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后,裴子蘅又把我丢进了脂粉浓郁的青楼,让我玩儿闻香识美人的游戏。
只不过美人是他,像狗一样闻来闻去的是我。
只因我是个嗅觉灵敏的瞎子。
裴子蘅总是温柔又残忍的说:
“阿芜,你像狗一样厉害,别让我丢脸。”
“不,阿芜明明比狗厉害,不仅对我忠心,还能给我暖床求欢。”
1
我此时又被二皇子裴子蘅丢进脂粉浓郁的青楼,玩着闻香识美人的游戏。
只因他身上的蘅芜香由我亲手研制,独一无二,我每次都能把他找出来。
他欣赏着我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如同垂死之人迫切寻找浮木,最终在一片呛鼻的香气中扯住他的衣袖。
像流浪狗找到唯一能依靠的主人一样。
“听闻摄政王昨日回京,二皇子怎么没邀请他来?也好叫王爷一起欣赏秦姑娘的表演,哈哈哈哈。”
“邀是邀了,不过我皇叔向来不近女色,未必会来。”
即便眼睛看不见,我也能感受到周围或玩味或嘲讽的视线。
花魁窝在裴子蘅怀里,娇滴滴地说:
“秦姑娘真能通过气味儿找人?那岂不是跟我们后院的狗差不多。”
花魁名叫紫鸢,听闻她生得美艳,一双狐狸眼暗含秋波,最是勾人。
话音刚落,嘲笑声四起,她以为裴子蘅也会笑,可裴子蘅却砸了杯子:
“谁让你把她比作狗的?”
周围瞬间静默,紫鸢声音哽咽:
“殿下,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裴子蘅轻笑一声,用力亲了紫鸢一口:
“阿芜她明明比狗厉害,对我忠心不二,还给我暖床。”
嘲笑声比刚才还大。
这样的羞辱我早已习惯,但在黑暗中无助摸索的感觉更让我害怕。
“子蘅,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裴子蘅喜欢紫鸢的眼睛,说足够明媚动人。
而我的眼睛,如今只有麻木空洞,宛如死水,令人无趣。
他抽出手,语气玩味:
“阿芜,你瞧你,眼睛坏了后,连装可怜都不够让人心疼。”
“去吧阿芜,你比狗还厉害,总能找到我,别让我丢人,小心我把你留在这接客哦。”
说完,他就把我推了出去。
他们欢欢喜喜去了二楼雅间,讨论着若我接客,一晚能卖多少银钱,而我被丢在了楼下大堂。
从前裴子蘅玩这个游戏,范围都只在一间屋内,这次却不一样。
我小心地挪动步子,爬上通往二楼雅间的台阶,摔倒后又赶忙站起,引起一波又一波的嘲讽。
我知道,裴子蘅是故意的。
可我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在他问起:
“阿芜,如果你的眼睛能治好,你想去哪?”
我说我想去游历山河,拜访制香名家,成为最厉害的制香师,那是我的理想。
裴子蘅只是冷笑:
“一个瞎子要什么理想?你哪儿也去不了,除了我没人会要你。”
一股大力猛然将我撞倒在地,也撞回了思绪。
我以为自己又不小心挡了别人的路,赶忙道歉,爬起来准备离开,对方却揪住我的衣领,难闻的酒气喷在我脸上:
“撞了老子,说句对不起就完了?当婊子还当出优越感了,正好没人陪大爷,就你了。”
我来不及辩解,甜腻辛辣的玫瑰酿已经被强行灌进口中。
我听见有人在嘲讽:
“秦芜这回惨咯,她撞到的是郭照,郭公子爱慕紫鸢,一早就放话要替她收拾秦芜。”
“说起来也是秦芜活该,一个瞎子,整天赖在二皇子身边,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我心里苦笑,是我赖在裴子蘅身边的吗?
酒水辛辣,呛的我咳嗽不止,对方的手却探上了我的衣领,语气猥琐:
“大爷我还没睡过瞎子呢,今儿正好尝尝新鲜。”
裴子蘅的话仿佛还停在耳边,他说如果我找不到他,就把我留在青楼接客。
不!我不要!
我拼命挣扎呼救,情急之下狠狠咬了郭照的手,趁他吃痛松手,转身就往楼下跑,摔倒了也不敢停留。
直到撞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我终于又闻到了熟悉的蘅芜香。
我抱着裴子蘅的腰,小声哭泣哀求:
“子蘅,我的腿好痛 ,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以为裴子蘅会像之前一样,用力推开我,失望地说:“阿芜,你怎么总是这么扫兴,我还没玩够呢,乖,继续。”
可是他没有,他将我抱起,语气温柔:
“好,我带你回家。”
裴子蘅的声音似乎跟以往不同,但酒劲上头,我酒量本就不好,竟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发现,原本骂骂咧咧追赶过来的郭照突然没了声音,周围的嘲笑和议论也骤然消失。
2
万花楼的玫瑰甜酿是特制的,有让人动情的效果,专门给那些摆谱不肯接客的姑娘用。
等我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身上每个毛孔都变得燥热难忍,口中发出令我羞愧的声音。
熟悉的蘅芜香气笼罩住我,声音低沉:
“阿芜,很难受吗?”
