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聊斋——莲花公主

心静古典分享 2023-09-05 19:18:49

有个姓窦名旭字晓晖的书生,家住山东胶州一带。这一天,天气不错,窦旭闲来无事便躺在床上睡午觉。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看见一个内官打扮的人立在床前、正局促不安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和他说。

窦旭问他有什么事。

他说:"我家相公让我请您过去。"

"你家相公是谁?"

"就住在您家附近。"

窦旭跟来人出了门,转过墙后,被引到一个去处,但见楼阁重重,万椽相接。沿曲径向前走去,又见门户万千,和人间大不相同。宫娥彩女过往去来十分频繁。她们见到内官打扮的人便问:"窦郎来了?"

"来了。"

应酬间,一位贵官客客气气地迎出门来。

窦旭随贵官来到客厅里坐了,说:"平日既不相识,我也从未过府拜访,今日受宠若此,实不知是何原委。"

贵官说:"我家父王知您出身清门,德高望重,深相倾慕,很早就想同您见面。"

窦旭听了"父王"二字,不觉吃了一惊,说:"您的父王是谁?"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不久,来了两个女官,各举彩旌一面领窦旭向内走去。进了不知几道门,只见正堂大殿坐着一位王子。王子见是窦旭到了,慌忙离开宝座,走下台阶,上前迎接。二人各以主、宾的身份相互礼拜毕,便双双携手来到酒席宴上坐了。筵席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金杯彩盘光艳夺目。如此丰盛的筵席是窦旭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不由得抬头朝殿上看了一眼,只见有一匾额,大书"桂府"二字。

窦旭正感到惶恐不安,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王子先开了口,说:"有幸和您这样的好邻居相处,缘分就是很深的了。您应当开怀痛饮,不必有什么疑虑和担心。"

窦旭连连点头称是。

酒至数巡,殿下的乐队奏起了音乐,歌女唱起了歌。没有聒耳欲聋的打击乐,音调纤细而幽雅。稍停一阵,王子看了看左右文武大臣,说:"朕有一联是'才人登桂府',烦诸位卿家作对。"

众大臣正在思考,窦旭却已想就,不觉脱口应道:"君子爱莲花。"

王子一听十分高兴地说:"奇怪,奇怪!莲花是我女儿的小名,怎么碰得这样巧?难道不是缘分吗?快去告诉公主,不能不出来见一见这位君子。"

王子的话刚刚落音,就有个女官应声出去了。不大工夫,只听环琳丁当,由远而近,接着闻到一股麝香和兰花的浓香,原来是公主到了。公主十六七岁年纪,金枝玉叶,妙好无双。王子命她上前向窦旭见礼,并对窦旭说:"这就是我女儿莲花。"

莲花公主向窦旭见礼后翩然而去,窦旭却有些心摇意晃了,木呆呆地坐在那里,极力回想着公主的模样。王子举杯向他劝酒,他竟没有看见;王子似乎看出他的意思,又对他说:"我女儿和您倒也才貌相当,只是惭愧和您并非同类,怎么办呢?"

窦旭依然痴了似的,在那里坐着出神,竟也没有听见。这时,有个紧靠窦旭坐着的大臣,暗暗用脚踢了他一下,悄声说:"王子给您敬酒,您没有看见;王子跟您说话,您也没有听见吗?"

窦旭一听,顿时觉得像丢了什么似的,心里很是惭愧不安,于是起身离座说:"臣蒙大王盛情款待,不觉喝过了酒,失了礼节,请您原谅。不过天色已晚,大王也很劳累,我就要告退了。"

王子也起身离座,说:"能见到您,朕心里很是高兴,为什么急急就说要走呢?您既然不肯住下,朕也不敢强留。如果感到烦闷,想念您的时候,再去请您吧。"

王子说完命内官把窦旭送了出去。内官在路上对窦旭说:"刚才王子说'才貌相当',似乎是想把公主嫁给您,您为什么竟悄悄地一句话不说呢?

窦旭听内官这样一说,后悔得直跺脚,怀着一腔悔恨走着,很快来到自己家里。他忽然醒了,左右看看依然躺在床上,再看窗户已是夕阳西下时光,才知道是做了一场梦。他呆呆地坐着苦苦思索,梦中所见历历在目。晚上,他吹灭蜡烛早早睡下了,还希望再做那样的梦,然而总也进不了那个梦境,只好又后悔又惋惜罢了。

一天晚上,窦旭和一个朋友睡在一张床上。忽见前次来过的那个内官又来了,向他传达王子的诏命。

窦旭高兴地跟随内官又来到王宫。他见到王子急忙倒身跪拜。王子把他扶起让他一旁坐了,说:"知您别后深怀相思,冒昧将我女儿许给您做妻子,想您该不会推诿吧?"

