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无痕
我是一个普通的农妇。
女儿为了给我好的生活,去给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当丫鬟。
再传来的,却是她被活活折磨至死的消息。
后来,杀害我女儿的凶手被他的母亲护在怀里。
那个母亲冲我歇斯底里地喊:
「你一个下等人!凭什么要我儿子的命!!」
我面容平和:「就凭我的女儿也有娘。」
图源网络 侵权删除
1
梦里是女儿血色斑驳的身影。
她手脚皆断,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皮肉,只能冲我膝行而来。
她颤抖着行得跌跌撞撞,我在原地焦急得泪流满面,却动弹不得。
「娘、娘,我好疼……我好疼啊……」
女儿倔强地抻直胳膊想来寻找我,声音带着哭腔。
下一瞬,她却被生生扯断舌头,呜呜哇哇的,再也不能言语。
再转眼,她已了无声息地瘫倒在地上,尸体被野狗争抢分食。
我终于崩溃大叫:「女儿,我的女儿!!」
我倏地惊醒。
眼前是漆黑的房屋,屋外大雨倾盆,狂风穿堂而过将门窗撞开,窗子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床上的人,她摸索着唤我:「红云?」
我连忙应是,上前将床幔卷起,低声问她:
「夫人可是被惊醒了?今儿也不知是哪个丫头锁的门窗,明日奴一定好好教训她们。」
「不,不。我无碍。」夫人压了压额角,一手握住我的手腕。
「你派人……不,你亲自去。你去公子房里瞧一瞧,他向来觉浅,今儿雷雨声大,恐他不能安眠。
「你去小厨房温一碗安神汤给他送去吧,不用管我。」
我躬身应是,将窗子封好,默默退出房门。
我往小厨房走去,想起方才夫人对孩儿关切的模样,心头酸涩。
曾几何时,也是在这样的雷雨夜,我怀抱着被雷声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儿,一声一声轻哄。
「不怕,不怕,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我一遍又一遍哄她,她很乖巧,缩在我怀里不一会儿就能重新睡去。
可我如今,再也得不到这样的日子了。
我端着汤药推开房门,眼前白光一闪,我下意识往旁边一避,转眼看见插在门框上泛着冷光的刀子,惊出一身冷汗。
而里间的世子还在发疯。
「我不是说了晚上别来打扰我吗?!」他尖叫着,死死扯住头发。
他光着脚在地上来回踱步,嘴里发了狠地咒骂:「这该死的雷、该死的天气!!!
「好不容易睡一个安稳觉就被吵醒了,为什么非要今天下雨?为什么你们不都去死!!!」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里爆发出凶光。
随即又哈哈大笑出声,状若癫狂。
「好啊、好啊,既然你送上门来,就来陪本公子玩个游戏,如何?
「虽然你人老珠黄,可我也很好奇,你的血,会不会比那些年轻的女人更温热些?
「来玩啊,玩狼抓羊的游戏!
「一想到你们被我挖掉一层层血肉又惊惧狂奔的样子……有趣!!有趣得紧!」
他大笑着,不知从哪里寻了个匕首朝我扑来。
我冷静甚至带了点嫌恶地看着他,在刀刃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侧身躲过,随即抬手一个暴扣。
浓稠的汤药挂了世子爷一身。
趁他愣神的工夫,我凭蛮力夺过他的匕首。
我重新挂上温暾的笑意,「世子,这是夫人让我送来的汤药。」
「她担心您睡不好,特意叫奴来看看。」我轻声细语地说道。
要说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子爷,唯一忌惮的就是他的母亲。
果然,他闻言收敛了疯狂的神色,不耐烦地冲我挥手,转身回榻。
眼看着他将后背毫无防备地露出,我握住匕首的手越攥越紧,恨不得现在扑上去将他千刀万剐。
可是现在不行。
若我现在冲动,最后也难逃一死。
我要好好活着,亲眼看他永坠地狱。
我的女儿被他折磨致死,我就要让他以千倍万倍的痛苦还回来。
世子已经上了榻,转头一看我还呆站在那里,又忍不住发火。
「你还站在这儿碍眼干什么?给我滚!」
紧攥的手骤然一松。
