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老舅跟我父母生活多年,母亲弥留之际说的话,我和弟弟记住了

白鹭湖姑娘 2024-08-21 11:10:25

老舅出生于1945年,是外公外婆的老儿子,比我母亲小5岁。(我们那习惯把家里最小的称呼为“老”,例如老舅、老姨)

听母亲说老舅一直长到3、4岁,除了瘦点,其他一切正常。

可有一次老舅感冒发烧,还咳嗽得厉害,好不容易退烧了,但咳嗽没去根。那时候医疗条件差,外婆就在家用土方子给他调理,但效果不明显,咳的时候小脸都涨紫了,两头勾作一团,还伴有哮喘。

这时候有人介绍说邻村有个赤脚医生看儿科好,外婆就背着老舅去了,打了一针,还拿了些药回来。

那时候家里没有识字的,外婆更是“睁眼瞎子”,估计是把药量喂大了,老舅后来咳嗽是好了,但随之发现他表现反常,没有以前看着机灵。

几次试着喊他,但一点反应都没有,很显然老舅耳朵失聪了!也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喊叫。

就这样,老舅成了哑巴。

俗话讲:一聋三痴。老舅在跟同龄小伙伴们玩耍时,常常挨欺负,最后没办法,外婆只好把他带在身边干活。

好在老舅乖巧懂事,每次坐在田埂上不哭不闹,他知道看人脸色。

我母亲他们兄弟姐妹5个,本来孩子多粮食就不够吃,如今还拖一个残废,于是就有人替外公出主意,让他把老舅带到城里丢掉,反正又不会说话,这样少一个累赘。

结果让外婆知道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就是去讨饭,也要把小五子(老舅乳名)带在身边!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自己疼!”

从此后再也没人敢提这事了!

其实后来我母亲分析说,估计是外婆愧疚,觉得是自己的愚昧和粗心,害得老舅成了哑巴的。

为了不让孩子们像自己那样做“睁眼瞎”,外婆把大舅二舅送去学堂,连姨妈和我母亲后来都上“扫盲班”,只有老舅眼睁睁的看着。

但老舅好学,每次看到大舅他们的书本,他都心心念念要翻开看看,有一次一不小心,把二舅的书撕碎了一角,气得二舅朝老舅咆哮道:“你这个又聋又哑的笨蛋!你啥也不懂看什么看!”

说着,二舅的巴掌就朝老舅呼过来,吓得老舅抱着头,“啊啊”的哀求。

这一幕正好被我外婆收工回来撞个正着,于是外婆随手从门后面把外公赶牛的牛鞭拿起来,朝着二舅就扫下去!疼得二舅呲牙咧嘴。

外婆边打边说道:“今天打、算是送个信给你们!往后谁敢叫小五子聋子哑巴!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今后我还指望你们几个照顾他呢,这倒好,自己欺负自己的亲弟弟!”

打那以后,谁也不敢再狠声狠气的对待老舅了,相反,大舅后来还教老舅学着写自己名字,写是哪个大队、哪个生产队。

大舅解释说,这样往后即便老舅一个人出去了,至少会写自己的籍贯,不会走丢。

那时候虽然穷,外婆让其他几个孩子“新老大、破老二”,但一到腊月,外婆无论如何要给老舅做一身新衣服。

所以老舅的童年在外婆的呵护下,还算幸福无忧。

转眼大舅二舅长大成人了,外公外婆将他们娶妻安家后就分开另住,随着姨妈和我母亲出嫁后,就外公外婆老两口带着老舅一起生活。

老舅虽然是聋哑人,但他手很巧,早年都用“炮芯丝”(铜芯、塑料皮)编篮子,老舅就在旁边看看,回来就学着做,还像模像样。

外公一看老舅有这方面的爱好,于是就托熟人给老舅找了一个篾匠师傅,想学门手艺将来好养活自己。

老舅的师傅离的挺远,住在西晃山脚下,但外婆还是把老舅送去了。

临走老舅眼泪汪汪地看着外婆,舍不得走,外婆就比划说,学好本领再回来。

就这样,老舅潜心学艺三年,终于出师了!回来编的竹篮和稻箩,让村里人赞不绝口。

老舅终于成了有用之人,成了自食其力的人。

老舅有了手艺,接下来外婆就想给他张罗对象,但像老舅这样的,哪能找到像样的女孩呢?就这样一拖再拖,老舅到30多岁,还是孑然一身。

眼看着外公外婆岁数大了,他们唯 一不放心的就是我老舅,每次我母亲回娘家,外婆说着说着就心里难受,担心他们老两口走了,老舅一个人生活太可怜了!

