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第五年,竹马攻进皇城来找我复仇了。
他为了让我现身,杀了我所有的亲人。
甚至还扬言,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我。
后来如他所愿,果真在地下找到了我的一堆白骨。
他却不再早朝,逢人便说那是他的「妻」
1
我死后的第五年,终于又见到了崇青哥哥。
他带着百万精兵杀进皇城,是来找我报仇的。
我到太和殿门口时,殿内的男人背对着我。
少时风骨,我一眼便认出这是我在等的人。
身后披风摇曳,好不威风。
握剑的右手微颤,顺溜而下的滴滴血液砸到地板上。
似有回声。
我内心欢喜,提裙奔向他。
「崇青哥哥,你没死,你回来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他听不到,眼神盯着我身后的一处,脸上看不出喜怒,很是冰冷。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趴在地上明黄色的一团,是我的皇弟——陆怀玉。
大周的当今皇帝。
他大口大口的往外吐着鲜血,冲着林崇青,只是笑。
我腿脚软得厉害,一下瘫软在地,眼泪不住地往外流。
身后人匆匆而来,定了半晌才敢走上前来「侯爷,当年的事和他无关,其实也不必……」
林崇青冷眼相对,那人便不敢说话。
「陆家人,都该死!」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是!」
「还有,你把陆家其余人都带到菜市口去杀,阵仗越大越好,不怕陆阮蓠不现身!」
听完这话,我噙泪抬眼向他,不住嗤笑出声。
「林崇青,你何至恨我到如此地步?」
我与他幼时相识,青梅竹马。
他出身北疆侯府,是苦寒之地长出来的雄鹰,后入了皇城做了父皇的质子。
我们是少时玩伴,也曾在玉兰树下拜过天地,说过虔诚誓言。
事情本该有个美好结局,可天不遂人愿。
后来,他的父侯不思皇恩,起了反心,被父皇知道屠了林家满门,足足三百余人。
当然,这只是史书上的记载。
行刑在即,我在太和殿前跪求了三天三夜,只为我的崇青哥哥求得一条生路。
父皇最是爱我,布衣也好,罪臣也罢,留他一条命便好!
可是,他没有理我。
那夜的雨中,一只手伸向了我。
「皇上已睡下了,奴才……或可为公主分忧呢。」
朝冲,我父皇的贴身太监。
父皇也是在他的举荐之下,起了求长生之心,日日服用丹药。
届时身子已是外实内虚,病入膏肓了。
皇权旁落他人。
这一夜,我用满身的伤痕与口水,为他求来了一条生路。
当我满心欢喜去狱中见他一面时,他却是退了又退,满脸的鄙夷呼之欲出。
「你们陆家人害我还不够吗,陆阮蓠你听好,这辈子我都不想看见你……」
我明白,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再无可能。
碍于朝冲的眼线,我说了些决绝的话。
「是嘛,死到临头了说话可真够硬的,我听说你妹妹今日刚死在了回疆的路上,其余人等也等着行刑,你们违背我父皇的心意,全都该死。」
他冷笑一声,靠近了我些,一口咬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含泪推他,哽咽道出了一个字––「脏」
我拔下头上的簪子,刺中了他的身体。
「活下去」
无论再难,都要活下去!
为防止朝冲做手脚,我亲自派了护卫送他出宫。
却不想当晚线人禀报,他出宫后跌落悬崖,尸首难寻。
此后便再无音信。
两日后,直至陆家最后一颗人头落地,林崇青也没有看见我的身影。
因为那时的我正在林崇青身旁,看着他给我皇弟下葬。
一捧捧的黄土,堆积成个小山丘。
这是他从小看大的孩子,与他最是亲近。
父皇驾崩,朝冲杀了所有皇子。
将这个智力只有五六岁的孩子扶上了皇位,他自己则做了摄政王。
而作为长公主的我,为保住大周皇室唯一的血脉,与朝冲表面达成了合作。
那夜我悄悄出宫被发现,被他凌虐至死。
他将我埋在了自己的宫苑处,日日对着我说些情话,好叫我恶心。
好歹如今崇青杀进城了,他也妄自逃命去了,我也清静些。
堆完最后一捧黄土,林崇青在那处伫立良久。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是否会心有不安?
