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后再看《Hello!树先生》:才终于明白逼疯树先生的是谁?

波波谈影剧 2024-03-07 21:06:43

乍看《树先生》,不尽然理解,然心有悲悯。

再看《树先生》,人生直如风前絮,在资本的裹挟下,有人眼明手快,抓住机会发了财,换了一副嘴脸。有人不合时宜,唯有下沉、唯有跌跌撞撞,最终摔成泥、辗做尘、化为渣,被时代抛弃,受众人讪笑。

历史的巨轮轰隆隆滚过,你我都不是树先生,却又能从树先生身上,看到千千万万个你和我的些微影子。一个空洞的眼神,一阵蓦然上心头的悲意,一个渴望被了解的灵魂,一双不知如何安放的手,一个追求生之尊严的个体,一个略带卑微讨好的微笑。

这是部揉合了现实与魔幻的电影,记忆、幻象、写实交织穿插。不必执着树先生是否真地疯了?什么时候开始发疯?哪些是真实发生?哪些又是虚拟幻象?也许你我看不清,于树先生却是逻辑自洽。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树先生单名:树。

在几个或幻想或真实的镜头里,树就坐在一棵大树上,他就是树,树就是他,一棵在寒风中叶子早已败光光的树,一棵来不及拔高长大就已慢慢死去的树。

寓喻的是树先生遭时代更迭摧残的心灵,在时代变迁中的无所适从,也象征了一个村子无可挽回地没落、崩离。

1986年,树的大哥被派出所当流氓抓了起来。好面子的父亲把他吊在树上打,结果失手,将儿子勒死了。大哥死时才20岁,估计树当时顶多7、8 岁,肯定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成了他摆脱不了的梦魇。

树总是梦见父亲,披着一件黑大衣到处找大哥。当他几次恍恍惚惚间似看到父亲时,父亲总是一身黑,一脸凶狠严厉地瞪着他。猜想当父亲失手勒死大哥,又发现树就在不远处将一切看在眼里时,他的反应不是失去儿子的万分悲痛,不是想着安慰年幼的树。

而是像一个做了坏事,又被儿子无意撞见的专制父权家长,恼羞成怒之下,凶神恶煞般地瞪着儿子。

一则警告他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再则让他知畏而退。

在树的婚礼上,大哥以蓄长发、戴墨镜、穿喇叭裤的幻象出现,还和女朋友一面跳着迪斯科,一面高唱高凌风风靡一时的《冬天里的一把火》。

身处8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大哥这一形象既奔放又离经叛道,是树羡慕追求的文艺青年浪漫范。他崇拜大哥,想成为像大哥一样的人。可在大哥被勒死的那一刻,树对文艺、对自由浪漫、对外面世界的想像与探索,也一并遭到了扼杀。

也许正因为如此,树既没能成为他渴盼成为的文艺青年,也没能像他的发小高朋、艺馨和弟弟三儿一样地走出土生土长的村子。他留在了即将搬迁、即将消失的望都乡,成了一事无成的树哥。

不知何时?不明何故?父亲过世了。

但压在树心灵上的两座大山:父亲代表的旧时代,大哥身上流淌着的新时代、港台通俗文化的侵入,和一并袭来的商品经济新模式,始终顽强不死。

正如父亲的鬼魂一样,一直纠缠着树。

这新旧之间的诸多扞格、磨擦、道德价值观的剧烈变化,体现在树身上是他怪异的姿态,空洞茫然的眼神,难以妥善表达的自己,总是格格不入,总是不知所措,一双手总是不知如何安放?

镜头一开始,树先生抱着头坐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上,听到传来一声犹如石块打破玻璃的声音,方缓缓地露出一只眼睛,似惊恐、又迷茫。

电影以他的视角打开,树先生是核心人物,也是主要叙事者。

天晴,街上、屋顶积雪未消。

晴天、雪白的美好,迅即被乱七八糟竖着的电线杆,和横过半空的电线淹没,带出一个萧条衰颓的小村镇。一辆插着花花绿绿旗帜,挂着“望都乡搬迁计划宣传车”红布条的车子开过。

一边大声广播着:幸福生活在不经意间流淌,太阳新城,我心中的太阳。

为保证瑞阳矿业的正常生产,树所在的望都乡迁村计划,已如火如荼展开。

树的日子,与阳光、幸福沾不上边。

破落的玻璃窗里头,乌漆脏兮的修车铺,树正伏在车底下做焊接。

他咳嗽着爬出车底,老板漠不关心,而是数落他的工作绩效。

树明显不是一个可以快速创造价值的好工人,而他似也不想做个听话卖命的员工。当他走出修车铺,被迎面坐在面包车的三楞问“树哥,咋不忙时”,树自我解嘲地说“总理忙,咱可不忙”。

村里同辈呼他树哥,看似尊称,实则视他为奇观、为异类。

一根烟、几杯酒,就可以随意揶揄取乐的对象。

三楞一边热心地请他抽烟,一边调侃他,“等瑞阳矿业开业了,还不得让你剪彩去”;