我换上无害的笑容,将匕首收进怀中,依言告退。
2
等回到夫人的院子,屋内已没有动静,想来夫人已经睡下,我就没有再进去。
雨水如瀑般从房檐垂砸而下,在青石板上落出震耳的动静。
我忆起刚进府的时候,是个秋天。
听闻侯府的花房缺人,我用当初侯府赔偿的二两银子还有全身家当,买了一盆蝴蝶兰。
带回家悉心供养,在开花的那一天,捧着它敲响了侯府的门。
我顺利进入了侯府。
我踏实肯干,又对养花一事颇有见解。
就这样忙活一年,我成功被花房管事认可,也得到了贵人的消息。
待到夫人领着一众宾客前来花房参观时,我正蹲在最外边给蝴蝶兰浇水。
秋日里,盛开的花并不多,我精心养护的蝴蝶兰是不可多得的好颜色。
宾客的夸赞毫不吝啬,夫人面上有光,特意将我叫到身前。
我俯身问安,她让我不必多礼。
「你的花养得很好。」她淡淡地打量我,面上挂着浅笑。
我笑得朴实,又是一礼:「回夫人,奴的女儿很喜欢鲜花,奴也就懂得多些。」
夫人颔首,领着一众宾客离去。
我目送他们远去,隐在角落的管事走到我身边,叹了口气。
「夸赞你却又不赏赐,说明你的福气在后头。」
她将几两碎银塞到我手中。
「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把握住了机遇,过去那边就好好干。
「照顾好自己。」
我应了,也没推脱银子。
她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记在心里。
所以现如今,天一亮,我喊来昨日锁窗的婢女,却发现是管事的女儿时,准备好的严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女孩知道自己犯了错,一见我就砰地跪下,止不住磕头。
她说:
「红嬷嬷,我知道错了,求您不要打死我,我还有我娘,她年纪大了承受不了丧子之痛啊!」
我将她扶起来,用帕子一点点擦拭她额头上的灰尘。
我能瞧见那一点血红的痕迹,安抚性地拢住她的手。
「放心,孩子,我不会叫你死。」
她倏地落下泪来。
随即转身走出门去,厉声道:「来人!
「丫鬟铃兰违反府规,打二十家法,逐出府去!」
小厮很快涌入院子,一左一右将铃兰钳制住,有一人握住手臂粗细的木棍狠狠朝背上抽了去!
「啊——!」
铃兰的惨叫回荡在清晨空荡的院子里。
我站在一旁冷眼瞧着,数到二十,就让人将她从小门丢出府。
目送她远去,我才推门步入里屋。
夫人已经清醒,坐在铜镜前一下一下描着眉。
见我进来,她挥退左右,若有所指地斜睨了我一眼,淡笑:「昨儿个的窗关得不错。」
我上前为她捏肩。
「哪能让您次次烦心呢?」我温声道。「您放心,昨日那办事不力的丫鬟,奴已命人狠狠杖打一番丢出府去,今后再不会碍您的眼了。」
「嗯,我都听到了。」
她放下螺子黛,拿过我的右手,轻拍了拍,笑得更深。
「你办事,我放心。」
3
我心中一声冷笑。
若非刚来她院中亲眼瞧见的一幕,我还真会听信她昨晚状若仁慈的话,放了铃兰。
但我知道,若真将此事轻轻揭过,别说铃兰。
就连我,也是死路一条。
府内宴请宾客的第二天一早,我就被下人带到夫人的院子里。
可我刚一踏进院门,面前却是一摊血水。
张牙舞爪的血水中,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棍棒却没有半分要停的意思,依然雨点般落在那人身上。
而夫人,正矜贵地坐在太师椅上,小口抿茶。
「你们可要看清楚了。」
她扣住杯盖,清脆的一声,吓得一众下人身子一颤。
「刘嬷嬷管教不力,对底下人过分仁慈。
「若是让这样的歪风邪气长起来,你们这些下贱坯子迟早要骑到我的头上!
「你们既如此缺乏管教,我也不介意拿她杀鸡儆猴。
「日后呢,若是再有人犯这等低级错误,下场嘛——」
她盈盈一笑,随手将茶杯往前一抛。
雪白的瓷在血泊中碎裂。
「和她一样。
「至于那个贱婢,晨起扯断了我几根头发,连头发都不会梳的蠢货,留在府中也无用。
「我已叫人牙子发买到青楼,做最下等的妓子。
「既然不会伺候女人,就好好学学如何伺候男人罢。」
她放肆笑得开怀,众人更是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的心如坠冰窖。
难以想象,这世上竟会有如此恶毒的人。
而我的女儿,就是在这样的一家人手里死去。
思及此,心底的恨意怒涨。
这哪还能称得上是人,简直是一群畜生!
