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和宿敌结婚了》作者:白羽摘雕弓

冰悦谈小说 2024-05-21 06:50:27

《重生后和宿敌结婚了》

作者:白羽摘雕弓

简介:

群青死前,最恨权臣陆华亭,恨他辅佐新帝、狡诈阴险,她日思夜想,使尽浑身解数也斗不过,最后炮灰在他手里。

群青死后,看见她用命守护的亡国公主,哭着依偎在新帝胸膛:“青青死了,我怎么办?”

新帝吻她:“你不会有事,只需爱孤。”

公主泪如雨下,如雨中娇花:“青青死了,我只剩陛下。”

眼睛一睁,群青醒了,醒在三年前。

起身,木然收拾收拾包裹,不顾公主阻拦转身离去,连带丢下十年步步为营,十年如履薄冰。

复国?复个屁。

权臣陆华亭,心机深沉,手段残暴,在权利旋涡中所向披靡,看倦了人心丑恶,这辈子过得索然无味。

回首一生,惟独给他留下印象的,是二十六岁那年鸩杀的一个细作女官。

为了恋爱脑公主肝脑涂地,设计他数次。

最后,面不改色跪在夏日殿堂前,满眼不甘,笑叹一句“成王败寇”,仰头一饮而尽。

鲜血从檀口中涌出,薄薄一层艳红。

睁眼,陆华亭回到二十三岁那年。

陆华亭看着手下公文,更加索然无味,撂笔歪在椅背:“那个女官呢?”

“……出宫了。她托我跟大人带句话,她不斗了。”

陆华亭默然,半晌,冷冷勾唇:“她说不斗就不斗了?”

精彩节选:

当群青看见层层飞檐和重重绿树,感觉不到疼痛,只觉轻盈时,便知道自己大约已死,成了传说中的孤魂野鬼。

什么相思情蛊,什么一损俱损,都是编出来哄骗陆华亭罢了。好在玉枕之中,绝笔信上,她把应对之词留给了杨芙。

只要公主记在心里,至少能活得和燕王一样长。

她尽己所能,留下保全杨芙之策,可到底没能确认公主脱险。大约是心愿未了,亡灵竟快速掠过宫禁上方,直直穿进关押杨芙的两仪殿。

窗台上有只铁面具,恶鬼嘴脸朝上,群青停顿一下,恐惧地绕过它。

殿内没有府兵,也无近卫。杨芙跌坐在墙边,所有第一眼见她的人,都会惊艳于她的美色,哪怕此时她鬓发散乱,两眼红肿,仍如芙蓉国中一枝春:“你把她怎样了?”

李焕面色冷凝,声色俱厉:“她是南楚细作,刺杀五人不止,留她全尸是本宫的仁慈。”

他想靠近,宝安公主神情激动,拔下头上金簪,李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将金簪刺进自己腰腹,口中道:“要么你杀了我,为她报仇?”

传说燕王出生时,曾因貌丑而吓哭生母,不得不戴铁面具遮丑。今日看来,他面具下的脸非但不丑,反而英气非凡。

当他逼近一个人时,常年征战沙场的匪气勃发而出,一手便将宝安公主的两手完全桎梏,任她挣扎不得,簪子尖利的端头深深刺入血肉,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杨芙尖叫一声缩回手,金簪掉落在地。

李焕将她困在角落,轻扶她手臂,见她颤抖,又不自在地挪开手:“当真心里没有我吗?连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情愿。”

他又说:“我杀你那女侍,并非想伤害你,为的是让你从此不再受南楚牵制。只要她在一天,就会让你夹在国仇家恨中为难!”

杨芙瞬间泪落如雨:“你不懂……”

李焕道:“是你不懂!大势已定,昭太子不过跳梁小丑,南楚早晚会被本宫收入囊中。自古新朝覆旧朝,这是天道人事,并非你们几个小娘子能改变的!”

杨芙无碍,群青总该放心,但这两人的相处的模样,却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杨芙分明告诉她,燕王每传召她去两仪殿抄经,都对她极尽羞辱,以至每次她回来,两眼都哭得像桃子一样,也让群青对燕王恨之入骨。

似乎……不像是相互厌恶?

烛火一直摇动,像群青惶疑不定的心,杨芙的啜泣声终于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绝望。

李焕道:“从今日起,你若信我,嫁我,便是我的妻,我会给你名分,护佑你一生;倘你非要做李玹的太子妃……”他叹了口气,头扭到一边,目中闪过一线残忍的光,“那便如陆华亭所说,随太子一起,下诏狱罢!”

杨芙摇摇欲倒,李焕不忍,立刻揽住她的身子。

也许是这殿中烛火纷乱,地藏王菩萨像冷漠的凝视令人不安,也许是杨芙受惊整日,如倦鸟无枝可依,她慢慢抬起华袖,一下子投入了那个温暖强硬的怀抱,大哭起来:“青青已死,我能如何,我能如何……望陛下不负我……”

李焕一怔,脸上神情可用狂喜来形容,箍紧她的腰肢,一下子便将她抱上案台。

而群青注视着两个紧紧纠缠的影子,像做了场极度荒诞的噩梦,却无法出声,亦无法醒来。

她已无法忆起,谎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一直以来,宝安公主不都很讨厌李焕吗?

