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进裴家次日,裴家大朗便去世了,走投无路下我敲响了小叔的房门

圆月说小说 2024-07-03 17:12:07

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惊蛰

为了过上好日子,我耍心机嫁进了首富裴家。

很不幸的是,成婚次日,裴家大郎便去世了。

来吊唁的亲戚骂我是扫把星。

婆婆要赶我出府。

走投无路的我敲响了小叔的房门。

声泪俱下,「当初是你来迎的亲,是你跟我拜了天地,你不能不管我!」

一个月后,我被诊出有孕。

裴家二郎远赴边疆。

再见面时,裴家早已家破人亡。

而我带着女儿定居长安,开起了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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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裴家大朗死在了我们成婚后的第一日。

裴老夫人哭得昏天黑地,说是我克死了他。

我被几个婢女扯着头发按在地上。

脸上被抓出几道划痕。

巴掌落在脸上,嘴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人一哄而进,又很快散去。

唯留我一人跌坐在地,看着空荡荡的喜房发愣。

有些恍惚,又觉得难以置信。

心里忍不住酸涩。

2

出殡这日,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雨。

我身着孝服,安安静静跪在一旁。

来吊唁的客人一拨又一拨。

有些人哭得伤心了,还要指着我的脑袋骂,「大郎身子本来都有起色了,与你待了一晚,居然就没了!」

「柳七娘,你个扫把星!」

说着,还踹了我一脚。

这些天的谩骂声几乎没有停过。

我都一一忍下。

可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我站起身,眼眶控制不住的发红。

一把推开了指着我骂的妇人,将她推了个趔趄。

硬着头皮吼道:「什么叫有起色?」

「那分明是回光返照!」

「说我八字旺夫的是你们,现在说我扫把星的还是你们,什么话都让你们说了,坏事儿全让我占了是吗?」

「我是人,又不是神仙,做不到活死人肉白骨!」

「你们一群迷信的东西!」

「好啊,我要是扫把星,我就赖在这里把你们全都克死!」

「大家都别好过!」

说完,我气得发抖。

裴老夫人指着我,「你……你敢口出狂言!」

「我这就把你休回家!」

我也是怕的。

若是被休,爹娘不会留我在家。

现在这世道,外头兵荒马乱,土匪横行,我一个弱女子,恐怕活不下去。

眼泪从眼眶滑落,我强撑镇定。

「明媒正娶,你凭什么说休就休?」

「我告诉你,我昨夜跟你儿子同房了,说不准肚子里就怀了他的种。」

我在撒谎。

裴家大郎那个身子骨,哪里还能行房事。

但我没办法。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裴老夫人看着我的肚子,沉默许久。

「你最好祈祷能怀上孩子。」

众人逐渐散去。

我腿一软 跌坐在地上。

失声痛哭。

哭我自己。

也哭我那短命的夫君。

3

这桩婚事,其实是我费尽心思算计来的。

因为我家很穷。

生逢乱世,吃不饱穿不暖。

家中一共有七个孩子。

三个男孩儿,四个女孩儿。

姐姐们都到了年纪,被爹娘卖了出去,或多或少都换了些金钱粮食之类的。

家里的活计都落到我身上。

爹爹总说我是外人,是早晚要泼出去的水,所以总想着让我多为家里做些贡献。

不枉养我一场。

如今眼看着我也要到了嫁人的时候。

爹爹想把我卖给李员外去做小妾,换了钱好给我三哥娶媳妇儿。

他说这就是姑娘家的命。

李员外家里很有钱。

可以吃米面,可以穿棉衣。