甚且夸大语气,“你这辈子要不当干部,白瞎你这人儿了”。

就连和他一起长大的高朋,才叮咛树过来他的婚礼帮忙,一转身,也在酒桌上帮着村里恶霸二猪耍笑他。

这就是树的生活日常。村里人认定树愚癫树痴傻,认定他听不懂他们的戏谑作弄,就算听懂了,也不会在意。

或许他们还自认出发点没恶意,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话罢了。

然,言语可以伤人,可以杀人,可以将人的自尊砸得稀烂,可以将人逼疯。

鲁迅《祝福》笔下的祥林嫂,不就是因为逃不过众人的冷言冷语,变得沉默、走向疯癫?最终沦为乞丐,大雪天里穷死饿死。即便死了,还要被骂一声“谬种”,因为死的不是时候。

祥林嫂在鲁镇的遭遇,源于她从来就没有话语权,外地人、死了丈夫没了儿子、被大伯赶出门、大户人家里帮佣,也就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她的不幸只是鲁镇人眼里的一项奇观,猎奇的赏味期一过就成了渣,只有厌烦,只有唾弃。

树在望都乡,同样是个说话没人听,只能任人挖苦的存在。

二猪仗着有个当村长的姐夫,违法在村里开了个厂子,还占用了树家的地。

母亲怪树也不去说一声,树默然。树是因为太懦弱而不敢去理论吗?

是,也不是。

一个在死去的父亲面前都抬不起头来的树,能有什么血性?

另一方面,树不是看不懂权力关系,清楚知道只要村长不主持公道,说与不说都无济于事。或许内心还打着多一个工作机会的小算盘,毕竟,他所处的东北荣景不再,下岗的下岗、失业的失业。

在他因工伤旋即被修车铺开除后,树晃晃荡荡地,撞见了正忙着准备结婚的高朋,被拉去与二猪一伙喝酒。

一杯酒干完,讨了二猪一声“佩服,佩服”,树趁机表示什么时候合适、要去二猪厂子打帮手,却招来一阵奚落。

二猪:那厂子不就在你家对面嘛?你在家也是睡,你上我那也是睡。你这么个呗,明天你就打个铺盖卷儿,上我那去得了。

二猪:正好树哥也给咱看看厂子啥的,那多霸道呀(夸张地竖起大拇指)!我看村里,谁不给咱面子?

二猪眼里、话里,明摆着不把树当一回事,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树低着头,抽烟、扶头、按着太阳穴,看似不经意,实则有意识地避开了众人哄笑的目光。而高朋之所以硬拉他上酒桌,有发小之谊,也是图这么一乐吧!

面对鄙夷讪笑,树为何不反击?

为何一再任人当傻子耍?究竟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还是同情树因童年的巨大创伤致自我意识撕裂,只能以荒谬怪异的样貌存在?抑是加入二猪之列,大肆讥讽嘲笑?

村里唯一不把树当笑话看的是年轻矿工小庄,孤身一人住在局促阴暗的破屋里,推想树也可能是唯一与小庄这个边缘底层交好之人。当小庄的摩托车因雪地里滑、擦到二猪的高档车时,嚣张的二猪又踢他,又要他赔3000块巨额才肯罢休。树充当和事佬、希望二猪给他个面子,却被二猪一把推开,“去,有你什么事儿呢!”

还是同样和二猪混得不错的高朋出面缓和,才帮小庄解了围。

没了工作,自尊一再折损,树游游荡荡,不意中碰到容貌清秀的聋哑女小梅,一见钟情。

为了追求小梅,还在城里配了副眼镜装斯文,结果碰了一鼻子的灰。

树转身在高朋的露天婚宴上打帮手,心情愉悦。

最高兴的莫过于见到许久未见的发小忆贫,混得比高朋上了一个档次,在长春开奥数培训班。不再忆贫,而成了德“艺”双“馨”。

树对艺馨的热络,真情实感里有着淳朴的天真,仍沉缅于“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的古人之风。

然,忆贫已叫艺馨,连电话号码改了,都不让树知道。

树外表看似粗枝大叶,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实则内心相当敏感。当他腼着颜问艺馨可否去他那里工作时,艺馨的推脱,让他颇受伤害。

为了挽尊,树撇下了艺馨,跑去二猪那桌借着酒胆,风淡云轻地问了句,“老弟呀,占我们家地也不打声招呼?”结果演成二猪追着他打,追着要他跪下,不顾大伙阻拦追到了高朋的新房。

“兄弟,兄弟,刚才外面人多,哥不对。”

树这一跪,半是疯癫,半是了无生趣。

当艺馨把他拽到床上时,他亲热地拉着昔日友伴的手说,“活着没意思。”

这是树第一次说出心底话,足见艺馨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曾经,他们可能是一对难兄难弟,树以为艺馨能理解他,会给他一丝丝安慰。然,时光流转,二人走着走着,“君乘车,我戴笠”,感情就变了。