在她们儿时,李家从北地进宫来朝拜,每见到跪在玉华台下的李焕,杨芙都会躲到她的身后,用汗湿的手抓紧她,像受了莫大折磨一般快步地走过去:“你看他的面具好可怕!他一直盯着本宫,真是放肆。”

每一次,都是群青挺直身子,挡住少年燕王放肆的视线。

燕王踏破长安那夜,于清净观辱了宝安公主名节,公主更是厌恶恐惧。不论李焕如何示好,公主每见李焕,如见恶鬼……

决定给李焕下毒那日,是宝安公主痛苦地说:“我好歹是一国公主,要是这种屈辱都忍受,怎么对得起父皇、长姐,庙堂社稷?”

直到那一日,群青都以为公主痛恨着燕王,以为燕王是她们共同的仇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公主心中,燕王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是他嘘寒问暖的时候?送东送西的时候?穷追不舍的时候?

为何宝安公主从来没有将这样的背叛告诉过她,哪怕只言片语?

群青忽然盯住杨芙的手。

宝安公主虚抱着李焕的脖颈。她长而华丽的尾甲尖端沾了一小点闪烁的金箔,下面挂着群青亲手黏上去的毒珠。毒珠完好无损,胶皮未破。

群青耳边轰隆作响。

难怪陆华亭会用那种眼神看她,难怪太医诊察,却回说燕王“并无大恙”。

没中毒,怎会有恙?两仪殿内,宝安公主没能成事。是沾了一下,又迅速缩回了手。

她没忍心给李焕下毒!

杨芙对燕王,怀有多么复杂的感情,才能在临门一脚心软反悔,哪怕杨芙明知道,群青正在背后冒死谋划……

在杨芙心中,谁轻谁重,已经无需多言。

原来今日,根本不是宝安公主被困在局中,反而是她群青咬了钩,自投罗网。

慢慢地,她听到诵经齐吟,那声音响彻天地,中间夹杂着击打铜器的脆响,悲悯空灵,如温暖的手抚摸她的发顶,抚灭她的怒火,催促她归于平静,就此睡去。

根本没用。

她心脏疼。

群青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人的脸。自长安夜乱后至亲失散,阿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搭救她的李郎中,李郎中的小徒弟芳歇……这一路上,许多人对她有恩,她于许多人有愧,一切搁在身后,她一意孤行地进宫。

为了复国,她自知早晚会死;刺杀受伤之后,病痛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她幻想过很多死法,可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是白白枉死。

人可以死,但不能这么窝囊地死!

群青强行睁开眼,视野重归清晰。她看见诵经声的来源:宫道上一支送葬队伍,七八名道士举白幡,口中吟诵,两名套丧服的内监抬棺,那漆黑棺木上莲花绘制得别致:“陆相出殡,避让,避让——”

群青听到内监的话,心中疑惑。

当朝相爷是孟光慎,陆相是谁?

她听见那抬棺的小内监悄悄说:“干爹,棺木怎么这么沉,仿佛装了不止一个人哪,胳膊好酸……”随后遭到他干爹一番呵斥。

送葬的队伍与她的亡灵错肩而过,巨大的吟唱震天动地,飘落的纸幡打着旋儿,毫无阻碍地穿过她的身体。

她确信自己已做了鬼,便瞬间溃散于天地间,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聚拢起来,拽到极远之处……

睁开眼,像被装在箱子里滚了七八十下,又倒出来那样,天地都在旋转。

群青忍着难受,一瓢冷水毫不留情当头浇下,耳边响起鬼魂们幽幽的哭声,又令人尾椎发麻。

群青极慢地回头,瞧一眼那些“鬼魂”,却看到了几个咬牙抽泣的宫女,地府内的宫女们梳着单髻,长相与地面上的宫女好像没什么差别。

“天儿热,容易昏。咱家给你们几个降温。摇摇晃晃的,可别想装晕就能逃过一劫。”一瓢水猛烈地浇在另一人身上,水珠飞溅在群青脸上。

群青任凭水滴从发丝和眉毛上滴下,湿漉漉的触感灌进衣领。

水……

她收紧手指,将间色裙的裙摆捏得皱起,再紧一些,掌心传来清晰的锐痛。

她感受到掌心贴地的滚烫,两膝难耐的刺痛,远处沉闷的蝉鸣入耳,头顶阳光炽烈。

这是人间!

拎着水瓢的是个穿枣红袍、戴幞头的内监,他身旁侍立着一位四十多岁、身宽体胖的宫装娘子,对上群青的目光,忙冲她使眼色,叫她不要乱瞧。

群青仰脸盯着她看了好半天,终于在混沌中拽回一线记忆,这是她刚以“群青”的身份入掖庭时的掌教宫官,叫章娘子。

可是,这不是圣临元年的事了吗?

