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完母亲,我坐在她房里默默流泪,继父和他的儿子们推门进来了

白鹭湖姑娘 2024-08-13 19:19:07

母亲上个月29日去世了,走完她78载的人生历程。

葬礼在两个哥哥的安排下,办得很圆满。

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3天“完烟”、7天“送火”,接下来就是过“五七”、“六七”了。

想着从此以后想念母亲,除了墙上的照片,也就是那一堆黄土了!再看看母亲床头摆放的日用品,泪水模糊了双眼……

这时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大哥推门进来了,身后是继父,接着是二哥。

他们爷仨看到泪眼婆娑的我,先是一阵沉默,接着还是大哥说话了。

大哥安慰说:“娟儿,别难过了,人都得走这条路的。你出去到菜园地看看,你两个嫂子在摘菜呢,说是让你带回去的。”

看着这一大家人都在围着我转,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其实我跟继父和两个哥哥都没有血缘关系,而他们这么多年一直用心呵护着我,他们对我的恩情,我永世难忘!

我1968年出生在江淮流域的一个小山村,父亲家里弟兄5个,他排行老四。

那个年代虽然穷,但年轻人只要不呆不孬,身体健康,娶房媳妇并不难。

记得奶奶每次跟一帮老太太坐在一块唠嗑,总会重三遍、道五遍把娶几房儿媳妇、谁花了多少钱车轱辘话来回倒。

印象最深的就是,她说我母亲是一只老鹅换来的。

可能是觉得我母亲“廉价”,亦或我生下来是个女孩的缘故吧,奶奶对我们母女俩很少开笑脸。

幸亏父亲没有跟奶奶一伙,有时候看奶奶挑在明面上厚此薄彼的对待几个儿媳妇,父亲都会维护母亲。

只可惜母亲的命苦如黄连,外公在母亲5岁时没了,她和几个舅舅都是外婆一手拉扯大的。

本以为找到我父亲这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可以依靠,结果在父亲30岁那年突发疾病撒手人寰,留下才7岁的我和母亲相依为命。

自己儿子没了,膝下只有一个孙女,所以奶奶就更不待见我和母亲了,她潜意识里认为,母亲肯定要改嫁。

奶奶甚至背地下说,我母亲面相不好,父亲就是被她“克”死的。

当年分家时,奶奶只给了我父母两间茅草房,可我父母都是过日子的人,他们俩省吃俭用,硬是用“二齿耙”拓土垒墙,把2间变成了4间,还搭了两小间猪舍。

面对父亲留下的“家业”,大伯就觊觎许久,他曾经用“商量”的语气,想用他家的三间老屋,跟我们家置换,因为他觉得我们家位于村东头,“出场”好,适合养鸡养鸭。

但被母亲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母亲说,她还要带着我慢慢熬,没有副业支撑,娘俩怎么能活得下去?

结果引来大妈她们那帮妇女的讥讽。

大妈当着我母亲的面说道:“我就不相信你一个30岁的女人,能守一辈子寡!”

接下来那几年,母亲的日子更加难熬,父亲那几个弟兄非但不照顾,反而处处作梗。

最终,在我10岁那年,由外婆做主,母亲还是“往前跨了一步”~改嫁了!

而家里那几间房,最终还是让大伯一家占有了,只不过他象征性的给了我母亲10块钱。

就这样,我们母女俩最终被扫地出门。

继父姓高,是另一个公社的,他会木匠手艺,几年前妻子因病去世了,留下两个儿子,老大叫“忠强”,老二叫“国强”,他们分别比我大3岁、1岁。

老话讲: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而且继父家住的是那种土坯小瓦房,还带天井,有个很大的院子,这在当年来说,条件也是中上等。

母亲的到来,给这个家平添了几分生机,从此后有人洗涮,有人缝补,把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净利落。

每次两个哥哥走在路上,就有乡亲们夸奖道:“看看,难怪古话讲:女人家、女人家、男人无女不成家呢,这小哥俩出来再也不是破衣烂衫的了!”

