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节假日,就数我家最热闹,除了自家一双儿女从城里回来外,婆家、娘家兄弟姐妹们都喜欢奔我们来。
因为我和老伴经营的农家院和生态园就是大家的“老根据地”,更是年轻人快乐的大本营。
他们除了品家乡土菜,还能下地采摘,几个爱好垂钓的更是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每次聚会都是老公陈建华亲自掌勺,而他的招牌菜就是“泥鳅煮挂面”。
虽然40多年过去了,但每次众人一边品尝,还一边调侃。最喜欢说笑的大妹夫刘金道:“建华哥,你还别说,这‘泥鳅煮挂面’被你做的炉火纯青,难怪老爷子当年被你轻松“拿下”,肯把家里这朵‘金花’嫁给你呢。”
刘金话音刚落,老少一大家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气得我笑骂道:“热菜都烫不住你的嘴!孙子都一人高了,还拿这茬开玩笑!”
妹夫刘金说的“泥鳅煮挂面”到底跟我和陈建华的婚姻有什么关系呢?下面我来讲讲我们两口子的恋爱经历。我叫夏云,出生于1963年,家中姐弟4个,我是大姐,下面有2个妹妹、1个弟弟。
我父母当年配的是“娃娃亲”,那时候的人讲诚信,吐口唾沫就是一颗钉。虽然父亲长得又黑又瘦,家里只有两间茅草房,但外婆也还是硬着头皮把我母亲嫁过来了。
婚后第二年我出生,因为奶奶早年前就去世了,爷爷还得挣工分给两个叔叔娶亲,因此,我只能被队上几个“小脚老太太”们照看,然后从父母头上拨工分给她们。
那个年代是计划经济,条件很艰苦,母亲说生我的时候总共吃了3个鸡蛋、1斤红糖。
可即便这样,不到6年时间,两个妹妹又相继出生。
生活在农村的人都知道,那时候贫富差距不大,大家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一穷二白。但没有儿子的家庭是会被瞧不起的。
尤其是我二婶,仗着自己嫁进门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她动不动就阴阳怪气的对我父母亲说:“我要换作是你们,根本就不那么拼命死累,三个丫头都出嫁了,你们有两间屋就够住了!”
当时气得我母亲真想跟她大吵一架。
可俗话讲:秃头不要紧,不能秃嘴。自家没有儿子这是不争的事实,根本就吵不过人家。
所以我父亲长叹一声,说出了当年的“流行语”:不生儿子不收兵!
就这样,在我12岁那年,弟弟横空出世,我父亲不但说话嗓音洪亮了,连走路姿势都变了,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
闺女儿子几张嘴跟小燕子似的讨食吃,父母更加要把小辫子绕起来干咯,可大集体时期,一年忙到头,口粮年年接不上吃。
只要粮食不够吃,母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娘家。可能外婆觉得当年的“娃娃亲”有愧于自己的女儿吧,所以她总是想方设法的救济点。
除此以外,我们姐弟4个几乎没缝制过新衣服,全部都是捡亲戚家布丁摞布丁的旧衣服穿。
直到后来日子好过些,也还是“新老大、破老二、缝缝补补是老三。”
肚子都填不饱的人,对孩子教育上肯定也滞后,再说女孩子哪有念书多的呢?
所以我念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回来了,但年龄太小能做什么呢?后来母亲跟队长好说歹说,把生产队那条小黄牛让我放。
到弟弟出生后,我就像个小大人似的,一边用一条布腰带将弟弟背在后背,一边拉牛绳放牛。
那时候的我就盼望着下雨天,因为只要一下雨,我就没办法放牛了,我就可以背着弟弟在村里小伙伴家串门玩,做游戏,玩跳绳。
转眼我出落成大姑娘了,每天也跟着父母一块,由队长喊工去生产队干活。
因为我农活得到锻炼的早,所以无论是插秧、割稻还是其他手头活,我都做的像模像样。
只不过我当初比较瘦弱,挑担子的重活差点劲,所以年终评工分,还是到不了一等工。
要是换作别人,最多就是背地下嘀咕发发闹骚,但我不一样,有天我直接找到队长,当面问道:“大叔,你们这样评工分不公平,我虽然岁数不大,但我干的活可都是大人的活,凭啥我拿不到一等工?”
队长被我问的哑口无言,到了第二年年底,我终于跟整劳动力平起平坐了!