她慢慢地伸手去触碰小腹上的那处匕首伤,摸了又摸,伤没了……

裴公公令宫女们跪在烈日下受罚,章娘子劝道:“监作,如有不懂事的婢子,日后如何教育都不为过。但今天,奴婢奉太子殿下命要带她们去给两位贵主挑选,让贵主们等急了不妥。”

给两位贵主挑选……

群青有了印象,她当年假借宫女身份回宫,在掖庭待了月余,便借着选拔宫女的机会到了宝安公主身边,随后混进六尚,成了南楚安插在宫中的棋子。

看来今日正是离开掖庭那一日。可是,又为何罚跪来着?

只听裴监作冷笑:“就因为是给贵主挑选奴婢,才得慎重挑选,万不能让德行有亏的混进去。”

章娘子讶异:“什么有亏?这些奴婢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

裴监作道:“有人密告咱家,就在前日夜里,你们这些人里有一个与外男私相授受。按大宸律,宫女禁与外人互通讯息,违者杖三十;若查出是细作,死无葬身之地!你们相互揭发也行,贵主们还在鸾仪阁等候,倘若一盏茶的时间内还找不出那个人,你们便一起,杖三十!”

十几岁的宫女们,瞬间摇摇欲坠。

打人的法杖由棘条制成,上面长满倒刺,重重落下,倒刺裹着衣裳嵌进皮肉里,高高抬起,便将血肉一起带出。不出十杖就会让呼告无声,三十板,不得将人的下肢打得如砸碎的瓜瓤。

即便是保住一条命,下半生也残废了。

群青望着裙摆,思绪有些混乱,她平生不信死而复生之事,尚不清楚,这到底是真的回到了圣临元年,还是她身在弥留的梦中。若是后者,无非老人们说的“走马灯”而已……

正想着,脑袋被裴监作拿拂尘重重敲了一下:“真冷静,一滴眼泪都挤不出?你先说。”

群青心中一跳,她回忆里并无这段!

还未开口,身旁忽地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公公,奴婢检举,传递消息的人正是群青!奴婢子时起夜,曾听见过她与一陌生男子说话。”

群青猛地看向右边的宫女,对方不敢直视她,跪伏下去,两肩颤抖。

一瞬间,熟悉的危机感遍布群青的全身,无比真实地提醒她活着的感受,也提醒着她,可能马上就要死第二次。

“茴香,你真听见了还是做梦?不能乱讲!”章娘子急了。

夜半说话,那可不仅仅是传递消息,更有通奸之嫌。

“奴婢不敢撒谎。”茴香瑟瑟道,“前日子时,奴婢闹肚子,去东圊如厕。回时路过群青的阁子,想着蜡用光了,问她借一根,靠近窗时却听到男女私语,好像商议什么。奴婢从窗缝隙看进去,灯熄着,床上却没人。也许他们是躲在……躲在阁子后的一大片竹丛内!那里是个隐蔽处。”

茴香一口气说完,换气时已没那么慌乱,“外面蚊蝇多,素日又和她不熟,婢子不想多管闲事便自己回去了。”

裴监作阴狠的目光瞥向群青,只看到一个发髻:“你在和谁说话?商议何事?”

群青规矩地垂着头,默了片刻,才顺着茴香说道:“茴香说‘素日不熟’,是因奴婢性子冷,不好说话,所以,平时没有别的宫女敢与奴婢亲密往来。”

她说话时,裴监作没有看她,而是在观察另外几名宫女的神态,见她们面无异样,确认群青所说是真。只听群青接着道:“白日都不敢说话,却敢半夜随便扰醒我,问我借蜡烛吗?”

裴监作眼神一变,那茴香的话的确有些矛盾,茴香刚要分辩,群青已继续:“还有一事令奴婢疑惑:裴监作说,掖庭宫女私相授受,杖责三十,但年初圣人宽宥待下,早将三十杖改为七杖,令宫女受罚休养后还能继续做事,顶格刑罚不过二十杖而已。”

“公公您是监作,最清楚宫规,虚报刑罚,想来是为恐吓我们。那告密之人要是看清了是谁,直接抓走就是,您何必费心陪着我们在太阳下相互揭发。不心虚的人,回答再多问题都不慌乱,谁反应最大,谁心里有鬼。”

茴香顿时抬头哀叫:“奴婢没有!婢子只是个粗使,生来就胆小,监作上来便说三十杖,吓都吓昏了,哪能想起什么法令?奴婢万不敢撒谎,是真的听见有说话声……”

“也许她那日真的经过奴婢的阁子,但一定不是去借蜡,也不是如厕。”群青打断她的话,“奴婢守北仓库,住得偏远,从东圊回侍女住地可以抄近道,既然蚊蝇多得待不住,还要绕远路?她深夜在北边做什么,脱口而出就是,除非不便言说,才冒着风险编造谎话。”

