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坑儒、汉书、庄子注:盘点历史上被剽窃的著名文案和创意

兴亡多少事历史 2024-03-21 02:03:04

“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呐喊·孔乙己》)

中学的时候,我们就在鲁迅先生文章中看到他用生动诙谐的语言揶揄道,读书人的事不能称为偷,而是窃。

还别说,历史上还就有诸多文人喜欢“窃”,不过,他们不是像孔乙己那样去“窃”书,而是剽窃、抄袭别人的文章和创意。

最早的剽窃记载见于东汉。因为当时尚无科举,人才和官员的产生形式是“察举”,道德和文学则是重要的衡量依据。因此,有些自感才华不够的人就动了歪心思,或抄袭别人文章,或冒用别人的姓名。清代史学家赵翼在《陔余丛考》中注引东汉蔡邕奏疏说:“昔人亦有窃人著作者,蔡邕疏云:‘待诏之士,或窃成文,虚冒姓氏’,是汉末已有此风。”

唐代柳宗元在其《辩文子》一文中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剽窃”一词:

其浑而类者少,窃取他书以合之者多,凡孟管辈数家,皆见剽窃。

一般来说,在写文章和著书立说过程中,借鉴和引用前人的观点或论据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如果不在自己的作品中注明甚至直接不承认,那就是明显的剽窃行为了。

下面就盘点一下历史上比较著名的几个剽窃案例。

01李斯和“焚书坑儒”

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

领土的一统尚在其次,思想领域的一统才是关键。

第一次完成此等伟业的是秦始皇,而提议人和执行人是名相李斯,方式就是“焚书坑儒”。

但是,你相信吗,通过这一举措来完成思想一统的创意居然不是李斯想出来的,而是韩非!

韩非说,先王考察人才的标准,不在其是否博学,而在是否能与君王保持一致。如果没有思想的统一,千人千心,政令不一,即便国土面积再大,也迟早会乱,殷纣王的失败和周武王的成功就是显明的例子。

昔者圣王之治人也,不贵其人博学也,欲其人之和同以听令也。《泰誓》曰:“纣有臣亿万人,亦有亿万之心,武王有臣三千而一心,故纣以亿万之心亡,武王以一心存”。故有国之君,茍不能同人心,一国威,齐士义,通上之治,以为下法,则虽有广地众民,犹不能以为安也。(《韩非子·问辨》)

再看一下李斯关于“收去诗书百家之语以愚百姓”的建议,除了表达方式不同外,其涵义与韩非之说如出一辙。

丞相……上书曰:“古者天下散乱,莫能相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所建立。今陛下并有天下,别白黑而定一尊;而私学乃相与非法教之制,闻令下,即各以其私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非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不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诸有文学诗书百家语者,蠲除去之。令到满三十日弗去,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者,以吏为师。”始皇可其议,收去诗书百家之语以愚百姓,使天下无以古非今。

本来,李斯出于嫉妒而骗韩非自杀的事,历来学界多有质疑,认为是野史虚构。但是,如果从这个创意剽窃事件来看,骗杀之事可能真不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

就像鲁迅先生笔下多管闲事的法海:

和尚本应该只管自己念经,白蛇自迷许仙,许仙自娶妖怪,和别人有什么相干呢?他偏要放下经卷,横来招是搬非,大约是怀着嫉妒罢——那简直是一定的。

02班固和《汉书》

按照传统观点,《汉书》的作者一般被认为是班固,即便其中的八表出自其妹班昭之手,而天文志则是由其弟子马续补写而成。

班固的作用和贡献其实被他自己过度夸大了,因为在《汉书》成书过程中,除了班昭和马续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参与者被人忽略,就是班固和班昭的父亲班彪。

清代史学家赵翼就曾指出,班固的《汉书》,不仅在武帝之前多借鉴甚至照搬司马迁的《史记》,武帝之后的数十篇更是早有其父班彪的珠玉在前。

《汉书》,武帝以前纪、传、表多用《史记》文,其所撰述,不过昭、宣、元、成、哀、平王莽七朝君臣事迹,且有史迁创例于前,宜其成之易易。

据《后汉书班固传》,固父彪接迁书太初以后,继采遗事,傍贯异闻,作《后传》数十篇,是彪已有撰述也。固以父书示详,欲就其业。

《后汉书·班彪传》就明确记载,班彪曾撰《史记后传》六十五篇。而班固在著《汉书》的过程中,也大量借用了其父的现成材料,但是,他却对此避而不谈,只含糊地表示,《汉书》虽然借鉴了前人的一些记述,但总体上还是依据他自己搜罗的材料写成的。