可突然,那贼妇人眸光一转,瞧见了站在院门旁的我。
她收敛了笑,抬手冲我勾了勾。
「过来。」
我压下恨意,低头老实地快步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请问夫人有何吩咐?」
她涂满蔻丹的指甲挑起我的脸,面上的笑意让我不寒而栗。
「我记得你。」她慢悠悠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红云。」
「好!」我尾音未落,她骤然高喊一声
「从今日起,你就是这院子的掌事婆子了。」
「好好干。」她凑近我,笑得眉眼弯弯,眼底却无一丝笑意。「你办事,我放心。」
4
我掩下心中的波涛骇浪,转而帮夫人收拾梳妆台。
夫人起身,随后又想起什么,冲我嘱咐道:「后日随安公主的生辰宴,花房买来了一株外邦花,你一会儿去瞧瞧。
「那是要献给公主的,让花房那帮人看牢了,你平时得空就两头多跑跑。」
我刚要出门,她又唤我。
我回头,见她正倚在榻上,皱起眉捂住肚子。
「这一段老是腹痛,头也一日日昏沉。
「你让小翠把府医喊来。」
我躬身应是,小步退出门去。
唤来小翠,我与她叮嘱一番,她轻轻点头。
临走前,她偷偷塞给我一个荷包,眸中含泪。
「嬷嬷,麻烦您帮我带给铃兰。」
小翠和铃兰都是家生子,自小一块长大,感情甚笃。
我与她对视一眼,在她眼里看到了悲伤,也有深切的恨。
「我会转交给她母亲。」我点点头,收起荷包去了花房。
管事早已等在门外,将我迎进里间,作势要给我下跪。
我慌忙扶起她,「你这是做甚?」
管事的早已泣不成声。
「我就剩这一个孩子了,红云。」她哆嗦着攀上我的胳膊。「我那不成器的丈夫早就死了,我就剩她了。」
她的话语被泣音分割得不成句子,我听着难受,还是凑近去听。
「我早知这府里的差事不好做,可我离开不得!
「铃兰还那么小,我哪儿能带她跟我一起出府受苦。
「我好好把她藏着,可她出落得那么好,我总不能藏一辈子。我不过就外出半日的工夫,她就被夫人带走了。」
「我日日担惊受怕,」她哽咽,「你不知道,我早上刚睁眼就听到她被责罚的消息时有多害怕。」
「她若死了,我便也不活了!」她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又话音一转:「谢谢你,红云。谢谢你没有杀了她,还放她离开。」
提及此事,我安抚她道:「你放心,那帮小厮下手有轻重,你女儿的伤养几日就能好。」
「我知道,我知道。」
我又把小翠让我转交的荷包给了她,她闻言又感动得不成样子,立马妥帖放好。
她擦掉眼泪。「你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吧?」
我将公主生辰宴一事说了,又掏出一包被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我神色郑重地和她对视。
「夫人很看重这次生辰宴。」我一字一句道。「你若觉得外邦花难养,我可以把花搬去我那里。」
她明白我的意思。
她下意识躲闪我的视线,垂头深思片刻,咬咬牙坚定地回望我。
「你放心!你救我女儿一命,我定不负你所托。」
我们紧握住双手,如同给对方加油打气。
她将纸包收好后,我们二人重新回到花房。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比我慢行几步。
但恰恰是这几步,救了我们一命。
我刚进门,打眼一瞧,吓得双瞳骤缩。
花房正中,赫然坐着夫人与世子!
我趁管事未到,反手将门紧锁。
夫人也在此时发现了我,她将折下的蝴蝶兰捏得稀碎,眸光阴恻恻的。
「红嬷嬷,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5
我面色不变,行至她身前利落跪下,却又疑惑不解。
「不知夫人说的是何事?」
「不知是何事?」她被气笑了。「我这几日的腹痛、头昏,都是中毒引起!你竟然跟我说不知道是何事?」
「什么?!」我绞紧双手,装出急迫的模样,「小厨房的人竟然给您下毒?如此歹毒行径,定要严惩!」
话落,夫人睨着我,良久勾出一抹淡笑。
「演过了,红云。」她收敛了所有神色,淡淡道,「你平时无论什么事都神色自若。
「如今就凭我一句『中毒』,你竟能急成这个样子?」
「呵。」她冷笑。「我可不信。」
我再次膝行两步,硬着头皮辩解:「奴,自是心系夫人的安危……」
「你这贱婢,如今还敢狡辩?」在一旁抱臂看热闹许久的世子终于开口。
他满脸不屑:「府医都说了,我母亲中的是花上的毒!
