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宋秀兰（整理：白叔）

今年正月刚过，养老院给我打来电话，说我大姨今早儿突然晕倒在走廊里，多亏护理人员及时发现，拨打了120救护车，现在正送去医院的路上，挂断电话，我火急火燎往老家赶去。

我大姨今年72岁了，这辈子没结过婚，无儿无女，把我们这些外甥、外甥女当成自己的孩子，小时候每次去农村看望大姨，她都会给我们包个大红包。

母亲曾经跟我说过，姥爷和姥姥去世的早，大姨作为家里的长女，为了把身下这几个妹妹抚养长大，她错过了结婚的年龄。

等到我的几个姨都成家立业，此时大姨已经年近四十，有人给她介绍二婚的对象，她还不愿意嫁给对方，年轻的男人和大姨相亲过几个，对方担心大姨年龄大了，不能生育，所以见过一次面以后就不了了之了。

曾经家里人瞒着大姨开过一次家庭会议，说等到大姨好了以后，我们这几家轮流伺候大姨，要是没有大姨的辛劳付出，我母亲和几姨不可能完成学业，然后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上了年纪的大姨不想给家里人添麻烦，等到她身体不便以后，主动要求去养老院生活，我们想把她接到各自家里照顾，老人家死活不肯。

“我现在岁数大了，要是天天给你们添麻烦，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然后久而久之，弄不好就得轻生。”

我把大姨说的话转告给母亲和几个姨，她们知道自己大姐的脾气，于是，叫我们几个晚辈不要强人所难，尊重大姨的决定。

就这样，大姨住进养老院以后，所有的费用都是我们这几个外甥和外甥女均摊的，逢年过节时，我们轮流把她接到家里住上几天。

在这些外甥外甥女当中，我是最大的一个，今年48岁，之前在国企工厂上班，后来企业亏损严重，没办法，单位只能停产。

我们那个国企单位有一千多个员工，企业停产以后，我们丢了工作，成为了下岗职工。

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刚下岗没多久，我就去一个私企当了会计，在那里工作至今。

这个私企单位规模不是很大，只有100多个员工，在这里工资虽然没有国企单位高，但是各项福利都挺好的，我也准备在这里干到退休。

这次大姨生病，我给老板打电话说了这件事，老板很善解人意，说我尽管回去尽孝，工资照发。

我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长途大巴，终于赶到老家县城医院。养老院领导告诉我，大姨得了慢性脑溢血，医生正在手术室给她老人家手术，担心错过抢救时间，在我没赶到前，替我在事故责任书上签了字。

大姨生病的消息很快被其他几个弟弟、妹妹知道了，他们和我一样，赶紧放下手头工作，马不停蹄赶回老家。

快到晌午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从里边被推开了，医生说大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只需要在医院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就可以出院了。

大家手头工作都挺多的，不可能同时留在这里伺候大姨，我作为老大，决定留下来伺候大姨，让他们几个抓紧赶回去上班。

我三姨家的弟弟是个大老板，身家至少百万，他平时出手就比较阔绰，如今大姨要住在医院里一段时间，他找到院领导，特意帮大姨安排到只有两张病床的房间里。

大姨从ICU转到普通病房时，她已经有了意识，只是说不了话，四肢也不听使唤。医生说刚刚手术完，这种情况很正常，恢复一段以后，就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大姨能听到我说的话，于是告诉她，要是想喝水就眨一下左眼，要是想小便，就眨一下右眼，如果是大便的话，就双眼都闭上。

大姨似乎听懂了我说的话，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三天后，医生说大姨这种状态可以半个小时翻身一次，还要为她老人家不停的按摩，以免她因为血液循环不畅，出现其他的病状。

最开始那几天，我每隔半个小时就帮大姨翻身一次，大姨体态有些胖，我每次帮她翻身都累的满头大汗。

我明明很累，可是弟弟妹妹打来电话，问我是否需要请护工，我坚持不用，说护工照顾大姨，我不放心，必须要亲力亲为才踏实。

大概过了十天，大姨的症状明显好了很多，甚至可以说话，只是有些大舌头，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她想表达什么。

有一天，大姨用不太利索的声音告诉我，让我躺在隔壁床上休息，我刚说自己不累，大姨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我只好听从大姨的安排，躺在旁边空的床位上休息。