但他已经六十多岁了。

而且老婆儿子一大堆。

我不想嫁给他。

我也不想认命。

某天,我偶然在街上听说了裴家要娶媳妇,而且对门第没有要求。

唯一的要求,是生辰八字。

我动了心思,用自己这些年做工偷偷攒下的钱买通了帮裴府买卖丫鬟的牙婆,混进去当了个最下等的洒扫丫鬟。

然后跟踪算命先生,在庚帖上看见了与裴家大郎契合的生辰八字。

再在一次假装无意中,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透露出去。

裴家的人很快便找上门来。

我娘听清楚来龙去脉之后,把我拉进屋里。

担心道:「七娘,你这样不怕有朝一日被拆穿吗?」

我没说话。

阿娘急了,「你糊涂啊,万一被拆穿恐怕会小命不保!」

我甩开她,「我管不了以后了!」

「难道我真的要嫁给那个老头子当小妾吗?」

「她家一年有多少姑娘站着进去横着出来你不知道吗?」

这下轮到阿娘不说话了。

她只是哭。

我已经习惯了她的懦弱,习惯了她的眼泪。

叹了口气,轻声道:「阿娘,路是我自己选的,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后悔的。」

爹爹根本不知道我的生辰,拿了聘礼,便欢天喜地送我出嫁。

大红喜袍身上披,婚礼也还算气派。

我以为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谁知道成婚第二日,裴家大郎便撒手人寰了。

思绪回笼。

我盯着面前的牌位,忽然想到了另一个男人。

裴家二郎。

裴度。

反正都是裴家的种。

至于孩子爹究竟是谁,又有什么所谓呢?

4

于是,某个夜晚,我孤身前往裴度院中。

狐裘大氅之下,是不足以蔽体的纱衣。

我敲了敲房门。

很快,门被打开。

男人站在台阶上,垂眸看着我,眉头微蹙,声音冷淡,「嫂嫂深夜来此,可有要事?」

裴家人长得都好看。

裴家大郎虽病弱,但五官柔和,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

裴家二郎身材壮硕些。

眉目似山河,看上去有些凶,有些冷。

想来是一个像爹,一个像娘。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假装可怜,双眸含泪,「二公子,我刚刚崴了脚,疼得厉害,你能送我回房吗?」

说着说着,我便靠在了裴度身上。

他的这个视角,刚好能看见我呼之欲出的柔软。

男人喉结微动,将我推开。

「嫂嫂请自重。」

说完,他竟直接转身,想将我拒之门外。

我并没有什么时间与他拉扯。

情急之下,开门见山道:「我只是为了留下!」

「绝不会纠缠于你!」

他不为所动,抬手关门。

我急得掉了眼泪。

「裴度,当初是你来迎的亲,是你跟我拜了天地,你不能不管我!」

男人顿了顿。

试图与我讲道理,「如今兄长已去,嫂嫂大好年华,何必在此蹉跎?」

说罢,房门紧闭。

我哪里不知道自己大好年华?

可我怕所托非人。

若我嫁给穷苦人家,丈夫如我爹爹那般,一辈子过着像阿娘那样的日子,我宁可去死。

可待在裴家就不一样了。

裴家家财万贯,是数一数二的富户。

我若生下长孙,便能有一席之地。

更何况裴家大郎已死,这是他唯一的孩子。

我低下头,抹干眼泪。

喃喃道:「这是我能给自己选的最好的出路了。」

必须搏上一搏。

哪怕玉石俱焚。

5

次日,裴老夫人上山进香,为裴家大郎去诵经祈福,求佛祖保佑他早登极乐。

她怕我已经怀孕,上山路又难走,便让我留在家里歇着。

裴度要去武场,也没有去,要夜里才回来。

我跪在裴家大郎的牌位前,「大公子,你别怪我,你人都已经死了,可我还要活着啊。」

说着,我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当初我刚进裴府做丫鬟时,裴家大郎还尚且能出来走动走动。

偶尔闲坐在院中晒太阳时,我能远远瞧他一眼。

病的来阵风都能吹倒。

我叹了口气。

这样的人,真能托付吗?

