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勋其人其事

山雁说过去 2024-07-06 20:36:37

我脑中的张勋,来源以前教材的一笔带过,以为不过带头复辟的跳梁小丑,是一个愚昧腐朽不可救药的保皇派。但是在《紫禁城的黄昏》一本书里,我看到了一个丰满立体的人物。

现在摘抄书中原文,以飨读者:

张勋无条件效忠于皇帝。实际上,张勋是袁世凯的人,他效忠于袁世凯,是因为相信袁世凯支持朝廷。当时袁世凯要求皇宫搬迁紫禁城,张勋纯粹出于对皇帝的忠诚,强烈支持隆裕太后抗议搬迁。最终袁世凯无奈地同意隆裕太后无限期推迟搬迁。因为袁世凯害怕引起忠于皇帝、手握实权的张勋的反感。张勋将军,曾担任总督,非常有影响力,他的军队驻扎在徐州,控制着津浦铁路以及长江以北的华东一带。袁世凯阻止革命军北上,张勋功不可没,但张勋接受袁世凯的领导,前提是袁世凯要严格遵守皇室和共和国之间的契约。

袁世凯死后,张勋终于不用效忠他,只需继续效忠清廷。朝廷的力量也因此变得更为强大。张勋毫不保留地向外界表达了对于稳定动荡局势的一些见解。他始终拒绝剪掉辫子,也因为这个原因被人们称作“辫帅”。他不仅保留了这个特征,以此来证明清政府的忠诚,而且还要求自己的士兵也保留辫子。张勋的军队也因此被称作“辫子军”。张勋将军统率其军队占领徐州这个战略要地,并控制着那里的津浦铁路线,在北方的文武官员中拥有很高的威望。

1916年底至1917年初,张勋召开了一系列秘密会议,出席会议的除了张勋的友人和支持者,还有一些来自华北和华中地区的半独立的领导人,有些人则派代表来参加会议。参会者达成共识,并对张勋做出承诺,只要他发起复辟清王朝的运动,就将得到他们的支持与配合。张勋对自己的军队实力过分自信,也过于相信那些在徐州公开或秘密给予他支持的各路首领。张勋将自己的精锐兵力留在徐州驻守,只带了战斗力较弱的军队前往北京。1917年6月,张勋以“调解人”的身份进入北京,并要求解散毫无用处的国会。仅仅一两周的时间,发布了恢复帝制的宣言,在前清廷外交大臣梁敦彦的协助下,由康有为起草了这份宣言。就这样,11岁零5个月的宣统皇帝于当年7月初重掌朝廷政权。恢复帝制。曾经有名无实的小皇帝,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张勋及其同僚以电报的形式向全国发布了一份冗长的声明,随后这份声明被压缩并翻译成英文刊登在《京报》上。北京的民众对恢复旧制度持支持的态度。北方地区几个世纪以来都处在清政府的统治之下,所以民众都对朝廷保持着忠诚。

但是短短十二天,张勋就被段段祺瑞组织的讨逆军赶下台,这次的复辟行动常常被称作“仲夏的闹剧”、“近乎闹剧般的恶作剧”。但人们有理由相信,这次行动几乎就要取得成功,不完全算是一场毫无理智的行动。复辟之所以失败,不是因为缺乏支持者,而是因为一些参与复辟的人自私自利,野心勃勃,而且彼此间相互猜忌,而张勋作为领导者又缺乏相应的领导。段祺瑞之所以会反对复辟,不是因为他支持共和制,而是因为心存嫉妒,不信任张勋,他并没有利用复辟的机会去贬低朝廷或废除“优待条件”。

也有人把这件事作为故事收编在奇闻异事书刊中, 言辞尖酸刻薄地表达了对张勋的不满:“张勋毫无忠诚可言,他为了获得自己的荣耀和利益,竟然去欺骗一个孩子。”如下:

复辟前夕,张勋曾前往宫中秘密觐见宣统帝。张勋叩见完皇帝后,说明了自己的复辟计划。宣统帝摇摇头,表示不同意。张勋问道:“圣上可否告知奴才缘由?”皇帝说:“吾师陈宝琛每日叫朕习读四书五经,忙于功课,怎会有时间去思虑其他事情呢?”张勋继续道:“圣上,您若是重登大宝,便要处理重要国事,无须再读书了。”宣统帝听完此言,立刻喜形于色,问:“此言可是真的?朕登大宝,便可不用习读任何功课了?”张勋答道:“马背上的天子多有耳闻,但读书的天子倒从未曾听说。”“既然如此,”宣统帝欢呼道,“朕依你便是,一切听你的安排好了。”

事后,段祺瑞和其他北方领导者既没有借此机会废除“优待条件”,也没有对张勋及其同盟者采取任何惩罚措施。尽管在政治斗争或战争中要惩罚失败方的话,通常第一步就是要没收财产,但张勋的财产也没有被没收。正如我们看到的,不久以后张勋便被释放,并从政界退隐,颐养天年。许多身居高位的朋友都力劝他回归政界,但终归没有成功。这里有一个说法,段祺瑞的一些拥护共和政体的朋友问他为什么对张勋如此宽容,他回道:“张勋是我的老朋友了,我怎么能加害于他?”