茴香万没想到她能反将一军,一时绕了进去,待反应过来,眸中霎时慌乱。裴监作一挥手,几个内监从四面过来。

茴香被架走时终于崩溃:“奴婢错了,奴婢只是与东门的侍卫说了几句笑话,别的什么也没做!奴婢不敢撒谎,婢子真的听见群青阁子里有说话声,真的有说话声……”

随后传来板子声和尖叫,那哀叫越来越痛苦孱弱,令宫女们噤若寒蝉。

章娘子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是婢子管教不力。茴香平时胆小,没想到竟敢构陷他人……奴婢一定重新择人。”

“那茴香胆子确实小,一诈就诈了出来。”裴监作慢悠悠地说,小指头却指向群青,笑道,“她的胆子却大,圣人哪一年改什么法令都记得清清楚楚,是个做大事的材料!”

章娘子张了张口:“监作多虑了,她自小在掖庭长大,所以熟悉宫规……”她说着,忙给群青递了个眼色。

群青却视若无睹,在章娘子忧惧的目光中,两手交叠,忽然对着裴监作喜气盈盈地一拜,惊得裴监作后退半步:“裴监作赏识,奴婢之幸!奴婢虽出身掖庭,却上过四年的宫教,不仅熟背宫规,还最爱史论和律法,幼时曾经……”

“住口住口!谁夸你了?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给点颜色你倒开染坊!”裴监作气得拍打拂尘,认定这是个草包,看着镇定,却原来是脑子缺根弦的蠢货。

掖庭宫女之所以留在掖庭,是有理由的。

他深吸一口气,仍不放心,将章娘子拉倒一旁:“最近内庭清查南楚细作,人心惶惶。那茴香挨了打还不松口,我看不像说谎。干脆将她与那个茴香一起交刑部去审,可别连累了你我。”

远远看见章娘子的嘴角显出凝重的弧度,群青捏紧手指,忽而道:“奴婢那夜确实在外面,也确实曾与人说话。”

章娘子嘴唇翕动,裴监作亦愕然,两人一齐看她:“谁?”

“宫教博士金公公。”

章娘子:“那是内监,怎能说是外男?何况金公公都七十多岁了……”

“是了。所以茴香没有听错,但奴婢也没有私相授受。”

裴监作搞不懂了:“你半夜不睡,和一个耳聋眼花的宫教博士私语什么?”

群青道:“回监作:一会儿面见贵主,我等需要献上给贵主的礼物。奴婢在刺绣局当差,所以准备绣片作为礼物,但掖庭宫女每人每月只领五根夜蜡,额外做活完全不够。奴婢等月上中宵,在外面借着月光刺绣,也有个私心,是为等金公公下夜值路过,让他指点奴婢针法。”

“前天夜里,终于碰见金公公,他见奴婢可怜给了指点,便是茴香听到的商议声。不信,可以去奴婢的阁子内,在桌上的针线篓子里找一个木匣,里面装有奴婢的绣片,正是奴婢这次准备呈上的。”群青说。

片刻后,木匣与绣片到了裴监作手中。他打开一瞧,不禁一默。

绣片约巴掌大小,薄如蝉翼,剪成不规则形状,可缝在裙头上,是贵族娘子中流行的装饰。群青这片以丝绢为底,绣制兰花与展翅的凤尾蝶,不知用了什么样的针法,蝶翅在阳光下有流光溢彩之效,一眼便让人挪不开目光。

另一片为薄纱上的粉色合欢花,应是群青原先准备,确实不够惊艳,却也十分精巧。

裴监作将绣片抚摸来去,又对着光仔细瞧了许久,古怪地开口:“咱们掖庭内居然有这号人物?你的手艺不比尚服局差,放在掖庭内也是屈才。”

在诸宫女的注视下,群青低头:“都是金公公指点得好。”

裴监作笑笑,却并不受用:“咱们掖庭的刺绣局是什么水平,咱家不知道吗,连给尚服局提鞋都不配!鸡窝里教出凤凰来,也是奇事一桩。”

群青闻言抬头。单髻这样别无修饰的发型,对原生容貌是极大的考验,群青的五官并不惹眼,但对比其他的宫女,便能看出仪态的不同。

她身上轻薄的襦裙被风鼓动,颈线和平直的双肩,越看越能看出直竹般的不卑不亢的气韵:

“婢子四岁没入掖庭,浣衣三年、洗刷夜壶四年,方得到入刺绣局的机会。八年来没有一日不珍惜,日夜持针,不敢懈怠,只恐被调出刺绣局。掖庭是不如尚服局,但一块绣布,只有方寸大小,一个人八年只做这一件事,难道还会做不好吗?”

她的声线清亮而微微颤抖,四面一时无声,让人觉得裴监作再怀疑下去,都成了一种侮辱。

恰逢小内监回禀:“金公公说好像有这回事。”裴监作抬手作罢,“咱家看你勤勉,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违规行事,否则决不轻饶。”

章娘子面露喜色,群青却身子一晃,身后的宫女撑住她双肩,没叫她昏倒在地,袖子滑落时,手臂上的斑点已经被人看见,宫女惊叫道:“章娘子,她起瘙痒风疹了!”

