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雪
入冬以来,还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雪。由于天气暖和,第一场雪半夜开始下, 到次日下午已经化光。第二场开始还是雪花,不久便夹杂了雨水,雪停了,地面已见不到雪的影子。 想起当初我们在北大荒,那时的雪才真正可以叫做雪 ....
北大荒的雪不像这样“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北大荒的雪每年10月底11月初如期而至,就像北大荒人的性格,豪爽、朴实,说来就来,没有一点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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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下来,寒冷的空气里透着湿润。你在屋子里做事,听外面有人扯开嗓子喊一声: “下雪喽”,等你推门出去看,那一开始的小雪花不一会儿就变成漫天飞舞的棉絮,只消一支烟的功夫,就把一栋栋的房子、一堆堆的柴草、一条条道路、一道道沟渠全盖住了,远处无边的田野、山林立马变成一片银白,分不出天,分不出地。
雪越下越大,雪片大得像鹅毛,遮挡了人的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了。雪落在人们的狗皮帽子上、落在棉袄上,刚掸掉又落一层,把人变成了雪人。露天的工作没法做了,人们收拾起工具回家。脚踩着厚厚的雪,咯吱咯吱地响。
天冷,雪不会融化,落到哪都是干干松松地堆积起来,人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走得多了,出现一条被踩实的雪路。 雪还在下,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渐渐的,被雪盖住的物体失去自己的轮廓,成了一个个浑圆的、大大小小的雪“馒头”。
天黑了,昏黄的路灯更加迷蒙,灯光周围,飞舞的雪片显得更加密集 .....
后半夜,雪悄悄地停了。
早起的人拉开房门出来,啊呀,好大的雪呀!平地上铺了有一尺厚。反射着早晨的阳光,白得刺眼。四下里一看,触目皆白,只有屋檐下的墙壁、直立的树干保持了本色。远处起伏的田野、山峦,全被白雪覆盖,就连浩森的湖泊,也一夜之间上了冻,成了平坦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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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像雪野一样清洁,没有半丝的掺杂,深深地吸上一口,凉彻五脏六腑。 树林子里,平时人们上山踩出来的小径全部消失。遍布地面的枯草全部被厚厚的积雪埋住,树林好像陡然宽敞了许多,只有半人高的榛子棵儿、干枯的蒿子秆儿从雪地里露出半截,好像满地插上了长长的筷子。
年轻人什么时候也忘不了淘气,看见谁站在小树底更是玩心大发,着实往树干上踹一脚,大块的雪块一团团落下,钻进树下人的领子,招来一阵笑声和笑骂,叫喊声在洁净的空气里传出很远很远。
如果往山里走,有时能发现小动物们的脚印,两瓣的事狍子,三岔的是野鸡、一对对小花瓣是野兔,大的梅花是狼;如果往山里走,有时能发现椭圆的、像小饭盆那么大的脚印,可要小心,那没准是熊瞎子留下来的。
这时候,最高兴的要属狗狗了,随着各自的主人也来凑成一帮,在雪地里撒欢儿。偶尔撞上个田鼠野兔之类,便没命追赶,雪太厚,狗儿跑不快,一撅一撅的,最后还是失望地跑回来,累得吐着长舌头,呼哧呼哧喘气,不时还低头吃上两口雪。
大雪过后,晴朗的天气最多维持半天就要起风,其实差不多每次都是风先刮起来,雪才停住。有经验的人看看四下里的天空,一脸严峻地警告说:“要刮大烟儿炮了!“那风刮起来,你才知道北大荒的“烟儿炮”是多么厉害! 起初,风一股股、一阵阵过来,吹起地面上、屋顶上的雪,在空中飞舞;用不了多一会儿,风就吹起口哨,一阵紧似一阵地攻上来。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黯淡了,在越升越高的风雪中消失;枯草被风刮得弯着腰,根本没有挺直的机会;到后来,风在呼啸,雪在横飞,雪粉裹成团,往人的衣领袖口里钻。人直不起腰,睁不开眼,裸露的皮肤像刺了千万支钢针。酷寒冻僵了人的手脚,也凝固了人的思维,使人失去理智和判断力,跌跌撞撞,不知东西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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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里,狂风卷起一条条的雪龙,东一下西一下四下里乱冲乱撞。这时候,天地的分界消失了,房屋树木消失了,户外的人和房舍之间哪怕近在咫尺,也像与世隔绝一般,眼前除了尖利呼啸的狂风横扫一切,剩下的只有恐惧和徒劳的挣扎。有的人就这样被狂风裹挟着走失了,最后精疲力竭,恐怖至极,一旦倒下很快就被飞雪掩埋,只在平地上隆起一个鼓包。
风停以后,天清气朗,平地上的雪都被风搬运到沟沟坎坎边上和背风的地方,房屋的门窗都被掩埋了半截。道路消失了,只能从成行的电线杆儿判断公路的走向;沟壑填平了,外出的人都只挑熟悉的路走;汽车干脆呆在车队,由推土机一点一点推开公路的积雪,推开的雪在路两侧堆起两道高高的雪墙。连日大雪和“烟儿炮”掩埋了原野和森林的地面,野鸡无处觅食,被饥饿驱赶到村庄边来找东西吃。到了夜晚,常听见一阵阵叫人毛骨悚然的野狼的哀号。
离开北大荒以后,就再也没遇到那么恐饰的风、那么大的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