不过,民国之所以从宽处理保皇派,还有一种普遍被接受的说法,也就是张勋手里掌握着一份重要文件,内含密谋参与复辟计划的许多将领和政要的相关信息,他扬言如果敢对他和同僚以及皇帝及其清廷采取什么严厉措施,他就将这份文件公诸于众。1924年5月6日,《北京导报》对这种说法进行了报道:

“今日,中国报界发表文章称,这份关于张勋1917年复辟行动的重要文件已被送往巴黎。据说,这份资料涉及徐州会议的决议案和来自有影响力的人物支持复辟的电报,至少牵扯到82个重要人物。”“这篇文章记述了张勋转交这些文件后的保护过程。他逃往荷兰公馆避难时,将这些文件交给了一位王姓人士,那人当时藏身一家法国医院之中。此后,这些文件在法国公馆又被许多不同的人先后保管,最终被送往巴黎。但是,至今似乎没人能验证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张勋人生的最后几年(1919年-1923年)他利用业余时间将自己的一生写成简短的回忆录。张勋自称“松寿老人”,意为“如松树般长寿的老者”。张在自传的开头便引用 “松寿老人”。

《松寿老人自传》

勋既序《江西张氏通谱》讫,族之人,复微齿,录及勋。噫,勋何称哉?虽然,谱以收族,即所以敬宗,虽不才,安敢自弃于先人而不有以告?则今此之述,为家乘备采而作,倘亦不大谬乎?

吾家世居奉新南乡之赤田村。勋以咸丰四年岁甲寅十月二十五日巳时生其地。

辛酉,年八岁。适粤寇躏县境,乡人四窜。先父崑一公独不行,陷贼,贼逼指富室名,不告,临以刃,则詈之,因遇害。是年,先妣魏太夫人弃养。同治甲子,始入塾读书。明年,先考衍任公又弃养遗腹生弟系球,仅及晬而继母温太夫人卒。

勋于是时年十有四,自是兄弟茕茕相恤,生计乃日益艰难矣。光绪辛巳十月,嫡室新建曹夫人来归。寻有福建之游,复游湖南之长沙。

甲申,法人袭越南,巡抚潘公鼎新自湖南移广西治军,勋投效,得六品军功,从出镇南关。五月,蹑敌观音山;八月,战船头,皆与,有功。经潘公会同广东提督张公文襄及广西提督苏公元春奏保花翎守备,加都司衔。乙酉,克越南之文渊州、谅山省及长庆、谅江两府城。复经张、苏两公会同署抚李公秉衡以游击奏保。苏公旋派随广武右军驻边,凡五年,叙参将,加副将衔。

癸巳,因事至鄂,曹夫人生子而殇。甲午,日、鲜衅起,四川提督宋公庆要赞毅军军务。八月,抵奉天,挈马队为前锋,策据虎儿山,以扼鸭绿江。未果,和议成,乃西入京师。

乙未,应太仆寺卿岑公春煊之招,统领山东新防军。以岑公与巡抚龃龉,解军去,游于天津。会浙江温处道袁公世凯于小站,创练新建陆军,委充头等先锋官,旋管带工兵营、备补营,兼行营中军事。

当是时,大学士荣文忠公以军机大臣亲将武卫五大军,改袁公部为右军。

庚子五月,拳乱起山东,袁公将右军来为巡抚,令勋统先锋队兼巡防后路营,歼匪海丰,迭击之于信阳、滨州、蒲台、利津等处,境内无匪踪。八月,北洋大臣李文忠公赴直隶东南境之急,袁公因加委总理北路马步炮防剿各营营务。追奔于盐山、庆云之黑牛王庄,进至沧州,战频胜,自是统右翼步队第一营。