原来这就是裴子蘅想要的吗?
他嫌弃我像条死鱼,所以任凭我被人欺负羞辱,笑着看我卑微地恳求他不要丢下我,甚至跟他求欢。
我用力咬住舌尖,企图压制翻涌的欲望,血腥在口中蔓延时,我说:
“裴子蘅,你放我走吧。”
放我走吧,被马车撞死也好,饿死也罢,我都不想再做你的玩具了。
他突然用力捏住我的下巴,想要我松口,见我倔强,叹气道:
“好,我让你离开二皇子府,别再咬自己了。”
指尖冰凉,让我一阵颤栗,嘴也不由得张开,下一秒,就被带着蘅芜香气的吻堵住,他在我耳边低喃:
“在那之前,阿芜,让我帮你,好吗?”
他的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动听,拂在耳畔酥酥麻麻,我再也忍耐不住,心志彻底迷乱,带着恨意用力吻了下去。
宽大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我的背,带着安抚:
“阿芜,别急,别伤到自己。”
这是我在裴子蘅身边三年,最放肆的一次,也是哭得最狠的一次。
第二日,他扶着我在园中散步,却一言不发,跟平时喋喋不休的样子完全不同。
我心中忐忑,怕他事后反悔,不肯放我走,犹豫着刚要开口,鼻间却闯进一阵更浓郁的蘅芜香,伴着歇斯底里的声音:
“秦芜,把你的手从我皇叔身上拿开!”
我愣住了,这声音分明是裴子蘅。
那旁边这位一言不发的是……皇叔?摄政王裴钰?!
可,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蘅芜香的气息?
我猛地抽回手,后退两步,磕磕巴巴地说: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
裴钰打断了我的话,语气温柔:
“无妨,本王自愿的。”
恐怕只有我和他,才知道这个‘自愿’是指什么。
裴子蘅一把将我扯到身边,皮笑肉不笑地问:
“我的人,为何会在皇叔这里?”
裴钰:“秦姑娘认错人了,本王见她膝盖受伤,带她回来医治。”
裴子蘅哈哈大笑:
“这样啊,阿芜是个瞎子,只会靠气息辨人,难怪会把皇叔认成我,那蘅芜香皇叔可还喜欢?”
“甚好,不止本王喜欢,朝中几位大臣家的小姐想必更喜欢殿下的礼物。”
“皇叔喜欢就好,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当侄儿尽孝了。”
我心里黯然,原来如此。
当初蘅芜香制成,裴子蘅拉着我的手说,这是我对他的心意,他会好好使用,绝不让别人碰。一转眼,便去讨了旁人欢心。
裴钰又开口:“秦小姐膝盖跌的不轻,不如再到厢房休息休息。”
裴子蘅嗤笑一声:“侄儿的人,就不劳皇叔费心了,阿芜皮糙肉厚,这种跌伤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侄儿告退。”
离开前,有道声音悄悄在耳畔响起:
“别怕,等我去接你。”
回去的路上,听裴子蘅身边的小厮说郭将军家的郭照公子因强抢民女,被摄政王的人下了大狱,摄政王铁面无私,郭将军想捞人也没有办法。
裴子蘅不屑道:
“我这皇叔戍守南疆三年,一回来就耍威风,将军的儿子,抢两个女人怎么了?小题大做。”
我微微皱眉,压下心中的厌恶。
一进门,裴子蘅就把我甩到了床上,勾起我的下巴:
“阿芜,我们怎么说的,你要是找不到我,会怎么样?你害我丢了人,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那你又为何把蘅芜香送给别人?
我挡开他的手,冷静道:
“裴子蘅,我们结束吧,我要离开这里。”
裴子蘅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离开?别闹了阿芜,以你现在的情况,除了我身边,你能去哪儿?难不成还真打算去青楼接客了?青楼也不会要瞎子,人家又不傻。”
“好了,别闹小孩子脾气,只要你乖些,这二皇子妃的位置,始终会留给你。”
这样的话,三年里他说了无数次。
只要你乖些,我就会娶你。
可怎么才算乖呢?
像个小丑一样被他耍来耍去和羞辱吗?
