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后的第五年》作者:鸽子飞升

冰悦谈小说 2024-05-26 05:47:16

《出宫后的第五年》

作者:鸽子飞升

简介:

平民出身的梁璎,幸得帝王垂青,宠冠后宫。

她陪着魏琰从一个傀儡,走到真正的帝王。为魏琰挡过箭、尝过毒,因魏琰受过刑,被百官骂为妖妃。她以为这是同生共死的爱情,哪怕落得一身病痛、声名狼藉,亦从不后悔。

直到大权在握后的帝王坐在龙椅上,眼里再无以往的柔情。

“朕可以许你皇贵妃之位。”

至于先前说的皇后的位置,他留给了真正心爱之人。

原来自己自始至终,不过是他舍不得心上人受苦的棋子。

梁璎心死如灰,俯首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臣妾恳请皇上准许臣妾出宫。”

她在一片死寂中,终于等来了帝王的一声:“好。”

自此,一别两欢。

他江山在握,美人在怀,是世人称道的明君,风光无限。

她遇见了真正相知相许的人,夫妻举案齐眉,倒也安稳。

-

出宫后的第五年,她在大雪纷飞的季节里,看望已是太子的儿子时,被喝醉酒的魏琰圈在了怀里。

红着眼眶的帝王似癫似疯,乖巧得不见平日的狠厉,却唯独不肯松开禁锢的双手。

“朕后悔了。”

后悔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放走了真正的挚爱,留余生孤寂。

精彩节选:

时隔五年后,梁璎再次回到了这座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大魏皇宫。

适逢临近年关,整个京城都是喧闹而喜庆的,只有皇宫,依旧肃穆庄严,虽然也挂着大红的灯笼,却在纷飞的大雪中莫名地更加寂寥,宛若……稍稍驻足观望着的她,思索了片刻,才想到贴切的形容,宛若一口巨大的棺材。

只是曾经在这里的自己,怎的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梁璎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仍然走得很慢,京城里的冬天格外寒冷,她腿上的旧疾已经犯了几天了,不仅走不快,仔细看还能被人看出几分簸行。

前边带路的宫女是皇后身边的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即使这小小的一段路,梁璎已经走了许久,也不见她们催促,反而耐心地配合着她的速度。

倒是偶尔有年轻的宫女擦肩而过时,梁璎听到了她们的议论。

“那是谁呀?看着好面生。”

“不知道呢,带路的是映雪姑姑,是皇后娘娘的客人吗?”

梁璎的动作又缓了几分,原来五年的时间,足以抹平她曾经在这宫中的痕迹。

如此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宫门,一众人的脚步终于在一处宫殿下停下了,前边稍年长的宫女回头对她微微一笑:“夫人还请稍等,奴婢去通报一声皇后娘娘。”

梁璎不能说话,便只是微微颔首。

等待的间隙,她的视线向上,正看到宫殿门口“凤仪宫”的牌匾。梁璎在扫了一眼后就马上移开了目光,尽管如此,曾经的记忆,还是不可避免地逮着空隙就钻了进来。

“以后,我会让你成为这里的主人。”

“站在我身边的人,也只能是你。”

彼时在她还是那个宠贯后宫的妖妃时,那个男人曾经这么说过的。

可奇怪的是,那些她曾经恨不得再也不想要回想起来的记忆,真的想起时,思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在内心泛起任何涟漪。

梁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宫女进去后没有多久,就又重新出来,将她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梁璎一进了殿里,暖意混着不知名的香迎面扑来,迅速地将她包裹其中。

她的视线在触及到那华丽的衣摆时,就未再向上了,因为咽喉受损,她不方便开口,行礼的话是说不了的,但动作还是不能免。

正要下跪之时,传来的清脆的声音阻止了她的动作:“你我之间,就不必讲这些虚礼了。来人,赐座。”

那声音一如记忆中的婉转好听,但多了些不容置喙的威严。

梁璎微一停顿犹豫之际,宫女已经指引她往旁边的座位上去了。她便也从善如流了,感受到上面的人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即使腿上的酸重感已经很明显了,她也强忍着让自己尽量正常地走去了那边。

“其实这次叫你来也没有特别的事情,”见她坐定了,皇后才又开口,“只是想着你我也是多年未见了。听闻你来了京城,就想着跟你叙叙旧。”