他踱步刚要走,来人走了上来,表情严肃,似有新消息。
我本是不在意的,只是在他们的交谈之中听到了我的名字。
「皇上,您让找的朝冲在逃跑途中溺死了;至于阮蓠公主……」
林崇青冷眼一打「说!」
「是!听宫里人说,阮蓠公主在林家获罪一年后便出宫修行去了,后来还有人看见她与一民间男子成了婚……,此后便再无消息了」
朝冲为稳定朝堂,对外隐瞒了我的死讯。
对外只说是离宫修行。
这倒是有几分可信度,林家威信深植,朝野上下本就对其遭难心有怀疑,只是无人敢说。
如今儿子痴傻,女儿看破红尘来个金蝉脱壳,只能被他们认作是天道轮回的报应罢了。
听到这,林崇青擦拭的帕子一顿,随后又恢复如常。
「两个人一个也不能放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一夜无眠,坐在房顶上看星星。
朝冲已死,林家被灭门的真相,只怕崇青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2
正是三更,一道黑影飞檐踏壁从我面前闪了过去,直奔林崇青的清欢殿。
我自觉蹊跷,便尾随着跟了过去。
这人形迹甚是可疑。
他先是绕开侍卫的重重巡逻,接着捅破窗户纸往房间里投了些迷香。
我一边大声呼救,一边推林崇青。
「崇青哥哥,你醒醒啊,快醒醒啊,有人要害你!」
任凭我怎么推,也不见他有半分反应。
眼见那黑衣从怀里抽出了短刃,我心急如焚。
短刃从高而落,直入心口。
千钧一发之时,林崇青却早有准备似的忽然睁开了眼睛。
接着翻身一闪从床尾抽出了宝剑。
那人扑了个空。
几个回合之下,外面侍卫听见了动静,黑衣落荒而逃。
林崇青的手臂被划伤了,鲜血不住地往外涌。
赵寰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急忙上前查看伤势「哎吆,我的爷,谁人那么大胆,竟半夜闯到深宫里来要人性命。」
林崇青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么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得罪的仇家数不胜数,你说的是哪一个?」
话虽如此,可我却觉得此人的身型眼熟得很,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两人斗嘴之间,林崇青目光辗转盯上了不知何时掉落出来的玉兰花簪子。
只是摔了个粉碎。
这个簪子我是认识的,及笈那年,他送我的生辰礼。
他知道我最爱玉兰花,便亲自动手用羊脂白玉雕了这朵玉兰,温润如玉,触手生温。
只是那日大狱中,我还给了他,扎透了他的肩膀。
他神情突然冷了下来「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众人自觉形势不对,个个乖乖退了出去。
门闭后,他弯腰跪了下来。
不顾手臂上的伤势,俯身一块块捡了起来,想要尽力拼凑恢复原样。
「是你吗?」
不知怎的,我竟觉得他声音有了几分哽咽。
我挨着他坐下,瞧着他失魂的样子,慢慢拍了拍他的头试图安慰。
「傻子,我才不舍得。」
及笈那日,他带了我去宫外放马。
那日夕阳西下,我说我要跟他回北疆。
他没了少时的肆意,半晌叹出了一生哭笑「北疆苦寒,怕是养不了你这朵娇贵的玉兰」
我不服,小头一昂「我才不怕苦,跟你在一起我去哪都愿意。」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朝冲已深得父皇心,此时的林家或早被他盯上。
崇青也知晓此时局势,只是以为是皇帝忌惮臣子功高盖主,没想到后面竟有朝冲的推手。
现在想来若是他当时应允了我,更会惹恼朝冲,加快林家的灭亡。
日子便是这样一天天过着,无风无雨,甚是平和。
各地官吏时常会送女子进宫,林崇青都要亲自一一见过,可每次都是失落而归。
他还在找我。
我对此地早已没有眷恋,想离开却是脱不开身。
直到那日,林崇青注意到了朝玉殿里面成排的玉兰花。
这是朝冲生前住的宫殿,我死在这儿,也葬在这儿。