瘙痒风疹是过敏症的一种,常在几日内自行消退。有人遇到柳絮起疹,有人遇桑蚕起疹,突然受惊、过度恐惧也会起疹,大块大块的红斑会很快蔓延全身。

“不争气的东西!以为多稳重。”裴监作气不打一处来,“章娘子,换了人吧。多难看,不要吓着贵主们。”

章娘子刚以为事逢转机,笑容僵在脸上,裴监作已拍板:“咱家给你添上一人。长安采选入宫,掖庭丞举荐来的,十六岁,聪明机灵,叫她替群青去。宝姝,来见章娘子。”

一直侍立在他身后的小宫女绕出来,乌发红唇,像只云雀,她撩裙跪在群青身边,衣襟上散发出新橙的香气。

从未闻过的清新的香气钻进宫女们的鼻子里,闻得她们腹中饥饿。群青却知晓,只有长安的贵女,才拿橙皮精心淬炼出此香,令婢女们连夜熏蒸在衣服上,引为流行。

裴监作今日唱这么一出大戏,原是为趁机加塞一个人。章娘子眼神如刀剜着地面,攥着手不吭声。

宝姝笑道:“奴婢参加采选很急,还没来得及给贵主准备见面礼。”她生得貌美,眼下有一颗小痣,毫不畏怯地望着章娘子。

章娘子瞪着她,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怎么着,还要她这个掌事宫女来替她准备不成?

一片静默中,群青将匣奉过头顶:“奴婢备好的绣片可以代为奉上。”

此话正合裴监作心意,叫他笑了起来:“你懂事。咱家记住你了,日后有机会,必然提拔。”

宝姝拿起绣片近看,不禁瞧了群青一眼。她眼神中的惊艳、不快和忌惮,像刀锋一般刮过她的脸。

群青垂着眼,也能感知到那眼神中的情绪,它仿佛在说:这么漂亮的东西竟是由这么普通的一个奴婢绣的,老天真是不长眼。

宝姝却放下那片,避开她起疹的手指,取走了另一片合欢花,对裴监作道:“她的绣功太精巧,婢子及不上,这个倒还像我绣的。谢啦。”

“就送这九人去应选吧。”裴监作催促。

“可名册上是十人。”章娘子不忍地看着群青,“要不让医官……”

“不要耽误时间了,现在就去!”

章娘子只好领着那些宫女走了。

她们的背影在巍峨矗立的宫殿映衬下,像一群西飞的雁。

群青则向相反方向,回到低矮破旧的掖庭中去。

-

群青一手将门落锁,一手散下发髻。

她的头发浓密而质硬,没了拘束,瞬间披落下来。简陋低矮的阁子内被翻得凌乱,裴监作的手下在取绣片的时候,应该顺便排除了她夜半偷情的嫌疑。

巾布胡乱搭在竹篾上,群青顺手起来拿擦干湿发,凭借依稀的记忆,将坛子、筐子一一归位,还拨弄了两下裂开的窗纸,脑中将今日之事推演复原:

那天夜里,茴香与小侍卫就在竹林处私会。茴香忽然想到旁边是她群青的住所,唯恐为她看见,便蹑手蹑脚地从窗口确认她熟睡没有,却从窗缝中意外地看到她不在床上。

茴香一直怀疑被她看到了什么,心内不安,今日见裴监作提问她,才会吓得恶人先告状。

群青脱下湿裙,强忍着瘙痒,手伸到衣襟里一抽,拽下一小条棉布,放在柜子上,手臂上的红疹慢慢消退。

棉布由两层缝制在一起,正面为棉,反面沾满了碾碎的春藤籽汁液,平时缝在袖中,必要时翻转过来在手臂上搓一搓,就可以使自己迅速长满风疹块。

今日选宫婢的两位贵主,一位是太子良娣郑知意,一位便是宝安公主。群青若跟着章娘子去了鸾仪阁,马上便会被杨芙选到身边,相依为命、抱头痛哭。

群青暂时不能看见杨芙。

她怕一看见那张脸,会控制不住情绪质问对方,露了马脚,只好出此下策。

何况,脑子混乱一片,需要些时间整理思路。

群青慢慢地换好干衣,随即卷起袖子,将手探入水缸中,捞出藏在缸底的漆黑匣子。

匣中的瓶瓶罐罐,都是她从空无一人的家里带出的药品与毒丸,还有一只刺绣香囊。香囊上绣羊头,羊角上挂了四只细铃。

群青属羊,小时候,朱英给她缝制了这个小玩意逗她玩耍。香囊实在地捏在手心,晃一晃,发出熟悉的轻响,她才确定:她真的回到了圣临元年。

这一年,宸明帝李沣篡位登基,定国号为大宸。原本的楚国昭太子,则不敌李家大军的攻势,一路逃到淮安,在随行旧部和大臣的帮助下,占据南方九州,另建“南楚国”,与大宸南北对峙。