梁璎不知道她们有什么旧可叙。

两人以前并不是什么相熟的关系,更别提中间又隔着那么多莫名的恩怨。好在梁璎不方便说话,就只能摇头、点头地以示回应,倒也落了个轻松。

两人之间全程都是皇后在说,还真被她东拉西扯得说了不少话。

屋里的暖香、旁边的热茶,以及女人的声音,无一不让人的脑子都跟着迷糊起来,直到梁璎听见她突然一唤:“梁璎。”

梁璎心一凛,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总算是见着了皇后的第一面。

她的容貌与五年前倒是别无二致,依旧是那张好看而端庄大气的脸,与记忆中一样,带着某种淡漠,只是眼里的情绪,复杂得让人辨认不清。

“之前你成亲,我也未能亲自送上祝福,”她说道,“你与你那位夫君,还好吗?”

梁璎点头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

她已经重新低下头,没去看上面的女人,却也能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审视的视线。

半晌,才听到她轻笑,说了一句:“那就好,京城的冬天冷,你这腿上的伤是犯了吧?我这里有一些药膏,等会儿让宫人拿给你。”

梁璎预备着起身谢恩,却见皇后手一拂:“你不方便,就无需这么多礼了,梁璎,”她叹了口气,“原本就是我欠了你的。”

她的一声欠,让梁璎的思绪,有片刻的恍惚。

她想起皇后还只是薛昭仪的时候,薛父也非如今的官至丞相,他们家依附于萧党,薛凝在宫中,自然就是萧贵妃阵营的。

梁璎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这个女人生得是美的,只是性子寡淡,不爱言语。总是默默地跟在萧贵妃后边,但又不似那些女人一般恶毒。

除此之外,她们未有多余的交集。

如今薛凝说的欠,梁璎自然是不敢承的。

后边就又是一阵东拉西扯,梁璎一直打起着精神,等终于从殿里出来的时候,她才开始思索着,皇后召她入宫说这些,不知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的梁璎确实从未想到过,薛凝的父亲是魏琰的内应,而她本人,更是魏琰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如今那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莫非……皇后是介怀自己这个曾经被魏琰作为挡箭牌的棋子?

梁璎一边想着,一边为了跟住前边的人稍稍加快了一些脚步。

那带自己出宫的人,已经不是了方才宫女们口中的“映雪姑姑”,不知是没有在意或是没有发现梁璎的不便,走得要快一些。

其实也不过是正常人的速度罢了,梁璎还是跟得很艰难,突然,她的脚像是踩到了地上的结冰处,一个踉跄,整个人向着一边倒去。

梁璎的心跳仿佛停滞了一瞬,她稳不住自己的身形,对摔倒的恐惧让她只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

她的腰间多了一只手,稳稳将她禁锢后,微微一用力气,便顺利地将人捞起来。

跌落在那温暖的怀抱之中时,梁璎愣了愣,她其实并不太想用刻骨铭心或者是熟悉这种词来形容魏琰留给她的印记,但是当熟悉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时,她却还是在一瞬间就辨认出了来的人是谁。

即使这是五年来,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她想过,再见到魏琰,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离开这里的时候,她带着自己输得一败涂地的结局、满是伤痕的身心、满腔的怨恨。

她以为现在的自己也会如此。

可心情……要比预想中的,平静许多。

五年的时间,也许抹平的不仅仅是她在这皇宫的痕迹,还有那个痛苦得几乎要活不下去的自己。

“参见皇上。”

四周的小宫女们果真马上就都跪了下来。

梁璎在站定稳住身形后,忙不迭地就也要跟着跪。

方才情急之中男人圈外她腰间的那只手已经松开了,可握着自己的另只手却没有松减力度,就这么紧紧拽着她,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

“平身吧。”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响起,话是对宫女们说的。

跪着的人纷纷起身,却都低着头不敢看过来,梁璎挣扎的手更用力了,人也着急着往后退。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没有再跪下去的意图,魏琰这次没再僵持,很快就松开了手。

梁璎下垂的视线里,瞥到那只手在空中,像是悬停了一会儿,才缓缓收了回去。

五年后第一次见面的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这人曾经是自己用尽了所有去爱着的人,也是自己失望到极致时,恨不得他消失在这个世上的人。

而如今,却只剩下了低头的无言。

“从皇后那边出来的?”魏琰温和询问的语气,就像是在同故人叙旧一般。

梁璎点头。

这动作像是让魏琰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才又问:“听李大夫说,你已经可以说些话了是吗?”