探纂前记,缀辑所闻,以述《汉书》。

他的这一行径遭到了后世学者的一致批评。

唐代颜师古在作《汉书注》的时候就指责班固“盗窃父名”。

南宋史学家郑樵说得最为狠辣直接,“班固者,浮华之土也。全无学术,专事剽窃。”(《通志·自序》)。

到了近代,著名历史和民俗学家顾颉刚先生则专门作《班固窃父书》一文,逐条逐句把班固的抄袭行为扒了个底儿掉。

比如,《元帝纪赞》曰:“臣外祖兄弟为元帝侍中”,对此,东汉应劭注:“臣,彪自说也。”

再如,《成帝纪赞》曰:“臣之姑充后宫为婕妤。”西晋晋灼注:“班彪之姑也。”

从语气上来看,元、成二帝纪很明显出自班彪之手。

另外三篇《韦贤传》、《翟方进传》和《元后传》的赞语更是笑谈,班固甚至连“司徒掾班彪曰”都忘了改——这像极了学渣在抄袭学霸试卷的时候,不仅是内容,连名字都原封不动地抄上一样。

03郭象和《庄子注》

魏晋更迭之际,由于特殊而恶劣的政治环境所致,整个社会避谈时事,转而崇尚空谈,玄学之风由此大盛,时人均以研习老、庄为务,并涌现出了像何晏、王弼、向秀等一大批优秀的学者和作品。

郭象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郭象,字子玄,洛阳人,西晋著名玄学家和文学家,好老庄,善清谈,尤精庄子,有《庄子注》传世。一般认为,该书虽然挂着《庄子》注解的名头,但实际上并不是简单的原著解析,而是一部借庄子之名阐发作者自己观点的原创哲学著作。

郭象藉此名声大噪。

殊不知,该书仍然是一部剽窃之作,被剽窃者是著名的“竹林七贤”之一的向秀。

据《晋书》载,受风气影响,当时研究和注解《庄子》的个人和机构有数十家,但都水平泛泛,不得要旨。只有向秀,其解析脱胎于旧注却高于旧注,精妙准确,深得庄子真味,极大地推动了玄学的发展。遗憾的是,向秀在45岁的时候去世了,去世前尚有《秋水》、《至乐》两篇没有完成。

正因为没有完成全部注解,向秀在世的时候并没有将其公布于世。死后,因其子尚年幼,无法对知识产权进行有效保护,向来“行薄”的郭象趁机将该注据为己有,在补全《秋水》《至乐》等篇、并对他篇目进行简单校定后,以原创作者的名义版行了该书。

先是,注《庄子》者数十家,莫能究其旨统。向秀于旧注外而为解义,妙演奇致,大畅玄风,惟《秋水》、《至乐》二篇未竟而秀卒。秀子幼,其义零落,然颇有别本迁流。象为人行薄,以秀义不传于世,遂窃以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易《马蹄》一篇,其余众篇或点定文句而已。其后秀义别本出,故今有向、郭二《庄》,其义一也。

不过,向秀的《庄子注》虽然没有公行,但像籍康等圈内好友却都知道并拜读过,所以才有时人称其“妙析奇致,大畅玄风”、“读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时”,好友吕安读后更是怀疑庄子复生(庄周不死矣)。

对此,南北朝的刘义庆也不以为然,在《世说新语·文学》中表达了和《晋书》同样的看法。

04宋之问和《代悲白头翁》

公元680年的一天,著名诗人宋之问正在家休息,外甥刘希夷突来拜访。

宋之问对此兴味索然,因为他正在考虑如何在政治和仕途上更上一层楼。就在不久前,他刚刚以才名与杨炯被召分直内文学馆,接着又出授洛州参军,前方一片坦途,所以宋之问正踌躇满志。

刘希夷没有注意到宋之问的表情,因为他刚刚写了一首自我感觉良好的诗作,想让自己的诗人舅舅点评和指导一番。

诗是一首新乐府,名为《代悲白头吟》,宋之问接过来,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结果,就像当年洪州牧阎伯屿看王勃的《腾王阁序》一样,越读越是兴奋,尤其看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两句时,更是禁不住拍案叫绝。

读完之后,宋之问意犹未尽却又怅然若失,如此高明的诗句居然出自一个完全不知名的毛头小伙之手,而不是他。

思量许久,他向外甥提出了一个荒唐的要求:把这首诗转让给他。

为什么呢?

