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年(1582年)三月,内阁首辅张居正因操劳过度而病重,万历为了给恩师祈福,要求京城大小官员都要为张居正斋醮祈祷,甚至封老师为太师,要知道太师这个尊号大部分都是死后追封的,张居正也成为明朝唯一一位活着就被封为太师的大臣。
张居正
但张居正早已病入膏肓,被封为太师后第九天病逝,得知恩师病逝,万历悲痛欲绝,几次哭得要晕厥过去,不仅给恩师举办了隆重的葬礼,还追赠上柱国,赐谥“文忠”,可以说生荣死哀,朝中大臣看来,张居正和万历这对师生感情超越了寻常,羡煞旁人。
只是这份感情是有保质期的,仅仅一年后,万历却下令剥夺恩师一切职务和谥号,甚至还抄了恩师的家,活活饿死张家十几口人,大儿子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二儿子发配充军,即便如此,万历还不满意,下令将恩师开棺鞭尸,要不是有人求情,张居正的坟恐怕都要被自己好弟子给刨了。
至此一心为国的张居正最终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悲剧,也证明了动了既得利益的改革家不管生死,都没有好下场。
师徒感情保质期太短
时间来到隆庆六年(1572年)六月,张居正正式担任大明首辅,但接手的却是被嘉靖玩坏了的大明,嘉靖多年不理政务,大臣玩忽职守,朝廷效率极其低下,大明财政赤字严重,积弊已积重难返,也让大明开始走下坡路。
和其他朝代相比,明朝吏治有个特点,就是朝廷机构冗杂庞大,能做实事的很少,办事效率非常低下,归根结底还是源于朱元璋建立的言官制度,言官制度下,朝廷专门养一群人没事就弹劾,以言代行,到了最后居然演变成了变着花样折磨皇帝的死谏。
死谏是明朝的特色
朱元璋的初衷是为了群臣相互监督,既可以保证皇帝对权力的绝对控制,又可以保证吏治清明,但缺点就是助长了官僚体系的虚无主义,加上后面的皇帝都没有朱元璋那么勤勉,最终被这种制度反噬。
到了明朝中后期,很多大明官员每天就是打嘴仗,尚空谈,能做事的极少,甚至为了弹劾而弹劾,哪怕皇帝询问治国之道,这群文臣就是大谈特谈尧舜王政,揪着皇帝的小辫子不放,更要命的事自从明宣宗时期三杨辅政后,权力逐渐过渡到文官集团手中,更加放大了这种缺陷。
张居正作为文官系统出身,自然看透了这一点,也明白治国靠这帮空谈理论的文官是不行的,这些人长期人浮于事,能办实事的极少,导致大明边防军事压力大,社会流民问题反复出现,大明日益衰弱,针对吏治的弊病,张居正率先祭出了考成法。
万历元年(1573年)十一月,正式上书上疏实行考成法,所谓的考成法就是考核官员的政绩,和今天的KPI一样,将各个官员的工作内容一条条登记在册,然后规定具体的考核内容,并且明确完成的期限,完成一件,核销一件,每月考核一次,保证每件事都能落到实处。
考成法淘汰一批尸位素餐的人
同时考成法又和淘汰机制联合在一起,即对于考核不合格的官员进行淘汰,间接地解决了明朝后期的冗官问题。
所以说考成法的核心思想其实就是务实,将这群喜欢空谈的官员拉回实际工作中,至于张居正自己也是以身作则,在任期间容不得官场上出现半点懈怠与推卸,更不允许出现任何拖沓与敷衍的事情出现,以至于每天到忙活到凌晨,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一度将自己累到吐血,可以说张居正纯粹是把自己累死的。
而伴随考成法的另一个核心就是如何用人,在张居正眼里,海瑞这样的清流虽然廉洁奉公,但却得罪所有人,令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要知道政治讲究的是交换、权衡和妥协,得罪所有人是干不了事情的。
因此对于海瑞这样的清流更多的是选择供起来当一面旗帜,却不会给予多大的实权,这也是张居正执政时期的方针,只用能人,而不是完人,在他眼里经世致用是第一位的,虽然戚继光、俞大猷等人老是被其他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抨击,但张居正依旧靠个人权威压下来,大力提拔他们,毕竟他们可以为大明守住边防,至于私德,随他去吧。
海瑞这种清流只适合当旗帜
刷新吏治后,张居正开始在经济上进行改革,早在隆庆元年(1567年)的时候,国库只剩下三个月的开支,此后连年空虚,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了,封建时代,国库靠的就是税收,但大明过了二百年,已经有了末代王朝都有的重病,这就是土地兼并。
历朝历代的历史脉络大体上分为朝代建立-恢复生产-达到巅峰-土地兼并-农民起义-乱世重建-新朝建立,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显然大明已经到了土地兼并这个节点上了,这虽然朱元璋建立了黄册和鱼鳞册用来登记全国的人口和土地档案,以此作为税收的基础,但到了明朝后期,大量土地早就被官僚地主利用特权隐匿起来,实际上就是侵占了朝廷的税收。
