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片《乒坛坛主庄则栋今安在》中,庄则栋亲口对人们说:“人生的道路有时真像一个圆,它的开始又是终结,它的终结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说这话时,庄则栋刚刚结束4年的隔离生活,因“文革”中的过错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出党,结发妻子鲍蕙荞也与他离婚,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他。
庄则栋和鲍蕙荞,一个乒乓世界冠军,一个钢琴演奏家,庄则栋认识鲍蕙荞时,她还在中央音乐学院上学。庄则栋不仅球技精湛,而且长得俊朗帅气,是一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庄则栋在体育界算得上是帅哥了,很少有运动员有像他这样英俊的面孔,浓眉、大眼、高鼻、整齐的牙齿,他笑起来的时候,每个人看到他都会感到高兴。鲍蕙荞是典型的美女加才女,两人互生好感,很快相爱了。原本应该是对神仙眷侣,但文革浩劫,不仅毁了庄则栋的政治前程,也毁了他的婚姻。
青年鲍蕙荞
1974年,庄则栋担任国家体委主任。他不要单位分房子,他的妹妹想从外地调到北京,庄则栋也没有帮忙。特殊年代里,鲍蕙荞的工程师父亲遭受不公正待遇,被隔离审查。她的哥哥姐姐也受到牵连,鲍蕙荞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儿子出生不久,鲍蕙荞被下放到农村种水稻,直到两年后才回到北京。
鲍蕙荞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最初的那种幸福与甜蜜早已远离了我。我突然想起我生第二个孩子斓斓的时刻。那时庄则栋已是体委主任,他被那群没有人味的人绑上了战车、捧上了天,自己还在飘飘然之中。在分娩前,他匆匆地对我说:“我还要去会见外宾,我先走了。”我一个人留在医院,独自忍受了分娩时的担忧、恐惧和痛楚,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一个下午,迟迟不见他来,后来,他终于出现在产房里。他背着手,不像在看自己的妻子,倒像一个大干部在巡视工作,身后还跟着一位最能标志首长身份的随从。我实在感觉不到有半点温暖。当年那个真诚、热情、羞涩的青年,怎么在他身上连点影子都没有了呢?
1976年10月,特殊年代结束,庄则栋因历史原因,被关入北京卫戍区接受审查。鲍蕙荞受丈夫的牵连,演出被停止了,这对她是很大的打击。庄则栋在接受审查期间,鲍蕙荞既要演出,又要照顾一双儿女,经历了很多生活艰辛。沉重的负荷下,她的好心情被一点点蚕食。1980年,庄则栋的4年隔离审查结束,被安排到山西乒乓球队等候审查结论。一晃又是4年,鲍蕙荞以柔弱的双肩撑起了这个家。庄则栋回京探亲时,夫妻俩的感情裂痕越来越大。
1984年,庄则栋回到北京,被安排在北京市教育局下属的少年宫教小孩子打乒乓球。1985年2月,庄则栋与鲍蕙荞在北京市东城区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两个孩子都跟着前妻生活。
庄则栋鲍蕙荞夫妇与女儿
庄则栋离婚后一无所有,他与老母亲住在祖屋里。他每月工资只有几十元,外加3个世界冠军费30元(一个世界冠军10元,他连得3个世界冠军),他要给两个孩子的抚养费,还要养活自己和妈妈,生活很是艰难。
庄则栋有一位日本女粉丝,名叫佐佐木敦子,她欣赏庄则栋的精湛球技和帅气。佐佐木敦子1944年出生于沈阳,比庄则栋小4岁,她家里有6个兄弟姐妹,佐佐木敦子排行第三。他们都在中国出生,从小随父母在东北生活。佐佐木敦子的父亲是一名工程师,1954年,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佐佐木敦子一家迁到了宁夏银川,后来又举家迁到甘肃兰州。1962年佐佐木敦子的父亲在兰州病故,1967年佐佐木敦子一家回到日本。因为爱慕庄则栋,佐佐木敦子一直没有恋爱结婚,直到30多岁还单身一人。