梁璎知道他说的李大夫是给自己看病的那位,那是他派过去的人,会跟他汇报这些也是正常的。

她确实能说一些话了,如今魏琰这么问了,梁璎只能试图开口发出声音回应。

才张嘴,咽喉里的某处就像是在牵扯着疼,整个喉咙更像火烧似的,火辣辣地疼痛,那疼痛让她回想起被萧璃月喂下毒药的那天,身子忍不住地颤抖。

还未发出声音,魏琰就已经开口制止了:“不必勉强,我也只是随意问问。”他的语气稍稍有些急,像是恐梁璎勉强说话伤到了自己,但下一刻又转为了几分怒意,“这个李恩,报喜不报忧,是我疏忽了。”

梁璎听得出他的歉意。

这对有情人,连对自己的亏欠感,似乎都如出一辙。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试图说话牵扯出了疼痛,梁璎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如今的自己满目疮痍地站在这里,听着他们施舍一般的歉意。

她的心中涌出一股恶心。

好在魏琰并没有说太久的话,他的视线在梁璎腿上停顿了片刻后,突然开口:“刘福,去抬轿子。”

依着梁璎的身份,在宫中坐轿,于礼不合。梁璎正想要拒绝,便听到刘福已经应了好,也有下人去准备了,没人敢反驳一声不好。

于是到底是没有再开口。

等待的时候,场上一时间又安静了下去,唯有咧咧的风在耳边吹过。梁璎的耳尖被吹得通红,余光里,她瞥到那抹绣着龙蟒的黄色身影,向着自己靠近了半步。

是小小的半步,又停了下来。所以梁璎虽然心一紧,但没有多余的动作。

“大夫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他的声音与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尾音似乎是因为太冷了,闪过一瞬间不易察觉的颤音,“你只管好生调理身体。”

魏琰是出了名的仁君。

如今朝中乾坤已定,他大权在握,也不吝啬于在自己身上施舍那同情与歉意。

来求得他自己的心安。

梁璎没有旁的反应,只是点头。

最终,魏琰在轿子来之前就离开了,梁璎则跟着宫女们一同福身送他离开。

站直后,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触及到了魏琰的背影。

男人高大的身躯在寒风中挺得笔直,明黄色的龙袍,即使从背影也能看出是怎样的威风凛凛。

他的龙撵就停在不远处,魏琰坐上去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才向着皇后的宫殿那边去了。

与从前他作为傀儡皇帝时,到底是不一样的。

梁璎很快收回了视线。

宫人们将轿子抬过来后,是刘福亲自送她去的宫外。从方才开始到现在,梁璎唯一在宫人们里看到的熟面孔,也就是刘福了。

他对梁璎也是客客气气的,到了宫门口,还恭敬地问着:“奴才叫人给夫人您送回住处吧。”

梁璎摇摇头,手指指了指那边。

刘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停着辆马车,但他的视线,更多地是停留在了马车旁边的男人上。

男人一身黑色直裰显得微微单薄,却并不会让人替他觉着冷,只因那魁梧健壮的身躯,仿若是带着使不完的力量,脸好看倒也是好看的,但自带着凶狠,让人不敢直视。

这会儿男人也已经往这边走来了。

刘福已经知晓那是谁了,他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很快又重新笑了出来:“既是如此,奴才就告退了。夫人路上还请小心。”

刘福在周淮林走过来之前离开的,所以两人并没有打照面。

梁璎站在原地看着周淮林走近,以眼神问他怎的来了这里。

她来宫里,并不是跟周淮林一同过来的。

周淮林来了京城后的事情很多,不仅要找上司述职,还要同一些相熟之人走动。今日也是约了他正在京城任职的表兄饮酒。

已经走到了跟前的男人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弯腰。

两人夫妻快五年了,这个预备动作梁璎自然是不陌生的,她腿上犯病的季节里,周淮林恐她太累,经常会抱她。

可这还在宫门口……

梁璎犹疑的这么一会儿,周淮林已经熟练地将她横抱起了。

略带坚硬的怀抱,却让梁璎觉着了无言的安心,她不再拒绝,只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结束得早,就来了。”

周淮林这才开始回答梁璎先前的问题,跟他文绉绉的名字不同,他的声音跟长相倒是有几分相似,要粗犷得多。

男人话很少,向来是言简意赅。

就比如这会儿,在回答了梁璎后,又低声问了句:“还好吗?”

