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罗以东，文：舒云随笔
文章素材来源：作者身边的事，为方便采用第一人称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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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晚上，我刚加班完正准备回家，刚出公司大门，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一看来电显示是“老爸”，感到有些意外，接通电话后，电话那头却是很安静，然后就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想该不会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吧！
给我打电话的是我的继父，在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继父的形象在我心中都是乐观积极的，以前家里条件再差，生活再艰苦，他都乐观积极，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从来没有向生活妥协，现在，继父这一声声叹息，透露着无奈与心酸，恐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已经年近50的妈妈，竟然说她遇到了真爱，还信誓旦旦的要和继父离婚。
继父在电话里没有说太多，也没有责怪妈妈，我当场就气炸了，心中身为继父鸣不平，为他这么多年的付出感到不值，我宽慰好继父后就立刻连夜开车回家。
回去的路上，看着车外路人和家人一起散步，有说有笑，我心情很复杂，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对继父，除了不忿就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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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6岁那年就没有了亲爸，他是因为患上了癌症去世的。
我的爸爸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但也是一个勤恳实在的汉子，在我印象中，他和其他家长不一样，我小时候调皮，经常和其他小朋友打架，他从来都是公平公正处理，如果不是我的原因，他给我撑腰，如果是我的原因，他也不会对我动手，而是跟我讲道理，说：“东子，自己犯了错要勇于承认，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然而，在我6岁那年，我记得我6岁生日刚过，因为马上就到中秋节了，我记得很清楚，爸爸突然一阵眩晕倒地，然后紧接着就是脑袋撕裂般疼痛，妈妈立马找来邻居，一起帮着送去了医院，结果医生诊了爸爸的脑袋里长了个肿瘤，还是恶性的。
在那个年代，类似我们家这样的农村贫困家庭，得了肿瘤癌症，基本上只能回家自己休养，最后的结局也只是听天由命，我爸爸也是一样。
爸爸去世的前四个月，直到现在我都不忍心去回想，用四个字形容，那真的是“痛苦煎熬”。
病痛的折磨让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妈妈为了保护爸爸，以免他伤到舌头，没有办法只能在他嘴巴塞上一条毛巾，我那会时常听到爸爸在房间里传出痛苦的哀嚎声，我都不忍心进屋，怕见到爸爸痛苦的样子。
但爸爸在我面前却表现出刚毅无所畏惧的模样，每次在他头痛开始发作的时候，他会在我面前强忍着，哪怕额头上全是冷汗，也咬紧牙关，不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就会对我说：“东子，你出去找伙伴们玩吧，让爸爸休息一下！”
有时候我不愿意，想留下来陪着爸爸，可妈妈还是将我拉扯出房间，然后对我说：“东子，你爸爸是不想让你看到他痛苦的样子，爸爸希望在你的印象中，他永远是那个乐观坚强的模样！”
那时候的我当然不明白妈妈的意思，只是我会时常躲在门外边，听到爸爸痛苦煎熬的声音，我的心如刀割，我想帮助分担爸爸的病痛，可又是那样无助，我觉得老天太不公平了，为什么选择让我爸爸要受到这样的折磨呢？
爸爸在和病魔硬抗了4个月之后，还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匆匆走完了这一生。
爸爸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不舍的嘱托我，交代说：“东子，爸爸陪不了你长大了，你不要记恨爸爸，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妈妈，你是家里的男子汉，知道吗？”
