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死的时候告诉我,爱我的人来接我了。
可我转身就杀了他。
后来他重生归来,一把锋利的长剑也抵上我的咽喉。
1
江国被灭那日,正是我的八岁生辰。
越国众兵将把我团团围住,刀剑横架于肩,却无一人真敢动我。
他们诚惶诚恐地将我带回越国的皇宫。
金銮宝殿上,威严的帝王拧着沟壑纵横的一张老脸,满眼痛惜。
「沈慕言,你可知罪?
即便江国不复,朕也能保你在越国荣华一生。
可你……竟然狠心杀了朕最心爱的皇子!」
见我依旧不跪不拜,不言不语。
端坐高位的帝王更是怒不可遏。
「你就不怕朕现在就杀了你吗?」
我木讷地抬起头来仰视这凌迟的恨意,却只记得……
那日的风雪好大好大,密密麻麻地拍打在我脸上,骤然间便淹没了我所有的知觉。
2
江国新皇觉得愧对先祖,三尺白绫吊死在承德殿的横梁上。
而公主阿宁一身素缟,伸出纤纤玉指慢慢跟我比划着:
【阿言,有人来接你了。】
随即,她空洞死寂般的眼睛只眺望了一眼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便一头栽下了城墙。
鲜血慢慢浸润了公主的衣裙,把它染成了她最钟爱的颜色。
那马上的男人竟毫无章法地翻滚在地,一路踉跄着跑去紧紧搂过坠落在雪地里的身子。
「阿宁!」
听着这撕心裂肺到快要让人忘却的声音,我才忽而想起……
这男人就是我爹。
我踱步走下城墙,身后留下一串深陷雪地的足印。
他没有生气和惊愕,只是满脸笑意地任由脖颈处那抹殷红肆意流淌:
「阿言,你是该恨我的。」
我嫌恶地撇开那抹猩红的温热。
可是再恨,我娘也回不来了。
我这一面孽缘的皇祖父最终没耐我何,只罚我到安山当了一个尼姑。
我在安山跟着修行高深的寂空师父参悟了七年也没参透——该如何放下?
「那便回头去看看吧!」
眼看着师父将我手里正在捻着佛珠给摘走,我便这般穿越了。
3
在我娘及笄之年的庆生典礼上。
外祖父让她在众多王孙贵胄的公子哥里,挑一个最合心意的来做自己的驸马。
我娘犹豫不决的手顿了又顿,在快选中其中一人的时候。
一个朗如清月的男子忽而站起身来,在众人愕然不明的神色中走到了外祖父的面前。
「陛下,在下鲁莽,自入江国以来便对公主倾心良久,万望陛下……公主能允明川一个机会。」
我爹那最后的字眼落在了我娘的身上,连看向她时的眸光都如深沉的湖水。
那盛满了深情、言不能表的「爱意」把我娘和我都弄怔愣了。
我记得我娘对我说过,我爹长得最好看,对她却是冷若冰霜。
他们能成婚,不过是我娘的一厢情愿,她不顾父兄的阻拦硬生生向我爹求来的。
今日他又怎么会这般求着来当我娘的驸马?