辛丑,河溢于惠民之五杨家,督各营堵筑,四逾月而堨成。先是,右军训练满三年,得荣公保叙;至是,再保,擢副将;寻追论剿匪,以提督总兵记名,赏“壮勇巴图鲁”。

袁公督直隶,随驻保定。以兵迎磁州。十一月十四日,至临洺关,谒行在,召见。至京,谕宿卫端门。明年,将马步随扈东陵。八月,授四川建昌镇总兵,仍留宿卫。

癸卯三月,随护西陵,其他护跸诸军三次皆诏归节制。

闰五月,统淮军先锋马队,节制口外捕练各军,出居庸关,缉办大同、宣化间大股马贼,数月平之。甲辰,覃恩加一级,以口北肃清,赏“巴图隆阿巴图鲁”。是年,俄、日构难,我国中立,而俄人谋潜道草地内袭,乃屯军宣化,更亲履形胜,自张家口历多伦诺尔,至于独石。归,建守边策条上,袁公韪之。

越二年,袁公以练兵处电称“日、俄战后,须拣知兵大员接收地面”,令勋赴奉天,由将军赵公尔巽派为奉军辽北总统,兼统后、右路马步各营,驻昌图。其年冬,以宿卫得力,赏头品顶戴。明年春,辽北数平,赵公为请叙,诏以提督记名。四月,军机大臣徐公世昌出督东三省,奏勋为行营翼长,节制三省防军。乃游弋吉林之宁古塔、蜂蜜山,北抵黑龙江之绥化。因搜翦匪巢于东清铁路附近之窝,集而循于牡丹江,凡民男妇及俄商、日本测绘生被虏者,悉拯出之。

戊申,授云南提督,谕留直、奉带兵,赏穿黄马褂。调甘肃。九月,奉旨来京万寿,入座听戏。

两宫升遐,随班哭临穿孝。宣统元年岁巳酉,徐公内召,锡良公继为总督,议不合,遂送徐公入关,迭催不返。七月,乃以久离职守被劾,得旨留京当差,原折发还。十月随护显皇后梓宫奉安,仍诏节制诸军。礼成,景皇后回宫,谕随四贵妃留陵,因释后妃之嫌,复命,嘉奖,太后赏“淑气清芬”匾额。庚戌十月,诏总统江防各军,会办长江防守事宜,驻浦口,专折奏事。辛亥七月,调补江南提督。

八月,乱作,请援武昌,未允。而苏州从乱。其时总督将军方与勋筹战守,而全城文武怵于党焰,欲有以说勋,勋直斥之曰:“诸公今日吾同官,明日苟建白旗者,吾即以贼视之。”

众悚然散。夜悉遁去。翌日,第九镇叛,蹙之雨花台,杀伤殆尽。既,乱军麇集,而粮援胥绝,乃全师北渡,且退且战,遏之于徐州。九月,援江苏巡抚。十月,署两江总督、南洋大臣,赏二等轻骑都尉世职。十二月,诏改共和,袁公为临时大总统,请解甲归农,则以维持大局为词勿许,将士复依恋不肯去。勋亦自度非坚忍无冀于挽回,由是改江防营为武卫前军,而辞其督办直、鲁、豫三省防剿之职。、

明年,移军兖州。夏四月,徐公偕田公文烈以袁公意来裁江督,而以勋为镶红旗汉军都统。临别,徐公询有何说者,勋曰:“袁公之知不能负,君臣之义不能忘。袁公不负朝廷,勋安敢负袁公!”如是而已,无他语也。

癸丑正月,袁总统迫请两宫移跸颐和园,勋力争之。景皇后愤疾而徂,勋请宣示脉案,如制发丧,许人民成服,而自率绅商军民举哭临礼于府城。废孔说起,有乘而伐林木或攘寺其彝器者,卫之以兵,仅乃获全。其后政府议给俸衍圣公,而悉收其祭田,勋又争之,卒寝其事。是盖圣人之灵倖假手于勋耳,非敢云勋力也。

六月,黄兴倡乱于江宁,冷遹据徐州,北犯。第五师方旅长玉晋以警告,即令所部驰御,逆击于韩庄,夺二郎山,规取柳泉,走冷遹,徐州平。袁公命以陆军上将、江北镇抚使督师。

七月,自台儿庄并运河而南,五日行千余里,收清江,至于扬州。更前,纳缴械于沿江炮台,因收镇江,进屯金陵之尧化门,频战皆危而后胜,夜袭乌龙山,取天保城。

八月朔,遂复金陵。

先后得勋一位、勋二位、一等嘉禾、文虎各章,皆不受。至是,袁公命为江苏都督,勋以非此不足指挥军事,姑安之。自是南北统一,袁公实为大总统。勋片戋乞退,复不许。

十二月,改长江巡阅使,亲驻徐州,而分兵缘长江扼守其要塞。六月,袁公改武卫前军为定武军,以勋为定武上将军,巡阅使如故。八月,晋京,赴宫门请安。九月,回徐州。

筹安议兴,中央电征意见,勋力陈不可。未几,建号洪宪,以勋为一等公,辞之,因请优待皇室,保卫宫廷,并专使条陈制害,皆不听。

丙辰春,滇、黔、桂、粤相继独立,乃撤洪宪之号,议用兵。三月,勋以巡阅使、安徽督军电邀各省遣代表集江宁,筹南伐。五月,袁公薨,兵解而罢。丁巳四月,各省又谋独立,督军或专使群集徐州,推勋主盟。勋于是提兵北上,调停国是。