原本坚定的心思忽然就有些动摇。

管家见我偷懒,拿着竹鞭就抽在了我身上。

我痛得惊呼出声。

裴家大郎听见声音,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被人扶着,走到我面前。

皱了皱眉头,训斥管家,「小姑娘家家的,哪里经得住你这样打?」

管家低着头赔不是。

然后又小声辩解,「大公子,这丫头偷懒。」

裴家大郎拿过我手中的扫把,递给管家。

对着我轻声道:「这院子够干净了,回去休息吧。」

他又咳了几声。

面色更为苍白。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像极了我家门口那棵早已枯萎的杨树。

我第一次识得这般的男子。

他这样好,想来老夫人应当也是极好的。

嫁给他,若是他不幸去世,那我便替他守寡,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儿。

新婚那晚,揭开盖头。

他面露愧色,「将死之人,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一点儿都不委屈。」

「大公子是个好人,大夫也说了您今日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呢!」

「定能长命百岁的!」

我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意,「明天我陪您出去晒太阳。」

他点点头,唇角在笑,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哀伤。

小时候,听老人说,人死的时候会有预感。

裴家大郎睡前曾跟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我已写了和离书,就放在书柜夹层里,你若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

我那时并不明白他的意思,生怕他想赶我走。

把头埋进被子里,「我不会想离开的。」

6

思绪回笼,我穿着下人的衣服站在裴度屋里。

一只手拿着火折子,另一只手上拿着催情香。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

我一狠心,一咬牙,将火种点了上去。

然后躲在屏风后面。

男人是酉时三刻进门的。

他脱去外衣,径直走进里间的浴房。

水流声响起。

过了一会儿,传出低沉的喘息声。

我心跳如鼓,慢慢走到他身后。

伸出手,抚上他的后背。

「谁?」

男人身体一僵,几乎是一瞬间,我便被他拉进浴桶。

周围水花四溅。

我呛了几口水,攀着他的臂膀才露出头来。

看清是我,他下意识想要将我推开。

可我却锲而不舍的黏了上去。

「二郎,只这一次,我绝不会纠缠你的。」

「而且,你也不亏不是吗?」

我知道自己长得漂亮。

十三岁那年便有老鸨上门,想让我去她们那里做姑娘。

我爹原本想把我卖掉。

我娘求了他很久,说留着以后给大户人家做个小妾,说不定聘礼钱能拿更多。

我这才不至于流落风尘之地。

裴度尚存理智,极力忍耐着,拉着我的胳膊将我往外扯。

咬牙道:「出去。」

我不依,手不断在他身上作乱,恳求道:「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会被赶出府去,我爹娘不会要我,匪寇横行,你要我怎么活下去!」

他抓着我胳膊的力道松了些。

我靠在他怀里,与他视线相对。

男人沉默着,眉头紧锁,眼神还在犹豫。

「七娘,你……」

话没说完,我吻了上去。

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轻声开口,「求你了……帮帮我吧。」

他没说话,用行动回应了我。

水花四溅。

木桶嘎吱作响。

初时愉悦,可后来,我累得几乎就要晕过去。

朦朦胧胧间,我盯着摇晃的屋顶。

在内心感慨:

原来,这事儿也是个体力活。

7

一眨眼,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奇怪得很,我竟丝毫没有害喜的迹象。

裴老夫人请了大夫替我把脉,声称若是没怀孕便要将我赶出裴府。

我心神不宁。

不禁想,这个裴度怕不是不行吧?

上次那么激烈,居然都没中?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让大夫给我号脉。

我紧张很。

指甲掐进掌心。

片刻后,大夫朝裴老夫人行礼,「回老夫人,这位小娘子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裴老夫人大喜,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哎哟!这可太好了!」

她笑容满面,又朝大夫问道:「那我这儿媳妇儿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个人体质不一样,有些确实不会害喜,这是正常现象。」

裴老夫人欢欢喜喜地送走了大夫。

当天晚上便大摆宴席,庆祝喜得孙儿。

听说裴老夫人年轻时身体不好,只有裴家大郎这么一个儿子。

生的时候差点难产。

生下来之后,孩子体弱。

一辈子都用在药吊着。

而裴度,是裴家老太爷怕后继无望,从外面收养来的。

用膳期间,裴老夫人一个劲儿给我夹菜。

脸上皱纹越笑越深。

裴度坐在一旁,像个透明人。

用完膳,大家都准备离席时,他突然站起来,跪在地上。

「母亲,孩儿准备去参军。」

「庚帖已经交上去了,三日后便出发。」

在座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不知道现在世道乱?

