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骑兵

01

大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八月十七日，九边重镇宣府。瓦剌大军连夜前来扣关，守城的明军紧急点起狼烟，弯弓搭箭，严阵以待。不一会儿，从瓦剌军中走出一人，只听他自称大明皇帝，令宣府总兵杨洪开城迎驾。明军面面相觑，带队的小校则严令士卒不得放箭。他们当然不知道，城下叫门的竟真是大明正统皇帝朱祁镇。过了许久，城上小校扯着嗓子喊道：“今日晚，不敢开门，这城池军马是爷爷的，杨洪也出去了，不在城内。”杨洪谎称自己不在城内，态度决绝。朱祁镇听罢，尴尬地回头看了眼瓦剌首领也先，也先怒不可遏，随即带上朱祁镇，打马扬鞭朝下一个目标——大同府去了。二十一日，瓦剌兵至大同，再次如法炮制，命都督同知郭登开城迎驾。郭登也不是傻子，一样不敢贸然开门。这一次，朱祁镇也急了，忙喊话：“朕和郭登是姻亲，为何要如此待朕，将朕拒之门外？”城下毕竟是大明的皇帝，郭登不敢不应，只得硬着头皮喊道：“皇上，臣奉命守城，不敢擅自开城啊。”宣府是这样，大同还是这样，也先气得吹胡子瞪眼，担心被撕票的朱祁镇更是心急如焚。而与朱祁镇一同被俘的校尉袁彬竟急得用头撞城门，哀求郭登开门，这可如何是好。总兵刘安、给事中孙祥等人也来劝谏郭登，郭登没法子，也只能让他们带着数万两银子出城赎人。也先收了银子立刻喜笑颜开，但放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也先闭口不谈放人的事，只是打发刘安再拿钱来。正当边将们抓耳挠腮、不胜其烦时，监国的郕王朱祁钰从北京传来敕令：“有文书或有人前来扣关的，不管真假，一律拒绝，不要中计。”朱祁钰甚至斥责了一番出城的刘安。边镇诸将如蒙大赦，从此紧闭城门，再没人敢搭理朱祁镇。

△明代用火器守城的官军

02

大肉票就这么作废了？瓦剌很受伤，面对大明这个手下败将，这一次必须找回场子！既然软的不吃，那咱就来硬的。也先拍了拍朱祁镇的肩膀，老兄，大明忒不厚道，居然连你这个皇帝也不要了，那我就辛苦下亲自送你回京，助你重登皇位。这一招十分毒辣，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两个皇帝，也先意在从内部分化明廷，瓦剌人狡猾着呢。正统十四年九月，也先携土木堡大胜之势，带着朱祁镇亲率十余万大军，兵分三路杀向北京城。瓦剌军绕过大同府，一路势如破竹，于十月初九攻破北京门户紫荆关，守将韩青、孙祥力战殉国。瓦剌气势汹汹，大明那边难道只是坐以待毙？当然不会！本可以第一时间闪击北京城的瓦剌人只知道拿着肉票敲诈边镇，却恰恰给了明廷喘息的时机，充分利用这一个多月的窗口期来整军饬武。当下，土木堡新败，二十万精锐尽丧，北京城内只剩不到十万的老弱残兵，武备极为空虚。朱祁钰监国后，破格任命兵部尚书于谦为北京保卫战总指挥，提督各营军马。于谦也不含糊，立刻招天下兵马勤王，包括两京和河南的备操军（预备役部队）、东南沿海的备倭军（抗倭预备队），甚至连平时负责漕运的军队也悉数征调进京，等瓦剌大军杀到时，北京城已集结兵力二十二万，有了拼死一战的底气。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通州有存粮数百万石，朝中大臣担心被瓦剌所劫，建议全部烧毁。于谦清楚这些粮食是坚守北京城的根本，于是他动员京城所有军民一起抢运。也亏得瓦剌磨蹭了一个多月，通州之粮被全数运入京城，可保京城固守一年有余。正统十四年十月十一日，北京城守军瞭望哨终于望见了瓦剌骑兵的先头部队，北京保卫战一触即发。

