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华与梅兰芳:舞台上抓哏,称是梅大师的干爹

凝梦娱娱 2024-07-01 14:21:28

萧长华老先生是一位开宗立派的丑角宗师,从1904年开始,萧长华应叶春善的邀请,出任“喜连成”科班的总教习。萧长华担任教师前后长达三十六年之久,为了全力以赴于教学,萧长华甚至辞班辍演八年。萧长华老人习熟过上千出剧目,教授生旦净丑各行,一生从不收徒,但对求教学生爱护有加,培养了众多大师级人物如雷喜福、侯喜瑞、梅兰芳、周信芳、马连良、谭富英、裘盛戎等京剧大家。

喜连成社创始人,右起:叶春善,萧长华,唐宗成

萧长华老先生是除授丑角戏外,还教授生、旦、净等其他各行当,并为富连成编排了《五彩舆》、《三国志》、《得意缘》、《胭脂判》等戏,可以说,富连成科班“喜、连、富、盛、世、元、韵”等各科学生,几乎都受教、得益于萧老,所以被尊称为“祖师爷”。

萧长华老先生在梅兰芳的祖父巧玲先生那一辈,两家人因彼此同事梨园,就已相识。梅兰芳十四岁起搭入“喜连成”科班演戏,那时萧长华老先生正在科班任教,他们更是朝夕与共。

1922年8月,农历辛酉年,梅兰芳大师在北京组建承华社戏班,由姚玉芙担任副社长,主要成员有王凤卿、朱素云、萧长华、朱桂芳、龚云甫、姜妙香、程继仙、刘连荣、王少亭等。萧长华老先生入梅先生班社后,应邀与梅兰芳长期合作,梅先生所演《女起解》、《贵妃醉酒》、《霸王别姬》、《凤还巢》、《太真外传》、《春秋配》、《审头刺汤》等剧中主要丑角都由他扮演,长期同台,让两人培养出高度默契。梅、萧二人的合作不仅在艺术上,更在抗敌救国上。“九一八事变”之后,1932年春日本侵略者逼近山海关,梅兰芳从北京迁居上海。1933年6月16日,为激发全国人民的抗日士气,梅兰芳等人编演《抗金兵》,在天蟾舞台首演,林树森、姜妙香、金少山、萧长华等众多名家齐上阵。抗战期间,梅兰芳与萧长华同到江西义演,所得款项全部捐出,用于抗战和救济穷苦百姓。

萧长华老先生对梅兰芳的艺德很是称赞,梅先生演《贵妃醉酒》,梅先生在帘里一声“摆驾”,后台立刻显得安静了许多。这出戏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贵妃是一场跟一场,中间还要回后台换装,台上是高力士和裴力士在摆花设,就等着贵妃上台。

以前一些有习气的腕儿,碰到此就会在场下多休息一会儿,拖到不能再拖了才肯换装上台。但梅兰芳每次演,都是匆匆忙忙换好装,提前在场边等着上台。就这个细节,和他搭档多次的萧长华老先生念叨了很多年,一直赞叹不已。

说起萧长华老先生和梅兰芳大师的友谊,故事真不少。有一次,梅兰芳带剧团踏上了上海的演出之旅,没想到,在演出的第二天,萧长华先生突感身体不适。原来是一场严重的流感。尽管萧先生努力坚持演出,但身体状况却无法支撑他完成整场表演。

梅兰芳对萧长华的敬业精神深感钦佩,他明白萧长华并非富贵之人,梅兰芳决定按照合同支付他的包银,确保他的演艺事业不因疾病而受损。更令人感动的是,梅兰芳深知治病需花费不菲,于是从自己的包银中取出一部分,亲自送到萧长华手中,并悉心叮嘱:“治病需营养和药物,这些钱你务必收下。”但是,萧老执意不收。

回到北京,梅兰芳亲自带着管事人前往萧长华的家,又将钱款送至。这一次,萧长华再也无法拒绝。他深知梅兰芳的为人和这份友情的珍贵,于是,他用这笔钱购买了面粉,在大年除夕那天,将面粉一一送到每一位有需要的同行手中,慷慨说:“这是梅先生为大家准备的过年食材。”这句话,他反复说了一百多遍。

萧长华先生一生塑造的丑角艺术形象,表演的丑角艺术语言,以及他处世为人的品质道德,都是足资遵守的典范。萧老跟梅兰芳剧团到外地演出,怹总是让跟包的(旧时指专为某个戏曲演员管理服装及做其他杂务的人)带着两个锅,一个铁锅,一个砂锅,自己做饭吃,从不下馆子。那时候,梅兰芳先生每天给每人两块钱伙食费,演员和跟包的都有。两块钱在当时能吃得很好,可萧老临行前总是炸上一大碗酱带着,砂锅煮面,铁锅偶尔炒个青菜。