参军怕是有命去,没命回。

裴老夫人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度,语气平淡的让人意外。

「你想去便去吧。」

8

回房的路上,几个丫鬟在庭廊洒扫。

议论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二公子可是府里的独苗啊,老夫人也舍得他去参军。」

「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若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二公子又不是老夫人的亲儿子,外面捡回来的罢了。」

「如今大夫人腹中有了骨肉,这裴家啊,跟二公子是没关系咯!」

「那万一少夫人怀的是女胎呢?」

「亲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哪怕是女胎也是心肝肉啊!」

我回过神来。

看见裴度迎面走来。

不知为何,我竟怕他听了那些闲话伤心,安慰起他来。

「你别多想,她们多嘴多舌而已。」

「老夫人定是关心你的。」

他垂眸,笑得有些勉强。

我又道:「你也一定能活着回来!」

「我不会跟你争家产的,只要能让我吃饱饭,穿好衣就行了。」

说完,我低着头,有些局促。

「裴度,其实你不用去参军的,我说过,我不会纠缠——」

他打断我。

「七娘,你看。」

我微微一愣,「什么?」

裴度仰着头,继续道:「这裴府的一墙之隔,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我深知自己力量渺茫,从小也只是家里的透明人,但我想去做些有用的,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做这些,从来都不是为了躲着你。」

说完,他便离开了。

我抬起头,望着月亮出神。

就在不久前,我连白馍都吃不上。

可今天,桌上大鱼大肉,我吃的肚子又撑又胀。

这样的好日子,是我从前不敢想的。

我佩服裴度那样的人。

明明锦衣玉食,却愿意提着脑袋上战场。

而我,这样懦弱,这样卑鄙。

为了自己过上好日子,如此筹谋算计。

当真可恶至极。

但我不后悔。

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样。

我不是圣人,也救不了旁人。

我只能救自己。

9

裴度离开时,我同裴老夫人一起去给他送行。

男人穿着行军服,走在队伍末尾。

发顶的红色丝带随风飘扬。

他今年没满二十,还未及冠。

裴度朝我们这里挥手,喊道:「母亲!保重身体!孩儿一定挣军功回来!」

最后一眼,他看向了我。

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我微微泪目。

裴老夫人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行了,回去吧。」

似乎只是送别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有些不明白。

裴度虽不是她亲生,却也是她亲手养育了十九年的儿子。

儿子前路未卜,她怎能如此冷漠?

上了马车,我一言不发。

心里觉得裴老夫人实在是冷漠无情了些。

「心里骂我呢?」

裴老夫人合着眼,淡淡道。

我没好气的回答,「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我哪里敢骂您?」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裴度怎么也是你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您为何一点都不担心他?」

「还不如府里的老管家。」

周管家在裴府四十多年,对裴度比她这个当娘的可上心多了。

裴老夫人睁开眼,轻笑一声,「七娘,想不到你还挺关心二郎的。」

我的心慌了一瞬。

生怕被发现些什么。

扭头看向马车外,「今年这草可真绿啊!」

10

又是一个灾年。

一整个夏天都没有降雨,田地颗粒无收。

百姓们苦不堪言。

又恰逢前线军饷告急,皇上把国库里的钱都拿去支援我前线了。

老百姓这里想管也管不上。

裴家吃食上比从前差了一大截,但还算勉强能撑住。

我爹来找我,说大哥哥的儿子被饿的不行了。

再吃不上饭,恐怕就没命了。

他跪在地上求我救他们一家。

我下意识问道:「我娘呢?」

我爹垂头,哭得痛心疾首,「已经……死了……」

我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

丫鬟扶住我。

怎么会呢?