△于谦像

03对于如何打赢这场北京保卫战，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京城总兵官石亨的提议是坚壁清野、固守坚城，拖垮远道而来的瓦剌人。这也不失为一个保守而稳健的策略，相当一部分朝臣都予以支持。但于谦不敢苟同，他认为明军既然有兵力优势，何必坚守示弱，这样只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石亨一听，得嘞，您是总指挥，您说了算。

△石亨：北京保卫战后被封为武清侯，后策划夺门之变，加封忠国公，最终因擅权被英宗诛杀

看诸将都“甘愿”主动出击，于谦很满意，遂将二十二万大军分别列阵于北京城的九大城门之外，自己也亲临战阵，与石亨一起守卫压力最大的德胜门。大战前，于谦不忘下令：

一、守城官兵关闭所有城门，没有他的命令不得开门。

二、战时，将先退，斩将；军先退，后队斩前队。好家伙，这读书人的心可真够黑的！明军将士狂捏一把汗，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拼命呗！至此，为了活命，全军只能抱定决心，背城一战。十月十二日，也先祭出大招，再次将已被尊为太上皇的朱祁镇抬了出来，点名要求于谦等核心将帅前来“议和”。于谦又怎会上当，只派了两名低级别官员前去朝见朱祁镇，被也先赶了回去。有意思的是，朱祁镇也破天荒地偷偷提醒明使，莫中了瓦剌的诡计。瓦剌算是彻底明白了，大明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那还装什么，直接抄家伙干呗！然而，当天夜里，也先却先见识了明军的不讲武德。明军精骑夜袭瓦剌，击杀瓦剌士卒数百人，因此士气大振。第二天，满眼血丝的也先怒气冲冲，下令集中兵力攻打于谦所在的德胜门，企图一举击溃明军主力。于是，战事直接陷入白热化。德胜门外，明军少量骑兵接敌即溃，也先大喜，急命上万精锐骑兵追击败兵。不过，也先万没料到，瓦剌骑兵将迎来一场噩梦，噩梦的主要缔造者正是大明火器兵团——神机营！

△明代北京城九门示意图

早在备战初期，明军就开始囤积大量武器军械，其中火器更是重中之重。于谦首先紧急调拨应天府库存兵器，此外，边军在土木堡战场捡获海量军械，光是火器就有八百余门火炮、一万余支火枪、两万余支火铳以及四十四万发火箭，这些也悉数征调进京，装备至神机营。此时此刻，明军游骑假装溃退，将瓦剌骑兵军团引诱到一片开阔的城镇中央，而全副武装的神机营正埋伏在民宅之内。等瓦剌军全部进入口袋，明军枪炮齐发，瞬间声震四野、烟雾腾腾，大片瓦剌骑兵中弹倒地。

△明军神机营的三排枪阵

雷鸣般的枪炮声更是惊得战马上蹿下跳，瓦剌骑兵纷纷摔下马来，因而被踩死无数。随后，石亨趁乱亲领兵马掩杀，又斩杀大批敌兵。这一战，瓦剌军大败亏输，损失兵力过万，就连也先的弟弟勃罗也被乱炮轰死。也先简直不敢相信，同样都是明军，土木堡二十万明国精锐一战即溃，但临时拼凑起来的预备役守军反而打得如此英勇。只因前者叫一盘散沙，后者则是万众一心。也先当然不肯罢休，收拢部队再次杀向西直门，又被孙镗部击溃。也先不信这个邪，十四日又猛攻彰仪门，双方一度相持不下。激战中，就连民宅内尚未撤离的百姓都爬上屋顶，投掷瓦片砖块助明军杀敌。最终，包括神机营在内的援军赶到，联手击退瓦剌军。一连五日猛攻，瓦剌军反倒伤亡惨重，没占到半点便宜，因此士气低落。更何况瓦剌毕竟是客军，补给不便，而且最糟糕的是此时明朝勤王的兵马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在大明强大的国力面前，也先也不得不从恢复大元的春秋大梦中清醒过来。十月十五日，也先连夜裹挟着朱祁镇向北逃蹿。于谦又岂是好相与的，大明又哪容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于谦急令明军骑兵追击，在固安等地再次大破瓦剌军，斩获无数。至此，关乎大明王朝生死存亡的北京保卫战胜利结束，这一战成功为大明续命近两百年。而英宗朱祁镇也将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代价，从此正式开启他的留学生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