「这府里精通花卉一事,还能近母亲的身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此言一出,夫人的面容挂上厌恶。
而我,被揭了老底,自是溃不成军,露出真面目。
我掏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趁其不备,一把插进她的大腿。
我癫狂地大笑,随即被世子一脚踹翻在地。
眼看那贼妇人痛苦地哀号,我的笑真了几分,嘴里还不停大声叫喊:
「我忍你很久了,如今扎你一刀泄愤,快哉快哉!哈哈哈哈哈!!」
世子那一脚下了狠劲,我昏过去前,看见他快步走过来抓着我的领子将我拎起来。
那是豺狼看见猎物的兴奋与势在必得。
6
若说夫人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狠角色。
那世子就是高高在上的执掌者。
他完美继承了夫人的狠辣,却又生出了些新的东西。
他有很多折磨人的花样。
他喜欢看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中垂死挣扎,从不一下处死,而是享受生命抗争与流逝的过程。
最喜欢的,就是以弱小的身姿不断和他们这种人对抗的角色。
而我,显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再一睁眼,我身处在一间布满干涸血迹的空房里。
知觉慢慢恢复,剧烈的疼痛一下向我席卷而来。
我这才发现,我两边的锁骨分别被铁锁贯穿。
只要我一动,锁骨就会引发钻心的疼。
而我打量了一下。
——这两根铁锁非常长,足以绕房间一周。
我瞬间明白畜生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
就在我想到的下一秒,身后传来畜生阴森的声音。
「醒了?」
我当即爆发出无限的潜能,以最快的速度一跃而起,飞奔出去。
而身后之人跟得非常紧,还伴随着鞭子破空的声音。
畜生放声大笑。
「好!好!有意思,反应够快!
「果然是我挑中的人!」
回应他的,是我啐出一口血沫。
就在这空荡的房间里,他与我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东奔西窜狼狈不堪,锁骨上不断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每每因疼痛顿住脚步时,紧接着就有鞭子任意抽在我身上。
「跑啊!怎么不跑了?」他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我。
我就继续咬牙奔逃起来。
「你去花房后,见了张管事吧?
「怎样?她是不是痛哭流涕、惊得下不来床啊?哈哈哈!
「谁让她女儿不知好歹呢?竟连一点点小差事都办不好!
「呵呵,母亲这回不知怎的心慈手软,但我可不会放过那个贱婢。」
闻言我脚下一个踉跄,又挨了一鞭。
我咬牙奔跑,在心底不断哀求上苍。
可他接下来的话,打碎了我的期盼。
他笑得阴毒极了:「我派了好几个乞丐跟着她,等她房中没人时闯了进去。
「亏得她母亲在府中做事轻易出不去,不然也不会行事如此顺利!
「听那些乞丐说,那贱婢哭得凄惨极了!
「一直叫嚣着要杀了我们母子呢,哈哈哈哈哈!」
这个畜生!!
我恨红了眼,趁他不备,猛地改变路径,借着惯性抬腿往他脸上抡。
他是一个侯府里养尊处优的娇少爷,只会借助道具欺凌弱小。
可我是一个常年干农活的妇人。
我比他年纪大,做重活累活的时间比他命都长!
他被我一腿抡飞出去,鞭子脱手。
我抓住机会,冲上去一屁股坐死他,一手按住他的脖子,一手握拳使劲往上抡。
「你这个挨千刀的畜生!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祸害我女儿还不够,还要祸害另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这种人怎么配活着?!
这一刻,我什么都不顾了。
这样的人,让他活着,他只会不断造孽,只会有无数年轻的生命被不断地践踏。
前有我女儿,今日有铃兰,在更遥远的以前,更有着森森的白骨。
以后,就会有更多个某某。
我用出毕生最大的力气,一拳一拳往下砸。
哪怕我今日与他同归于尽,也绝不能让这种渣滓活于这天地间!