前些日我娘还给我写信,说之前用我的聘礼钱,换了许多存粮,让我不用担心。

我踹了我爹一脚,「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他立刻狗皮膏药似的抱住我的小腿。

「七娘,爹求你了!」

「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我爹便被几个家丁拽起来,丢到了门外。

裴老夫人挡在我面前,「呸!你好大的一张脸!」

「当初七娘嫁到我家,你拿捏住了我家着急娶妻,抬高聘礼,还说什么只要给足了数,七娘便跟你们柳家没了关系,从此以后,是死是活要我说了算,绝不插手。」

裴老夫人气势汹汹,指着他问,「柳铁生,你说没说过这话?」

我爹支支吾吾开口,「今时不同往日,我也是没办法……」

老夫人冷笑,「好一个今时不同往日。」

「给我打!」

「说罢,家丁围了上去,对着我爹拳打脚踢起来。」

我被吓着了,全程没敢说话。

裴老夫人拉着我回家。

「怀了身孕的人,不要看这种污糟东西。」

「往后,他来一次我便打一次。」

见我不说话,她停下脚步,盯着我,「你有意见吗?」

我哪里敢有意见?

急忙摇了摇头。

裴老夫人很满意。

伸手抚了抚我鬓边的碎发,「是他不要你的,如今你也不必愧疚。」

「七娘,你记着,跟女人要钱,为难女人的男人,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就应当快快甩开,眼不见为净才是。」

「如今这世道,最怕心软,关起门来管好自己才是正经事。」

「明白吗?」

从前我只觉得裴老夫人凶巴巴,不近人情。

可现在我却感觉她鬓边的白发好像在发光。

她的身子在我眼里都变得伟岸起来。

「我明白了。」

我重重点了点头,乖巧得像只小猫儿。

11

裴老夫人将自己身边的小丫鬟迎春送到了我院子里伺候我。

闲来无聊时,我便去找裴老夫人打打牌,绣绣花儿。

她还是不太待见我,只是也不会再给我甩脸色了。

今日又吃了闭门羹。

裴老夫人将自己锁在佛堂里念经文。

我摸着已经七个月的肚子,有些郁闷,「今日母亲连饭都没吃,在那小祠堂里都待了一整天了。」

迎春搀着我的胳膊,左右张望了一下。

小声道:「少夫人有所不知,今日是我们家大姑娘的忌日。」

我步子一顿。

「大姑娘?」

我从来不知道裴府居然还有位姑娘。

迎春说,裴老夫人这一辈子过得很不容易。

年轻的时候,府中妾室极多。

其中有个最受宠的简直无法无天,为了上位,给裴老夫人下了毒。

虽救回来了,身子却垮得厉害。

更别提当时裴老夫人还怀了身孕。

大姑娘与裴家大郎本是双生胎,但因裴老夫人身体亏损严重,大姑娘刚出生就断了气。

裴家大郎虽活了下来,却也落下了病根。

一年多的时间,府中姨娘相继过世。

孩子也都不幸夭折。

裴老爷见状,生怕没有嫡子继承家业,便从外面抱了个男婴回来。

据说根本不是领养的,而是养在外面的外室所生。

后来,裴老爷也死了。

自此裴老夫人便一个人把持着裴家偌大家产。

我愣住。

迎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话多了,抬手捂住嘴巴。

恳求道:「少夫人,您可别在老夫人面前提起这些,不然奴婢就死定了!」

我见迎春年岁不大,问道:「你如何得知这些的?」

迎春低着头,「奴婢是家生子,父母都在老夫人跟前儿做事。」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小小的佛堂。

