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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中原农耕国家同北边游牧部族间的和战是纵贯中国古代史的一大线索。《周易》记载"高宗伐鬼方",现存甲骨文可证,自殷商时代,就有对游牧部族的征战,此后匈奴之于战国秦汉,突厥、回體、吐蕃之于隋唐,两宋之于迁、夏、金、元之于两宋,蒙古,满洲之于明朝,南北对抗多次影响、改变着历丈的进程。魏晋南北朝时期以北方民族为主导建立的北朝,迁金对北方的占据,元朝第一次实现以北方民族统治整个中国地区。
一、游牧者的季节性活动
防秋,乃至后文将会涉及到的防冬、防春、防夏,其本质是季节性防御。防御本身就是一种针对主动进攻的后发应对手段,因而季节性防御的存在根本上取决于北方游牧民族的季节性进攻。也就是说,理解北边游牧民族的季节性活动,是从本质上认识季节性防御,认识中原农耕民族长期防秋的根源。具体到不同时期、不同地区仍会有差异。然其受总体气候等自然条件是一定的,游牧民族本身具有移动性,其生产相对农耕民族受自然环境影响更大,从上文可看出蒙古牧民按季节活动的规律性十分明显。具体到秋季的活动,从文献中可以看到,北方游牧民族于秋季进攻这一传统甚早。《史记匈奴列传》载:"秋,马肥,大会蹄林"。
强调北边游牧部族秋季南犯,就不得不涉及到一个如何认识常见于史籍的有关其他季节进攻的问题。匈奴主要采取这两种掠夺形态的哪一种,取决于匈奴的实力在此阶段强大与否。前者是游牧经济生态的一部分,必须配含游牧的季节活动,一般于秋季或初冬进行;而后者的目标是威胁、恐吓定居国家以遂其经济或政治目的。为了增强威胁效果,此种掠夺经常在一年中不定期发动。匈奴的进攻属于一年四季皆可能发动攻击的战略性的掠夺。匈奴选择采取何种方式对汉朝进攻,不会不受制于其实力的强弱。
总体而言,两种掠夺形态的观点是一个有益的区分,但还是要强调,"在一年中不定期发动"仍然会涉及是否有季节偏重的问题。西汉时期的匈奴已经形成游牧国家,拥有了较为统一的号令和组织,但在发动进攻的季节选择上仍有偏重。军事活动必然会对牧民的季节放牧形成极大干扰,尤其是春季,牧草不丰,牲畜赢弱,此时为了战争而调动、聚集牲畜,即使获胜,其经济也会遭受很大损失。
因为它是基于普遍意义游牧经济客观实际而言。这种基于游牧者长久以来形成的季节性活动的天然限制,即使成立国家组织,也不能有效克服。只有国家发动军事进攻的时间与游牧的季节活动习惯相符合,才能达到掠夺效果的最大化。而对于"战略性掠夺",我们亦不可将其看得太重,这样无形中过度拔高了游牧国家形态的程度。即使这种政治组织形态已经较部落更为复杂,北方游牧部族"移动"的本质属性却决定了其始终无法达到中原农耕国家那样的对内部的完全控制力。因而一年中其他季节的进犯,似乎也不能完全认为是有国家政治意义在其中的"战略性掠夺",极有可能是不同的小部族在各行其是。
二、上古中原国家的季节性防御
首先,军事行动的季节性很早就已出现。早在先秦时期,中原民族的军事行动就具有了季节性的特点。史载,"春振旅以搜,夏拔舍以苗,秋治兵以猶,冬大阅以狩"。对于当时的中原部族政权而言,其生产方式还没有转化为后世完全的农业,某种程度上具有与边地部族相似的特征。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与之交战的部落同样具有季节性军事活动的特点。在农牧区交界地带的军事生活会受到气候的影响,从而表现出季节性特征。该判断是十分准确的。因而,中原国家的统治者早有秋季着重防御的意识以及行动。