他大概从没见过我这种人,一下子被打蒙了,连挨了我好几拳头。
反应过来后飞速摸索到锁链狠狠一拉,我吃痛从他身上跌落。
冷汗涔涔地流下,我不顾流进眼睛里的汗水,赤红着双眼爬起身再次扑上去。
他欲拿脚踹我,我就抱住他的腿,一口咬下去,扯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他一声号叫,继续拿另一条腿疯狂地蹬我。
我又强撑着撕咬下好几口皮肉,才脱力被踹飞。
未进滴水粒米,锁骨还被贯穿着。
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7
我被他拖拽到外面。
他拿刀劈断了铁锁,我的锁骨上只剩下两个铁环。
我瘫倒在地上,他将全府人喊来,旁观他是怎么杀死我的。
一众下人在旁边瑟瑟发抖,我余光看见了小翠。
那傻孩子捂着嘴泪流满面,恨不得冲到我面前代我受刑。
她大概已经知道了铃兰的事。
我轻轻冲她摇了摇头。
这时,畜生回来了,手里还牵着好几只野狗。
我原本就皮开肉绽,方才被一路拖拽摩擦,伤口更是撕裂渗血。
那些野狗都饿了很久,此刻闻到新鲜的血腥味,一个个大张着嘴,口中流涎,嘀嗒嘀嗒打在地上。
「贱婢!」他脸上早就没了最初的气定神闲。
「你不是喜欢咬人吗?我就让你也尝尝被咬的滋味!
「你就好好感受吧!!」
下人里有胆子小的已经死死捂住双眼。
我想起身,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眼见他松了绳子,野狗狂吠着冲过来。
难道我就要丧生于此了?
不!
丧子之仇未报,仇人还好好地活着,日后还能继续当金尊玉贵的世子少爷。
我恨!!
「住手!」
一行人马破开院门,侍卫冲进来将野狗赶跑。
为首的女子一袭劲装,骑在高头大马上,冷冷地瞪了世子一眼。
她转向我,眸中冷意不减。
「公主有令,靖武侯府有人妄图谋害她的性命,着人将罪犯带走审问。」
我这才知道,原来已经过去了三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世子:「不知世子爷,可有异议?」
世子自是不敢得罪公主,哪怕怒气要烧破脑袋,也只能咬牙跪下让路。
「臣子谨遵公主口谕。」
女子冷哼一声,「带走!」
侍卫便将我抬起。
强忍的泪水溃然决堤。
我终于,又有了活着报仇的机会。
8
公主府内,皇帝黑着脸坐在床边,而床上躺着的正是虚弱的公主。
我被侍卫抬进来放到地上,强撑着深深跪拜。
「民妇参见皇上,参见公主。」
「大胆!」皇上怒而转头,指着我就要骂,结果看到了我一身的伤痕。
他神色一变,冲旁边暴怒道:「这怎么回事?!这人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回话的是方才骑马的女子。
她单膝跪下,神色依旧冷冷的:「回陛下,臣一过去她就是这个样子。」
「那是怎么搞的?!」皇上接着怒。
女子明目张胆地白了他一眼:「您知道的,靖武侯府盛产神经病。」
她又看了我一眼。
「只不过这次不同。
「是喜欢虐待下人的超级加倍神经病。」
闻言,卧床的公主撑身坐起,对女子招了招手。
「澜衣,莫要胡闹。」
澜衣顿时眉开眼笑凑到她床边,「你可好些了?」
公主笑着点点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独留皇上在旁边吹胡子瞪眼:「你看看你这个朋友!」
「你再顶撞朕,朕就剥了你的将军封号,让你做回丫鬟去。」
「我有军功。」澜衣怼回去。
「那又怎样?!」
「我取了那些蛮夷首领的首级。」她冷哼,「没有我,他们早攻打进来了,你以为你这皇位还有得坐?」
皇帝再次吹胡子瞪眼。
公主连忙打圆场:「好啦,好啦,还有正事。」
说完又看向我,笑容温柔。
「听说是你给我下的毒。」她没有一点被害的愤怒,浑身散发着慈爱的微光。
「没事的,别怕。
「靖武侯府的花房管事昨夜冒死来向我说了些事,她与那两个人的恩怨我都已经知晓。」
「那你呢?」她笑笑,「你与他们母子的仇怨又是什么?