缓缓抚上肚子。

想到这个孩子并非裴老夫人的亲孙子。

愧疚感便如海水般席卷全身。

晚膳时,裴老夫人终于从小祠堂出来。

我站在门口,瞧见里面燃着两盏长明灯。

裴老夫人佝偻着身体,叹了口气,「今年外头太乱,只能在家里供灯。」

「一盏是大郎的,另一盏……」

她顿了顿,眼中含泪,再次重重叹了口气。

「是我的女儿。」

说完,她扶着我往饭桌上走去。

坐下后,她盯着我的肚子,笑容慈祥又和蔼。

伸手摸了摸,轻声道:「你这个孩子乖巧,从没闹腾过你,若是个姑娘该多好。」

「我还没抱过小姑娘呢。」

我瞬间红了眼眶,「母亲……」

她向来是个不矫情的。

我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便被她用一块儿馍堵住了嘴巴。

随后,手里被塞进来一双筷子,「快吃饭吧,别饿着我孙女。」

12

即将临盆时,裴府起了场大火。

深更半夜,家门大敞。

匪寇入府抢夺粮食、钱财。

家丁丫鬟们四散逃命。

地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尸体。

我挺着大肚子躲在房内,一动都不敢动。

迎春护在我身前,紧紧抱着我,「夫人别怕……」

门被人一脚踹开。

裴老夫人进来找了一圈,才看见躲在衣柜后的我和迎春。

「老夫人!」

我声音发颤,「母亲……」

她一把拉过我,走小道去了书房。

书桌后面有个暗道。

裴老夫人将我推进去,然后嘱咐迎春,「照顾好少夫人。」

迎春哭成泪人儿,「老夫人放心,豁出这条命,奴婢都会护着少夫人的!」

我拉住裴老夫人的袖子。

着急道:「什么意思?」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她笑了笑,「我不走,我的孩子还在这儿呢。」

「我要下去跟他们团聚。」

我握着她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那这个孩子呢?」

「你的孙女呢?」

「你不要她了吗?」

裴老夫人红着眼眶,轻笑着伸手抚了抚我的脸颊。

「傻孩子。」

「我早就知道了。」

「又不是几岁孩童,哪能那么轻易被你骗过去。」

「起初我确实高兴的冲昏了头脑,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便都明白了。」

我说不出话来。

万般言语都被哽在喉间,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她拿出一个包袱,「这里面是我攒的体己,有田产,有铺面,也有银票。」

「你们从密道出去,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七娘,去长安吧,天子脚下,总归太平一些。」

「这些钱,你给二郎留一份。」

「他若活着回来,你们一同过日子也好,要是不愿意,那便各自婚娶,好好生活。」

我低下头,拉着她的手不愿走。

「对不起……」

「阿娘,对不起……」

她甩开我,把书柜堵上。

迎春拉着我一路往前。

从暗道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我如同提线木偶,已经哭累了,连表情都做不出来。

当天夜里,我便破了羊水。

迎春见此情形害怕极了,一个劲儿的重复,「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快些驾马,咱们去前头找个稳婆啊!」