但从此落下“小辣椒”得外号,就是得理不饶人的那种。
对此我母亲很反感别人这么叫外号,怕往后找婆家说出去不中听。
但父亲则不以为然,他反而觉得这样叫有个性,至少别人轻易不敢欺负我,他潜意识里还指望我今后能照顾弟弟妹妹们呢。
我所在的大队是由3个村庄、共14个生产队组成的,一提起我们“曙光大队”,那在方圆十几里都是响当当的,很有名。
80年初夏的某日,我们一群妇女正在棉花地里锄草,老远看到妇女队长闫婶领着一名中年妇女走过来了,接着闫婶笑着介绍道:“这位就是陈大妈,南塘公社陈书记的家属,今后就落户在我们大队了!他们家就分在我们第三生产队。”
乡里人好客,一听说是南塘公社书记夫人,大家笑着都迎上去,跟陈大妈攀谈。
我虽然个性快人快语,但遇到陌生人我还是有所顾忌的,因为父亲教育我们姐仨说:“女孩子到社会上,要‘谨开口、慢开言’,那叫‘一人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所以我拄着锄头把,就站在外围远远的打量着这个新来的陈大妈。
只见她年龄约莫50多岁,上身穿一件深蓝色的毕叽对襟褂子,下穿黑颜色的裤子,脚穿黑色大口带袢布鞋。
目测陈大妈身高有1米64的样子,齐耳短发,身材不胖不瘦,鸭蛋型脸上眉眼看上去很端庄。虽然人到中年,但依稀能看出来陈大妈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坯子。
当时陈大妈操着家乡口音,跟队上的大妈婶子们寒暄着,感觉没有干部家属的架子。
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正因为那天看到陈大妈说话轻声细语,所以给日后的他们家的人大大的加了分。
那天晚上收工回来时,大家坐在我家门口那棵大椿树下,围绕的话题就是陈大妈一家人。
更让我吃惊的是,陈大妈可是一个大家庭,她有4个儿子,没有女儿,其中大儿子已经结婚了,留在老家生活,带过来的是从2~4,除了老二初中毕业外,老三、老四都还在读书。
得知陈大妈家的大致情况后,当时给我第一感觉就是:天呐,家里这么多“板汉”,只有陈大妈和她家老二干活,到时候粮食肯定不够吃。
其实我也是瞎操心,人家还有陈大伯在南塘公社当书记呢。
因为他们一家来的比较仓促,村干部就安排他们住在原来下乡知青住过的那排平房里。
当然,离我们家还有一大截路呢,我家住村中心。
既然是一个生产队的社员,那平时干活肯定在队长的统一安排下,所以第二天我就跟陈大妈家的二儿子,陈建华认识了。
还跟前一天介绍陈大妈一样,只不过这次是队长亲自领着陈建华过来跟大伙儿见个面。
在看到陈建华第一眼开始,我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先是如湖面泛起涟漪,接着就是一波一波的浪潮,让我少女那颗芳心,如几头小鹿乱撞。
因为陈建华长得真是太帅了!他不但身材伟岸,长得也是剑眉星目。再细瞅瞅,眉眼跟陈大妈特别像,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那一刻我大胆的告诉自己:将来找对象就找陈建华这样帅气的人。
但这种女孩的小心思,只能放在心底,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只能静静得等待那奇妙的吸引力。
陈建华看上去不像很小时候就是干活的人,因为他皮肤挺白。虽然才刚来几天,但他活泼外向的性格,很快就跟大家伙打成一片。
陈建华干农活倒是一般,据他自己说,他们老家一年就是一季小麦,而且还是靠天收。
我当时心想:难怪往我们这跑呢,估计也是粮食不够吃。
有道是“术业有专攻”,陈建华像个“水鸭子”,只要生产队收工,他第一时间不着急往家去,而是顺着沟渠、塘坝一路找,逮鱼摸虾。
有天我又看到他手里拿着尼龙网兜,里面装有七大八小的白参鱼。
说实在话,我们家女孩多,父亲又是个“旱鸭子”,一年鱼虾也进不了几次门。
就在我好奇的盯着陈建华手里的网兜看的时候,他笑着往我跟前一递,道:“要不?就是少了点,你们家姐弟几个够吃了!就是别抢着打架哈。”
说完,陈建华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反而把我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可作为女孩,无功不受禄啊,所以我假模假样的推辞着说不要。
“你不要我就拿回去喂鸭了!反正我们家吃鱼都吃够了!在老家时一到下雨天,我就去田沟里逮鱼,巴掌大的鲫鱼都吃到吐!”
陈建华夸张的说笑道。
我脸一红,嗔怪道:“那你就别浪费了!我拿回去捞块豆腐煮煮,一顿肥饭呢。”
一来二去,我和陈建华关系越走越近。
村里人永远不缺长舌妇,不久我和陈建华处对象的消息传到我父母耳朵里。
虽然我是来自一个穷家庭,但也是好老子、好娘养的,那时候人们把自由恋爱看成大孽不道的行为,是有失体统的。
所以有天晚上我母亲提醒我道:“今后跟陈家老二要保持距离,俗话讲‘人嘴两块皮’,有像灯的,有像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巴结老陈家呢,其实真要把你说给他们家做媳妇,我和你爸还真看不上!”
我心虚的问道:“为啥看不上他们家呢?”
母亲没好气的用手点了一下我脑袋,说:“为啥?为他们家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还弟兄那么多,那不是‘光光头往刺窠里钻嘛’!”
