后悔!
宇轩轻轻抚着我的背,像是哄小孩子,“霏霏,你不用紧张,我妈很好的,我爸也很好!”
我小声嘟囔,“我知道,我只是对自己没信心……”
宇轩握住我的手,“霏霏,你那么努力,那么坚强,你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他的手很大,很干爽,很有力量,我一颗心稍稍安定下来。
我犹豫半晌,小声哼哼,“好吧……见面就见面……”
他开心地跳起来,“就这样定了!这周末,上我家,我妈肯定开心极了!”
突然,我又反悔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把话收回来!
晚上9点,宇轩离开了,他细心地帮我关好了门窗。
他是个绅士,结婚之前,我们绝不再进一步。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我瑟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小鹌鹑。
我拨通了闺蜜的电话,“琪琪,宇轩让我上他家,见他父母,我的心咋这么慌呢?”
琪琪语气轻快,“见就见嘛!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何况你貌若天仙,温柔善良。”
我蹙着眉头,“你说,我婚前买房,每月还贷6000,只剩2000块,不可能养家。他家真不在意吗?”
琪琪安慰我,“他爸是公务员,他妈是教授。或许,不在意你挣的仨瓜俩枣!”
我愁云惨淡,“你还记得小蕊不?她不就是婚前买房吗?男方妈妈一口回绝,说他们不当‘冤大头’!”
琪琪一声又一声叹气,“唉!现在的人啊,太现实了,一点亏都不肯吃!”
我闷闷地说,“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妈那么会算计,我真怕婆婆也是那样的人。”
琪琪劝解我说,“霏霏,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总得往前走一步!不试一试,你咋知道,会不会幸福呢?”
我吸了吸鼻子,“好吧,我试试看!”
我们刚聊完,就发现18个未接电话!
我一阵阵头疼,想了想,还是拨通了电话。
我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死妮子,你是不是故意不接我电话?”
我很不耐烦,“刚才我有事!你又想干嘛?”
我妈尖着嗓子,“死妮子,你什么态度?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我更不耐烦了,“妈,有话你就直说!”
我妈喘了喘气,“哼!你弟弟又找了一个对象,对方带了个女娃,人家要18万彩礼……”
我就知道,又是要钱!
我闭了闭眼,“我刚买了房,一分钱也没有!”
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像尖锐的汽笛,“什么?你买了房子?你一个女孩家家的,买什么房子?”
我隐忍着怒气,“我为啥不能买房?我从15岁打工,一直到30岁,钱都给了你,你都花给了弟弟!”
我似乎能看到,我妈眼珠转了转。
她缓和了语气,“买房也不是不行,我们去你那里,也有地方住。不过,你弟是咱老姚家的根,你可不能不管!”
我内心深处,升起一朵蘑菇云,怒气蒸腾,“你让我怎么管?他好吃懒做,狗都嫌他!他离了两次婚了!就因为我是女孩,就该给弟弟当牛做马?”
我妈连哭带骂,“哎哟,你个没良心的,早知道你这样,你刚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掐死!”
我冷笑“从小到大,我下地,割草,喂猪,洗衣,做饭,弟弟什么都不干!你们养了我15年,我还了你们15年的恩!我并不欠你们!”
我妈跳了起来,“死丫头,你想跟我们一刀两断?告诉你,没门!这18万彩礼,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我的心像堵了一颗大石头,不想听她的污言秽语,“咔嚓”一下,放了电话。
窗外,大雨倾盆,就像我一颗湿淋淋的心。
我家在偏远农村,弟弟比我小2岁。
我初中毕业,成绩一向很好,我多希望上大学呀!可我爸妈重男轻女,不想供我读高中!
我妈就说,“女孩子上大学,有什么用?村东头二丫,跑南方打工去了,你也去吧!”