梁璎在他怀里仰着头,正对着男人深邃的目光,他从不会带着其他人那些虚伪的笑与伪装,可是此刻,她在这人的眼里,看到了温度与担心。

不知道周淮林问的是腿还好吗?还是在宫里还好吗,但梁璎的鼻腔就是蓦然一酸,许是纷飞的雪花迷住了眼,她的眼前开始模糊,于是赶在了眼中的热意流淌下来前,将脑袋埋在了男人的怀里。

她确实不是曾经那个自己了。

不会再让自己深陷在无尽的痛苦、怨恨之中,她终于能平淡地面对这些事、那些人,面对过往的苦难。

平静地从宫中走出来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可那坚强,在看到周淮林时,在他问“还好吗?”之时,又土崩瓦解。

她心中升起一种密密麻麻的疼痛,梁璎知道,那是委屈。只是,那委屈只是替曾经的自己委屈,梁璎捏紧了周淮林胸前的衣裳,耳边有力的心跳声,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自己先前还是错了的,她并不是满目疮痍的,那心底的伤痕,已经被这个男人抚平,所以才能有了如今的平静。

下人已经掀开了车帘,习以为常地看着大人抱着夫人上了马车。

马车里是暖和的,但没有凤仪殿里熏得人昏昏欲睡的浓重香味。周淮林并没有放她下来,就这么将她抱在腿上。

旁边放着汤婆子,他将汤婆子放在梁璎的腿上,暖着她酸痛的腿。

他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梁璎下意识转开了目光,因为觉着自己这会儿的眼睛定是泛红了。

可男人只是将手臂收紧了些:“等过两日,我们便回家。”

梁璎在他怀里点头,她确实想快些离开了。

***

刘福回到御书房时,本该在皇后宫殿里的皇帝,果然在这里,他弯着腰,汇报说已经送宸妃娘娘离开了。

作为宫里少数的老人,他沿袭着梁璎出宫前的封号来称呼,不知是不是不在意,魏琰也未纠正过。

“没有送她回去吗?”

男人正好看完了手中的奏折,一边提笔批奏,一边问道,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是随意地问一般。

刘福便赶紧说是宸妃娘娘坐自己的马车走的。只是说的时候,他也想起了来接梁璎的人,语气间不自觉就带上了迟疑。

哪怕是并不明显,男人的眼皮也往这边抬了抬:“还有什么吗?”

刘福心一紧,皇上面前,他不敢隐瞒:“周刺史来接的人。”

他说得小心,也不敢看上面人的神情。意外的是,魏琰很平静地哦了一声,仿佛在说“就这点事?”

“没别的了?”

“没了。”

男人目光继续看向手上的奏折了:“那便退下吧。”

刘福应了一声,轻声退下,掩上御书房门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案前批阅奏折的人,猜测着不出意外的话,皇上今日又要在御书房里待上一整夜。

魏琰的勤政,是朝廷上上下下都有目共睹的。

他其实是有些弄不懂皇上的,若说他不在意梁璎,梁璎的事无巨细他都是知晓的,每年派去看病的大夫不断,送去的药材不断,赏赐更是也不断。

俨然一副是梁璎娘家依靠的模样。

要说在意吧,这冷淡的反应,倒也不像。再说,若真是余情未了,哪个男人能容忍心爱之人被别的男人拥有?

皇上对周刺史,可一直都是提拔重用的,甚至跟周家沾亲带故的,都会另眼相看几分。

如此厚待,并不像是存着嫉妒之心。

所以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皇上是对梁璎心怀愧疚、想要尽力补偿,这一个解释。

刘福拢手看着满天纷飞的雪花,他跟着皇上的时间长,这宫里大概也只有他,还记得皇上与梁璎二人,当初是如何地在这深宫生死与共。

到头来,果真只是……演戏吗?