「你只管说出来,我相信父皇会给你做主的。」
她拉住皇帝的手,撒娇般地眨眨眼,皇帝就轻咳了声,默认了。
她就又转向我,轻眨右眼。
「不过作为交换,你要把解药给我。
「御医说我中毒不深,所以只要你把解药给我,就算将功补过,我也不会为难你。」
真好啊。
这是一家很好的人。
干涸的泪再次落下,我郑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9
我是一个普通的农妇。
普通地出生,普通地长大,普通地嫁人,普通地埋葬早死的丈夫。
而那时,我已怀有七月身孕。
我以为我会就这么普通地生活下去,一直农耕、织布、教养孩子。
再到送她出嫁,看着她相夫教子,美满一生。
可女儿的出生,打破了这份普通。
她模样生得好。
别的孩子刚出生都是皱皱巴巴的、红红的一张小脸儿。
她不一样,她一出生,脸白嫩嫩的,睫毛又长又翘,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四处滴溜溜地看。
我和她对视上,她又咯咯笑起来,冲我抓抓手。
我把她抱在怀里,心都化了。
那时我就认定,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藏。
果不其然,她逐渐地长大,变得更漂亮,也更聪明乖巧。
那时候村里已经有学堂了,别人家都是送男娃子去读书,只有我巴巴地将刚满五岁的女儿送过去。
别人都笑话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都昏了头,竟然辛苦供一个女孩子上学。
连夫子看到是一个女娃娃时,都下意识摆手不收。
结果女儿一下抓住他的衣袖,甜甜地开口道:「伯伯——伯伯——」
小娃娃又嫩又漂亮,还用一口甜甜的娃娃音不停地唤他。
夫子的心当即就被萌化了,将女儿迎了进去。
我在门外又惊又喜,冲女儿嘱咐好好听夫子的话,下学堂娘来接你。
女儿就扭头冲我挥挥手,一蹦一跳地被夫子牵着手走进学堂。
后来夫子跟我说,他妻子身体不好,生了一个儿子之后就不敢再让她生了。
儿子硬硬邦邦整日胡闹,他早就希望有个乖巧的女娃娃了。
还和妻子一起上门送了我一提酒,说什么都要做女儿的干爹。
我推脱不掉,只好红着一张脸收下。
而女儿也很上进,并没有因为夫子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宠就偷懒,反而日日学到夜深。
就这样过了几年,学堂里的小子都比不过她,十岁就已经能与十五岁的师兄论道了。
连夫子都说,以女儿的天赋与刻苦,若能参加科举,我们村就要有一个最年轻的小状元了。
闻言,我更加卖力地干活,女儿学到多晚,我就忙活到多晚,有时甚至要更晚些。
女儿喜欢花,我就在耕作之余学习如何种花。
在女儿及笄之时,送给她一片花海。
说是花海,其实也就一小块地,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
只要是秋季能开的,我不管好不好养,通通买了来。
好在最后并没有白忙活一场,每一朵花都盛放着。
正如女儿盛放的年岁。
她出落成了村里最优秀的姑娘,平日里举止文雅大方,谈吐不俗。
却在看到花海和我累弯了的脊背时,扑到我怀中哭红了眼。
我正欲笑着拍拍她的头,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怎么都站不稳,一头栽倒下去。
10
再睁眼,发现女儿趴在床边睡着,紧紧攥着我的手。
我一醒,她就立刻醒了过来,作势又要哭。
「娘,我不学了,我不学了!」
我立马摆上一副严肃脸,「说什么傻话!」
心里却有无奈和心酸。
上学很费钱,一年就要六两银子。
而我辛苦一年可能也就九两银子。
哪怕夫子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要给我减免,我也坚持交满。
本来女儿上学就受村里人非议,如果再减免学费,估计又要引来一堆唾沫星子。
我皮糙肉厚不怕白眼,可我要保护我的女儿不受人非议。
我只能每日将时间掰成几瓣用。
耕地、织布、喂鸡喂鸭、编竹篓子,后来还学习种花。