我跪下苦苦哀求,我妈无动于衷,我爸只知道闷头抽烟。
我绝望了,我父母的心,比钢铁还硬。
没办法,我孤身一人,跑到南方,什么苦都吃过,什么活都干过。
我挣到的钱,只留下一点点生活费,剩下的全部转给了我妈。
我妈本想供弟弟读大学,可弟弟不争气,勉强混到初中毕业,就再也不肯读书了。
爸妈用我的钱,给弟弟在县城,买了房子,娶了媳妇。
弟弟游手好闲,没有担当,娶了两次媳妇,媳妇都跑了!
好在第1任弟媳,给我爸妈生了个小孙子!
为了养儿子,养孙子,爸妈变本加厉,向我要钱!只要打电话,就是要钱。
这些年,我一直租房住,居无定所,像一条流浪狗,被赶来赶去。
现在,娘家也回不去了,我的房间堆满了杂物,我妈说了,“反正你不常回家!”
渐渐地,我明白了:在我爸妈眼里,我就是他们挣钱的工具。
我痛苦挣扎,我想为自己活,我自学了高中知识,自考了专科。
我拼命工作,升任了小主管,结识了陆宇轩,两颗年轻的心,走在一起。
宇轩能带给我一些安全感,然而,远远不够,我不信任任何人。
我多渴望,有自己的房子啊!
那样,我就有自己的家了,可以为我遮风挡雨,我可以躲到里面,舔舐伤口……
2020年,房价一跌再跌,我瞅准机会,入手了80平的小房子。
我把墙刷成橘黄色,地砖铺成橘黄色,沙发买成了橘黄色。
这些年,我太冷了,我渴望温暖。
结婚?我既向往,又害怕。
我向往幸福的生活,但是,害怕再一次受到伤害。
不过,琪琪说得对,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会不会幸福呢?
那年周末,天空湛蓝湛蓝的,白云雪白雪白的,花儿在风中舞蹈,鸟儿在枝头歌唱。
我精心打扮一番,画了个淡妆,长发披肩,穿一袭鹅黄色连衣裙,踏一双轻盈的小白鞋。
宇轩眼前一亮,“哇,霏霏,你太美了!”
我压下惴惴不安,嗔怪说,“我这样,行不行?”
他拍着巴掌,“行,太行了!”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心里想:公公婆婆都是高知阶层,会不会挑剔我呢?嫌我年龄大?嫌我家里穷?
“咚咚咚”,宇轩敲了三下门。
我的一颗心呀,跟着忽悠忽悠的。
“哎呀呀,是霏霏到了吗?”门被打开了,阿姨喜眉笑眼,迎了出来。
阿姨58岁,烫着小卷发,圆圆的一张脸,眉眼弯弯,像一个弥勒佛。
不知怎么回事,我一见到她,就感觉很亲切,完全没有陌生的感觉。
我恭恭敬敬,说了声,“阿姨好!”
婆婆乐得巴掌都拍不到一块了,“好好好,快进来,多漂亮懂事的姑娘啊!”
初次登门,我给叔叔买了一个刮胡刀,给阿姨买了一款包包,只花了300元!
阿姨爱不释手,连声说“谢谢”,还挎到肩上,在穿衣镜前,转来转去!
她咧着嘴说,“霏霏的眼光就是好,这个包包真好看!”
后来,我结婚后,相处久了,我知道,她应该不喜欢这种款式的包。
但是,她会背着我送她的包,带我走亲戚,跟所有人说“霏霏送我的,这包是不是很可爱?我很喜欢!霏霏真是一个好孩子!”
当时,公公就在旁边,笑眯眯看着,也不插嘴,亲手给我泡了茶,而且是我爱喝的玫瑰花茶。
他家的氛围就是好!我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下来,嘴角也不由自主翘起来。
婆婆张罗我喝茶,吃点心,看电视,她准备下厨房。
我撸起胳膊,“阿姨,我来帮忙吧!”
她连连摆手,“我听小轩说了,你工作很累的,好好歇歇吧!”
我执意帮忙摘菜,婆婆乐得合不拢嘴,“我家小轩修了十辈子的福,才找到你这么好的女孩!”