***

入夜,梁璎懒懒地靠在周淮林的怀里,看他为自己用艾灸熏着酸胀的腿。

男人很是专注,将艾条悬在梁璎疼痛的关节上方,隔着距离来回移动。

都说灯下看美人,她越看越觉着,周淮林长得很好看,他是耐看的,但是寻常人,很少有胆量多看他的。

梁璎拉了拉周淮林的衣袖,待对方看向了自己才问:“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这话,是手语比划出来的。

男人的表情在看到她的比划的动作时稍稍柔软了一些:“不累。”

梁璎于是收回了手,周淮林从不会问她艾灸烫不烫?力度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他似乎是知道梁璎习惯忍耐的性子,在最初之始就自己观察着梁璎的反应。

到现在,艾灸应该在什么样的位置、按摩该是什么样的力度,他都已经烂熟于心。

梁璎从未在他这里感受过不适。

明明是看起来就让人害怕的人,却是这么心细。梁璎的嘴角慢慢弯出了弧度。

她又扯了扯周淮林的衣袖,在对方再次看过来时,身子往上抬了抬,在男人唇上点了点。

其实在她做出向上的动作时,周淮林就已经俯身了,让她主动亲吻的动作做得很是顺畅。

他们一个不能说话,一个不爱说话,可偏偏就已经有了一个眼神就能理解的默契。

微凉的薄唇很是柔软,艾草的味道很浓,梁璎却还是能闻到属于周淮林身上的那一丝清冽干净的皂香。

很好闻。

梁璎抿抿唇,看向周淮林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期待。

她的夫君如今伺候她的技术越来越好,不仅仅是艾灸、按摩这些东西。以至于梁璎如今也被养得对欲望异常坦诚。

倒是周淮林,在她直白到纯真、却又藏着暗示的眼神看得微微避开了目光,男人一手托着她的后背,另一手收起已经快要燃尽的艾条。

“我先收拾一下。”

他还是一张正经的脸,大概只有传来的身体反应,和微红的耳尖,显示了他并不平静的心。

梁璎的心情,蓦然就好上了不少。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十足硬朗模样的男人,还这么容易害羞呢?

周淮林的床事上是温柔的,今日他似乎更卖力了一些,让本就已经化成一汪春水的梁璎愈发招架不住了。

“梁璎。”

意乱情迷之时,梁璎听到了周淮林叫她。性格使然,他唤自己不会用什么彰显亲昵的称呼,但梁璎很喜欢他这样叫自己的名字。

有几分粗的低沉声音。这么唤她的时候,会让她觉着灵魂也在颤抖。

梁璎看过去,微微睁大的眼睛,在无声询问怎么了。

她好像从夫君的眼里,看到了有心事的模样。还不等细想,就被他握住了手,是十指相扣的姿态。

“没什么。”他回答了这么一句,声音藏着不已察觉的沉闷。

***

梁璎后来都会觉着,答应周淮林的提亲,是她做过最冒险、却也是最幸运的事情了。

当年她出宫后,是待在了京城里的。

举目无亲、又身无分文的她,也无地可去。

她看似潇洒地向魏琰提出了出宫,留住了最后的尊严和体面。可事实上,无依无靠的她,即使是出宫了,宅子是魏琰的,伺候她的人,也是魏琰找来的。

有时候她会想,这样的出宫有什么意义呢?却又不得不接受那个男人的施舍。

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坦然,其实那时候的梁璎会整晚整晚地愤恨着睡不着觉,会看见食物就想呕吐,会一遍遍诅咒那对狗男女这辈子都不会幸福。

憎恨、自艾自怜,她的灵魂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地狱的最深层游荡。

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无论夜里如何被煎熬得辗转反侧,她还是会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直到薛凝的封后大典。

那可真是风光啊,风光到不仅仅是那个时候,即使是过去了很多年,再有人提起时,仍会感叹那时隆重的场面。

自此,大魏这位皇帝有多喜欢新皇后,人尽皆知。

至于曾经那位被百官弹劾的妖妃?善忘的人哪里会记得呢?

梁璎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会疯掉,一边觉着没意思,一边又那么不甘心,她几乎要伪装不下去平静,无数次地想着,干脆同归于尽好了。

好在周淮林出现了,他是带着聘礼上门提亲的。

梁璎没有精力去想,这个自己素未相识的男人为什么想要娶她,也没有精力去在意,他看起来是那么可怕得难以接近并非良人。

她问的第一句是:“你是京城人吗?”这话是写在纸上,拿给周淮林看的。

“不是。”

“那是哪里的?”

“峻州。”

男人有一句就答一句,绝不多说,虽然后来他告诉梁璎,自己当时是太紧张了,但其实梁璎根本不会去在意男人的寡言,甚至都不记得当日的细节了。

“还要回去吗?”她当时只是继续问。

“是的,现在只是在京城有事处理,很快就要回去了。”这大概是周淮林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梁璎的心里,刹那间像是明亮起来。她手上提着毛笔,死气沉沉的眼里带着难得的隐隐的光,如此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又想到:“峻州在哪里?”