萧老艺德好,品德更高尚,老人家这一生总是过着粗茶淡饭、布衣瓦器的日子。

萧老住在北京宣武门外西草厂的一个院落里,怹家跨院里有两棵大枣树和两口大缸。缸上面盖着铜盖,本以为里面装着什么宝贝,打开一瞧,却原来分别装着煤核儿(没烧透的煤块或煤球)和烂纸。萧老把每屋的炉灰拿小铲子仔细筛分,拣出煤核儿收在一个大缸里,晚上用它来封火。萧老说,用煤核儿封火既不易被煤气熏着,还省钱。另一个缸里盛着平日里擦东西用过的纸和各种包装纸,萧老把这些废纸攒起来卖废品。这真应了那句老话儿,“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

萧老这样节俭,是不是萧老挣得少呢?萧先生是京剧史上最有名的科班——富连成科班的总教习,被誉为丑戏万派之源的丑行宗师,怹长期跟梅兰芳同台演出,萧老在梅剧团的演出费是很高的。后来萧老到中国戏校当副校长、校长,工资待遇也不低,足见萧老是很有钱的。在萧老家正房的小套间里放着一口棺材,那是怹为自己百年之后准备的一口寿材,里面放着不少的银元,拿红纸把银元包成一卷一卷的。据萧老子女回忆,对这些钱,萧老说这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怹一句一句唱出来的,一出戏一出戏挣出来的,更是怹一口一口省出来的。

萧老有钱,却过着极简朴的生活。萧老缘何爱过紧日子呢?皆因萧老的父亲是苦出身,想必萧老也过惯了苦日子,但更重要的是怹日后虽然挣了大钱,仍不忘初心。怹知道挣钱之辛苦,钱来之不易。

挣那么多钱干什么用呢?萧老并非不花,而是相当大方。怹做中国戏曲学校校长的时候,夏天一入伏,怹就给戏校的师生每人送半个西瓜。而且怹还自掏腰包给戏校置办些个竹桌子、竹椅子,还买来很多花草树木栽种在校园里。怹花钱买中药材和蜂蜜到药厂定做丸药,用来周济那些没钱买药治病的人。

上世纪60年代萧长华先生在担任中国戏曲学校校长期间,自掏腰包每天供给学生一个鸡蛋,三伏天保证学生有西瓜吃,端午节给学生买粽子,八月节给学生买月饼,为学校植树绿化校园。他自己平日里布衣布鞋,家里不雇仆人,吃的是烤窝头片、素汤面、自制的咸菜,但梨园同行发生急难,他定慷慨解囊。

提起《女起解》这戏,萧长华先生陪梅兰芳演唱了三十多年,每次出外,打炮戏中总有这出,临别的演出也必贴《玉堂春》,这是因为苏三穿罪衣罪裙,满身大红,取“红来红去”的吉利。萧长华先生曾经对学生们多次讲解梅兰芳的表演,他说,梅兰芳和他的《女起解》,梅先生的每个动作,都有讲究,符合人物。萧先生举例说:“在县城里,步伐走得稍快,头微低。因为苏三是个名妓,街上的人大都知道她,此番身遭缧绁,披枷戴锁地穿街过巷,觉得很不体面,故尔表现了含羞带愧、难以见人的神情。出了城,人烟不是那么稠密了,又在寻觅为自己给情人捎书传信的人,便不再低头了”。估计现在一些演员,多不知道这些表演的道理了,所以表演起来,只能依葫芦画瓢,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些动作出来,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萧长华与梅兰芳合作多年,梅对萧以师相称,敬之为萧老。他二人合演《女起解》,苏三拜崇公道为义父,崇公道大笑不止,临场发挥“现挂”,将演员的真实姓名与剧中人相提并论令人捧腹。

萧长华老先生舞台上演绎的崇公道,在笑罢之后,说:“哎呀,真想不到哇!这趟差事叫我闹着啦,认了这么个干闺女。赶明儿他的官司结了案,他要是发了财,给我买辆汽车,我坐上汽车在大街上那么一兜风,有人瞧见必问这坐汽车的老头儿是谁呀?我呀,就是梅兰芳的干爹呀!”听戏的哄堂大笑,不住的鼓掌。

萧老这个哏抓得恰到好处,一点不过火,人们都能接受。论萧老的年龄辈分,在梅兰芳面前攀个长辈,也十分相当的,何况是在做戏。也只能是萧老抓这个哏,换另一个人还真没这个资格。而且这个哏只能是这么一回,再唱《女起解》就不用了。

八十岁那年,他们还在一起灌了《女起解》的唱片,这也是萧长华与梅兰芳最后一次的合作。

1961年8月8日,梅兰芳大师因心脏衰竭去世,得知消息后的萧长华老先生悲痛地说了一句话:“梅先生,您把京剧给带走了。”

1967年,萧长华老先生谢世,享年八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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