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不出儿子还算什么女人？”
“肚子大了一遍又一遍，还不是没用！”
奶奶正在灶门口边烧柴边念叨，时不时瞪我妈好几眼。
听说我刚生下来时，我奶奶就想把我掐死，还是被村头守庙的娘娘拦下来了。
说我以后能通阴阳，能请仙人。
奶奶最迷信这些，将就着把我留下了。
这几年我妈也怀孕了几次，可只要是女孩，都莫名其妙就流产了。
我知道那不是意外，而是我奶奶的手笔。
我亲眼见过她给我妈碗里放蛊虫，一个小罐子里装满了那种黑色蠕动的长虫子。
吃完第二天，就发挥了作用。
我妈正在吃饭，腹痛伴着那血哗哗地流了一地。
奶奶说，这流下的胎囊要用黑狗皮包着埋在山里，这样就投不了胎了。
她带着我边挖坑边骂道：“女娃子投胎不是害人嘛。”
“下作坯子跟狗皮药膏一样！！”
我不敢吭声，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她们祈祷念经。
奶奶恶狠狠踢了我一脚，嫌我动作太慢，再不赶快天要黑了，下山容易被脏东西缠上。
她啐了口唾沫在那小杯土上：“脏东西。”
我妈又七七八八吃了偏方，想了许多法子。
这才多久又怀上了。
村里的产婆来瞧只说看样子又是个女娃，奶奶立马就甩了脸色。
原本去集市上割的二两肉，转头就送去了叔叔家里，边走边骂。
“娶个牲畜都能生儿子！”
这胎磨人些，眼瞅着一天天的肚子越来越大，可我妈却越来越消瘦了。
瘦巴巴的人，驮着一个大肚子看起来奇怪的很。
这次却没有“意外”发生了，可我心里隐隐还是觉得不安。
夜里也总是听她叹气：“我怎么没这么没用。”说着说着还抽噎了起来。
我拍拍她肩膀安慰道：“妈，女娃也好，你看我不就可能干活了吗？”
“你放心，妹妹生出来会跟我一样乖的。”
半晌没有回应，我知道她不想搭理我，女孩子再乖再好也比不上男孩。
村里生女孩就是得低眉顺眼的，生了男孩才能挺直腰板走路。
我刚刚合上眼，奶奶就咚咚咚地大力敲着门。
她怀里神神秘秘的包着一个袋子，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兴奋。
“快叫你妈起来，我寻到了个女转男胎的神药！”
袋子里是一瓶药水。
那小小的瓶子里装着黄色泛黑的液体，盖子一打开散发着浓烈的恶臭味，熏得满屋子都是。
可我看见了，那瓶子上方围绕着一群黑气，雾蒙蒙的。
我悄悄拉了我妈一把，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喝。
可惜她没有顾及我脸上的表情，强忍着恶心，一咬牙喝了个干净。
奶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喃喃念叨着：“一定能生男孩，一定能生男孩！”
她伸手摸了摸我妈的肚子，满是褶皱的老脸上流露出诡异的笑容。
她叮嘱我晚上别睡得太死，要是我妈有动静立刻喊她过来。
夜里。
突然刮起了大风，吹得木门嘎吱嘎吱作响。
我有些害怕往妈妈身边靠了靠。
下一秒，一身鸡皮疙瘩爬了我满身。
2
身边的人没有体温，没有呼吸。
我轻推了一把，轻飘飘的…就掉在了地上。
借着月光，我稍稍凑近了才看清楚地上是一个——纸人。
“啊——啊—”
尖叫声划破了夜空，这声音是从院子外传来的，是妈妈的声音。
我惊慌失措的逃出门外，见着我妈浑身是血站在月光下，满脸的痛苦。
“快，我要生了！”
“快去叫人呐！”
顾不上房间的纸人，眼见我妈渐渐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奶奶见这一幕，喜形于色，赶忙着招呼我去请接生婆来，一刻也耽误不得。
临走时，她还念叨了几句：“献祭吾家小女……请神如愿……”
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害怕，但是也不敢多嘴问个明白。
这一夜，家里也来了个老巫女。
她穿着一身黑，连带着帽子遮住了大半的脸，那双眸子就像阴森冰冷的蟒蛇，直勾勾的盯得人脊背发寒。
我奶奶倒是很尊敬她，翻箱倒柜找出了陈年老茶叶给她泡上。
几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门口，听着我妈在产房里面撕心裂肺的叫喊跟哭声。
这一夜着实辛苦，等到天色微微泛白，那老巫女突然起身说了句：“等不了了，就现在吧。”
她伸出干枯的手指了指我：“去找个坛子，洗干净了。”
我连忙点头，这老太太浑身邪性，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特别是听着我妈的哭喊声，心里也不是滋味。
等到公鸡啼叫，天色渐明。
“生了！生了！”
“啊！！——啊！！”
产婆一脸惊恐连滚带爬从房间里跑出来，一双手上满是鲜血的扫了我们一眼。