其实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周淮林形容了一番后,梁璎也只是抓住了一点。

那里离京城很远。

她逃了,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成为周淮林的未婚妻,逃一般地,离开了京城。

一晃,就这么多年了,梁璎抚摸着上方男人的脸,五年前,不过是真正地离开了魏琰,可今日看到魏琰的时候,梁璎就明白了,现在,她是彻底摆脱了与魏琰有关的一切。

翌日,梁璎起了个大早。

今日是约好了与文杞见面的日子。

魏文杞是她与魏琰的孩子,也是魏琰唯一的孩子,梁璎出宫后,他作为魏琰的独子,被记在了中宫之下,今年刚刚被册封为太子。

与魏琰在一起的时候,她以为是因为他心里只有自己,所以后宫才只有自己有这么一个孩子。

现在想想这想法真是自以为是得可笑。皇帝不能无所出,可彼时的局势,谁家出一位龙子都会打破平衡。

也只有自己这么个挡箭牌,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才是最稳妥的。

很多事情,身在局中时看不清楚,一旦跳了出来,也都明朗了。

梁璎端起杯盏,没让自己想下去。

他们现在住的是周家在京城的宅子,宅子平日里就有留守的下人打扫,一直保持着干净整洁。所以这会儿就只见下人打扫着庭前的雪。

半晌午的时候,有下人过来禀告太子殿下的轿子已经过了东武门,那就是距离他到达宅子不远了,梁璎便提前带着下人们去门外迎接。

她虽是太子的生母,但是现在无论是处境亦或是身份,都无法以他生母的身份自居,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不多时,魏文杞的轿子就出现在了不远处。

梁璎示意下人松开搀扶自己的手,见着那轿子慢慢靠近。

太子并没有带太多的随从,轿子对比着太子的身份,也显得普通得多。

梁璎隔着距离,看着轿子停下后,从里走下的少年。

十岁的少年原本就是不打扮也朝气蓬勃、光鲜艳丽的年纪,而文杞明显是打扮过的,一身贵气逼人地下来时,与那不起眼的轿子倒是格格不入了。

皇帝对太子十分宠爱,这是民间亦有传闻的事情。魏文杞才刚刚被册封为太子,魏琰就命人仿制自己的龙袍定制了相近样式的太子朝服。

从颜色、形制到材质、工艺俱是按着几乎一样的标准来做的。

而今魏文杞就正穿着这身衣裳,小小年纪的他原本就气度不凡,在这身明黄色衣裳的衬托之下,显得愈发贵气。

梁璎眼睛都未眨地打量着他。

文杞看起来长高了许多,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原本就长得快的,自己一年没见,就觉着少年的样貌已经变了不少。

孩子面色红润、目光有神,举手投足之间俱是贵气与自信从容。

他看起来生活得很好,梁璎也微微放心了,但这样的想法升起时,她又忍不住苦笑,便是不放心又能如何呢?那已经不是自己再能插手的事情。

在太子的目光看过来之前,她低头率着众人行礼迎驾了,也就没有看到华服少年在看到她时往这边稍显急切的步伐。

“恭迎太子殿下。”

下人们齐声开口,梁璎不能言语,就只是福身行礼,腰才刚弯下去,就听到魏文杞近在咫尺的声音。

“免礼。”

沉稳中又带着几分尚未脱去的稚气。

梁璎有些意外他这么快就已经到了跟前,她起身之时,正看到少年收回的手。

“我的功课耽误了些时间,让夫人久等了吧?”

梁璎摇头。

太子的身份,哪里是她等不得的。

“你身体不便,天气又冷,不必这么多礼地还来外面迎接的。”

魏文杞还在继续说着,是关心的话,但他似乎刻意地说得很客气。

梁璎摇头,表示无需介意,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神色,比起客气甚至都冷漠了几分。太子袖里的手紧了紧,但终是没说什么,向里走去。

他们如今,非母子,就只是太子殿下与平民百姓,她将自己的地位,摆得很清。

所以客客气气的二人,并看不出太多母子之间的其乐融融。

其实梁璎在离京的前三年,都是没有回京的想法的。对于这个流淌着魏琰一半血液的孩子,她并非是没有恨的,甚至是未离京之时,她便拒绝见这个孩子了。

如今想想,她现在想法的转变,也多是周淮林的功劳。是他带来了自己曾以为不会再有的幸福感,那幸福感慢慢磨平了心中的愤恨、锐刺,让她重新审视这个自己曾经疼之爱之的孩子。