我从不缺我们母女俩的吃穿,尤其是女儿。
我有时会去城里给她买好点的布料制成的衣裙,吃上面也不会过于节省,想吃想喝,只要有能力,就不定时满足。
这样才将她养成一个明媚大方的姑娘。
可我也是一个人,起早贪黑的日子过得久了,谁都会累。
更何况我一做就是十年。
我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了,这次才会倒下。
女儿每日红着眼,早晚煮药盯着我喝下,白日就去地里耕作,晚上就伺候我洗脚擦身。
我有时争着要去田里,她就使出一哭二闹的绝技,我就只好留在家中休养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我的身子已然大好。
我正准备和女儿说这一喜讯。
我想让她继续去读书,去学习,而我可以继续干活。干活我已经是熟练工了,绝对不会再累趴下了。
我连说辞都想好了,可等来的却是女儿的告别。
她说:「娘,我要去大户人家做丫鬟了。」
「……为什么?」
「娘太累了。女儿心疼您,不想看您再这么劳累了。」
「可你还要读书……」
「我不读了。」她眼神坚定。「我不是男儿,就算读了书,最后也不能像他们一样争取功名为家里分忧。」
「我只是个女子,我已经读了十年的书,已经够了。」
「可……」
「娘,」她温声打断我,上前给了我一个拥抱。「我已经签了卖身契,此时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对不起,我这次私自做了决定。
「您原谅我好不好?以后您只需要每日轻松地做事就好了,您可以享女儿的福了。
「我都打听过了,那大户人家周边的人都说那家的主人很良善,常常给下人赏赐。
「我去了之后只要多多在主人家面前卖脸,得到重视就会有很多很多钱,我自己留一点,剩下的都给您。
「你就答应我吧。」
她话落,而我早已泪流满面。
11
我拗不过她,只好亲自送她走。
我们在门口分别,她再次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笑着,却泪盈眼眶。
「娘,你要相信斐云。」她眨眨眼,指了指门外的马车。「你看,主人家真的很好,还给我备了马车接我过去。」
我不舍地注视着她上了车,她从车窗伸出小手冲我招了招。
马车行走,我却忍不住跟了一步、又一步。
马车越行越快,我从走变成了跑,一路追至村口。
奔跑途中,泪痕已风干在脸上。
我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女儿过去是享福的,会生活得更好。
可我千想万想,也没能想到,最后等来的是女儿破烂的血衣,以及小厮怜悯地递来的二两银子。
我的女儿,永远留在了那个深宅大院。
女儿啊,娘不享福了。
娘哪怕累一辈子,到老都直不起腰,娘也不要你离开了。
娘怎么也想不到,舍不得让你吃苦、舍不得亏待你,到最后却会害了你啊。
娘再也……再也不自以为是了。
娘求你了,回来吧。
泪滴在血衣上,却化不开凝固的血迹。
12
屋内一片死寂。
良久,皇帝重重砸了一下床沿:「欺人太甚!
「朕一向对臣子宽容相待,没想到靖武侯府竟瞒着朕做出这么多恶事!」
澜衣的冷脸终于松动,在公主的示意下前来扶我。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转而面向皇上。
「陛下,民妇别无所求。」我早已在回忆中溃不成军,此刻却神色坚毅,「只求您彻查靖武侯一家,为冤死的人做主!
「前有民妇的女儿,后有刘嬷嬷、小喜、铃兰,再这么下去,他们只会越发嚣张,变本加厉地摧残更多人。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御和十六年,宣平帝一改亲和政法,彻查臣子百官,无数贪官污吏被拔除,帝王震怒,血洗朝堂。
同年,靖武侯一家的暴行被公之于众,百姓群情激愤,不少丧失家人的百姓一齐哭着跪倒在皇宫外,怒诉哀情。
靖武侯被剥夺职位,贬为庶人,一家人整整齐齐,秋后问斩。
13
行刑的前一日,我去探望了贼妇人和神经病。
那妇人一见我便疯魔了,将儿子紧紧护在怀中,歇斯底里:
「你一个下等人!凭什么要我儿子的命!!