该结束了。
“裴子蘅,我是认真的,你放我走吧,我是死是活以后都与你无关。”
裴子蘅被我惹怒了,狠狠捏住我的膝盖,任凭我痛到脸色发白,笑道:
“阿芜,我对你已经足够有耐心,你闹也有个限度,别逼我把你扒光了,丢到大街上玩儿游戏。”
他扑上来撕扯我的衣服,跟以前无数次一样。
3
挣扎间,府中小厮突然传话:
“摄政王到了,说是皇上有旨,请殿下进宫一趟,还要……带上秦芜姑娘。”
裴钰再次出现时,身上已经没了蘅芜香的气息,只有淡淡的薄荷香,清冽又宁神。
裴子蘅本想让我跟他骑同一匹马,裴钰却给我备了马车,说是皇上召见,总要体面些。
一路上,我能明显感觉到窗外有道灼热的视线,频频往车内看来。
而那道视线,并不属于裴子蘅。
我没想到,皇上召见的原因是要给裴钰和我赐婚,更没想到,这旨意是裴钰自己求的。
摄政王妃不是名门闺秀,还是个瞎子,说出来都让人不可思议。
可皇上很满意,细想便知道,裴钰手握重兵,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我孤女出身,没有依仗,反而让人放心。
可裴子蘅不干了:
“父皇,秦芜是儿臣的人,凭什么给皇叔?”
裴钰淡淡开口:
“既是殿下的人,为何秦姑娘在你身边多年,你都不曾给她一个名分?况且本王一个黄花大闺男,与秦姑娘有了肌肤之亲,她要对本王负责才是。”
皇帝一口茶喷了出来。
不是,谁对谁负责?
我顿时双颊滚烫,这个人怎么堂而皇之就把这种话说出来了?
旁边的大臣大概也没想到,堂堂二皇子和摄政王,竟然会争抢一个盲女。
一个荒谬,一个颇有些不要脸。
裴钰和裴子蘅两不相让,皇帝无法,只好问问我的意思。
裴子蘅不屑笑道:
“不用问了,阿芜肯定选我,阿芜,告诉他们,你舍不得离开我。”
裴钰没有说话,只静静等待。
我想到从摄政王府离开时耳边的低喃,他是在帮我吗?
这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半晌,我静静开口:
“回皇上,小女愿意嫁给摄政王。”
出宫时,裴子蘅冷笑不止:
“皇叔,你跟侄儿讨要蘅芜香,就是为了跟我抢人吧,是不是有些为老不尊?别忘了,蘅芜香是阿芜为我研制的,这世上独一无二,她是为了故意气我才选你的。”
裴钰是皇帝最小的弟弟,论起年纪,其实也就比裴子蘅大两岁。
他握着我的手,意味深长:
“你既然能随意把她对你的心愿送人,那香便算不得独一无二了。”
“侄儿放心,蘅芜香你慢慢留着用吧,反正阿芜会送我更特别的。”
裴子蘅气了个半死,又看向我:
“行啊秦芜,眼瞎了,人废了,心倒是野了,你以为他是真的想娶你?不过想新鲜新鲜罢了,毕竟我们这种皇室子弟,难得睡上低贱的瞎子,你别后悔。”
我沉默不语,像这样刺心的话,这些年我已经听了太多。
裴子蘅说他喜欢我,可最看不起我的,也是他。
可裴钰却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也挡住了夜间的寒风:
“我们夫妇如何,不劳侄儿费心,阿芜即将成为本王的王妃,若是殿下还对自己的皇婶口不择言,那本王可真就要为老不尊了。”
威胁意味十足。
放眼大昭,也只有裴钰敢不把皇子们放在眼里。
偏偏裴子蘅还不敢招惹他,只能拂袖而去。
这是第一次,在我面对羞辱时,有人护在我身前。
我就这样在摄政王府住了下来。
王府里的下人私下对我议论纷纷:
“不是吧,咱们王爷真要娶个瞎子当王妃?王爷那么尊贵的人,秦芜这不是祸害人吗?”
“没办法,人家有手段呗,勾搭上二皇子还不够,连皇叔都要。”
我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是往往第二天,这些人就会被赶出王府,我知道是裴钰的命令。
裴钰是个守承诺的人,但正如那些下人所说,我不能祸害别人。
我找到裴钰,表达自己想要离开的意愿,并且很感激他能够如此帮我。
4
裴钰听完我的话,难得爽朗大笑,他握住我的手:
“阿芜,你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我有一百种理由跟裴子蘅要人,可偏偏选择这一种,是因为我真的想娶你啊,只想娶你一人,别人都不行。”
我没想到裴钰是认真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阿芜,若你真的想走,我不会勉强你,但在那之前,让我治好你的眼睛,否则我难以安心,好吗?”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只因为心中还存有希望,还想看一看这世间。
即使裴子蘅不止一次跟我强调,我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
裴钰找来的医师是个口音有些奇怪的老头子,可他身上的气息,却有些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治疗过程有些痛苦,既要外敷草药,还要内服汤药,医师说若是顺利,或许我不仅能重见光明,连内力都可以恢复。
老医师为我医治了十五天,最后一天他来跟我告别,告诉我疗程已经结束。
解下白绫的那一刻,我怔忪了许久,直到泪水滴落在手背,才相信自己真的好了。
老医师离去前,我问:
“先生,请问您身上的香来自何处?”
老医师顿了顿,说:
“老夫是南疆巫医,自幼熏染南疆特质的药香,可驱百虫,姑娘中的乃是南疆奇毒,虽不至于伤及性命,可是毒性诡异,不仅能伤及姑娘的眼睛,还可压制内力,形同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