而我娘望向我爹时,也不像曾经她说的那样痴迷。
眼底更多的似乎是不解和探究,那手中的丝帕怕不是要搅个粉碎才肯罢休。
宴席上的一位大臣反应更大。
「不过是越国送来的一个质子,怎么能配得上我江国如此尊贵的公主殿下!」
那位大臣一脸鄙夷地看着我爹,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便暗戳戳地推了推我娘的软腰,跪在她身侧悄咪咪地跟她比划道:
【公主不能答应,越国二皇子性格阴翳难琢磨,这才见您第一面就向陛下求婚的,可见目的不纯。】
望着我诚挚殷切的目光,我娘终于凝下了心神。
她从席间起身,郑重地朝皇祖父盈盈拜下:
「父皇,儿臣此生有幸生于江国皇室,得于父兄万般疼爱。
这世间恐再无如此待我之人,即便孑然一身亦不比随意嫁与旁人来得强!」
我没想到我娘这么容易就被说动,甚至已经清醒地不再当恋爱脑了,内心欢喜十足。
太子舅舅也很欣慰:
「不愧是本宫的嫡亲妹妹,如此桀骜不驯,像我!」
可皇祖父却生气了,他怒瞪了一眼舅舅。
「身为太子,怎可跟着你妹妹在这胡闹!」
「阿宁,既然你今日没有看中这些男儿,便也作罢。
就等来日,若有心许之人,不论身份贵贱,朕都会替你做主遂了你的心愿。」
这番话下来,谁都没了言语。
沉寂片刻的宴席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只有我爹紧捏着酒杯,不觉杯中美酒抖落在手上的湿意。
深邃如雾气一般眼眸牢牢锁在我娘身上。
我知道,我爹断然不会就此罢休。
4
但现在更让我头疼的是,作为储君的太子舅舅居然比上辈子还没个正形。
在我娘及笄礼刚过去不足一个月,他居然像个老鸨一样拉拽着一个羸弱的身体向我娘炫耀道:
「妹妹,哥哥新得的美人好看不?你羡慕不?」
我和我娘都被震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脑子少一根筋的舅舅什么时候开始好的男风,他就不怕舅妈知道后扒了他的皮?
可舅舅自以为心领神会,上前来轻拍着我娘的肩膀。
「妹妹,是不是被这般美貌惊得说不出话?」
他说着,朝着门外的那人招了招手。
「这五官精致没得挑,看着也极其听话。
虽然年纪小了些,不过妹妹你放心,这孩子养个两年必定是个一等一的极品!」
少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湿漉漉的雾气打湿了浓黑的睫毛,显得无助又可怜。
当我娘的视线对上他抬眼的一刹那,就不禁哆嗦地直摆手。
「哥、哥哥,此子毕竟是个男儿。
你这样将他强留于宫中,让朝臣百姓们知道了会寒了他们的心的。」
我娘生怕舅舅强抢民男,坏了他身为太子的声誉。
却不想那人竟「扑通」一声就跪在我娘的脚边。
「小人景清倾慕殿下良久,自知配不上公主。
如今知晓公主不招驸马,才斗胆向太子殿下自荐,望公主心疼小的。」
太子舅舅目光流转,眼里满是心疼。
「妹妹若是不喜欢,本宫也不能辜负了这位美人的心意。
这就……」
【不行,公主,这人不能留给太子殿下呀!】
我着急地劝解着我娘拉住了舅舅,堂堂一国太子若是沉迷男色可怎么得了。
「妹妹你自己不肯要,又不允哥哥我又是何道理?」
舅舅像受了极大委屈般瘪着嘴,我娘不得不死命咬住后槽牙。
「自然是既要又要的道理!」
她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既然哥哥要送礼,也该懂得避嫌才是。
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能是一个女儿家能做的?」
「有何不可?我皇家唯一的公主殿下自然能得到这世间一切想得之物!」
我斜晲了一眼那揶揄我娘的舅舅,在我娘的命令下亲自将人推出了公主府。
转身回顾时,只见那人一直紧绷抓握的双拳慢慢舒展开来,却语气哀怨地问我娘:
「公主姐姐,明清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你身为男子,难不成会觉得做个取悦他人的面首是个很光彩的事?」
我娘不客气地说完,那人低下头来不再应答,只是眼睫下的氤氲更重了。
我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这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下也没再细想,毕竟我爹那不省心的玩意儿最近也开始发疯了。
5
他或许现在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公主不再痴迷于他。
直到今天他发现了端倪,那把锋利的长剑终于也抵上我的咽喉。
「你是哪国派来的细作,本皇子并不记得公主身边该有你这样一个宫婢,居然还敢在公主面前搬弄是非?」
我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还好意思说我是细作。
他怕不是忘了,他自己也是越国送来的质子。
为了获取江国的情报,不惜以身犯险,以色诱人。
对公主阿宁虚情假意后,杀她父兄,灭她母国,让她成了江国上下人人喊着要诛杀的罪人……
「怎么不说话,你就不怕本皇子现在就杀了你?」
怎么不怕?
我一向知道越国都是些嗜血性子的人。
眼看着我爹眸中的寒意愈来愈深,那抵着我咽喉利刃触及我的肌肤,很快就渗出一丝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