我哭着点点头，对爸爸说：“爸爸，你不要离开好吗，你一走，我就没有爸爸了，我要你陪着我，好吗？”
6岁的我，其实也已经知道爸爸的离开代表着什么，死亡的意义在当时我的脑海中格外清晰，那就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没有爸爸了。
我心里一阵疼痛，我眼泪直流，想和爸爸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痛哭，撕心裂肺地痛哭。
爸爸虚地的撑起他那瘦弱的右手，抚摸着我的头，他眼眶湿润，嘴巴像似要对我说什么，可他再也说不出来，脸庞划过两条泪痕，永远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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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我失去了爸爸，会让我们家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日常生活中也备受欺凌。
那时候，妈妈为了养活我，她到镇上的服装制衣厂打工，因为镇上离家有些远，为了不耽误往返的时间，妈妈住在厂里，有时候一周回来一次，有时候半个月回来一次，妈妈将我托付给奶奶照顾。
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奶奶就不喜欢我，她偏心小叔家，她更喜欢小叔家的堂弟。
奶奶偏心到什么程度，爸爸走后没到半个月，奶奶就闹着要分家，之前我们是一大家子一同吃住的，爸爸在世时为人老实又孝顺，他平时打零工和卖稻谷赚来的钱，几乎是全部上交给了奶奶，可小叔自己挣钱自己花，从来没有上交过一分，妈妈为此还经常骂爸爸太傻。
分家时奶奶也是向着小叔家，家里比较值钱的就是5间房子和3头猪了，可奶奶就分给了小叔4间，3头猪我们家都没有份，妈妈去和奶奶争，可奶奶却说，将来只有小叔给他养老了，自然要多分给他。
当时妈妈还没有从爸爸去世的悲伤中走出，她也不想争吵太多，只能忍了下来，妈妈对我说，她想到镇上打工，存够钱后，自己新建房子，和奶奶小叔他们分开住。
堂弟只比我小一岁，平时很霸道经常欺负我，我的好几个爸爸给我买的小玩具，都被他抢走，还弄坏了，因为有奶奶的撑腰，我只能是敢怒不敢言，因为只要我和堂弟争吵打闹，奶奶就会抄起棍子而且不会手软。
不光是奶奶和堂弟，就连村上的其他小孩子，他们也都不跟我玩了，个个都笑话我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妈妈不在家，没人护着我，我实在忍无可忍就和他们打了起来，可他们人多，我打不过他们，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折腾和欺负我。
妈妈每次回来之后，见到我脸上身上都是淤青和皮外伤，她追问我是被谁欺负了，我听到妈妈的关心后，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我向妈妈倾诉我受到的委屈，妈妈将我抱在怀里，她一脸坚定地告诉我：“东子，这个家我们不待了，我们回你外公外婆家，这样就没人欺负我们了！”
自从爸爸走了以后，妈妈的一个人担负起抚养我的重担，不但要到镇上打工，还要兼顾家里的农活，这已经快要超过她的极限了，还要遭受奶奶的不公对待，她真的也扛不住了。
第二天，我娘两就收拾了行李，推着自行车向外婆家出发，在走出家门口的时候，妈妈回头望了一眼，她抹了一把眼泪，拉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妈妈的娘家在大概10公里外的一个村庄，那天我们走了好久才到外婆家，自打我懂事开始，就没见过外公，妈妈说外公在很多年前就不在了，这家里常年都是只有外婆一个人在。
妈妈有一个哥哥，也就是我的大舅，他定居在县城里面，很少回家，逢年过节时才会回来一趟，就连我都是在过年时见过那么两三次。
外婆在得知妈妈在婆家的遭遇后，也是愤怒不已，外婆生气地说：“既然他们家不待见我们，咱们就回来住着，正好家里有房子，给你留着！”
那天起，我们就一直在外婆家住了，奶奶没有来找过我们，反而在村子说妈妈是没了男人，耐不住枯燥就自己走的，对这些流言蜚语，妈妈并没有放在心上。
妈妈回到娘家定居，外婆就将家里的田地交给妈妈打理，原先是妈妈的堂叔在帮着种，如今全交给了妈妈，妈妈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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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父是第二年来的我家，那天我中午放学回家，远远就听到我家里有噼里啪啦的声音，我这心里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家里应该只有外婆在啊，妈妈这个时候是在镇上干活呢，外婆腿脚不便这些需要体力的活，她做不了的，这让我不禁觉得奇怪，忙快步跑进家里。
