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难不难？当然难；但就像所有艰难的事业一样，譬如造原子弹，也不会让你丝毫无处着手。其第一段，要之，就是一个“学”字——想成为君子吗？盖拼尽全力不耍滑地去学习……“困而不学”才是真的下等人。

何以至“君子”？世事万般难，它无疑是这里面最难的之一。别的且不论，即就“君子vs.小人”这一对概念的奠基者——《论语》——来看，是的，仅仅就这一部经典来看，做一名君子也太难太难了。难到什么程度？此如夫子他老人家明确要求道：“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里仁第四》）——君子一刻也不能懈怠，是的，一刻也不能！“君子的强度”既如此也，那自然的：“我这辈子是看不见圣人了，能见到君子就算大开眼界了”（《述而第七》）——岂能轻易见得到一辈子一刻也不会懈怠的人？逻辑于此闭环，非常自洽。

——好啊，它儒家果然还是蒙人的！如此教人做君子，岂非教人成神？有意义吗？

身边的很多朋友之所以多年不愿翻开《论语》等儒家经典，亦复在此——看什么？学什么？学说大话吗？但，君子之教还真就不是大话，此因：真正的大话徒然只见其大而无从着手；您看，看看孔子总体是如何建构君子的——尤其看以下两段，其实大有可着手之处。君子难不难？当然难；但就像所有艰难的事业一样，譬如造原子弹，也不会让你丝毫无处着手。其第一段，要之，就是一个“学”字——想成为君子吗？盖拼尽全力不耍滑地去学习。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述而第七》）哪里有天生的君子、达人、志士仁人？好学不怠也已。

——孔子有不少相近的话，一以贯之，从学做起。“困而不学”才是真的下等人。

教导我们着手做君子的第二段呢？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季氏第十六》）一则以学，一则以畏；好学，并且心有敬畏。敬畏什么呢？敬畏自然规律和政治社会层面最普遍的规律，以及人文规律、人之常情……此皆“天命”也；还须敬畏“大人”，不要随便看不起别人；还须敬畏“圣人之言”，以今视之，即可以是敬畏知识、敬畏历史经验——当然鼓励怀疑，但不是无根无据的“过瘾式的怀疑”。有此敬畏一项，及彼学习一项，君子者，是不是也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听着似有些道理，但你怎么就知道这两项是孔子预备给后人做君子的起点呢？

1、孔门君子之教太多太多了，但大都以学习、敬畏二者作为出发点——还有一个忠恕的出发点，加起来三点，其君子之教三大最基本的出发点也。“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例子俯拾即是，不多说了。2、当然无从确定这就是孔子的本意，无从确定一学一敬乃正就是孔子着意的修行君子之道的法门，但：不论君子不君子，二者终归是人生在世不得不认真对待之事——都是逃无可逃的科目。倘再降一降观量，无非：我们都不得不学一些生存的办法，都不得不知道不可逾越的红线在哪里。

——再降则是，懂得珍视世上这一遭。人的有限性固在其中，人的尊严亦在其中。

写于北京办公室

2024年7月31日星期三

【主要参考文献】《论语》，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康有为《论语注》，钱穆《论语新解》，李泽厚《论语今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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