那天跟母亲交流非常不畅,我隐约感觉假如要跟陈建华处对象,肯定阻力重重。
有天一场暴雨下完,我独自一人偷偷溜到大坝埂去捡地皮菜,突然陈建华站到我跟前,嘲笑道:“这玩意捡回去好难洗啊!让我一筷子下去,半盘菜没有了!”
因为陈建华喜欢开玩笑,所以我也回怼道:“你家还稀罕这个吗?你家不是天天有你这个‘鱼鹰子’逮鱼嘛。”
“我不是告诉你我不爱吃鱼嘛,要不这样吧,咱俩换着吃。”
说话间,陈建华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来一大兜大鲫鱼,还个个活蹦乱跳的。
我虽然看到鱼欣喜,但却违心的对陈建华说:“今后不再吃你给的鱼了!怕别人说闲话。”
之所以这么对陈建华说,那也是我耍的策略和小手段,我是在“投石问路”呢,虽然我内心喜欢陈建华,但他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并不知道。
也就是说,我们俩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
听我这么说,陈建华俯下身,瞪大眼睛问道:“别人说啥在乎那个干什么?大不了就说咱俩在谈恋爱呗!那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不是正好嘛!”
陈建华火辣辣的大眼睛盯着我满脸通红,我羞涩的横了他一眼,道:“我才不像你呢,‘聋子不怕雷’!”
那天陈建华给的一大兜鲫鱼全部让我拎回去了,当然,我捡的地皮菜一片也没给他。
晚上我和大妹把鲫鱼剋好,又找来葱姜蒜,煮了大半锅鱼汤。
弟弟和小妹边吃边打闹,大妹不断夸奖她煮鱼的手艺高,只是父母沉默寡言,要不是没有第二个菜,估计他们俩连鱼都不想吃。
但那时候我主意已定,既然陈建华也喜欢我,那就勇敢的面对。
果然,第二天父亲瞒着我,决定要亲自去找陈大妈老两口谈谈,提醒陈建华别再跟我接触。
好巧不巧,父亲那天去的时候,陈大伯正好也从南塘公社回去,在陈大伯的盛情邀请下,父亲只好坐下来喝杯酒。
对于我父亲的到来,陈建华知道是咋回事,但陈大伯老两口蒙在鼓里。
为了在我父亲面前“献殷勤”,陈建华那天表现的尤其勤快。家里没啥特色菜,于是他临时拿出杀手锏~泥鳅煮挂面。
那天一顿饭全是陈建华做的,除了蒸的小咸鱼,炒了几个蔬菜,一大洗脸盆的泥鳅煮挂面闪亮登场。
父亲一开始还推辞着说,长几十岁,像泥鳅煮挂面这道菜还是第一次吃。
然后陈建华用一只小碗盛了些,笑着端到我父亲面前,道:“大伯,你先尝尝味道,不喜欢吃就不吃。”
盛都盛来了,不吃也不好意思。
就这样,父亲挑了几根面条,尝了尝。
结果这一吃不要紧啊,感觉太美味了!结果三下五除二,连泥鳅加挂面,两大碗下肚!
那晚父亲从陈大妈家回来时,一屁股坐在竹椅上,他拍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嗨,第一次吃‘泥鳅煮挂面’,还别说,真是那个味!老陈家二小子真看不出来,人勤快,还挺会做饭。”
后面父亲啰哩啰嗦说了许多,总之,全是夸赞的词,没有说陈家一个“不”字。
就这样,父亲默许我和陈建华处对象了!
但母亲觉得大村大户的,名不正、言不顺不成体统。
后来陈建华父母委托妇女队长刘婶出来做媒,等晚稻收割完后,我和陈建华终于订亲了!
那年年底,我们曙光大队终于也分田到户了!顺应历史的潮流一路向前!
我是22岁那年跟陈建华结婚的,婚后第二年女儿出生。
包产到户后不但解决了人们吃饭问题,人们手里还有了存款。
因为我和陈建华结婚的时候,还是住的大队的房子,后来有了女儿后,公婆给我们盖了三间瓦房,也是我们村早年住砖墙瓦屋的人。
虽然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但因为娘家就是本村,我又是家中的长女,所以一直没停止过对娘家的帮助。
当然,每次都是我动动嘴,全是陈建华忙前忙后。
所以多年来,父母对陈建华这个大女婿那是赞不绝口,说我选对了人。
我和陈建华这么多年没离开过村庄,在大多数农村人纷纷离开家乡、外出打工时,我和陈建华在家承包土地和养鱼塘,主业副业一起抓,也成了农村致富带头人。
因为陈建华烹饪手艺好,几年前我们开了一个农家院,又把承包的土地和几个鱼塘建了一个生态园,日子更上一层楼。
一双儿女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安了家。
几年前双方老人也先后去了天堂。送走生我们的、养大我们生的,我和陈建华正式安享晚年生活。
不过我和陈建华多年来一直是双方兄弟姐妹们的“轴心”,每到逢年过节,都邀请他们到我们家聚聚。
从我们家小院飞扬出去幸福快乐的欢笑声,久久回荡在稻花飘香的田野上,我们是快乐的农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