婆婆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我们团团围坐在餐桌旁,她把我爱吃的西湖醋鱼和粉蒸肉,放在我面前。
只要我多看哪个菜一眼,婆婆就用公筷,往我盘子里夹,不一会儿,盘子堆得跟小山一样。
我受宠若惊,“阿姨,够了够了,我吃不完的!”
婆婆爱怜地瞧我一眼,“霏霏,你太瘦了,多补充点营养,女孩子应该好好爱自己!”
我鼻子酸酸的,我亲妈从来没说过一句:你太瘦了,该补充点营养。
我眼里闪着泪花,这样好的人家,我配吗?
吃完饭,我帮着收拾碗筷,然后,大家在一起喝茶聊天。
我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我要把自己的情况说出来,我不能当个骗子!
我艰难开口,“叔叔阿姨,你们知道我家在农村,还有一个弟弟,我爸妈很偏爱他……”
阿姨笑容温暖,“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小轩都给我们说了,你值得最好的。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爱你……”
我哽咽了,还是准备和盘托出,“还有……我自己买了房子,每月还房贷6000,要还25年!从法律上说,这是婚前财产,恐怕不能拿出多少钱,贴补家用……”
我小心翼翼,打量公公婆婆的脸色,如果是计较的人家,肯定不愿意当这样的“冤大头”!
何况,宇轩家条件这样好,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
谁知道,婆婆“噗嗤”一下乐了,“傻姑娘,‘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就算一分钱不拿,小轩也应该养着你!”
我睁大了双眼,颠覆了认知!
随后,婆婆严肃地说,“男人养妻儿,天经地义,要给妻儿安全感!”
婆婆还说,“我早跟小轩说过,你们结婚后,让他给你和孩子买各种保险!而且,他要把一半的钱存入你的名下!”
宇轩举起手,“放心吧,霏霏,我说到做到。我不一定给你大富大贵,但一定让你和孩子,衣食无忧。”
婆婆拉着我的手,“孩子,你以前受的苦太多了!你买的房子,永远在你名下。以后,你的人生都是甜蜜和幸福……”
我的热泪夺眶而出,“阿姨……”
婆婆贴心地抽出纸巾,“好孩子,想哭就哭吧!长期憋着,对身体不好。”
没想到,我第1次去婆家,就哭了个稀里哗啦……
婆婆说的没错!
结婚后,丈夫情绪稳定,努力工作,年薪40万至50万,把一半工资交给了我,还帮我买了商业保险。
下班后,他第一时间回家,心心念念,惦记着大公主和小公主。
没错,我们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
嫁给他之后,我无忧无虑,我被他惯得像个孩子,但是,他又鼓励扶持我学习上进。
我生活舒心,工作努力。
目前,我年收入有20多万!但是,我的工资收入,无论婚前婚后,他从不惦记。
买房,他会选择他自己全款能买得起的!
买车,也是他自己全款能买得起的车,生活费,养孩子支出,所有家庭开支,都是他一个人的!
丈夫说,“你从小吃了很多苦,你的钱你自己好好存着,钱多了,你有更多的安全感。你赚的钱是你的,我赚的还是你的!”
感谢公公婆婆,给我这样一个好丈夫!
公公婆婆对孙女,简直疼到了骨子里,丝毫没有重男轻女!
他们每年都在银行,给小孙女存一笔钱,当做教育资金。
每逢我们休假,公公婆婆出钱,一家五口去旅游,他们要让孙女,早早见见世面!
我的生日,婆婆记得清清楚楚,会精心挑选礼物给我,一家人围坐,给我唱生日快乐歌!
婆婆还劝我,“你爸妈种地,也不容易,不要恨他们,他们能力有限,认知有限。”
我前30年受的苦,全被弥补了,我的心一片温暖,一片阳光!我也释然了!
随着收入的提高,我每月给爸妈2000生活费,同时,坚决拒绝他们的无理要求!
老天是公平的,我们一定要怀着希望,这里受苦,那里会弥补的!
我们要坚信,“心若向阳,无谓悲伤,微笑向暖,年华未央”!
感恩上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