赶车的伙计无可奈何,「迎春姑娘,这里离镇上还有一段路呢,哪里找得到稳婆。」

我最终是在破庙里生产的。

这个孩子很懂事。

自从怀孕起,便没有为难过我。

如今更是。

在没有稳婆的情况下,我居然顺利生产了。

迎春抱着孩子放在我身旁,喜极而泣,「少夫人,您看,是个小姑娘呢!」

我又哭了。

既欣慰,又觉得内疚。

裴老夫人还没能看一眼这个孩子……

当天夜里,有两个歹徒看见了破庙中微弱的光芒。

便进来想要抢夺我们的钱财和马车。

孩子哇哇大哭。

迎春被一脚踹到一旁。

歹徒打开包袱,见到里面的银钱,眼冒金光,「大哥,咱们发财了!」

被他唤作大哥的那位,正在与赶车的伙计纠缠,丝毫没工夫注意这边。

我悄悄给迎春使了个眼色。

她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 扑过去抱住歹徒的大腿。

而我,拿着石头踉踉跄跄站其实,用尽全身力气往歹徒脑袋上砸去。

三四下砸下去,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歹徒倒地不起。

我腿一软,也倒了下去。

彻底没了意识。

13

我们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终于到了长安。

裴老夫人说得没错,天子脚下,皇城根里,果然一片祥和安宁。

一墙之隔,有人水深火热,食不果腹。

有人歌舞升平,贪图享乐。

我在街头开了一家茶摊。

五年过去,茶摊已经变成了茶馆。

我也从柳七娘,变成了柳老板。

迎春早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看上了隔壁馄饨店老板的小儿子。

婚期已经定下了,来年开春便会成婚。

她的爹娘死在了平洲裴府。

我充起长辈,笨拙的给她置办嫁妆。

外面街道上忽然热闹起来。

迎春探了探身子,「姐姐,这又是哪支军队班师回朝了?」

这些年,朝廷一直在打胜仗。

皇上一路开疆拓土,壮大国力。

如今民生安稳,不似前两年那般混乱。

我忙着招呼客人,没有回答她。

迎春凑到我身边,「这里面会不会有二公子啊?」

我对裴度都有些不抱希望了。

这些年,一直在打听裴度的消息。

也回过很多次平洲。

往日气派的裴府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往从前裴度给的那个地址寄过信,也告诉了他家里的情况,以及我现在的住址。

可我却从未收到过他的回信。

倒茶的手顿了顿。

几乎是习惯般地回答,「找人去打听打听吧。」

万一呢。

万一他还活着呢。

愣神之际,刚进店的客人冲我喊,「柳老板,你家孩子跑出去了,今日有军队班师回朝,可别让马给冲撞着了!」

我回过神来,朝外面跑去。

「阿瑶!」

外头全是身披铠甲的男人,还有高大的骏马。

小姑娘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被吓得哇哇哭了起来。

我着急忙慌跑过去。

用力打了她屁股一下,吼道:「告没告诉过你不要乱跑?」

她捂着屁股,「阿娘……我不敢了……」

察觉到有人在看我。

我自觉失态,拢了拢头发站起身。

「这位军爷,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您——」

「添麻烦了」四个字被我咽下去。

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缓不过神来。

五年未见,男人变化很大。

脸上有了一道长长的疤痕,看上去有些可怖。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眼眶微红,颤声道:「七娘,你……你还活着……」

14

裴度需要随着大将军进宫复命,夜里才抽出时间,来了我的茶馆。

迎春见到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二公子,奴婢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裴度伸手扶了她一把,「放心,没死。」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阿瑶。