这一年,新朝刚立,事情繁多,宸明帝的长子和第三子——太子和燕王忙于政事,尚未开始手足相残。

杨芙还没嫁给太子。

她还是一个入宫不久的小细作,尚未潜伏在杨芙身边。

这一年,南楚的昭太子动用了所有留在长安的细作,不遗余力地给大宸制造破坏,怀抱着有朝一日灭宸复国,杀回长安的美梦。

想到此处,群青屏住呼吸,打开香囊,把内藏的“相思引”毒丸取出来封在匣内,又忙将空空的香囊贴身佩戴。

上一世,她锋刃向外,为了扶不起的昭太子与宝安公主付出了全部,结果当然是不值得。她没能找到阿娘的踪迹,直到死的那一刻,才知道有多悔恨遗憾。

有机会重活一世,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阿娘,为自己而活着。

匣底是一册手札。

待看清是记录陆华亭的手札,群青登时将它投入火盆中。

火一下子跃起,吞噬着纸页,橘色的光,照亮着她发烫的面颊。

群青抱膝坐在地上,仿佛又感受到伤口处的幻痛,脑海中浮现出与陆华亭那段惊心动魄的交锋,鬓边奇异地沁出热汗来。

奇怪的是,经历了宝安公主的背叛,原本对陆华亭多年入骨的恨意,反倒随着立场的崩塌,慢慢如云烟而散。

他不过是尽了他身为谋臣的本分。

但此人也确实是世所罕见的难缠和可怕。

既不复国了,此生不要招惹这个人。躲着他走,人生便少了大半危险与折磨。

打定了主意,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

群青拿起伤药,又从篾框下取出钥匙,扭开北库门,小心地钻进北仓库内。

群青会点数,能不用纸笔便将绸缎的数量记清,颇得章娘子宠信,被指派看管北仓库。她的阁子本是北仓库库管的住所,正因如此,有了独住一间的机会。

群青在堆好的布匹之间弯腰行走,走到一处,搬开靛蓝色布匹,在地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四下,随后吃力地挪开暗砖。

那下面,趴着一个着浅青官服、衣襟染血的男人。

男人听到声响,马上动弹起来。

“抱歉,今日耽搁了一下。”群青将他拖到了矮窗边,把窗户打开条缝。她知道藏在这狭小黑暗的地方,对寻常人来说也是件难熬的事。

“我要冒犯了。”

“……某也没等很久。”男人沙哑地回道,因感觉到后摆被她撩起,立马闭上嘴,耳廓通红。

刚刚及冠的宫学博士苏润,说话还带着几分南方乡音。换药时布帛粘连伤口,他痛得得咬紧牙关,却没有发出声音。

群青只顾查看伤口。说实话,打成这样,血肉模糊的一片,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何况她还分神留意着门外的声响,便更无其他的心思了。

苏润后脊最深的伤口已止住血,没有感染,群青撒上药粉,将他的臀和背用干净的布裹缠起来。这几日换药次数逐渐减少,再接下来,只要好好养着,不会再危及生命。

管到这里,应该够了。

群青想。

她的医术本来就浅,不能治好,只能保证不死,就像她给自己处理伤口一样。

苏润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她不说话,脸越来越热,打破这份寂静:“那个,娘子,那些人……有没有去某的阁子内,看我死没死?”

毕竟是三年前人与事,群青想了半天,才寻回几分记忆:“有。有人每日来送饭。我在你的阁子内放了泔水,她们嫌弃气味重,便没有进屋,应该没人发现你不在。”

“多谢。”苏润很轻地说,又暗暗冷笑,“那些人只怕以为,过两天就可以给某收尸了。”

他艰难地扭头。因伤在腰臀,只好趴着,不能看清群青的相貌,只能感觉她的气息和温度。今日她的头发竟然散着,丝丝缕缕地垂下来。

群青将药滴在碗里化开,喂给他,苏润就着她的手喝了,那柳条一般的丝缕便不住地触碰到他的脸颊。

只听群青说:“喝完这个,你走吧。”

苏润呛住。

“此药是行军打仗所用伤药,服下后能让你暂时感觉不到痛。午时宫道无人,你自己走回你该去的地方,之后我们便分别吧。”群青望着他,尽量不带感情地说,“前天给你换药,被茴香听见了,今天是她,下次便是我。你留在此处是麻烦,会连累我。”

那叫茴香的宫女已经被拖回掖庭,哭嚎求饶声断断续续地穿进两人耳中。

圣临元年,内廷上下,正在严查细作。

“某知道。”苏润的脸瞬间涨红,“对不起,某原本没有打算连累娘子。我……”说到最后,羞耻至极。

群青“嗯”了一声,忍住没再接话。

上一世,她与苏润的交情,起于这次救命之恩。

那一天,一顶腰舆抬进掖庭,装着新来的宫学博士,据说是从别处来的贬官。至于为何被抬着,是因为他刚受过杖刑,无法行走。

寻常受刑的官员,打完都会上药静养几日,但苏润的情况又格外不同:

那些人给他上的草药中,混有砂砾石灰,以至伤口恶化。苏润感觉越来越虚弱,撑着一口气,顽强地爬出来求救,恰好爬到北仓库外。

群青夜间出行,便见竹丛趴着一个昏过去的人,衣襟染血,腰上鱼符在月色下闪亮,是正九品宫官。

她犹豫片刻,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人拖了回去,藏在北仓库内暗处,废了力气将他的伤口清洗干净,换药、喂饭将养,将苏润的命救了回来。

两人萍水相逢,除了换药,也没什么别的交流,等他能走了,不愿给人添麻烦,自行离开。

再见到苏润,是在掖庭的宫教,他已恢复,教宫女们画梅和竹。群青幼时没什么机会学书画,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不免听得格外认真。

只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润时,台上讲师却总会避开她的视线,看着窗外的树叶。

群青确实没多想。

她进六尚后,苏润还一直当小小的宫学博士,与她保持通信,天冷劝加衣,下雨送伞。他确实有些优柔寡断,但从不过分打扰,需要麻烦他时,他每次都愿意帮她遮掩,群青便一直没有斩断这份友情。

直至被陆华亭点破,群青方顿悟,苏润大约早就猜出她的身份和目的,才会舍身助她,赌上自己的全部,全了这份情谊。

只是在群青看来,苏润实属被她白白连累。

若不与她相交,若不帮她,他没有必要得罪陆华亭,也就不会将仕途和性命都折在陆华亭手上。

何况她现在都不干了,就更没必要将苏润搅进局中。

情意难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做朋友。

眼下,群青下了逐客令,苏润无颜再留,几番试着撑起,冷汗滚滚而下,群青按住他:“不急走,还没起效呢。”

苏润看着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衣袖上,终于鼓起勇气:“娘子能否留个姓名?若不是娘子照料,某恐怕会曝尸荒野。日后恢复,结草衔环以报。”

群青道:“你叫什么?”

苏润毫不犹豫地托出:“姓苏,名润,字雨洁。娘子呢?”

“群青。”不等他答话,群青便道,“我不与人相交,只与人交易。”

苏润怔了:“交易?”

群青说:“救命之恩,不需要你还。那天我看见你的鱼符才救你的,你是宫官,对我可能有用。但现在没用了。”

如此直白的说出心里话,令苏润微蹙了一下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她的眼神中,惊异里又带上几分痛惜。

群青已转而道:“对了,一直没问你,你到底得罪了谁,才会被如此对待?”

受杖的位置在臀腿,但苏润的伤处却非常靠上,殴打脊柱,很容易将人打残;敷药混杂着污物,事后又将他扔到掖庭,任他自生自灭,行事恶意,像是蓄意报复。

“告诉娘子也无妨。”苏润叹道,“就是新任给事中,孟观楼。”

“孟观楼,是孟相的长子?”群青有些意外。

孟光慎原本是太子李玹的老师,宸明帝的谋臣,圣人登基后拜了相,私下行事一直低调圆滑。他的长子也素有才名,没想到居然如此跋扈,实在和他父亲大不相同。

她继续问苏润:“你以前什么官职,为什么得罪了他?”

“某是荒帝末年,江西的乡贡生,就是去岁考进的国子监。今年制科,太缺人手,让某任考官。看卷时,某不知道孟观楼是孟相的儿子,说了……不该说的话。”

苏润神情暗淡,似心灰意冷,犹豫一下还是嘟囔出来:“某说他的答卷像代答的,初试与复试字迹略有不同。”

他一时意气,将事情闹大,隔日吏部将孟观楼叫来,当场再作策论,证明孟观楼确实才高八斗,根本就没必要代考。

孟观楼洋洋洒洒写完,掷了墨笔在他脸上,脸色阴沉得可怕。然后苏润便以失职之罪被拖了出去。

“没想到他这么记仇!我冤他一次,他要某的命来报复。”苏润道。

“你确认两张卷子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群青问。

“某专攻书画科,看字迹还是很准的,断然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自己能答,干嘛冒险代考?这倒是奇怪。难道孟观楼嚣张到无视科考规矩的程度?”还是复试那日出了什么事,他不能亲身应试,不得不代考。

如此警告苏润,正说明其中有不可告人之处,不想让任何人再深入探究。

不过群青没说出来。

孟观楼的把柄对她没什么用。

——好像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孟观楼是孟相的儿子,孟相是太子恩师,自然拥护太子。燕王战功屡屡,锋芒渐盛,孟相便出手打压,生怕他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陆华亭想扶燕王上位,便得与孟相、孟观楼争锋,两方正暗斗得激烈。