之后,树跟着一伙人在野外雪地上闹新郎新娘,一问“陈艺馨呢?”旁人一句,“早走了!”树顿时愣在雪地上,茫然无所措,不知该望向何处?先是用右手,再用左手下意识地往鼻下擦去。流的是鼻水,心中淌的是泪吧!一伙人愈跑愈远,嘻闹声传来,愈显树的无助、被弃、孤伶伶、无处话凄凉。

天空灰沉沉,处处是积雪。树晃晃荡荡,几经挣扎犹豫,坐上火车去了长春。就火车站里看到的广告,摸索着找到了艺馨开的奥数培训班。

艺馨让他做做清洁工作,还嫌他穿着太邋遢。树珍惜工作得来不易,即使得独自在阴暗狭仄的房间,啃啮大都会的寂寞与疏离。

等树有能力穿上新大衣、还戴了一条新围巾时,也积蓄了重新追求小梅的勇气。

如诗般的简讯,很快地掳获了小梅的心。

你知道吗?当我们相识的一刻,就是这世界最美的瞬间,就算给我个村长我也不当。相思是烟,相忆是酒,你就像那烟酒,搞得我烟不离手,酒不离口。戒烟戒酒,再做朋友

发信人:张小梅

二人选了县里的咖啡馆见面,整部电影难得的温馨氛围。

小梅非常有主见,不认为父母应该过问她的婚事,自己命运自己决定,接受了树结婚的提议。“就把你的命运交给我吧”,树欢喜又腼腆地对小梅承诺。

他理所当然地让弟弟三儿载着他们为婚礼采购,还要求三儿向老板借高档的皇冠当婚车。

三儿面有难色,但答应试试看。

与小梅结婚本该是树重生的契机,却残酷地撕开了他在三儿心中的份量。

三儿对他这个哥哥,和树对大哥的态度迥然大不同。在县里工作的三儿,嫌树干啥啥都不行,只会给他添麻烦。

用现代话语,就是个loser,隐约中透着瞧不起他。树对大哥,则是崇拜、思念。

他与小庄友好原因之一是,看到小庄仿佛看到当年的大哥。

大哥过世时,就小庄这年纪。

婚礼前夕,三儿开了辆帕萨特回来。

树大为失望,骂弟弟给他丢人败兴,结果被一拳打在地上。爬起来后的树气不过,乱踢之下引起了熊熊火光。

三儿见状,气得把树压在地上一顿痛打,一面嚷着“找死,我让你疯。”

这一打,打碎了树心底残存的手足情,和最后的尊严。树不满三儿没帮他借到皇冠,不只是因为他爱面子,更是将之视为兄弟之爱的体现。没借到皇冠,表示三儿不把哥哥结婚这桩事当大事看待。

被弟弟揍得鼻青脸肿的树,成了半疯癫。

翌日的迎娶、婚宴,像个木偶似地任人摆弄、作弄。

连洞房之事,也是小梅主导。

半梦半疯间,树却看到了父亲将大哥勒死的惨状。

树原本认知的世界,不断地在解体。

父亲勒死了大哥,他极度思念大哥、大哥却从未入梦。发小忆贫成了艺馨,嫌弃患难与共之妻,不断在外搞三捻四。

他唯一能寄托的兄弟同心,却是三儿如其他人一样地不把他当回事。

树看似痴傻,却极重手足之情,当他幻想大哥与女友就在眼前时,叨念的是“都过来吧,住一块儿,过来”。

守着传统价值,无法接受亲人间也以金钱是问。

当他听到三儿一声不吭地,把属于母亲的5万块搬迁费领走时,心中明显不是滋味,骂了句“不像话,人不能看钱太重”。

现实世界里,树珍惜的感情一直在变,珍惜的人一个个离去。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视之如兄如弟的小庄,在树婚礼之后死于矿灾。

自此,树进入半通灵半疯癫状态。小梅忍受不了村里断水,一气之下回县里娘家去了。

母亲哭泣着,和弟弟搬到城里去。村里人一户户搬走,树成了能卜吉时能解噩运的半仙、大师,从戏谑的“树哥”成为有着敬意的“树先生”。

守着村里破落的家,有时蹲坐在一棵树上。现实、梦幻、疯狂间,树终于守住了自己的价值体系和情感世界,也找回了久违的尊严。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为了能演绎好树先生老酒鬼加老烟枪的形象,原本不抽烟的王宝强,电影开拍前几个月就学抽烟,有时甚至一天达三包烟。酒量不佳的他也开始喝起酒来,顿顿吃饭不离酒,就为了找到爱喝酒的人,平时那种晕乎乎的状态和眼神。影片里,王宝强光凭一个抽烟动作就封神,还被写入教科书。

电影当年上映时被视为烂片,观众纷纷表示看不懂,票房惨淡。

10年后,这部电影重新在网络上出现,当初开骂的人纷纷道歉:

“简直封神之作!”

“不是电影不好,是我没看懂……”

“ 我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真应证了那句,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他就是树,树就是他,一棵在寒风中叶子早已败光光的树,一棵来不及拔高长大就已慢慢死去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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