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来，都流行海子的一句诗：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句话简单平实，似乎是寄托了海子对平淡生活的向往。

其实，比此更早的还有一句诗更有意境：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这是弘一法师所作。

据说，弘一法师在圆寂之前，曾经作过两首偈子：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

问余何适，廓尔忘言。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第一首偈子说到君子，还在世间。君子之道，是人格的追求，可以说还是一种求。但是，如果想达到所求的境界，就是放下世间所有的求。酸甜苦辣，所有人间的刺激，都会妨碍到君子之道。所以是“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与水相对应的是什么？是酒，而且是味道比较浓烈的酒。有什么根据呢？这句话原来就出自道家的《庄子》：

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水是什么？水是天然之物。醴是什么？醴是甜酒，是人造之物。

道家一向重视天然，对一切人为不以为然。弘一法师在这里引用《庄子》，用意不在于人间的交往，而在于对天然的推崇。

所以才有了“执象而求，咫尺千里。”即使你追求的不是人间名利，而是悟道成佛，如果是执着于相，本来近在咫尺的道，也会离你越来越远。

为什么？佛祖说：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如果你看见了一个如来出现在你面前，那你就是行邪道，那个人不是佛，而是魔。因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实相无相，也就是说，如来没有相。有相就一定不是如来。

当你见到无相的如来，这时候你会发现，他就在你身边，与你咫尺之遥。如果你执着于不远万里，西天见佛，则会越走越远。

第二首偈子则是地道的圆寂诗，一步步跳脱出三界。

“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字面的意思是：你若问我往哪里去，我刚想回答你，但一回头廓然寂寥，忘了要对你说什么。

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其实古人也常常有这样的追问。尤其是到哪里去。比如刘长卿的诗：问君何所适？比如王维的诗：问君何所之？

像不像一场隔空喊话？弘一法师的生命之灯即将熄灭，来自唐代的声音在问：你要到哪里去？弘一法师正要告诉他们，他要到哪里去，但在感受到一片空旷寂寥之后，他已经忘记了他的回答。达摩祖师说：廓然无圣。陶渊明说：欲辨已忘言。

好吧，我们此时此刻，放下所有的问答，我们来看看枝头，我们来看看天心吧。

你看到了什么？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春天你看得见吗？看看开满枝头的花，那不是满满的春意吗？

还有天心那轮圆月，是谁把它贴在那里？

没有谁，它自在那里。

对，是自在。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是造化在向你描述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