那时朝冲为了讨我开心,将玉兰树栽满了整个院子。
正是清明前后,成排的玉兰竞相开放,甚为壮观。
崇青在院外驻足良久,还是推门而入。
与以往不同,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番破败景象。
他绕着这个宫苑慢慢踱步,这里仿佛有什么吸引着他。
我甚是不满,带着些委屈。
老实说,我不希望他来这,朝冲对我的凌辱一时间重新浮现在眼前,我怕……弄脏了他。
六进六出的格局,他从中午逛到了夕阳落山。
或许是近日事物繁忙的缘故,在抬脚离开最后一道耳房时,他竟没站稳,一头栽了下去。
头重重嗑在了墙壁上。
我连忙飘过去,边替他揉那处边笑他。
「即便你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却还是和从前那样,一点也不稳重。」
他却呼的坐起,痴痴看着前方。
3
在我的视角看来,我们二人此时正是四目相对。
「怎了,摔了个脑子竟把脑子摔坏了」我摸了摸我的脸,又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切,莫非你能看见我了不成?」
他没回我。
转身手指又在墙壁上扣了扣,有回声。
「赵寰」他冲着外面喊人。
外面应声匆匆而入「皇上!」
「把这里给我砸开!」他指着那处。
「啊?」好好地一块金丝红木。
虽然不知道他这位主子又抽什么疯,赵寰犹豫一瞬,还是带来了几个小太监。
废了好些力气,他们砸开一层还有一层。
我好生无聊,坐在一旁瞧他们「傻子,那里有机关啊,诺,砚台下面就是!」
眼见进展不大,崇青推开众人,自己上了斧子。
半晌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的空间,里面放置的是一个精美的匣子。
又是几下,崇青剁开了那锁。
接着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展开来看,是一张人皮。
是了,那是我的。
竟不知那朝冲用了什么法子,时隔多年,这张人皮竟还没变半分模样。
脸部被他切下日日揣在身上,如今崇青看到的,只有躯体的罢了。
众人顿时睁大了眼睛,随后跑到外面一阵呕吐。
崇青也一股脑扔在了地上。
可下一秒他眼睛可见一惊,又重新捡了起来。
因为他注意到了后背处的那道疤痕。
少时他与刘尚书之子拌嘴打架,那人欺负他父母远在边疆无依无靠,嘴上占不到便宜便拉开了弓弩。
幸亏我眼疾手快,替他挡下了。
这人小时候最爱哭了。
不过后来嘛,他为了弥补,日日来给我上药,还为我去偷了父皇视若珍宝的白鸽给我熬汤。
不过后来东窗事发,被罚拿了三天的大鼎。
给我好生心疼。
他抬手去抚摸那处,手却是极颤。
脸色发白,喉间是吞了又吞。
他或许不敢相信那是我的。
只是肩膀上当日被他撕裂下来的那块肉,替我证明了身份。
「阿蓠?不,不会是……」
他又重新丢到一边去。
踉跄着出了宫苑。
我矫情出声,带着埋怨追了上去「怎么,这就认不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本公主当时可疼了。」
这夜,林崇青像疯了一般调动了内宫所有的人手。
将朝玉殿翻了个底朝天。
一天一夜之后,没有其他,放在林崇青眼前的是一幅幅画卷。
彼时的他,强撑着支起身子。
颤着手去开画轴,映入眼帘的是我的身体画像。
一旁是朝冲的落笔「阮蓠爱妻」
将我折麽死后,他画下来的。
足足画了一天一夜呢!
林崇青怔愣了半晌,开始又哭又笑,紧接着呼吸急促起来,右手圈握成拳,抓皱了画纸。
「阮蓠……你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你只是恨我不想见我是不是?」他止不住的哭了起来,将桌子上所有的物品扫落在地「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告诉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