母亲不仅是行动上对两个继子关怀备至,平时说话跟他们从来没有大嗓门,总是轻声细语。

一开始大哥忠强对母亲还有戒备心,不相信“晚娘”(老家对后妈的称谓)是真心对自己好,所以跟我母亲交流总是别别扭扭的样子,也不喊“妈”。

倒是二哥国强跟母亲亲近,每天一进门就找妈,母亲到哪,他就跟到哪,叽叽喳喳向母亲汇报外面的见闻。

而且二哥对我也好,小时候许多小游戏都是二哥教我的。

大哥其实也不错,我能感觉出来,只是他不善于表达。

有年夏天,晚上吃饭时大哥就显得晕头耷脑,草草吃完就回屋躺下了。

母亲心细,生怕哪地方做的不好,让大哥生气了。

所以收拾好碗筷,她就到大哥房间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进屋一看,大哥脸朝下、屁股朝上趴在床上,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母亲觉得不对劲,就想摸摸大哥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结果一只手碰到大哥后背,只听大哥“哎哟”一声,发出痛苦的呻吟。

母亲赶紧询问到底怎么回事?然后迅速让大哥把上衣脱下来,让她看看。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大哥右肩甲下,有巴掌大的一片红肿着,母亲知道大哥为啥不精神了,那可是肿毒啊!

于是母亲赶紧把继父叫进去,两人看着大哥的后背,母亲担忧地说:“要抓紧时间去上药啊,这肿毒是有名堂的,要不疼起来孩子受不了。”

就这样,母亲赶紧把家里的马灯点亮,跟继父连晚走了8里多路,去找邻村一名老中医看。

途中大哥疼得走不动道,继父和母亲轮换着背,终于当晚就给大哥把药敷上了。

后续回来又去了几次,每次都是母亲陪着大哥一起去的。回来母亲做菜也照顾大哥的口味,不敢做辛辣,有“发物”的菜更不敢放。

直到如今,大哥后背还留下茶杯口那么大的疤,可想而知当年那个肿毒有多大。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吧,大哥被感动了,终于肯叫“妈”了!

我母亲因为身体的原因,嫁过来后跟继父没再生育孩子。

老话讲: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随着我们兄妹仨一天天长大,日子也过得捉襟见肘,不久,大哥主动提出不上学了,回来要跟继父学木匠。那一年我和二哥刚升初中,我们俩在一个班。

二哥人很机灵,但淘气的狠,学习也不用心。

而我在班上成绩数一数二,因此,后来老师家访时发现,我和二哥原来是一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师的话伤了二哥的自尊心,在读初二时他说啥都不上学了,还说把学习的机会留给我。

就这样,我们兄妹仨只有我一直读到初中毕业,后来又升到高中。

我从小失去父爱,继父一直把我视如己出,所以我一直亲亲热热叫“爸”。

继父经常鼓励我说,好好上学,将来要让我成为村里第 一个女大学生。

读高中时离家有14里多地,我只能住校,为了保证我营养跟得上,每个星期大哥或者二哥,至少要给我往学校送一次现炒的菜,哪怕他们在河里捕的鱼虾,也要晒干留着等我回去吃。

记得当年我们寝室的同学都羡慕我,说我有2个哥哥宠着,简直太幸福了!

我闻听当然高兴,如果我要告诉她们,这2个哥哥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话,估计她们根本就不相信。

但确确实实两个哥哥就是对我这么好。

在我读高二那年的暑假,有天早上我和母亲去地里锄草,中途我回来拿草帽,老远看到继父在院子里修板车。

而在继父旁边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继父的二姐,我们都叫她姑妈。

因为姑妈背对着院门外,继父低着头正在干活,所以直到我快进院门时,两人都没有发现我。

这时我听姑妈对继父说:“世新(继父的名字),不是我说你,给文娟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看看这么大村,像文娟那么大的女孩,有几个念到初中毕业?你居然还让她读高中!”

继父低着头没搭理姑妈,手里的斧头始终没停下来,“叮叮咚咚”的响声,伴着继父瓮声瓮气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继父说:“娟学习好,我们就这一个女儿,肯定想把她好好培养出来,”

不等继父把话说完,就被姑妈打断了!姑妈说:“你快别傻了!即便培养出来,那将来也不是你家的。你没看村上老能华家,把继女留着做儿媳妇,这样往后不但家庭关系好处理,你们也能省一大笔钱!正好文娟跟忠强和国强年纪差不多大,随便给哪个做媳妇都可以……”

只听“咚”的一声,继父手里的斧头发出重重的响声,接着继父没好气的呵斥道:“你快别出馊主意了!忠强和国强谁都配不上娟!她将来铁定就是大学生!”

