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的回家路:逃票历险记

家天看过去 2024-05-26 07:12:44

《往事》4

《知青经历》3

(写于2019年4月)

当年被迫离开城市,到边远“乡社”插队落户。农村条件艰苦,日子难熬,知青都会想家,尤其是十六七岁从未离家的女知青。想回家时,要编个理由找生产队长请假,遇到刁难时还得递烟或送点巴浪鱼干孝敬,真想不通,不出工自然不会记工分,但农民去赴圩不用请假,干嘛知青回家就要请假?漳州的知青大多下乡在不算太远的长泰、华安两县,三不五时溜回家和亲人见面,顺便补充点日常食品用品,再向父母伸手要点零花钱,不能自食其力很普遍。在家短暂逗留几天后,不情愿地再返回农村,继续没完没了下地干农活挣工分。

文革前就有同学去下乡,知道农村艰苦,一点都不好玩,所以对上山下乡的动员是清醒的,并没有响应号召直接从学校报名,而是赖到“街政府”贴出《勒令》,才不得已被安置在长泰县条件最差的湖珠大队。同批的知青全部安排在远离大队部的山社,我插队的祖寮自然村,地处海拔600米半山上,离大队约两铺路,当时连牛车路都不通,更不要说公路了,一切全靠人扛肩挑。山上的田地普遍贫瘠缺水,只能广种薄收,它和附近的苦(许)坑村都是全县出名的穷乡僻壤。想回一趟家,要跋涉4小时的山路,去15公里外的岩溪搭班车,到漳州票价9角5分。湖珠自然环境十分恶劣,只好想法另找条件好一些的地方,我联系了坂里公社高层大队,但必须由新接收地出具大队、公社、县三级证明。

首次“再教育”的湖珠大队

插队的村子在远处山上

下乡半年后,为了去打证明,我约了一个也在湖珠插队、名叫徐金环的带薪知青做伴,从湖珠祖寮出发,经过龙德、小村、黄西坑、丹岩、正达等小山村,走了30多公里山路,天黑才到达高层大队。六月雨季,大雨不断,一路泥泞。我头戴斗笠,身披一件从对岸空飘气球撕下的塑料薄膜当雨衣,没有地图,更没有导航,全是“生份”路,岔口无数,就凭出发时问路得的印象。途中涉过黄西坑齐腰的溪流,翻山越岭,走了一整天,庆幸没有迷路或走冤枉路,很惊叹当年自己的方向感和运气好。

坂里溪上的黄西坑水库

当年没桥,曾趟过齐腰的急流

第二天,办好公社、大队证明后,打算从附近的鹰厦铁路k603工地坐火车先回漳州,再经长泰县城去湖珠,结果,等了大半天都没来火车,打听后才知道,前方鹰厦铁路潭口段山体塌方,造成一列货车出轨。我记住了这一天的日子,1970年6月10日。

当年坂里还没有公路,翻越梁冈山的岩坂公路正在开挖,出门要走路去搭九龙江上的小汽船或到铁路临时停靠点乘火车。不巧那时候汽船已开走了,只好咬紧牙关,沿铁路一步一个枕木走了50公里,半夜才回到漳州。途中经过事故地点,铁路部门调集大批人马赶到,铁路南北两头各有一列工程列车,正在紧张抢险,我看到出轨的列车像长龙般下俯九龙江,火车头已探进水中,铁轨像麻花一样卷曲,司机司炉均遇难,场面惨烈。火车头太重,只能切割后分块吊起。

后来为了避免再次塌方危及列车安全,潭口的这个事故点建了一座明洞(石砌隧道)。那天晚上回到家仅呆几个小时,天一亮,急忙骑上二哥的自行车,经长泰县城和岩溪镇,到达距离漳州50公里的湖珠大队。把自行车寄存在山下叫做三桥头的耕作点,然后步行上山到祖寮村。三天之内行程超过130公里,破了人生的纪录,估计双腿静脉曲张的毛病就是这样走出来了的。

高层村,长泰县唯一的畲族村

高层溪,河边的那座人和楼建于雍正五年,有300年历史,下乡时是粮站的粮库

后来办好迁移手续,离开湖珠,迁到高层大队,自然条件大为改观了。虽然也是边远山区,但鹰厦铁路和北溪就在附近,交通相对较便利,回家也方便多了。从高层回家有两个途径,要么走半个小时,到九龙江北溪渡口,有往返浦南和华安新圩的小汽船,每天一班,历时长,还得换乘市郊公交,不大方便。或者走不到一个小时,有个火车临时停靠点,知青大部分选择坐火车。单程火车票要1元,下乡知青手里没什么钱,显得也是很贵的!穷则思变,只好经常逃票,我想,鹰厦铁路沿线的知青不少都有这个经验。

老漳州火车站

方法一,全程逃票。在工地停靠点上车,一般是在车上补票,不是通常的硬纸板票,而是列车长用手复写的双联纸票,后来就干脆不买了。查票并不多见,万一遇到查票就躲进列车上的厕所等过后再出来,列车员大多还是同情知青的,不会太为难。下车出漳州站,行李托别人带,不走出站口,从站台沿铁路大方走出,从货运站台出口。

方法二,只买半途或三分之一程,省点钱。回程列车可以在郭坑站停靠时溜出站,到窗口买张郭坑到漳州3角钱的车票,再进站回车厢,这样到漳州就理直气壮出站啦。去程同理,从漳州买5分的站台票或最近站的车票(郭坑3角、潭口5角),行程超过车票到站,目的地是临时停靠点,下车一般不查。

方法三,利用用过的短途火车票有2天有效期"合法"乘车。高层村是安溪县龙涓乡出外的必经之路,在田里干活时,经常会遇到下车旅客路过,讨要当天用过的车票后,第二天早上回漳州,当天下午利用这张"合法"的车票再返回高层村。这样可以将生产队分发的番薯芋头等农产品及时带回家里,顺便在家吃个饭和家人见一面。

当年临时停靠点:当今利水火车站

鹰厦铁路605公里,当时设有临时停靠点

鹰厦铁路横跨九龙江北溪

鹰厦铁路利水段,高层知青回家必经之路

相比去闽西去云贵去大兴安岭的知青,漳州知青的回家路近多了,困难也少多了,这也算一种幸运吧。下乡6年来不花钱或少花钱坐火车经历无数,大担小担的番薯、芋头、大米、柑子,经常就这样挑上火车回家,省了钱,也锻炼了心理承受能力。刚开始,人往往十分紧张,一到车站还没上火车,明明刚上过厕所,又会感到内急,显然是心理因素所致,冒险次数多了,人老练了脸皮厚了,也就不会了。

不久开通了岩坂公路,再后来又修了正高公路,知青有时可以搭拖拉机顺风车甚至手扶拖拉机经岩溪回漳州,但毕竟路途较远又颠簸,不是大家的首选。

回想自己当年的见笑事,是下乡知青普遍的不体面之举,但终年辛苦劳作仍没钱买票就不一定是知青本身的错啦,有这种经历的知青坦诚告诉后代吧。

本文写于2019年4月,曾参加纪念上山下乡50周年征文,编入郑德鸿编撰的《岁月留痕——漳州上山下乡运动纪实》,并获首届“都昌知青农场杯”优秀奖,2019年9月受邀到鄱阳湖畔的都昌县出席颁奖。

蹭颁奖会游庐山

获奖作者合影

颁奖典礼

纪念上山下乡50周年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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