汉武帝曾指示李广:"将军其率师东辕,弥节白檀,以临右北平盛秋"。颜师古注:"盛秋马肥,恐虜为寇,故令折冲御难也。"宣帝时,赵充国认为匈奴"到秋马肥,变必起矣。宜遣使者行边兵豫为备"。可见汉家帝王极重视秋季对匈奴的重点防御。王子今先生也提到,汉王朝针对匈奴集中在秋冬季节南进的规律,采取了"冬屯夏罢"的对应措施来防卫。可见,匈奴季节性南进的规律导致汉朝季节性防卫的产生。
唐代之前未有"防秋"之名这一论断表现在,仅就现存文献记载来看,有关唐以前时代渉及"防秋"一词的史料仅有一例,且此例值得商榷。史载,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北魏,为抵颁柔然犯塞,中书监高闻表请修筑长城,表内有"防秋要事,其理宜然"一语。但其唯一出处为明朝嘉靖年间所修《宣府镇志》。
明代方志追述前事,很有可能"防秋"二字是明人参照当代情况所加,甚至整个表文巧容都由明人所创。因而这唯一的一例唐以前的"防秋"可靠性并不高,然北魏设法防彻柔然是真实的,因而当时虽无防秋之名,或已有近似防秋之实。从北魏秋季防柔然这一史实也可以带给我们启发:北魏本是北方游牧民族,然而在其入居中原后,形成了角色的转换,实际上成为了新的中原农业部族,此即所谓的汉化,之后又不得不用曾经中原民族用以防御他们的方法来防御北边游牧民族的进攻,送与后世迁金行防秋原理是相同的。
三、明人对秋季防御的认识
首先要说明的一点是,在明代史料中,防秋有时又被称为"秋防",但二者实为同义,并无区别,理由如下。经检索,"秋防"一词在《明实录》中,只出现在嘉靖朝及之后的部分,说明该词并不在整个明代普遍行用。明政府原藏的皇史歲正本、内阁副本、大本、小本四种于清初均遭焚毁,即完整的明代官方版本已基本不存。今天相对完整的抄本只有馆本系列、抱本系列和广本。
明人早已有对于北边游牧民族季节性活动的认知,并能以季节性防御来应对。洪武九年正月,实录载朱元璋谕边将:
"今者,首春气和,坚冰渐解,塞草将萌,胡马瘦而弓力弱,卿宜解甲暂自休息,俟巧高马肥,然后控弦执矢,观畔而动,古人谓致人不致于人,卿其审之。"
提炼句意,大致为春季蒙古马瘦弱,可以休息,秋高马肥,应当加强防御。在明朝立国之初,就已经开始明确区分春秋进行季节性防御了。嘉靖年间陕西王边总督曾锐有精当的论述,嘉靖二十五年十二月,其奏
"臣尝审度机宜,较量彼我,盖当秋高马肥,弓矢劲利,纠合丑类,长驱深入,彼聚而攻,我分而守,此虔利而中国拙之时也,及其冬深水枯,分帐散牧,马无宿葉,日渐赢瘡,比及春深,贼势益弱,我则浑励戈矛,备其火器,练兵袜马,乘便而出,此中国利而虜拙之时也。今之御边者,不务乘虜之诚而用吾之利,常使虔得因其利而制吾之所拙,是以有败而无胜"
明代中前期直接叙述防秋内容不多,然由上述史料可见,明中央朝廷对季节性北边防御有一贯的重视。即使并非直接防御,凡与蒙古交往,明朝多会考虑季节性因素。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明蒙互市的具体时间,大有讲究,体现了对涉及北部边防的季节性认识。
《明太祖实录》载,洪武屯年九月,
"是月,燕山都卫指挥使朱果、通州卫指挥鱼事郑治、汝宁卫指挥金事冯俊、密云卫指挥金事张斌等,率师出古北口防秋,卒遇胡寇,皆力战死,上命所司厚恤其家,亲制文,遣官临祭。"
这是实录中最早的一条明确记载为防秋的史料。多名高级武官战死,可见在明初北边防秋中,明蒙双方的对抗是残酷激烈的。可见,最迟至洪武屯年,防秋已经实行。而实际上可以想到,早在洪武元年攻克大都,将蒙元势力驱逐至北后,迫于北元反扑的压力,明政府必定加强北边防御。依照汉族政权自古以来便有的防秋传统,秋季加强防御的措施很可能便己实行。視凡先生引用这条史料讨论了洪武朝的防秋,并认为朱元璋对春秋时节边防极为重视。