窦旭正等这句话呢,听后立即向王子三叩谢恩。

接着,王子让设了酒宴款待娇客,并命内阁学士大臣席间相陪。酒至半酣,一宫女前来回说:"公主梳妆已毕。"

时过不久,就有几十个宫女簇拥着莲花公主来了。只见公主头蒙红纱,被宫女左右扶着,迈着细碎的步子踏上红毡,与窦旭交拜成礼。礼毕,窦旭夫妇就被宫女们送进洞房。

洞房内红烛耀眼,陈设华丽;芳香袭人,温凉适宜。这时窦旭却说:"有公主在我身边,真叫人高兴死了也不知道,然而只恐怕今日相遇,依然是梦。"

公主一听,掩口一笑,说:"明明是我和您在这里,哪会是梦呢?"

欢娱夜短,转眼天明。窦旭起来亲自替公主涂脂描眉。而后,又拿了带子量公主腰身粗细,用手指量公主脚的大小。公主不由笑了起来,说:"你敢是疯了吗?"

窦旭说:"我老是被梦哄弄,所以要细细把您的模样记下来。如果这次还是梦的话,也足以触动相思的念头。"

二人正调笑间,一个宫女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说:"妖精闯入宫门,王子已躲到偏殿,大祸临头了!"

窦旭听罢,大吃一惊,赶忙跑着去见王子。王子说:"蒙君子不弃,方图永好,不料祸从天降,国家即将灭亡,叫我怎么处置呢?"

窦旭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子从龙案上取过一份奏章递给他。窦旭拆开一看,原是含香殿大学士黑翼据黄门官报称,就国家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妖怪闹事,请求早日迁都,以保存江山社稷一事上的奏章。奏章里说道:

自五月初六日,来了一只千丈巨蟒,整日盘踞宫外,吞食内外臣民一万三千八百余口,所到之处,官殿楼阁皆成废墟,等等,不一而足。臣奋勇当先,亲往窥看,果见妖蟒:头如大山,目似湖海;昂头张口把殿阁一下吞进肚子,伸腰摆尾把宫墙一扫而平。真是千古罕见的凶恶,万世不遇的大祸!国家存亡,危在旦夕!望我王早日带领内眷,速速迁往太平之地。

窦旭看完奏章,吓得面如土色,毛发倒竖。就在这时,又一宫人跑来奏道:"妖物来了!"

一时间,哀号声、哭泣声充满了整个宫殿,十分凄惨。王子也慌慌乱乱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哭着对窦旭说:"小女可要连累您了!"

窦旭气喘吁吁返回住处,正和宫女抱头痛哭的莲花公主见他进来,急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襟说:"你打算怎样安排我呀?"

窦旭一听,悲痛欲绝,握着公主的手想了一下,说:"我家贫寒,惭愧没有华丽的住舍,只有茅屋三间,暂同我回去躲避一时可以吗?"

公主说:"情况危急,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请您带我快走吧!"

窦旭搀扶了莲花公主离开宫廷,走不多时就来到自己家门前。公主四下看看,说:"这是一所又大又平安的宅院,比我的祖国要强多了。只是我虽跟您来到这里安然无恙,父母亲又该去依靠谁呢?请您再修一所房子,当举国相从。"公主见窦旭面有难色,又说:"不能急人所急,要你这男人干什么!"

窦旭向公主说了几句宽心解气的话,相跟着进到屋里。公主一头倒在床上哭哭啼啼,劝也劝不住,就在窦旭着急想不出办法时,忽然醒了过来,才知道又是一梦。只是啼声"嘤嘤"依然在耳边萦绕,细细一听,又不像人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两三只蜜蜂在枕边飞鸣,不由连声大叫:"怪事!怪事!"

这时他的朋友也惊醒了,忙问他什么事,他就把刚才梦中之事告诉了一遍。朋友听了也觉得很是奇怪。

窦旭和朋友急忙起来看那蜜蜂,只见蜜蜂不时飞落在窦旭的衣、袖间,大有依依不舍之意,赶也赶不走。朋友劝窦旭为蜜蜂筑窝巢。

窦旭听了朋友的话,当即就请了工匠,并亲自督促他们修造。但是,才垒起两堵墙,就有一群蜜蜂从墙外飞来,嗡嗡嘤嘤,络绎不绝。窠顶还没有合住,里面已经聚集了一斗多。

窦旭顺着蜜蜂飞来的方向去察看踪迹,原是从邻居老汉的旧花园里飞出来的。据说这窝蜜蜂已经在这花园里住了三十多年,繁殖一向都很旺盛。今日突然飞去,人们觉得很是奇怪。

一天,有个爱管闲事的人把窦旭的事统统告诉了老汉。老汉到花园一看,那座蜂房果已悄然无声。他叫人拆开蜂房,里面竟盘着一条一丈多长的大蛇,当即就把它捉住杀掉了。这才知道所谓"巨蟒"就是这条大蛇呀。

蜜蜂迁到窦旭家,繁殖更加旺盛,也再没有出现别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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