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她的笑脸。

阿瑶有些怕裴度,跑到我身边抱住我,往我怀里蹭。

裴度的手僵在半空,站起身,笑容有些尴尬,声音却依旧温柔。

「她五岁了吧?」

「叫什么名字?」

「月瑶。」

「裴月瑶。」

我让迎春去哄阿瑶睡觉。

这才有时间跟裴度坐下来聊一聊。

他说裴家遭难后,他曾回去过一趟。

裴府被烧成了废墟。

他在废墟里挖了很久,什么都没挖到。

街坊邻居告诉他,裴家的人都死了,惨得很。

他没了亲人,心中没了盼望,便跑去边疆打得最凶的地方递了投名状。

他没想过能活下来。

我给他寄的信他并没有收到。

阴差阳错,我们都以为对方死了。

事情都解释清楚了,我站起身,去卧房里取了银票以及一些店铺房产的地契出来递给裴度。

裴度看清我拿给他的东西,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以为我来是想跟你要钱?」

我急忙摇头。

「不是那个意思。」

「这个钱,是当初阿娘给我的。」

「她说过,要是你能活着回来,便一人一半,留给你娶媳妇儿用。」

裴度微微一怔,喃喃道:「原来母亲还是惦念我的。」

「我还以为……她讨厌我,巴不得我离他远一点。」

裴度低下头,掩饰自己早已泛红的眼眶。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更不知该如何安慰。

许久,他调整好情绪,抬起头来,将银票地契又塞回了我的手里。

勉强笑了笑,轻声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姑娘愿意嫁给我。」

「怎么会?」

「如今你立了功名,出人头地,而且,你人又温柔,肯定有许多姑娘愿意与你成婚的。」

裴度没说话,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放在桌下的手也揪着衣裳。

看向我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七娘……」

他似乎很纠结,很紧张。

支支吾吾半天,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便离开了。

阿瑶还没睡着。

见裴度走了才敢出来,手脚并用爬到我身上,抱着我的脖子问,「阿娘,那个人是谁啊?」

我哑然。

一时不知该如何跟她介绍裴度。

只好打着马虎眼,哄她去睡觉。

15

裴度并没有立刻离开茶馆。

他在门口停留了许久。

看见了阿瑶跑出来钻进七娘怀里。

也听见了阿瑶问,「他是谁?」

七娘没有回答。

裴度靠在茶馆外的石墙上,内心无比纠结。

他想到了当初七娘为了留在裴家给他下药的事情。

七娘以为是她算计了他。

可裴度心里清楚,那夜的催情香并不算烈。

他也能控制住自己。

但对上七娘祈求的目光时,他不忍拒绝,也不想拒绝。

既然她想要,那就给她好了。

他本以为他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

毕竟,她是他的嫂嫂。

离家参军,是裴度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他这一生,一直都是沉默寡言,裴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非裴老夫人亲生。

知道自己生母是个外室。

所以他不能埋怨,只能尽力懂事争气。

唯有参军一事,是他真正想要做的。

参军的第二年,他便跟家里失去了联系。

第三年的时候,他连夜回了平洲一趟。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疮痍。

原本气派的宅子成了一片废墟。

邻居告诉他,裴家的人都死了。

他心里仿佛缺失了一块儿东西。

独自一人坐在废墟中好久,直到第二日天明。

他返回军中,往边疆递了投名状。

在乎的人都不在了,生与死也没那么重要了。

时隔五年,再次见到七娘,还有他们的女儿。

心中某块缺失的地方再次燃了起来。

可阿瑶怕他。

也是,他脸上的疤痕丑陋得很。

裴度很自卑。

如今七娘开起了茶馆,过得很是不错。

她们看上去并不需要他。

已经是深夜了,路上十分空旷。

月光打在裴度身上。

有些孤独,有些可怜。

16

转眼又是一年,阿瑶已经到了上学堂的年纪。

裴度平常军中无事,便会跑来我这里帮忙。

久而久之,旁人都以为我们是夫妻。

冲着裴度喊起了,「柳相公。」

起初裴度还会解释,生怕冒犯到我,惹我生气。

我倒是无所谓。

毕竟,再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

脱口而出道:「孩子都生了,怕什么冒犯?」

说完这话,我愣住了。

裴度一个大男人红了脸。

我支支吾吾,苍白地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就是我不在乎这个的。」

裴度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嗯,我知道。」

「你从来不在乎这个。」

清明时,我同裴度带着阿瑶一起回了平洲。

前些年我给裴老夫人立了衣冠冢,将她的一双儿女葬在她身旁。

阿瑶看着眼前的墓碑。

童言无忌问道:「沈瑛是谁?」

我弯腰一边烧纸钱,一边回答她,「是你的外祖母。」

阿瑶听见裴度朝着墓碑喊母亲。

又问道:「我的外祖母是裴将军的母亲,那裴将军就是我的爹爹咯?」

「先生讲过的。」

阿瑶凑到裴度身边,「我就说每个小孩子都有爹爹,我怎么会没有呢?」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阿瑶早就不怕裴度了。

我一时无言。

裴度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抱住了阿瑶。

回程的马车上,小姑娘靠在裴度怀里睡着了。

「你累了吧?」

说着,我伸手想把孩子抱过来。

「她小时候我都没抱过她,如今怎会嫌累?」

我默默收回手。

转头看向车窗外。

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裴度聊天,「听说又要打仗了。」

「嗯,入冬便走。」

「去多久?」

「最多半年。」

我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走之前,咱们成婚吧。」

裴度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

我因当初算计他的事情,多少在他面前都有些心虚。

但这一年多,我感觉他对我大概也是有些意思的。

但这会儿我又突然有点儿没底气了。

低下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愿意。」

我猛地抬头。

裴度重复,「我愿意。」

「我求之不得。」

我强装镇定地点头,「哦。」

马车陷入寂静。

阿瑶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揪着裴度的衣领问他,「你愿意什么?」

裴度哑然。

我一把抱过阿瑶,掐了掐她的脸颊,「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许问!」

阿瑶学着我的样子,也来捏我的脸。

我们两个在马车里打闹起来。

裴度注视着我们,笑得温柔宠溺。

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

「相公、娘子,你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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