因为大舅和二舅那些年不和气,本来也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可结果“一塘荷叶拉的满塘转”,吵着吵着就牵扯到外公外婆和老舅身上,所以只要一提起那两个大的,外婆气得牙根痒。

而且大舅二舅都是不同程度的“妻管严”,想指望他们将来照顾这个老兄弟,基本不可能。

好在我母亲嫁的近,而且母亲是真心疼爱她这个小弟弟,只要老舅到我们村做篾匠活,母亲把饭菜做好了,端着送到老舅跟前。

而老舅也跟母亲感情最好,我们小时候只要去外婆家,老舅恨不得把老鼠洞里的东西掏出来招待我们。

分田到户后,老舅跟外婆他们是3个人的责任田,那时候外公岁数大了,只要犁田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而老舅啥活都行,就是不会犁田。

因为早年不是机械化,全靠耕牛干活,而犁田时人和牛也是靠“语言”沟通的,随着人的“发号施令”,牛是站着还是走起,都是听口令指挥的。

但老舅不会说话,犁田的活既然干不了。

于是,每到农忙季节,母亲哪怕自家活不干,也要督促父亲先把外婆家那几亩田犁好再回来。

因为大舅二舅自己家活恨不得还指望别人帮忙呢,哪顾得上外婆他们,而姨妈在婆家说了不算,也指望不上。

这些都被老舅看在眼里,所以只要我们家有啥活,一声招呼,老舅都立马到。

没过几年,外公外婆相继离世,外婆病重期间挨个嘱咐,希望今后多照顾老舅,不能让他受罪。

好在外婆在世时教了老舅许多本领,洗衣做饭甚至缝补衣服,老舅都会,因此,即便外公外婆不在了,每次我们去老舅家,屋里屋外都拾掇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根本不像一个光棍男人住的房子。

母亲时不时感叹说,要是有“识货”的女人,跟着老舅肯定有好日子过。

但那时候老舅都是40多岁的人了,哪有那“合头的帽子”呢?与其找半路上带一大群孩子的,倒不如让老舅安安稳稳地过下半生。

随着我和弟弟一天天长大,父母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先是给我盖了三间大瓦房,接着又要给我张罗对象。

就在我婚期订好后,有天老舅挑着“八根系”担子来了,不过那天他做活是次要的,主要是过来随礼。

只见老舅从贴身口兜拿出来一卷钱,最大面额是10块,大多数是5块、2块,还有1块,看出来这些钱都是老舅走村串户做篾匠活攒的。

当老舅把钱往母亲手里塞的时候,母亲眼泪汪汪地边说边比划道:“我们哪能要你的钱啊,把这些钱攒着,今后防老。”

可老舅气得满脸通红,嘴里不停地“咿咿呀呀”说着,不收不行。

望着那一张张透着辛苦味的钱,我鼻子也发酸,老舅这是真心帮我们家啊。

事后母亲告诉我,我三个表哥结婚,老舅一人只给20块钱。

母亲说,老舅心里有一杆秤,谁好坏都在他心里装着呢。

那时候我就想,今后要好好孝敬老舅。

而更让我感动的一件事,还是母亲那年生的一场重病。

母亲在她62岁那年查出来乳腺癌,当时一听“癌症”,我和弟弟吓傻了!以为肯定是不治之症啊!

但母亲累了一辈子,真的一天福都没享受到。所以我们哥俩说:哪怕砸锅卖铁,也要给母亲治病。

所以,我回到家只留了几袋子口粮,剩余的稻谷全卖了,又将猪圈几头猪跟猪贩子联系好,也并拢钱出来。

妻子把家里唯 一的一张存折拿出来递给我,说后续不够再想办法。

弟弟那时候结婚也没几年,孩子小,他和弟媳都是老师,那时候工资也不高,弟媳为了给母亲治病,还找她父母去借钱。

就在我们全家为母亲治病筹钱时,不知老舅从哪得知,也跑来了。

那天看到我,老舅不断的比划着,然后拽着我胳膊就朝他家的方向走。

我还以为老舅有事找我呢,结果他回到家,当着我的面,将他枕的枕头拿过来往桌上一放,又递过来剪刀,示意拆开枕头。

我这时候猜想:肯定是枕头里有钱。

果然不错,当我挑开缝枕头的线时,老舅一把夺过去,快速地把装满瘪稻壳的枕头倒出来,用手不停地划络着,我看到了一个用塑料皮缠着的纸片,老舅赶忙捡起来递给我。

我小心翼翼展开一看,是一张5千块钱的定期存单。

想当初5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这些都是老舅平素里“牙齿上省、舌头上刮”攒的养老钱。