「那些贱人犯了错,我们只是给他们应有的惩罚!!凭什么定我们的罪?!」
我不急不缓:「就凭,我的女儿也有娘。
「而其他枉死在你们手中的人,也有各自的亲人。
「就凭你们罔顾人命,凭你们性情卑劣,一家子遗传的神经,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们还记得斐云吗?呵,应该不记得了吧。」
我笑吟吟:「提醒你们一下,她姓红。
「红云的红。」
「原来是你!」神经病开始叫嚣,「难怪你与那个贱婢如此相像,早知今日,我当初干脆派人把你一同杀死!」
「你骂谁贱婢?」我转了转手腕。
「骂的就是你女儿!那个下贱……」
「啪!」
牢房门在我的示意下被打开,我冲进去照着他的鬼脸就是一掌。
一巴掌犹嫌不够,我左右开弓,甚至上了脚,最后用留了好几日的指甲狠狠刮下去!
「这些伤痛,是为我女儿报仇!」
见他之前被我咬掉的肉已经腐烂流脓,我一脚又一脚碾在伤口上。
听见他痛苦地哀号,我却笑得开怀。
「这些,还给铃兰。」
「哦,对了。」想起什么,我掏出匕首,狠狠朝他下体刺去。
「你很喜欢侮辱别人?没关系,你的也不用要了!」
我一连刺了数十刀,下面已经成了一摊肉泥。
我又一刀朝旁边划去,「滚开!」
贼妇人被刀划伤了脸,偷袭不成,又尖叫着倒在地上。
我站起身朝她走去,「你以为会少了你吗?」
我一刀刀划开她的脸,接着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割掉她的舌头。
「你手下也有很多无辜性命哦,夫人。」我温声道,「你猜你死后,会不会被那些冤魂报复?
「欺负弱小的游戏并不好玩,两位。」
夫人疼得发颤,却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我退了出去,留下只剩一口气的他们,去迎接明日真正的审判。
好在当今皇帝裁决果断,也好在当今公主仁慈劝告。
如今政治清明,无数奸臣倒台,又有无数好官顶上。
这世道,会有属于它的公道。
小人物,也能安心些了。
番外:后记
行刑过后,我留在公主府。
无他,只因解药是我。
我只能放血三日,御医才能根据方子制出解药。
好在公主仁善,我也住得安稳,锁骨上的伤也好了一些。
每日听澜衣和皇上斗嘴,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待我离开那日,公主、澜衣和皇帝都来送行。
公主日日待在府中养病倒也无事。
澜衣也没有军务在身,按她的话说就是,她现在的任务就是盯着公主把病养好。
所以这是两个大闲人。
但皇帝是个大忙人。
就连送行都是刚下朝就赶来的,怕赶不及连轿子都没坐,一路沿着小路跑来的。
按他的话说就是,大皇帝沿街跑也太不雅观了。
我瞧着他跑得发冠也歪了、衣服也斜了,颇为赞同。
您老还是注意点形象的好。
澜衣依旧有一张叭叭叭的嘴,一见到皇帝就是:「哟,日理万机啊!」
皇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转头来看我,憋了半天,挠了挠头,「要走啦?」
我:「嗯嗯。」
「不多留会儿?」
「不了陛下,不早了。」
「噢噢,那好吧。」
这番对话令公主都看不下去了,她把皇帝挤走,温柔地抱了抱我。
「红阿娘,一路保重。若得闲了,随时来看看我也好。」
她与我亲近,说看到我就想起她的母亲,就开始叫我红阿娘。
我说使不得,却又拗不过她。
其实我有些话未说。
我有时看她,也常常想起我的女儿,觉得她们有几分相似。
澜衣除了对公主和皇帝,大部分时间都是冷着个脸,也不太会说话。
如今也只是认真地看向我,递给我一块令牌。
「若还有这等子事,你就来找我!
「你放心,狗皇帝不靠谱,我还是有点兵在手里的。」
给皇帝说得又是好一番吹胡子瞪眼。
我被她们逗笑,却照常婉拒了她的好意。
「我只是个普通的农妇。
「能得到各位的帮助我不胜感激。
「但我如今,也该回我该回的地方了。」
我冲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踏上路程。
我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过路的人。
顺手就帮一把,不顺手就宽慰几句。
而他们对我而言,只是最珍贵的恩人。
仅此而已。
我只是一个农妇,我有我的报恩方式。
比如多种出来一些粮食。
比如多向村里人宣扬皇帝的好、公主的好。
比如让夫子多教导出一些优秀的孩子,去做良善的官。
可我不能,也不愿参与进他们的生活中。
相信他们如此善良可爱,是会原谅我的。
如果不原谅,我就只能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恩人的重恩了。
至于如今,我要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过女儿想要我过的生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