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国洲
1977年5月,我正式提升为军队干部。三年多的努力和奋斗,终于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走向,实现了人生的梦想。家里人得到我提干的消息后,妈妈日夜牵挂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也对我的进步赞不绝口。接着,又传来二弟准备报考公务员的消息,这是改革开放后,国家第一次在社会上公开招录国家公务员,真正是千年不遇的天赐良机。我写信鼓励二弟积极准备参加考试,希望他能够“金榜提名”。
俗话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即使考不上,也要试一试。二弟是高中毕业,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加之改革开放初期,官场风气和社会风气还没有怎么败坏,社会主流还是好的,因此,我觉得二弟通过考试被录取的机率还是很大的,所以,我对他的期望值很高。
可是,时隔不久,二弟给我写信说,他不参加考试而准备结婚了,得知二弟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我当时很生气,写信对他进行了批评,可是,二弟的心意已定,我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了。
二弟高中毕业后,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上大学,他没有说明原因,我也从来没有跟他探讨过这件事,所以,这件事对我来说,至今仍然还是个迷。二弟回到农村参加集体生产劳动不久,便担任了生产队的会计,再后来他又当上了大队会计及民兵连长等职务。
于是,二弟的人际关系也发生了变化,许多人出于各自的目的,整天围绕二弟的身边转,有的为了捞点好处;有的为了混顿吃喝;有的则居心不良,企图取而代之。二弟是毛泽东时代教育出来的人,又继承了父母亲的基因,为人实诚,不攻心计,不搞阴谋,不会拉帮结派,不会搞歪门邪道,耳根又软,轻信人言。在他看来,所有的人都是好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人心叵测。
由于心理未设防线,又架不住别人的几句奉承,很容易把周围的人都当成了知己,无话不说,无事不谈。特别是有时几杯烧酒下肚,更是心门大开,把自己对个别人和个别事的感受象“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亮给了别人。要知道“人心隔肚皮”,“秦桧也有俩相好”,这个社会什么时候都少不了那些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人前是人,人后是鬼的人。二弟在酒桌上的酒话,人家放下筷子,转身就向当事人“告密”,引起人家的记恨,时刻等待“秋后算帐”。所以,二弟当了一辈子干部,严格来讲,仍还没有“入流”,还没有读懂“官经”。
二弟对待那些所谓的朋友,可以说是真诚相待,倾其所有,平时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东西,宁可自己不吃,也忘不了让他们吃上喝上。譬如,他从东北二姑娘家回来时带点“海货”,也不忘与“朋友”分享;甚至还自掏腰包,带着“朋友”千里迢迢的到东北二姑娘家旅游。
二弟家的院子里有几棵果树,每到果实成熟的季节,总有人想要“分一杯羹”,那些人进院后。屋也不进,招呼也不打,伸手就摘果子,其动作和神态比在自己家里还坦然。摘完果子,有时连个招呼都不打,提着袋子扬长而去。
那时我回老家的次数并不多,每年至多也就二、三次,但是,如果赶上果实成熟的季节,这种场景我看到不止一次。记得二弟生病的头一年,又到了李子成熟季节,二弟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吃李子,一块热闹几天。我回去后,发现李子树上有一枝果子,因枝杈“朝阳”长的特别喜人。二弟和二弟媳妇说,等我回承德时,让我摘上给孩子们吃。
可是,第二天,家里来了本村的一位熟人,说特意摘李子来了。二弟指着那枝准备给我的李子,说:“那枝长的好,你摘那枝吧。”为了表示诚意,他还主动搬出一个梯子,让人家摘个够。二弟为人实在,可见一般。我不是心疼那些李子,只是觉得二弟在处理人际关系上,确实有些“傻”。在二弟交友的问题上,我简直操碎了心。以他的性格和行为,我担心有人会利用他的弱点算计他,把他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前些年,我们俩每次见面或电话沟通,我都要不厌其烦的叮嘱他:该怎样当干部,该怎样处理问题,干好自己份内的事,该自己管的事要管,不该管的事不管,不要让人“当枪使”;要提防什么样的人,要善于识别好人和坏人,不要把什么人都当成“亲人”;要管住自己的嘴,不是谁的饭都可以吃,等等。二弟对我的嘱咐基本上都是“嗯嗯啊啊”,有时觉得他是在应付我,不由得跟他发脾气,话有时说的也很难听。