熟悉明蒙关系史的人都知道,隆庆五年,俺答封贡,又称隆庆和议,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从此以后明蒙矛盾有了显著的缓解。虽然小规模的冲突难以避免,俺答去世后,对部族的约束力下降。但北边危机度过了嘉靖年间的紧张。此于防秋的表现则是,隆庆和议后,有关防秋的记载不断减少。
一旦边境局势缓和,防秋衰减是必然结果。作为防秋中重要措施之一的烧荒,在明蒙关系缓和又也有了新的变化,此时以后明朝对烧荒的态度出现了变化,事实上己非所有边镇都进行烧荒了。尤其是宣府、大同、山西王镇之后亦未再有反覆。防秋的衰落连带着从属于它的烧荒亦不再盛行,入清以后均消亡。可见隆庆和议对防秋的影响是巨大的。和议既成便减少防秋时间并撤减兵力,反映出防秋早已给明朝财政带来沉重的负担。随着双方基本实现和平,防秋逐渐走下舞台。
此后直至明末,防秋的消亡有一个历史过程,其在某些时候仍有反复。明朝在合议后对防秋的撤减,不能认为其高枕无忧,中原农耕民族三千余年,有明一朝己过之两百余年,嘉靖一朝四千五年的教训,绝不会忘记。尤其在合议后的初期,明人警惕性仍然很高。一个表现就是合议后防秋仍在继续进行。
从明朝角度来看,之所以特重防秋,从根本上看是由于无力做到四时皆防,更准切的说是无力做到四时皆以同样强的力度防御。无力的突出表现就是无财力。翁万达上奏指出
"兹值初冬草枯水冷,又经烧荒事毕,接厥虎贼似无举众侵犯之势。况各项兵马戍守日久,供亿难继,宜当休息,节省储费。"
防秋过后马上就要休息就是出于"供亿难继",因而要"节省储费"的考虑。虽然北方游牧民族冬春之间仍不免进犯,此时"非防秋时月",然仍无力再加力防御。此处的无力又是另一种情形,那就是无人力。事实上,不仅是上述己显衰落的嘉靖朝,明代中期便已不能支撑长时间的严重防御了。
实录载成化走年二月,督理陕西粮饰户部郎中谷跋因边防军±经冬后仍未放还,压力过大,奏请:
"命前调来大同等处军马暂回各边休息,待秋后有警仍复调来,庶不老师费财而民可少苏。"并指出所省费用"自春末至秋巧,以数计之,大较可省粮二万五千余石,料六万屯千余石,草一百六十万余束,足!供防秋之费。"
以上所述"自春末至秋初",当指防春,仅省其调军费用便"足以供防秋之费",军事费用消耗之大可见一斑。
结语
唐代以前的农耕国家应是早已存在了秋季加强防御北方游牧部族的传统。但在这里需要辨明的是,此一阶段"防秋"之名既未出现,秋季防边的相关记载又少之又少,当是尚未形成较为固定的制度,因而仅可作为后世防秋制度的渊源来考察。蒙古可巧直接统属的左翼并未与明廷达成停战协议,而迁东造成很大压力,而西部在俺答死后,族人不受约束,复行扰进。因而,作为早己形成传统的,制度化的防秋活动,隆万年间仍在延续。
从明朝角度来看,财力、人力的不足注定其必须有所侧重,只能将有限的防御资源用在最紧迫的时间段,这就是秋季。这就是防秋在四季之防中特重的明朝内部的原因。结合以上双方角度来看,防秋之所以持续千年,有其内在的遇辑和道理,有其生命力和可行性,绝非仅是对旧制的陈陈相因。我们必须站在当时历史的角度看问题,而不是一味的臆测和否定。
参考文献:
《游牧民的世界史》
《史记》
《秦汉边疆与民族问题》
《汉书》
《旧唐书》
《续资治通鉴长编》
《宋夏关系史》
《金史》
《明实录研究》
《明经世文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