“你们家媳妇生了个怪胎啊！！！”
“还有别的东西连在一起，太可怕了！”
话音刚落，那老巫女对着奶奶淡淡说了一句：“成了。”
我妈麻木的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地上的血迹斑驳，可想而知刚刚她经历了什么…
地上躺着一个光溜溜的孩子，白白嫩嫩十分可爱，只是脸色有些青紫，眼看着就要没有呼吸了。
可旁边还有竟然还有一团死肉。
旁边的怪物有手有脚，没有五官，一颗头就像肉瘤一样耷拉在肚子上不停的蠕动，下方还有一摊温热的血迹。
奶奶提了一把菜刀，就当着我们的面将那白嫩的孩子砍了个稀碎，随后装进坛子里，还倒了一些黄色的液体，最后封起来。
“这样她投不了胎，下次就不敢再来找你了！”
她的样子就像刚刚只是宰了一只活鸡，说罢还抹了抹沾着血迹的刀！
我看见了，那团黑色的影子四分五裂，甚至被分尸的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我不敢说，心里直发慌。
奶奶威胁我要是敢说出去，这把刀下一个砍的就是我。
那团死肉则是被拿去了厨房。
我躲在角落里捂住眼睛，嘴里不停的诵着经。
奶奶擦了擦手上的血难得的哄着我妈，“反正是个丫头，没了就算了，你的福气在后面呢。”
“好好养好身体，下一胎肯定会是儿子。”
我妈僵硬的点了点头，露出个木偶般的笑容，好似那个月光下的纸人。
3
老巫女叮嘱那个罐子要放在树根下埋好，不然变成煞气会索命的。
“它敢！成不了气候的玩意！”
等神婆走后，奶奶顾不上我跟我妈，连忙就出去埋罐子了。
这一夜我又惊又怕，轻声安慰了句我妈：“妈，那不是人，您别难过。”
我看到了她嘴角扬起的诡异笑容，浑身忍不住打颤，收拾完房间也回了自己的小屋里。
累了一夜，我连眼皮子都控制不住直打架，一看到房间里还躺在地上的纸人惊出了一身汗。
奶奶连忙跑进屋子，让我别碰。
她自己倒是当宝贝似的搂在怀里，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纸人笑了，笑的诡异。
一双朱砂点的眼睛，若有似无的打量着屋子。
妈妈身子很快就好了，月子没出就被奶奶催促着下地干活。
一连几天，都是阴雨连绵。
我爸听说妹妹出生就夭折了，急匆匆的回来了几天。
奶奶高兴的炖了鸡，说是给爸爸补补身子，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我有些担忧的看了妈妈一眼，貌似生产完后，妈妈就有些不对劲。
她总是大半夜起来站在院子里，就跟那天要生孩子的时候一样。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被我发现后她才回过神。
“招娣？”
我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妈，你怎么了？”
不但她不对劲，就连奶奶也不对劲。
我告诉妈妈她生妹妹那天事情的来龙去脉，奇怪的是，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那晚，她肚子不舒服，自己起身就发现门口站了个纸人，虽然吓了一跳，但是考虑到奶奶经常弄这些神叨叨的东西，并没有在意。
这天夜里，奶奶扛着那纸人走了出去。
夜色恍惚，照应着她佝偻的身影特别诡异，她沿着小路走了很远。
那条路的尽头，是口枯井。
我有些担忧，毕竟奶奶是我的亲人，这万一出了事我可过意不去。
“嘻嘻，有人来了。”
“快看你身后！”
一阵鬼魅的回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头一看奶奶正扛着那纸人站在我面前！
不等我反应，一个耳光扇了过来。
奶奶常年耕种做苦力，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打起人来格外疼，我耳朵半晌才听见声音。
“死丫头！你跟来做什么？坏了我的事要你好看！”
我被打怕了，连忙点头跑回了家。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纸人在奶奶肩上一双眸子盯的我脊背发凉。
到了晚上，我妈连连喊肚子疼。
眼见着那瘪下去的肚子，竟然又突然隆起！
我吓得张大了嘴，害怕的退到墙角，那青紫的纹路瞬间爬上了胸口。
肚子下一秒就像是要爆炸了。
薄薄的肚皮上显着一个个小手印，这是——妹妹回来了。
我踉跄着的冲出房间，连忙喊道：“奶奶，奶奶！妈妈肚子里的妹妹回来了。”
“放屁！死丫头，你竟是胡说八道！”
我没敢告诉她们，我还听见了婴儿的哭声，跟那天妈妈生妹妹的哭声一样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