可是,不管我说什么,二弟总是不急不燥,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过份的话。我总指责他办事没有城府,然而,在这一点上,二弟的城府其实比我深,忍性比我好。他之所以对我的态度给予包容,不是因为我说的都对,也不是因为我做的比他还好,只不过我是他的大哥,他给我留一些面子和尊严罢了。
二弟当会计期间,对人家的事,可谓是有求必应,不仅干了份内的事,份外的事也没有少干。镇里布置的工作,村里的大事小事,事事都干在前面。什么架桥铺路、什么建设村娱乐活动广场、什么安装自来水、什么治理大河小河,什么调解村民纠纷、什么跑扶贫项目、什么“红、白”喜事,等等,哪一件事都小不了他出面操持。一年到头只给6000元的工资,还不够外出打工人一个月的收入。家庭开支全靠弟媳一人每天起早摸黑、辛辛苦苦养的几十头猪维持着,日子过得还不如村里的一般家庭。我曾经劝他别干了,整天为村里的事跑里跑外,顾不上家,家里和地里的活计都推给了女人。
当干部几十年,自己付出的很多很多,理解的人说一声“人还不错”,不理解的人则躲在背后骂娘,你图个什么呢!可是,二弟真的放不下村里的乡亲,愿意以德报怨,为村里人服务。农村的村支书“官”不大,但一般都很霸道,大权独揽,说一不二。平时村里的难事和得罪人的事都让二弟处置,自己则在镇上招揽工程,闷头发大财。为此,二弟就被人家当做“出气筒”,稍不如意就骂不绝口,或者上门闹事,想方设法的要整他。
三年前,村里换了新会计,二弟被人从会计的职位上“拿下来”,有的人觉得时机来了,串通乡里的干部收拾二弟。有一天,那个乡干部带着派出所的人,专程到二弟家抄家。那帮人进门后,先将二弟的手机没收,然后开始翻箱倒柜,态度十分嚣张。二弟没有经过这么大的“阵仗”,任由他们胡作非为。那帮人折腾个“六够”,什么收获也没有,出门扬长而去,却给二弟国华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事后,二弟打电话给我汇报情况,我说:“他们搜家前,出示什么证件没有?”二弟说:“没有。”我说:“他们出示立案通知没有。”二弟说:“没有。”我说:“进门不出示证件,搜查没有立案通知,这是滥用权力,是违法行为。你可以告他们去。”几天后,侄女从北京回来,帮助处理这件事,找到镇党委书记,反映了情况,并声明如果不给二弟一个说法,就将非法抄家的事提供给北京的新闻媒体予以曝光。镇领导惧怕事情闹大,交出了所谓的举报信,结束了一场闹剧。
自从二弟不当村干部后,先前那些“酒肉朋友”也一哄而散,很少与二弟来往。那个整天围在二弟身边转来转去,饭好了端起碗就吃,好东西相中了就拿的朋友,甚至因借二弟的钱不还,催要时翻了脸,与二弟完全断绝了来往。我再回去时,二弟曾经的那些朋友基本上见不到了,即使在路上碰见时,表现出来的热度也下降了好几分。更有甚者,在二弟去世的葬礼上,平时那些所谓的朋友没有一个人露面。甚至,二弟一生忠心耿耿扶佐的那个人,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如今,二弟去世快要一年了。我每到闲暇时,总是不知不觉的想到他。因他不再人世,我再回老家时,也没有了往日的快乐心情,心里不由的产生一种悲伤的情感。我和二弟是一奶同胞,我们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虽然不在一起生活,但是,平时免不了心心念念。二弟去世后,我一直想写一篇悼念的文章,可是,一直也没有下笔,因为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二弟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没有象英雄人物那样,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但是,二弟的一生也不可谓不够精彩,他几十年为村里的老百姓服务,用兢兢业业来形容并不夸张。象这样无私奉献的人,恐怕全中国也找不出多少来。不过,由于立场,身份,地位和利益不同,任何一个人的作为,要想得到人们百分之百的赞同的支持,那是不可能的。例如伟大领袖毛主席,那样一位举世闻名,功勋卓著,一心为民,心系百姓的人,逝世之后,也遭到一些阴险小人的诬蔑和中伤,可见人心之叵测。二弟遭受个别人的非议,也就不足为奇了。
谨以此文作为纪念二弟逝世一周年的祭文。愿二弟在“天堂”里能够找到自己的真正朋友,每天生活的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