梁璎终究是收回了迁怒在他身上的恨意。

他们于是从那以后,维持着这样一年一见、不远不近的关系。

一行人一同进府的时候,梁璎能感受到太子微微倾斜的头,和看向自己的腿的目光。

到底还是个孩子,比起高深莫测的魏琰和薛凝,要好懂得许多。许是从哪里已经听到了自己腿上旧疾犯了的事情,所以看上去担心而在意。

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太子还小,梁璎不确定他能记住多少,出于私心,她努力不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太过异常。

小太子很快就转走了目光。

“夫人这次在京城要待上多久?”他用着一本正经的口吻问道。

梁璎没想到太子会这个时候问,她不能说话,也不能用纸笔来写,正思索着要怎么回答,太子的声音忽得又传来。

“我能看得懂手语。”

梁璎眼里闪过惊讶,但还是在迟疑中慢慢举起手,顺理成章地,太子放慢脚步,与她齐平,侧头去看她的手势。

“大概半月。”梁璎也只能回个大概的时间,具体地要待多久,要看淮林的公务处理,怕太子看不懂,她比划得比较缓慢,“可能会在除夕之前回去。”

太子应该是听懂了的,梁璎见他脚步顿了顿,似乎是轻声嘟囔了一句:“之前吗?”

但那失意也只是一瞬间,到他们落座,梁璎都未再看到他的异常。

下人端来了茶和点心,放到太子身边时,梁璎瞥到了他脸上的笑意:“夫人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梁璎这才发现那盘子上摆着的是如意阁的点心,还正是太子喜欢吃的。要说记得她确实记得,但其实没有特意准备,这会儿心下也明白了,该是淮林备的。

她因为解释想要抬起的手,在看到太子眼里的喜悦时,到底是没动。

梁璎其实没有要与太子建立深厚母子情的想法,即使她心底仍是在挂念这个孩子的。但这对太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管是什么样的局势,她可以一走了之,但太子不行。梁璎在心里这么告诫自己。

“太子殿下若是喜欢可以多尝尝,”她比划着,“等会儿再让下人给您也装上一份吧。皇后娘娘也是喜欢甜点的。”

她本意是想说让太子带回去给皇后尽尽孝心,但说到皇后的时候,太子的表情就不怎么好了。

梁璎微愣后,便省去了后边的话,马上转移了话题,太子更是配合着,对自己那位名义上的母亲,绝口不提。

哪怕是不知内情,至少也能看出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关系并不好,也难怪昨日皇后与她谈论之时,也没有一句提起太子,梁璎的心情有些微妙。

那是说不来的感觉。

直到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自私的,不管怎么告诫自己,太子与皇后关系好起来才是对他有利的。

可那是自己的孩子,若是看到他与别人其乐融融,她似乎是高兴不起来的。

她知道魏琰对他尚是不错的,太子虽说是记挂在薛凝名下,却是魏琰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

罢了,想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的。

他们继续交谈着旁的话,太子确实大部分手语都是能辨认的,偶尔梁璎也会见他露出困惑的表情,便找来笔纸以用来自己写在纸上。

“抱歉,”魏文杞向她道歉,“我还不够熟练。”

梁璎赶紧摇头。她能想象到,太子要学的东西有多少,为了她专门来学手语,她其实已经在心里感动了。

两人之间能说的话题并不多的,梁璎也不会对太子的日常过问太深,太子的问题,她回答得也简单。

可就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得,他们不知不觉之间,也这么坐到了晌午。梁璎顺势就留太子用膳。

魏文杞还没有回答之际,突见有侍从进来,在太子旁边开口:“太子殿下,皇上有旨,召您回宫。”

声音虽是不大,也足够梁璎听见了,同时也看到了太子的脸色一瞬间就冷了下来,他没有立即说话,像是在思索着要怎么做,梁璎思虑片刻后在他之前起身。

太子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她才打起手语:“太子殿下,既是皇上的命令,您不若还是先回宫吧。”

太子还小,若是与皇后的关系没有那么好,能依靠的就只有魏琰。

梁璎并不想破坏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感情。

却是太子,在读懂她的手语后,眼里的受伤一闪而过。那抹受伤不知怎的,也刺得梁璎心里发疼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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