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个世界最后的神灵。
有个男孩爬上了千石阶，跪在我的神像下，求我垂怜他。
于是我收了他为徒，教他法术，佑他平安。
可当我想要离开时，他却将我囚禁起来，捏着我的脚踝，红着眼眶，一如当年的可怜模样。
“您怜悯众生，能不能也可怜可怜我。”
1
当我杀死第四十五个试图扰乱这个世界的穿越者时，景淮又来了。
彼时的他已成为人间的帝王，但他仍跟往常一样，慢吞吞地走到我的石像下，茫然地看着天空。
“如果有来世的话……”他顿了一下，声音非常轻，轻得好似下一秒就能消失在风中。
“如果有来世的话，神明大人，我能不能，能不能有个家。”
天地空寂，没有人回答他。
他就那样，在神像前合上了眼。
他死的那刻，时间又开始了倒流，倒流到了十五年前。
这里是一本书中的世界。
这是我杀死一个妄图夺取我身体的入侵者时，获取她的记忆而知晓的。
那个入侵者说要用我的身体去救赎男主，猖狂地让我交出身体。
于是我杀了她，捏碎了她的系统。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越来越多的入侵者来到这个世界，进行着她们所谓的任务——救赎男主景淮。
我本不想插手，毕竟这算是种特殊的机缘。
但她们做得太过分了，肆意屠杀、漠视人命，天下人对她们而言只是谈情说爱的一环。
她们乐衷于让景淮在她们和天下人之间选择。
但景淮没有选择，因为到这个时候我会出手杀了她们。
就像是某种诅咒，景淮永远会在十八岁那年死在我的神像下，时间也永远会在那时倒转。
2
我回到了景淮三岁的时候，这时他还是个瘦骨嶙峋的孩子，靠着偷吃我的贡品而活。
偶尔他也会看着我的神像，疑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意为您供上吃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施舍我们呢？”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们供奉的不是我，是他们内心的欲望。
景淮似乎也没指望一座石像会回答他，继续啃着苹果。
“好吃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然后意识到不对劲，一扭头就看见我飘浮在空中。
“鬼啊！”
我挑眉：“刚到还偷吃我的供品，现在就把我当鬼了？”
被我抓包的景淮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着：“对，对不起。”
我也不是真的在意这些供奉的水果。
我问他：“小孩，你想做神吗？”
景淮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茫然：“那是什么？好吃的吗？”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孩而言太过沉重，于是我换了话题。
“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要吃的。”景淮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我吃得不多的，三个包子就可以，山下李叔家的肉包子鲜嫩多汁，最好吃了。”
“你吃过？”
“吃过馊的。”
我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走吧，我带你去吃包子。”
景淮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紧紧拉着我的手，生怕我跑了。
我遵守诺言，带景淮去吃了包子，此时山下正在举行庙会，我就顺便带景淮逛了逛。
景淮对那些很感兴趣，但他好像更怕我抛下他，紧紧拽着我不放。
“想看就看吧，我不会走的。”我对他说。
得到我的承诺，景淮才放松了一点，但依旧不松手。
直到庙会结束，他拿着我买给他的糖糕，问我：“您要走了吗？”
我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你希望我走吗？”
景淮摇摇头，却又点点头，眼里带着失落：“您是神灵，他们说，神是住到天上的，所以您也是要回去的对吧。”
我唇角微微勾起：“但我更喜欢这里。”
“嗯？”
“我想收个徒弟，小孩，你愿意吗？”
3
我带景淮回到了神山，教会了他我会的所有法术。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便到了景淮十六岁那年，有人进入了神山。
近几年修成人形的妖怪多了起来，也越发猖狂起来，吃人已是常有的事。
朝廷苦不堪言，但又打不过。
因此帝王派人来请我出山，希望我能除掉这些害人的妖怪。
我让景淮去了。
“法术我都教过你的，寻常的妖怪伤不了你。”我摸了摸景淮的头，跟以前一样，“这是你自己的缘，去吧。”