五月十三日,复辟。

诏授勋为议政大臣,兼北洋大臣、直隶总督。他帅意不合,来攻。二十四日,与战都城中,兵寡不支,荷兰公使以车来迎,居其署中。九月,前事解。

庚申五月,徒寓天津。

此数年间,尘事不婴,闭门多暇,日辄浏览《通鉴》,或习为大字,不复与世相闻。自念少起寒微,中更军旅,汔与事变终始。今行年六十有八,内省多疚,奚足语人者,第以宗谱有待甄录,窃取前人之例,自叙梗概如此。因欲藉示诸幼子,俾知身所经历,多艰苦之境,又得倖取往迹以自惕也。

用写而存之。

辛酉八月,张勋少轩

张勋去世后,他的六个儿子为他写了一份“家祭哀启”(在中国,当某位重要人物去世时,通常要为其撰写一篇详尽的讣告)。这份“哀启”补充了一些自传中没有记录的内容。1915年,张勋前往北京觐见年仅9岁的宣统皇帝。当然,他还去拜访了前上司兼恩人袁世凯。袁世凯手下的一些人嘲笑张勋还留着长辫,正因为如此,他发誓一生都不剪掉鞭子,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张勋曾说道:“如果谁敢动我的辫子,我就与他同归于尽。”所以,谁也不敢做出这种尝试。

“哀启”先是描述了张勋在复辟运动中的主要作用,然后写道,张勋认为自己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当他发起的复辟运动遭到武力反击,由于某些“背信弃义的将领”倒戈,使他的事业受阻。有人力劝张勋去寻求庇护,脱离险境,但他回答:“复辟非陛下之愿也,诚吾等尊爱之故。当此危难之际,若图一己之苟安而置陛下于不顾,吾定罪无可逭,吾张氏祖辈相习,尤好献身大业。身家性命、妻子玉帛非吾所虑也,所虑者实吾伤及吾皇之痛楚。”据称,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感动得落泪。“然后,家父以最大的勇气和力量与敌军誓死战斗,直到身陷火海之中,周围的建筑物都熊熊燃烧。这时,荷兰公使派车来接他,他这才不得不上车前往荷兰公馆。家父在荷兰公馆的那段时间里,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和煎熬。”

“哀启”中继续写道:“在他病逝前的那几天,皇帝派人来慰问,并派来一位御医为他看病。当得知此消息后,家父立刻起身跪拜,并说:‘我已70岁,辛亥年就该去死,但却继续苟活。在丁巳年(即 1917年复辟的那年)也该去死,却苟活至今。死亡于我来得太迟。忍受了这么多年的悲愤,岂能不够?呜呼!皇恩浩荡,无以为报。’家父说完,我们便听见他在痛哭流涕,被单和枕头都被泪水打湿。尽管情绪爆发后,他的身体情况略有好转,农历八月初一时还能少量进食。但之后身体很快便恶化,第二天便与世长辞。”

张勋的家人在天津为他举行了葬礼,皇帝也派代表参加了。当地报纸称这是天津史上最隆重的葬礼,就连国外报纸也对其隆重程度进行了报道。

《京津泰晤士报》写道:“对西方人而言,张勋将军的遗体告别场面体现了东方式的壮观……他不仅有中国军队的总司令军旗,还有宣统皇帝赐予他的‘虎’旗……送葬过程持续了整整8个小时,送葬队伍堪称天津史上之最,其场面之壮观宏大,前所未有,途径英、法、日租界,再经前奥、意、英租界,最后回到位于巴克斯道的张勋宅邸。送葬队伍长约4公里,人数超过4000人,据估计,这次总共耗资10万美金。这可能还是保守估计。由于张勋生前深受皇帝欣赏,送葬队伍中赫然可见约30件由已故太后和“小皇帝”赠送的昂贵礼物。”

对于忠于皇帝的张勋而言,他所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便是“小皇帝”赐予他的谥号“忠武”。这是他死后皇帝追谥的荣誉。“忠武”这个谥号在历史上曾被赐予几位最伟大的军事天才,包括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唐朝的尉迟恭以及19世纪的杨遇春、邓绍良、塔齐布和李续宾等。

天津的报纸恰到好处地描述了这场葬礼:“‘虎’消逝在熠熠闪光的火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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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雁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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