我或许是太累了，脑袋刚挨到枕头，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梦中，我感觉有人叫我自己，我睁开眼睛，发现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我面前“这是我的病床。”

我听明白了，原来这位老人是大姨邻床的患者，我蹭的从床上跳到地上，然后向对方说了一句对不起。

当我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老人很吃力地躺到床上，我纳了闷，来这里已经十多天了，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老人，现在她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

趁着打饭的空档，我走到外面的护士站那里，向护士打听关于老人的情况。

“你说的是302病房的二床呀？她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每个月都会在这里住上几天，而且要求必须是二床。”

“为啥要求是二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对了，我好心提醒你，这个老人脾气比较古怪，你可千万别惹她生气。”

护士提醒我时，我不以为然，觉得一个老太太能脾气大到哪里去，回到病房时，我看病房里脏兮兮的，就简单打扫一下。

我清理那个老太太病床旁边时，看到一个破旧的抹布，脏兮兮的，我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直接扔掉了，寻思一个老人不容易，帮她一点儿小忙吧。

老人醒来以后，看到那块抹布不见了，她当即嘶吼起来“谁动了我的东西。”

老人这声嘶吼，把我和大姨都吓了一激灵，我慢慢凑到老人跟前，小声地说“阿姨，刚刚我打扫病房，将你旁边桌上的东西也顺便清理了。”

我只是出于好心帮助老人一把，结果没想到这个老人用恶狠狠地眼神盯着我看“那块布，你放哪里去了？”

我是指了指门后那个垃圾桶“扔那里了。”

老人推开我，径直走到垃圾桶旁边，将那块破旧不堪的布，从里面拿了出来，然后像如获珍宝似的，捧在手心里。

因为这件事，老人对我开始有了敌意，她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病床上，望着医院的大门口，感觉她在等什么人来看望自己。

我在医院伺候大姨的消息，被我之前的一个同学知道了，她在家里煲了鸡汤，然后用保温瓶给我们送来。

我一口口喂大姨喝鸡汤，邻床那个阿姨盯着我看，感觉她不停地往肚子里咽口水，我从旁边抽出来一个纸杯，给她倒了一杯鸡汤送了过去“阿姨，你尝尝，这是同学煲的鸡汤。”

老人没有推辞，接过鸡汤，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完事后，她对我说了一句谢谢。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邻床的阿姨对我的态度才有所改变，比如她从外面买回来的水果也会分给我和大姨一点儿。

我不想占人家老的便宜，所以，只要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顺便帮她做了。

我们之间熟悉以后，老人说她现在就是一个孤家老人，老伴儿十多年前去世了，自己的几个儿女都定居在国外，一两年不回来一次。

我好奇的问老人那块抹布到底怎么回事，老人说有一次自己小儿子借他朋友的车开回老家，临走时用这块抹布擦了擦挡风玻璃，老人思念小儿子，所以把这块抹布当成宝。

老人这么说，我也能理解为啥她总坐在窗户前面，望着医院的大门口，原来是期盼她的几个儿女能突然赶到医院看望自己。

这个老人是比我大姨早出院一天的，临走的时候她把我的地址要去了，说有机会去省城到我家里坐坐。

大姨出院以后，我没有把她送养老院，而是接到家里照顾。

大姨出院没过几天，家里突然来了几个陌生人，问清对方的来历以后，才知道他们是那个阿姨的几个儿女。

阿姨的几个儿女告诉我，老人前天去世了，临终前，他们几个都没有在身边，是邻居给他们几个打电话叫回来的。

老人的几个儿女告诉我，老人在临终前写下了一封信，说要将自己的所有家产赠予我，毕竟自己在住院期间的时候，是我照顾了她老人家。

我很诧异，老人在医院住了十几天，我只是顺便帮了她几个小忙，比如打饭时顺便帮她打回来，或者是她走路费劲，我会搀扶她去厕所，没有其他的贡献，我怎么会接受她老人家送给我的家产。

老人的几个儿女告诉我，这是他们母亲临终的遗愿，他们必须得完成，所以不管我怎么推脱，他们就是不同意把钱带走，后来没办法，我只好收下，隔天，我将这些钱捐赠给了养老院，自己没留下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