1998年,庄则栋在与佐佐木敦子两人合著的婚姻传记中,特别描述了这一段心路历程:“现在,我是一块炭,只能发点热而没有光,谁碰上我,会沾上黑。在这块土地上,有谁不怕沾上‘黑’呢?然而,敦子女士是日本人,13年未见并没有忘记我,却在关心着我,打听我的下落。今天终于找到了我,我从心里加倍地感激。今天,敦子女士的话很少,却不时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分手时恋恋不舍的情韵,激起我心湖中的涟漪。这几年在我那寂寞、干涸的心田里,多么希望有一场滋润的春雨啊!一颗孤独的心,多么希望遇上理解我、帮助我的知己啊! ”
婚后,庄则栋和敦子住在北京东城寓所,每天庄则栋出门,敦子一定会送到门口。下班前,敦子会打电话询问丈夫到哪里了,一进门便端出热腾腾的饭菜;一件衬衫绝不让庄则栋穿两天……
2006年庄则栋出现血便等症状,一度被误诊为痔疮,因为被误诊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2008年,庄则栋经常胃痛。起初,佐佐木敦子以为他只是最近饮食出了问题,所以只是让他调整一下饮食,吃点药。
服药一段时间后,疼痛症状仍未得到控制,佐佐木敦子开始慌了。因为此时庄则栋的身体出现了其他的症状。他经常说他感到头晕并且大便困难。虽然吃得和平时一样多,但身体却明显消瘦了。
佐佐木敦子意识到这样不行,两人进了医院,检查单上清楚地写着“恶性直肠癌”几个字,一经查出便已是癌症晚期,夫妻俩崩溃了。
虽经北京、上海、河北等多家医院辗转治疗,病情仍未得到有效控制,逐渐转移到肝部和肺部。做了第20次手术后的他,输着液、躺在北京佑安医院的病床上告诉前来的记者:“肝脏已有八分之七被癌细胞夺去,微弱的生命仅靠其余八分之一(一根血管和一根胆管)在维持。”
在庄则栋患病后,敦子夫人一直跟随丈夫左右,日夜陪护,精心照料,无微不至。庄则栋曾用“生死相依”来描述与夫人的感情:“做完手术以后,我还不能动,拉屎撒尿全部是她管。”记者亲眼目睹,敦子夫人担心矿泉水凉,先喝一口,然后嘴对嘴喂给丈夫。
重病中的庄则栋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夫人。“妻子现在没有医保,没有工资,如果一碰到困难,就会非常麻烦。作为丈夫,她能为了我连国籍都不要了,我能不考虑她吗?”老人说这话时眼眶噙满泪水,夫人则早已泪流满面。
有一天,他无法忍受剧烈的疼痛,告诉妻子他想实施安乐死,庄则栋找到原国家体委老领导徐才的女儿、原北京红十字会党组书记韩陆表示:“希望减少痛苦,有尊严地离去,不给组织和家庭增加负担。”医生透露,“他(庄则栋)是想有尊严地安乐死,但我们医生不能这么做,绝不放弃。”他的这个想法最终没有实现。
为庄老的治疗和经费问题,北京市教委系统多方协调,市社保部门尽量关照。国家体育总局送去自费药补助,还从2009年开始每月发给他4000元人民币。庄老放化疗过程中的自费部分,经中央领导批示,从专项经费中得以解决。对此,庄则栋多次表达谢意,感到“很知足”。
2013年2月8日中午,庄则栋病情急转直下,院方通知家属考虑准备后事。在佐佐木敦子赶回家中取衣服的两个小时里,庄则栋不断用微弱的声音呼喊着夫人的名字,执意让人用手机拨通她的电话:“敦子,你快回来吧,不然咱们就见不上了。”敦子赶回病房后,他才安静下来,闭着眼睛紧紧拉着敦子的手。同时伸出另一只手,让儿子庄飚握住。
守在身边的人问道:“你拉的是谁的手?”庄则栋回答说是前妻,站在旁边的鲍蕙荞赶紧上去,从庄飚手里接过庄老的手:“我是蕙荞。”除夕夜,鲍蕙荞还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带到病房,“敦子夫人太劳累了,我们怎么也要吃顿团圆饭。”
