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第一件事就是住宿,镇中的男生宿舍是一幢刚刚造好的四层公寓楼,每层中间是走廊,走廊尽头是通用的盥洗室和厕所,走廊两边分东西两排不同朝向的寝室。寝室不是很大,却住着8个人,铺板是杉木板拼成,中间一条条大缝。从上铺可以清楚地窥见下铺的同学的睡姿。同寝室有个柴桥岭下来的,每天熄灯后躲在床铺里,打开一个饼干箱,悉悉索索地吃着家里带来的炒米粉。同学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气不过他的小气抠唆,一晚趁他熟睡之际,爬到他的上铺,用报纸卷成一条长管子,从上铺的缝隙里直插他藏在床铺一角的饼干箱,然后寝室里的男孩们每人吸一口,一夜之间把他的炒米粉几乎吃掉一半。过了几天后,看着岭下同学一脸懵逼的样子,全寝室的人都在心里暗暗笑晕。
男生宿舍旁边是女生宿舍,当年的女生公寓尚未建成,女生宿舍与男生宿舍天壤之别。都还住在木结构的七架粱老宅子里,里面房子朝向不一、大小不等,按照面积分配入住人数。屋内低矮陈旧,木地板破损起翘,时有老鼠、蟑螂出没,吓得女生们哇哇大叫。 由于女生宿舍外的走廊是男生宿舍通往教学区和食堂的必经之路,因此最让人尴尬的莫过于每天清晨时分,由于女生宿舍的老房子都没有卫生间,更没有抽水马桶,往往就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在男生的起哄中,女生们俩人一组,抬着便桶,红着脸在走廊的人群里穿行,去往对面的公共厕所。
初到一个新地方,伙伴们晚上总是熄灯后叽叽喳喳,加之我们新生宿舍在四楼,老师查夜,去得少。一天晚上,我和邻铺熄灯后,还说着什么,当时都忘了。别人也在说,当时别人突然不说了,也没在意,因为我最靠里面。我们宿舍门一般不锁,突然有人拿着手电筒往我们脸上照,循着手电筒的灯光,我看到一个高个子的老师满脸威严地站到我们前面,“你们俩出来一下!”我以为要挨揍了。两个人都只穿着裤衩出去了。大概记得训了几句,又在宿舍走廊里罚站了十分钟,他走了。我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同学说,咱回去吧!他估计睡觉了,我们俩于是回去睡觉。又有一次,寝室里的同学熄灯后又在集体聊天被同一个值周老师发现,被叫出来集体罚站。我因为钻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太过于专心地看梁羽生的《冰川天女传》,竟因此没被发现而躲过一劫!那位严肃又负责的老师就是镇中有名的张老师,因为名字带“虎”,平时不苟言笑、自带威严,又被学生们偷偷称作“张老虎”。
镇中食堂就在宿舍旁边,是一座老式的会堂改造的,中间纵横成列,摆放一张张方桌,镇中的学生都是站着吃饭,整个食堂大厅没有一条凳子。食堂大厅的周边都是一格格一排排的置物架,按照班级和寝室分配,摆满了搪瓷铅碗和家里捎来的瓶瓶罐罐。吃饭的时候,每个学生两只搪瓷铅碗,先打菜、再打饭。打回去同一个寝室的学生八个人围着属于自己寝室编号的方桌吃。
镇中食堂的饭菜是美味且价廉的,极大的照顾了当时正处于青春发育期的我们的胃。早饭,肉包子、花卷、粢饭、稀粥、豆浆应有尽有;中饭、晚饭的餐谱里以萝卜小排、冬瓜小排为常,时不时地还有红烧塘鱼供应,勾着浓浓的糖醋味的芡,分量足且可口。青春期的我们,胃就像小缸磨,没过多久就饿了。打早饭的时候,我们寝室的同学发明了独有的词汇“包四、粢半双嵌”,“包四”就是一顿四个包子,“粢半双嵌”就是食堂师傅在粢饭团里裹上两根油条,因为两根油条的体积明显变大,把粢饭团用糯米饭包裹上后,常常需要额外的糯米饭填充,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沾点小便宜了。
我们住校生是两个星期回去一次,每个大礼拜,班级的生活委员会提前通知登记回家的学生的姓名,由学校出面统一购买汽车票。因为在学校吃饭,需要另外购买菜票,返校时,都会从家里带回一些菜,那时候没有便当盒,大家都是用大口玻璃罐头瓶。有带咸菜的,有带红豆腐的。我每次都是母亲给我炒上一瓶炒盐肉,或是腌上一瓶虾姑,还有用网线袋装的一提苹果、橘子。同寝室的同学,大家经常互相搭配着吃,也挺有滋味。有一天,打篮球结束去食堂,我突然发现我的碗柜架上多了铝制饭盒装的满满一盒烧熟的豌豆荚,看着饭盒上熟悉的编号,这是我父亲知道我爱吃豌豆,特意采摘后烧熟,骑着30里路程的自行车,从家里送往学校。我一边和室友分享鲜甜可口的豌豆,一边在心里感受着浓浓的父爱。
学校寄宿的生活,完全脱离了父母的管控,自由得如脱缰的野马。但也远离了父母的照顾,虽然有时候过得不是很顺心,但独立的生活,让我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懂得了自我约束,学会了尊重人、关心人。 而且学校里有同学朋友的陪伴,也不会感到孤独,有老师的教育和知识的滋养,我们也过得很充实。回头一想,已历历四十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