我这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男人在厨房劈柴火，这些柴火是三公里外的林业局不要的枯树枝干，我跟妈妈两个人往返了十来趟才弄回来的，这些树干有大又结实，妈妈尝试着劈了一下，根本劈不动，所以就一直堆放在厨房，今天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帮我们劈得差不多了。
外婆见我回来了，忙喊我道：“东子，洗手吃饭了，今天有你喜欢吃的排骨炖汤，赶紧的！”
我站在厨房外面，愣愣地看着那男人，男人听到外婆喊我的声音，他转身用袖口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掺杂这木屑的汗水，冲我咧开嘴笑着问我道：“你是东子吧，放学回来啦？”
我看着眼前这个满头是汗，白色衬衫已经湿透的男人，只是对他点点头，然后进客厅找外婆。
我满脸疑惑地问外婆道：“外婆，这人是谁啊，咱还好心给我们家劈材火啊！”
外婆没直接回答我，而是又冲着外面对那男人喊道：“大伟，柴火先不管了，过来吃饭啊！”
那男人听到外婆喊他，他连忙喊道：“好嘞，我洗把脸，马上就到！”
然后外婆突然盯着我，小声嘱咐我道：“等会你嘴巴甜一点，要懂得礼貌，要学会问人，明白不！”
看着外婆郑重其事的样子，我嘴里嘟囔着说：“我都不认识他，你让我怎样称呼他啊！”
外婆见我不服气，用手指敲打我头两下，说道：“他叫赵建伟，你喊人家赵叔就行，懂不！”
我还想反驳外婆，这赵建伟已经来到餐桌旁了，他洗了手又将脸上的汗水和木屑给清洗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外婆笑着给他打了一碗排骨汤，外婆递给他的时候，他突然站起来然后双手接过来，看到他这激动的样子我心里就乐了，心想这接碗汤搞得这么麻烦干啥，可我一看外婆，她竟然很满意的样子，一直乐呵呵的。
赵建伟接过外婆打的汤，他并没有自己喝，而是端到我面前，笑着说：“东子，你现在长身体呢，多吃肉多喝汤！”
我看着碗中的排骨，咽了下口水，然后将汤推回去给他，他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生气，把汤勺给到我，笑着说：“东子，你自己来，多勺排骨啊！”
外婆见我耍起了小脾气，完全没有把她刚刚交代我的话听进去，瞬间也来气了，责怪我说：“罗以东，你咋不懂礼貌呢，你赵叔这是为你好呢，再说了今天这排骨还是人赵叔给买来的呢！”
我听到外婆这一说，心里也有股子脾气，也想一走了之，不吃了，可看到香喷喷的排骨汤，最终还是屈服了，乖乖自己打汤喝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们家一个月都不一定有肉吃，那天我吃了一碗排骨，三碗汤水，真的很过瘾，那赵建伟他比我吃得快，但是他也没有离开，就等我吃完后，将餐桌上的碗筷给收拾好，然后去清洗碗筷。
我打了一个饱嗝，看着这个赵建伟忙上忙下的，或许也是看在这顿排骨的份上，我对他有不少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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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到继父时，他和妈妈已经领了结婚证了。
她们两个没有举办隆重的婚礼，但是也办了十来桌酒席，请了亲戚邻居朋友们一起，我当时还特意观察了一下，这亲戚邻居朋友们都是妈妈这边的，唯独没见继父他们家的来。
后来我过后问了外婆，才知道继父从小就是个孤儿，他没有什么亲人，从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外婆见他人老实，就同意他给我们家当上门女婿。
妈妈在办酒席当天，她并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只是配合招待亲戚邻居朋友们，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继父却相反，他那天晚上笑着特别开心，也喝了不少酒，最后可能是有些醉意了，见人就哭着说：“我命好，有这么好的家庭，有媳妇，有儿子，真好啊！”
其实在他们两领证前，我有跟妈妈说过，我问她：“妈妈，你真的想跟赵建伟在一起么？”
她听到我的话迟疑了一下，然后轻叹一口气，看着我说：“你赵叔人很好，这个家也需要一个男人，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
自从继父到家里以后，妈妈明显轻松很多了，她只需要到镇上干活就好了，家里的农活和家务什么的全部都是继父给承包了。
那年我三年级，当时班上有个捣蛋的学生，他仗着是教导主任的外甥，在学校横行霸道，他那时正好在我后排，他学习成绩不行，就老想给人家学习好的同学捣蛋，老实本分的我就成了他欺负的对象。