接着,老舅拿起一把小铲子,又往厨房那间屋走,他把几捆柴火移走后,把柴火下面的一块块青砖撬起来,慢慢用小铲子从松攘攘的土里,找出来两只玻璃罐头瓶。

虽然厨房光线昏暗,但我看出来了,罐头瓶里全是现金。

老舅连瓶一齐递给我,眼里流着泪,还朝我拱拱手,嘴里又不断的说着。

我从老舅面部表情读懂了,他的意思就是:全拿走,给你妈妈治病!

那一刻,我忍不住跟老舅抱头痛哭……

可能是我们全家老小的善心感动到了天地吧,母亲手 术很顺利,出院后又做了几个疗程的放化疗,恢复得挺快,面色慢慢红润起来了。

为了给母亲补补身子,老舅把家里几只老母鸡全逮过来,让我给母亲炖汤喝。可后来我听说像母亲这种病,鸡肉和鸡蛋最好别吃,所以没敢宰。

在母亲病情稳定后,我把老舅那天拉我回家取钱的场景描述给母亲听,母亲流着泪说:“这个傻小五子啊,他是准备自己日子不过了呀,把‘盐罐子、油罐子’都清清,全部拿出来给我治病啊!那张存单,还是我跟你爸一起帮他在信用社存上的呢,那是他的所有家当……”

母亲一边说,一边流泪。

我安慰道:“妈,老舅那个存单我根本没用,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哪天带他一块转存一下,还让他继续收着。”

母亲满意地点点头,我鼓励道:“妈,好好养着,咱定期去做检查,保持好心态,你看大家对你这么尽心尽力,所以一定要好好活着!”

母亲欣慰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为了给母亲治病,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担心后续钱跟不上,我只好跟村里人一起去上海打工。

临走前我突然脑子里闪现一个念头:何不把老舅接过来跟父母一起住呢?这样方便彼此照顾,有老舅在父母身边,我心里踏实。

就这样,老舅从那一年起,就正式到我们家来了,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在上海打工那些年,我把早年水电安装的手艺又重新拾起来,后来自己带了十多个人承包工程,当了小包工头。

通过努力,我不仅把母亲生病拉的饥荒还清了,还回家将瓦房翻盖成了楼房。

考虑到父母和老舅岁数大了爬楼不方便,我在一楼装修了两间朝阳的屋子,让老舅和父母住一楼。

父亲是2012年去世的,10年后母亲也跟父亲天堂团聚去了,享年82岁。

村里人都说,母亲当年得那么严重的病,能活到80多岁,也是奇迹。

母亲在弥留之际,拉着我和弟弟的手,嘱咐道:“我这辈子活得值,都说养儿子的人到老受罪,但我一点没觉得,两个儿媳就跟女儿一样孝顺,”

“我走后,啥都放心,唯独你老舅我还是放心不下。前几年就有人让我把你老舅送到镇上敬老院,但我舍不得。虽然说那里条件好,但再好也比不过家里,”

“所以就算我求你们,别送你老舅走啊,他这么多年对我们全家老小是什么样子,你们都记得,你们哥俩就把老舅当自己上人孝顺吧,给他养老送终!”

母亲吃力说话的时候,老舅就站在旁边,他好像能听见似的,一个劲地抹眼泪……

母亲走了,我们哥俩把丧事办的既简朴又热闹,老舅默默地跟着忙前忙后。把母亲送上山后,老舅一个人坐在母亲的房间里默默地流着泪,他知道这世上除了外公外婆,就是这个姐姐是真心疼自己。

我们全涌进去,围坐在老舅身边,弟弟对老舅说:“老舅,我妈妈走了,但还有我们呢,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就安心踏实地住着,等我退休了,也回来陪你!”

老舅“闻听”老泪纵横,像孩子般“呜呜”哭着,哭着哭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他心踏实了。

娘舅为大,这样的舅舅值得我们好好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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