9日早,庄则栋已出现临终前的多种症状,但他仍然坚持着。上午10点多,他急切盼望见到的国画大师范曾来到病榻前,不仅送来了给他的题字“小球推大球,斯人永不朽”,而且还用时20分钟为他画了一幅素描画。庄则栋出乎人意料地坚持坐起来,极力睁大眼睛,力求给人留下自己最佳状态的形象。
在庄则栋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他的弟子原国家队队员李鹏也是守候在身边。庄老师的前妻鲍蕙荞、儿子庄飙、女儿庄岚都在,佐佐木敦子也在,敦子的两个弟弟比我早一天也从日本赶过来,其他就是一些亲朋好友了。”
庄则栋亲属守护在病榻前
2月4日中午,庄老病情恶化。他把记者叫到病床前,平静地说:“对待生死,我很想得开。我走后,不要办什么追悼会,让大家挺劳累,大老远跑到八宝山。
很多与庄则栋素昧平生的普通人也关注和帮助着这位中国乒坛功勋人物。松下集团为庄老安装了能热水冲洗的座便器,联想集团派人免费修理电脑。还有些老街坊,经常做出可口的饭菜坚持给庄则栋送饭。在内联升鞋店工作了42年的老职工李久恒执意自己出钱并为庄老挑选了一双棉鞋,“我特别佩服庄则栋。让庄老穿着我送的鞋走,是我一生的荣耀”。
2013年2月1日,农历蛇年的正月初一,这位中国乒乓球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名宿走完了他73年的人生。此刻的国人大多数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氛围中,但与庄则栋有关的人或者家庭却不得不在这样一个节日里承担亲人离世的痛苦。北京的晨风还带着冬日的严寒,但许多人依然早早地来到了佑安医院,他们中有庄则栋的老对手、前队友、体育界的同僚以及媒体记者。鲍惠侨也来参加葬礼吊唁。毕竟,他们彼此相爱,并且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对庄则栋的去世也深表悲痛。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医院外,有的手捧鲜花,有的默默站立。
大约500名群众排长队等候,送庄则栋最后一程
一位政府官员来到医院,代表政府对庄则栋的逝世表示哀悼,并与家人进行了简短的交谈。他说:“庄先生不仅是体育界的骄傲,也是国家的骄傲。”庄则栋的妻子点了点头,轻声回应:“他一生都在为国争光。”
庄则栋去世后,佐佐木敦子将骨灰分成两份,一份留在北京,一份带回东京。她已经老了,头发雪白,她在东京北部浅草附近的一座公寓楼里住了7年。每个周一到周五,她都要步行半个多小时,到一座寺庙里祭奠丈夫庄则栋,风雨无阻。
在昌平区的凤凰山陵园,其中立有一块墓碑,它属于曾经的乒乓球世界冠军,中国的体育英雄庄则栋。这块墓地是免费提供的,但其16平方米的面积和周围的环境布局显示了对庄则栋的高度尊敬。
然而,这块墓碑并未总是沐浴在宁静的月光下。在一个清晨,陵园的管理员发现,这块矗立在静谧园林中的墓碑被不明身份的人用黑漆狠狠地喷污了。
2016年,一个令人震惊的事件发生在庄则栋的墓地。一天清晨,陵园的管理员在巡视时发现,庄则栋的墓碑被人用黑漆喷污了。黑漆覆盖了墓碑的一部分,特别是那行刻有“爱妻佐佐木敦子敬立”的金色铭文,几乎完全被黑色掩盖。从被喷黑漆的地方来看,这位不明人士并非针对庄则栋本人,而是冲他的妻子而来,而其背后的原因令人人愤怒不已。对于此事佐佐木敦子非常的委屈,她不知道为何要如此的对待她,因为她拥有中国户籍,持有中国绿卡和中国公民身份证。此事发生后一些体育界人士也纷纷站出来为佐佐木敦抱不平,认为喷漆之事做的有点过分,也非常的让人愤怒。
陵园管理层对此感到非常震惊和遗憾,他们迅速组织了清理工作,在清洁工人的努力下,墓碑上的黑漆被小心翼翼地清除,但仍然留下了一些痕迹。庄则栋的墓碑被重新修复,那行金色的铭文再次闪耀着光芒。陵园在墓地周围增加了监控,以防类似事件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