那段时间他天天打扰我学习，我把情况反馈给班主任，班主任也只是讲我调了座位，也没有惩罚那学生，那学生见班主任也不理会他，他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我，我忍无可忍反抗了他，结果他却说放学后要让我好看。
我只有一个人，肯定不敢去招惹他，那天我在中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逃课回家了，跑回到家时，刚好碰到继父，他很觉得很奇怪，这还没到放学时间，我咋提前回来了。
“东子，这是咋了，你咋回来了，这不是没到放学时间么？”
继父疑惑地对我说。
我没理会他，径直跑进房间反锁起来。
“东子，你这咋了，出来什么事情，跟爸说，爸给你解决！”
继父边敲门，边在门外小声地对我说。
外婆看到我这个状态，她一眼就知道玩应该是在学校被欺负了，于是对继父说：“建伟啊，东子人老实，性格脾气太好，应该是在学校被欺负了！”
继父一听我被欺负，他直接安慰我说：“男子汉大丈夫，咱们不欺负人，也不能被欺负，你出来，爸带你去学校，找他算账去！”
我听到继父要去学校，急忙开门，拉住了他，对他说：“你别去了，没用的，人家是教导主任的外甥，班主任都不敢得罪！”
谁知继父这是却生气了，他怒气冲冲地说：“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不能欺负我儿子！没，今天必须让他们给出个交代！”
继父虽然没有文化，但是听到他这样说，我心里顿时有了安全感，后来继父去找了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直接知会他们说，他就这个儿子，如果谁敢欺负他，就别怪他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了。
教导主任见到继父一脸凶像，他也是吓到了，从那天起，我在班上再也没有被欺负了，因为他们知道，我有一个凶狠的爸爸，都不敢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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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父来我们家的第二年，继父和妈妈的孩子出生了，是一个妹妹。
继父并没有因为妹妹的到来而冷落我，反而家里面的大小事情，与我有关的都会征求我的意见，让我感受到了被尊重。
后来我考大学，也是继父去干泥水工供我读的大学，可以说继父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他撑起了我们这个家，也给了我完整幸福的家庭。
可妈妈和继父相处18年，如今却要说没有感情，要离婚，这到底是因为哪一出啊！
我回到家，经过了解红颜才得知，原来妈妈这两年因为年纪的原因，不工作了处于半退休状态，妹妹读书的学费也都是我和继父这边负责，她闲着无聊了，就跟着村里人去镇上学跳广场舞。
这不学还好，这一学就天天要去，像是上瘾了似的，然后不到半年，就回来说要很继父离婚，说是他俩早就没有感情了，在一起也是相互别扭，和难受而已。
继父这么些年，事事都迁就这妈妈，从来没有对妈妈红过脸，都是妈妈耍脾气骂继父的，可继父都对妈妈很宽容，他总说，你妈妈这辈子不容易啊。
其实妹妹也知道妈妈为什么要提出离婚，是因为广场舞有个领班，人年过50了西装笔挺，又跳舞厉害，妈妈就对他有了好感。
我大声质问妈妈，说：“这么多年来，这个家少了爸的支撑，你得多累啊，你如今条件好了点，就像离婚，就像撇清关系么？”
我以为妈妈对我的质问，她会有所愧疚，没想到她却说：“感情这个事情，勉强不来的，我承认他这些年是辛苦了，可我也有付出的啊，我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呢！”
我听到妈妈的话，气的差点要崩溃，继父这么多年来，对这个家兢兢业业，勤俭持家，对我也是像亲生儿子一般对待，难道就感动不了妈妈吗？如果外婆在世的话，肯定会被妈妈气得够呛的。
外婆晚年行动不方便，全是继父在照顾着，那时候外婆流着眼泪对我说，她说亲生儿子都比不上继父孝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继父一直服侍照顾外婆整整3年，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就连最后外婆后事，也是继父出大力打理的。
我对继父说，他永远都是我的父亲，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他却像亲生父亲一般对待我，在我年少时期像座大山一半，替我遮风挡雨，给我一个幸福美满的童年时光。
反正在我心里已经认定，不管妈妈是怎样选择，继父永远都是我最敬重的那个人，我以后也会担负起儿子的责任，给他养老，让他有个安详幸福的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