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28

《老漳州记忆》12

（2020年发表于《悦色书声》）

U2是大名鼎鼎的高空侦察机，飞行高度超过2万米，战斗机奈何不得。1960年苏联第一次用地空导弹击落美国U2飞机，活捉飞行员成了当年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四年后这种惊天事件竟然也发生在小城漳州！1964年7月7日，当时我上完初二刚放暑假，中午12点半正在家吃午饭，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我赶紧跑到新华西街上，只见空中一个巨物带着浓烟往西北方向坠下，紧接着又一声爆炸声，另一个飞行物朝东南方向摇晃掉下。之前目睹过空战，就猜测可能是击落飞机。

二哥立刻骑上借来的自行车，从新桥过桥去看热闹。自行车没有后座，就他一人去我没跟随。他一生喜欢看热闹，天公生，庙会，做醮甚至枪决犯人等大场面，都经常有他的身影。他回来后，给大家绘声绘色描述飞机坠落现场，说飞机一头栽进离漳州6公里的颜厝洪塘村公路边的水田里，飞行员已死，还有一块机翼掉在邻近村子的粟埕（晒谷场）上。现场有部队公安警戒，但是还能靠前观看，他顺手从飞机上撕下一小片比手掌还大的蒙皮，作为“战利品”带回家，蒙皮铝质，一面有黑褐色涂层并印有字母数字，我还追问为什么不捡个耳机回来？几天之后二哥带我再去了一次现场，就在去石码的公路边，现场已清理，水田形成一个大水塘，位置大概就在现在的漳州动车站附近。

北京军事博物馆展出击落的5架U2飞机

过后报纸大张旗鼓宣传过，只说华东某地，但漳州人都知道，据说空军司令刘亚楼还专程到漳州开庆功会。很久以后才听说新组建的导弹营像打游击一样四处伏击，当天发射了几枚导弹，这和我们在空中看到的情景似乎吻合。遇难的台湾飞行员埋在南山寺南面的虎爬岭（琥珀岭），文革期间，我和二哥好奇，曾从烈士陵园往南的一条小路在荔枝园里找到这不起眼的小坟堆，坟前插着一块木牌，用黑墨汁写着U2飞机飞行员之墓，不记得是否还有名字。

不久，这架U2飞机残骸运到北京展览，报纸登了照片，我们也很激动，家里就有一小块展品。这块铝片一直放在家里五金工具的抽屉里，我们家林厝巷有个外门，门上的墙上面有个遮雨的小屋顶，因漏雨，木门已朽坏有了个洞，有一天，父亲就将这块飞机蒙皮钉在破洞上当补丁，历经20来年，直到拆迁。二哥过后出差北京，曾在这架U2飞机前拍照留念，我1998年去北京也特地到军事博物馆参观这架在漳州击落的飞机。

被击落U2飞机残骸

新华西路道口街，箭头高处曾布设高射机枪

做为漳州囝儿，我很早就认识飞机。学龄前经常会听到防空警报，市内不少地方挖了防空洞，新华西路附近的美玉照相馆（上图挑桶者位置）后院就有一个。家里、教室玻璃窗都贴了纸条，米字形，小孩子不懂，大人说是防止炸弹爆炸后玻璃震碎伤人。当时对岸还掌握制空权，有一次，飞机晚上低空掠过，我就从窗户外看到过飞机的黑影。房屋高处架设有高射机枪，附近东铺头济宁药店和对面翰苑医馆的楼上就有，还记得晚上有探照灯对空交叉照射。

后来在市郊建了代号叫3613工地的前线机场。1958年夏天，空军进驻漳州机场， 823炮击金门期间，漳州市区上空就出现几次激烈的空战。双方战机相互追逐，格斗十分精彩，飞机在空中只有小蚂蚁大小，不断兜圈，有时还会拉白烟，空中格斗前，为了减轻重量以便灵活战斗，有的飞机还会扔下副油箱，外形好像是炸弹。曾见过在延安南路白铁社店外，正裁剪报废的副油箱，加工成各种水桶和用具。

小时候涂鸦都爱画飞机，二哥不知从哪里拿到一张米格15的标准三视图，就是后来停放在青少年宫供参观的那种机型，这张图成了兄弟竞相临摹的飞机画作，我现在还记得不同角度米格飞机的画法，同学中我画的飞机最像。

好奇心驱动，有一次三兄弟竟想近距离去看飞机，我们从小坑头沿着去浦南的公路走了6公里，再在岔路走1公里多，就到了机场外面，周围都是铁丝网，还挖了沟堑有水流，有卫兵站岗。诚恳地说了来意，卫兵竟肯放我们三个小孩进去。先见到停在跑道上的安2双翼飞机，门开着，这是第一次与飞机零距离接触，还看到远处的几架战斗机。参观后还搭了顺途的军用中吉普回到市内。机场看飞机给了创作灵感，不久二哥创作了木刻版画《雄鹰展翅》，跑道上两架米格飞机凌空起飞，背面山头上雷达飞转。参加在公园举办的美术比赛并得奖，展厅就在公园的仰文楼一楼，仰文楼就是漳州府旧官衙。

记得不久后又去了一次机场，好像带了小妹，路也不一样，改从南坑铸造厂方向沿机场专用铁路走，正值雨季，每人还背着大笠。大笠是小学生上学标配的雨具，没有雨伞，也不同于农哥戴的甲笠。这次好像没让我们进去，只在外面的甘蔗地远远看飞机。鹰厦铁路漳州支线，应该是专门为机场建的。外地旅客往往感到奇怪，列车经过郭坑站到了漳州，下一站还是郭坑站。

老漳州人对飞机并不陌生，因为民国时期旧桥南岸就建有简易机场，当年红军进漳时还在那缴获了两架飞机。小时候小孩子经常相邀到“飞机场”去剥衫皮捡柴火，荒废的旧机场成了九龙江放杉排后木材的集散地，位置就是近年市民经常光顾的水利广场大排档的那片开阔地，而现在建成了美丽的南江滨路。

龙江岁月就是旧时的飞机场

林聂二帅在漳州与缴获飞机合影

红军战士在漳州参观飞机

80年代初厦门建设国际机场，原计划要在角美一带征用土地，当年漳州领导眼光短浅，只看到会占用良田，没想到机场的经济辐射和给漳州带来的交通便利，最后建在岛内，利用旧机场并填海。90年代漳州曾计划建设军民两用机场，开通民航航线，财政也留出专款。但漳州人就地乘坐民航飞机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