徐阶和他的家族占有土地二十万亩,约16000顷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大明可以缴纳赋税的田地有八百五十万七千六百顷,隆庆五年(1571年)只有四百六十万顷,两百年不到就失去一半的赋税的田地。
因此想要增加税收,第一步就是丈量全国的土地,先盘算好家底再考虑如何提高国库收入。
万历八年(1580年),张居正力主推行《清丈条例》,开始对全国土地进行认真的清丈,最终得出全国田地有七百零一万三千顷,比隆庆年间多了两百多万顷,很显然这些都出来的土地都是从官僚地主口中硬生生地夺下来的。
但丈量土地只是第一步,想要真正改变赋税和胥吏盘剥问题只有改革大明的赋税制度,不然还会走上土地兼并的老路,说实话大明的税收制度只有一个字:乱。
在张居正改革之前,所有百姓交的都是实物税,比如米、麦、粟等,每年要交多少斤实物都是规定好的,虽然设计之初有最大化符合时令气节的心思,但实际操作起来非常麻烦,并且还需要经过详细的计算,制度越复杂,钻空子的空间就越大,结果收上来的实物少得可怜。
张居正鉴于实物税的混乱,提出了一条鞭法,所谓一条鞭法就是合并征收所有的税收,将种类繁多的徭役和其他费用,摊入到田赋,大家不要计算今年交多少斤米、麦、粟了,所有这些统统折算成银两,大家只要缴纳规定的银子就好了,不仅避免了实物储存的问题,还促进了农产品的商业化。
促进了农产品的商业化
毕竟农民需要将自己的产出卖出去折算成银两,客观上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而且本质上是缴纳白银,如果种田挣钱就选择种田,如果手工业挣钱就选择手工业,一定程度上将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
一条鞭法推行后,国库收入大大增加,到了万历十年(1582年)的时候太仆寺和太仓存银居然达到了近八百万两,太仓的存粮甚至可支十年之用,财大气粗下,张居正上疏请求免除自隆庆元年(1567年)至万历七年(1579年)间各省积欠钱粮,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大明国库充盈了,百姓开心了,万历帝开心了,但地主官僚不开心了,一条鞭法得罪了隐匿不报的地主阶级,考成法得罪了尸位素餐的官僚阶层,只是碍于张居正的首辅地位,大家不敢发作而已,但张居正的命运早已注定。
纵观整个历史,改革者大半都没有好下场,因为变法和改革就是打破现有的社会格局,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重新分配,所以说改革其实是非常痛苦的,毕竟改革势必会触动动既得利益集团的蛋糕,不管改革成功与否,改革者的下场都不会好。
比如商鞅,商鞅之所以被清算从个人层面来看是支持他的秦孝公去世了,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就是动了秦国贵族的利益,他废除了秦国官爵世袭制,代之以军功授爵制,只要上阵杀敌就能获得爵位,也因此平民也可以获得爵位,爵位代表了什么?就是背后的土地、房产和税收优惠,这些原本都是世家大族的,现在都拿出来给平民,动了人家的饭碗,能不和商鞅拼命吗?
商鞅被车裂
张居正倒是不用担心没人支持他,毕竟他是万历的老师,还有司礼监冯宝和李太后的支持,但人死如灯灭,师生的恩情比不过皇权的冷酷,张居正当首辅期间,内阁成为大明最有权势的机构,张居正也成为大明最有权势的首辅,六部都被自己控制,连他自己都说出了“吾非相,乃摄也”。
加上张居正这些年的独断专行,触动了万历这个敏感而又自尊心强的心,处于叛逆期的孩子自然反对大人的一切,而张居正去世后上层权力结构需要重新洗牌,既得利益者对张居正的痛恨,几方联手下,张居正最终落得如此一个下场。
只是万历忘了,摆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个张居正,而是整个文官集团,在清算张居正的前几年,万历还是相当勤政的,但发现和大臣们的冲突越来越多,即便张居正死了,他还是不能为所欲为,因为挡在他前面并不是张居正,而是整个文官集团,最终他懈怠了,彻底不上朝。
万历十五年(1787年)后,万历彻底怠政,本质上就是对文官集团的一种无声的对抗。
老板摆烂怪员工闹事,大明朝历史上独一家
伴君如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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