景淮眼里含着不舍，他对我行了一礼：“师父珍重。”
接应他的人在山下，我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一步步走下去，走进自己命定的劫数里。
话虽如此，但我不可能放任景淮再一次死去，于是我隐匿了身形，悄悄地跟着他。
景淮若有所感地往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吓得我差点以为他发现了，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兴许是难得下山一趟，景淮的嘴角一直抑制不住地上扬。
来到神山下，我清楚地看到接应之人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我知道他在震惊什么，因为景淮跟当今帝王年轻时有七分相似。
4
景淮是帝王与一民女生下的。
情深之时，帝王曾许诺会娶民女，民女信了，不顾家人劝阻生下景淮。
家人觉得有失颜面，自从民女生下景淮后就与她断绝了关系。
知情的人叹民女可怜，不知情的人笑她傻。
可民女不觉得，她只知道她的意中人会来娶她。
于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可帝王终究是帝王，回到宫中，面对成群的美人，他又何曾想起过在民间苦苦等待的民女。
最终民女死了，死前还拽着帝王给她的玉佩。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当掉这块玉佩。
景淮在两岁的时候成了孤儿，靠着一点点施舍生存下去。
要想活下去，就得获得食物。他的食物来源只有两个，一是去吃泔水，二是来偷吃我的贡品。
我的神像建在神山最高处，景淮每天天不亮就要开始爬，还要躲着那些看守的人。
被发现偷吃祭品的话，他会被打死的。
他就那样活着。
景淮第一天到京城，半天的时间都没到就把京城里的妖怪消灭得七七八八了。
帝王大喜，急忙将景淮召进宫，待看到景淮容貌的那刻，也是吓了一跳。
两人在御书房里谈了一宿，最终景淮被封为国师。
隐匿时间太长是很耗费心力的，我索性幻化成了一只猫。
我在御花园晒太阳的时候，突然有两个阴影罩住了我。
“哎，好可爱的小猫啊。”
“怜妹妹喜欢？”
“嗯。”女子应了一声，想要去摸我。
我不太喜欢生人的触碰，躲开了。
跟在她身边的男子眉头一皱：“牲畜就是牲畜，一点也不懂事。等我好好教训一下，再送给怜妹妹你玩。”
男子说着，伸手去抓我。
我一个跃起，直接在他手上留下几道伤痕。
“皇子殿下。”周围宫女的惊呼声响起。
男子捂着手，眼神阴鸷：“快！给我抓住这只畜牲，把它给我剥皮抽筋了！”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群宫人跑过来抓我。
我灵活地跳来跳去，时不时跑到男子头上，给他添点彩。
“啊啊啊！这只牲畜，本殿下要杀了你！”
就在我玩累了想走时，一只大手将我抱起。
“我家猫不懂事，让三皇子受惊了。”景淮将我抱在怀里，面不改色地撒谎。
见到景淮，三皇子脸色大变，冷哼一声：“国师不去除妖，反倒在这里养这些畜牲，可真是有闲情逸致啊。”
景淮淡淡道：“三皇子来这御花园里玩，莫不是陛下交代的功课完成了？”
三皇子面色一僵，恶狠狠地看了景淮一眼，带着宫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我知道三皇子的敌意从何而来。
三皇子本来是储君的唯一人选，但突然间冒出来个跟帝王有七分相似的景淮。
即便帝王没有说什么，但如此相像，任谁都猜得出景淮是皇子。
面对一个可能来与自己争夺皇位的人，三皇子不可能和善。
“景淮哥哥。”一开始的女子跑到景淮身边，脸上浮现一个灿烂的微笑，“这猫猫你什么时候养的啊？好可爱。”
而我听见她心里跟系统的对话。
【系统，快，美颜给我开最大！】
“刚刚。”
想借此搭话的女子：……
女子依旧不死心：“它叫什么名字啊？”
景淮想了一下：“它叫小曜。”
小曜？
我愣了一下，脑海突然里浮现出几年前的记忆。
“师父，师父，你的名字是什么啊？”
“神明无悲欢，无姓名。”
“可我不想只用这个称呼您。”小景淮的脸上有些落寞。
我轻叹一口气：“很多年前，曾有人叫过我曜。”
我依稀记得景淮当时的神情，犹如得到了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而现在……
好你个景淮，敢把为师的名讳用来给一只猫取名，徒弟长大真是要反了！
我越想越气，忍不住咬了景淮一口。
“景淮哥哥！”
“无妨。”景淮抚摸着我，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它素来如此，脾气不小。”
那笑容，竟一时让女子看痴了：“景淮哥哥……”
“天色已晚，白姑娘还是不要在宫里停留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