宋之问以才名进,所以,他想继续用才名获得更大更广阔的进升空间,而这首诗无疑能给他的仕途带来不可想象的巨大助推力。

得到肯定、尚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刘希夷以为舅舅在开玩笑,就半真半假地答应了。之后,宋之问立即将诗作以自己的名义进行发表,果不其然,《代悲白头吟》迅速在长安传播开来,尤其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更成为一时之绝唱。

得到消息的刘希夷懵了,他没有想到以舅舅在政坛和文坛的地位,会真得来剽窃一个后生晚辈而且还是自己亲外甥的诗作!

当天晚上,他就带着愤怒和不解再次找到了舅舅的府上,质问并想要回诗作。

宋之问羞怒难当,这件事情如果传扬出去,不仅他的人设会崩,前途命运也全完了。利欲熏心之下,他竟然让家奴用土袋将外甥活活压死。

刘希夷没有想到,一首诗会要了自己的命。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武则天的倒台和宋之问的贬死,剽窃一事也慢慢传了出来。于是,在《全唐诗》中,《代悲白头吟》出现了两个作者,一为刘希夷,一为宋之问。

05乾隆和沈德潜

与前几位相比,最后这位剽窃者地位最高、声望最隆,他就是大清乾隆皇帝、十全老人爱新觉罗·弘历。而被剽窃者叫沈德潜,一位在后世声名不显但却极具实力的诗人。

沈德潜,苏州人,文学上成名极早,政治上大器晚成。乾隆元年(1736年),时年六十四岁的沈老先生忽然被荐举博学鸿词科。乾隆四年(1739年),更是以六十七岁高龄得中进士,并授翰林院编修。

对于晚来的荣誉和成功,沈德潜兴奋异常,同时又对欣赏他的乾隆皇帝感激涕零。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乾隆故意安排好的——年逾花甲的沈德潜之所以能被荐举并高中进士,一非实力所致,二非苍天开眼,而是因为他的诗名极大,不仅传遍江南,也传到了乾隆的耳朵里,所以专门诏令两江总督庆复召其进京应试,这才有了后来的所谓飞黄腾达,历任侍读、内阁学士、上书房行走,乾隆十四年(1749年)升礼部侍郎,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再加礼部尚书衔。

问题来了,乾隆为何要大费周折提拔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并让他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呢?

说来好笑,因为乾隆喜欢附庸风雅、沽名钓誉,没事就吟两句,但他却全无诗才,这次找来沈德潜就是让其捉刀写诗,然后冠以自己的名字进行发表。

我们知道,乾隆一辈子共写了四万三千多首诗,几乎和《全唐诗》相当(四万八千多首),可谓“一人盖全唐”(《全唐诗》两千多诗人)。不过遗憾的是,此人诸多诗作当中,但凡有点意境的,基本上都是枪手代劳。而看上去像打油诗和顺口溜的,才是他自己的作品。

略选两首欣赏一下。

小儿五岁会骑驼,乳饼为粮乐则那。

忽落轻莎翻得意,揶揄学父舞天魔。

——《过蒙古诸部落》

铁岭老人阎李流,画不用笔用指头,

纵横挥洒饶奇趣,晚年手法弥警遒。

为吾染指画苍虎,气横幽壑寒飕飕,

落墨伊始鸦雀避,着色欲罢豺狼愁。

——《高其佩指头画虎》

说通俗易懂有点抬举,俗不可耐才是正解。

由于合作愉快,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乾隆甚至不惜放低身段赐诗沈德潜:“朋友重然诺,况在君臣间。”

不过,这种关系随着沈德潜的去世戛然而止。

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沈德潜病逝,年九十七,乾隆大为悲痛,不仅追赠太子太师,祀贤良祠,还赠谥文悫。

出于怀念,乾隆帝命人将沈德潜的诗集找来,放在案边时时翻阅,结果发现,沈德潜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他居然在暗地里把为乾隆捉刀所写的诗全部收入了自己的诗集中。

乾隆一见勃然大怒,但礼遇刚过,碍于面子,尚不好立即翻脸,所以他暂时忍了下来。

九年后,著名文字狱“一柱楼诗案”发,乾隆无意间得知,沈德潜居然曾为主犯徐述夔作传,于是借机追夺阶衔,罢祠削谥,甚至平毁墓碑,这才出了一口被戏耍的恶气。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参考资料:《史记》、《汉书》、《廿二史札记》(赵翼)、《中国通史》(吕思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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