那天吓得我顺着院墙外转了好几圈没敢进家,我怕遇到尴尬。

当然,继父和姑妈的对话我自始至终没告诉其他人,包括我母亲。

与其同时我更加发奋努力,我只有考出去,将来才有能力报答继父对我的养育之恩。

终于在高考那年,我被一所师范学院录取。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们全家兴奋得差不多一宿没合眼,继父和大哥不知从哪弄来一棵樟木,特意给我做了一个精致的樟木箱子,让我开学装衣服用。

也就是在我读大学那年,大哥跟邻村一名姑娘订了亲,母亲拿出几年的积蓄,给大哥盖了三间瓦房,第二年把大嫂娶回了家。

大嫂嫁进门后,她跟我母亲相处的很融洽,从她怀孕到坐月子,母亲对大嫂无微不至的照顾。

大嫂离娘家很近,走路也就半个小时就能到家,但她很少回去。有时候街坊邻居就开玩笑问她,为啥不回娘家过几天?

大嫂直言不讳地笑着说:“我才不回去呢,我婆婆比我妈对我好。”

正因为全家一条心,不久他们又给我二哥盖了三间瓦房,二哥也是木匠,他在东北打工时认识一个女孩,两人还是奉子成婚。

但母亲和继父没有拿捏对方,照样恭恭敬敬把二嫂父母请过来,热热闹闹举办了婚礼。

母亲说:“冯萍(二嫂)是远嫁,我们要格外对她好,不能让她受委屈,要不多可怜呀。”

为了让哥哥嫂子们多挣钱,母亲主动承担起照顾孙子孙女的责任,大哥二哥家都是两个孩子,4个孙子孙女都是母亲一双手拉扯大的。

这几个侄子侄女也挺好玩,跟爷爷奶奶亲得不得了,谁家有好吃的,都忙得脚后跟打屁股瓣给老两口送过来。

所以别看母亲一辈子就生我一个,但哥哥嫂子和侄儿侄女们让她享受到了天伦之乐。

继父常常感叹说,这个家如果没有我母亲,是不可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其乐融融。

但母亲每次都笑着说,如果没有继父父子仨对我们母女二人的接纳,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命运。

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县城一所中学教书,两年后也成家了。

因为老公也是来自农村家庭,我们俩也是白手成家。当初我们家不但一分钱彩礼没要,继父还给了我3千块钱作为小家庭的启动资金。

好不容易等我们攒钱买房,装修都是继父亲自带着两个哥哥干活,别说工钱了,有些材料费还是哥哥们默默的自掏腰包。

吃水不忘挖井人。为了提高侄子侄女们学习成绩,每年寒暑假我和老公都要回去给他们补缺补差,二哥的儿子后来考到县一中,每个星期我都去把他接过来加餐。

在我孩子小的时候,每到农忙婆婆就要回家干活,继父接到我的电话,第一时间就把我母亲送来替班。

时光荏苒,渐渐的父母也老了,身躯不再挺拔,而我们兄妹仨感情如初。

如今几个侄子侄女都有了幸福的小家庭,父母也是四代同堂的老人了。

但近几年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有心想把她接到身边照顾,结果遭到继父和哥哥嫂子们一致反对。他们说,你们两口子都没退休,接到城里反而不利于老太太身体恢复,还是在老家好。

每次回去看到母亲房间里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衣服鞋袜干干净净,我对两个嫂子都感激不尽。

谁知道她们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妈妈一辈子伺候老的少的,把几个孩子带大,现在正是我们报答她的时候,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罪。”

在我母亲生命最后的岁月里,两个嫂子把接送孙子的事委托给各自的亲家母,全天候伺候左右,两个哥哥知道母亲时日不多,他们早早的把需要准备的物品都悄悄买回来。

因为他们知道母亲凡事都考究,不能到时候手忙脚乱,一定让她老人家满意。

最终,母亲没能熬过这个夏天,带着无限的眷念走了!

弥留之际,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嘴里总是喊着我们几个的乳名,不断地重复着:“孩儿,别吃那么快,小心烫着……,孩儿,别打架,让着他点……”

母亲的话,让两个花甲之年的哥哥,时不时老泪纵横,那些年真是太苦了!但在母亲的关爱和呵护下,让他们享受到了母爱。

哥哥们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特意把我领到门口菜园地边。他们几个都不断安慰说:“娟儿,妈不在了,但娘家还有爸,还有哥哥嫂子呢,有空你们开车回来,家里菜园地的菜可都是纯绿色呀!”

我含泪不住的点头。

是啊,母亲虽然走了,但老父亲在,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哥哥们虽然跟我不是一奶同胞,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过血缘关系,甚至比亲兄妹还要亲!

望着头顶上的那片天空,望着绿树环抱的村庄和眼前的一张张笑脸,我动情的说道:是的,这里才是我的根,我一定会常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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