群青盯着苏润,盯得苏润吞咽了一下。群青开口了:“给你指条明路。不是害怕那些人再来报复吗?你去燕王府,找陆长史,把你方才跟我说的孟观楼代答的事再给他讲一遍。他肯定想办法保你的命,给你用最好的伤药,运气好点,说不定还能帮你报了仇。”

“陆……长史,陆长史?”苏润表情狐疑,在口中念了好几遍。

群青有些诧异,忽地反应过来:如今的陆华亭,还是燕王府中不具名的一个长史。

除了她,恐怕没人会相信,此人日后疯狂如斯,能翻转了大宸的乾坤。

她有些心虚:“切记,不能说你认识我。”

苏润道:“你与他……”

“互不相识,从没见过。”群青道,“但我不想让他知道,有我的存在。”

苏润望着她,眼中又生出几分疑惑。

群青以为他是因恐惧而犹疑,便安抚道:“听人说,陆长史目的性极强,不会伤害你这种与他利益无干的人,借一下势应该无妨。”

苏润道:“某信娘子。只是要去投奔陆长史,既不能报你名讳,也没有凭证,我只怕燕王府高门大院,层层通传,不放某进去。某被扔过来时,身上别无长物……”

群青明白了他的意思,找了几样东西装在篮子里,交给苏润。从前当值时贵人们偶然恩赏下来的珠宝、名贵点心,她全部攒在柜子里,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时刻:“拿去,打点燕王府的护军,一定要见到陆长史。”

“这是娘子全部的家当了吧?一面之缘,为何对某这么好?”苏润攥住篮子,神色黯淡,又有沮丧漫上眉眼,“某只是个小小的宫官,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群青想到自己,想到前世苏润的结局,无论如何,她欠苏润一份情,如不能相交,便用仕途来还。

她把篮子强硬地塞进他怀里:“新朝刚立,百废待兴,宫内争斗猛烈凶狠。一旦有退却之心,越退越无路可走。你不想与那孟观楼计较,他转过头想起你,却不一定放过你。”

“苏润,你是做过国子监博士的人。在国子监,你能决定举子的留用,在这里,你连自己的生死都决定不了。你若想过更自由的生活,自己争一争。”群青有心逼他一把,扫一眼篮子,“自然,你要是觉得掖庭等死的日子舒服,当我没说,点心拿回去自己吃了吧。”

窗外宫道无人,群青扶起他便要将人送出去,苏润抓住她的衣袖:“娘子到底是什么人?”

群青冷下脸:“我让你知道,你还活得了?”

苏润吓得脸色一白,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两人双双僵在原地。

群青将手指竖在唇边,又指指窗,示意他见机行事,随后出门,反身将库门锁住。

打开门,门外站着章娘子。

章娘子指着她的脖子,笑眼眯成一条缝,“风疹好得真是时候!快与我走,还来得及赶得上!”

“赶上什么?”群青呆住。选宫女不应已经结束了吗?

章娘子笑:“要不说你运气好呢!那宝姝,不知怎么开罪了宝安公主,公主拂落她的绣片,还叫燕王妃把她赶出去。燕王妃心细,拿名册一一核对,发现少了你,哎,我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你不高兴?怎么都不笑?”

群青笑得很难看。

“宝安公主叫你即刻过去,她不介意你有疹,燕王妃也想见见你。”章娘子说。

北仓库内传来咣当一声轻响,章娘狐疑地挽起袖:“库中又闹老鼠了?我瞧瞧去。”

群青一把拽住她:“娘子,正事要紧。帮我梳头,现在就去。”

片刻后,群青被章娘子拖上了宫道。

“你那绣片上,可是有文章?”路上,章娘子心怀疑虑地拿侧眼扫她,“宝姝如何恼了公主,你一点都不惊讶呢。”

群青道:“还是瞒不过娘子。你可知我为何重绣了第二片?合欢,有男女交欢之寓意。楚国破时,宝安公主失贞于燕王,为流言所扰,不敢出门,连宫门口的两棵合欢树都砍掉了。我怕犯了公主忌讳。”

记忆慢慢地回笼:当年她想到此处,怕杨芙看了伤心,连夜爬起来点灯熬油地重绣。

一针一针,绣上日后期许,期许她的到来,能护佑杨芙,从此不再受国破家亡的痛苦……

“亏得你记性好,我差点忘了。”章娘子掩口,又偷笑,“叫那宝姝占人功劳,这是苍天有眼,该!”

“不过,你怎知宝姝会选合欢绣片呢?”章娘子仍想不通,“倘若她拿走你绣的那张兰花,岂不遂了她的意?”

群青不答,只是笑了笑,眼中暗流涌动。

那张绣片的横斜针法是她独创,阖宫只有群青一人会绣。当年楚国宫中,只有宝安公主穿着独一无二的绣裙,受尽他人艳羡,那是宝安公主最春风得意的少时。

若杨芙看到她的绣片出现在宝姝手上,却没看到她,触景伤情,只会更狠地责骂宝姝。

没有人能在她心情很差的时候,占到她的便宜。

0 阅读:782

冰悦谈小说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