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建敏
1969年3月，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爆发，靠近前线的虎林、宝清、饶河这几个地域似乎看到了战火，闻到了硝烟，听到了炮声。
出于对苏联入侵珍宝岛打死打伤我边防战士多人的愤怒，昔日的老大哥被称为叛徒、修正主义、社会帝国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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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电影中最令人气愤的两个镜头，一是侵入我国领空在乌苏里江上空盘旋的苏联武装直升飞机；二是苏联炮艇冲撞中国渔船并用高压水枪喷射。
1969年我家住在854农场，当时叫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四师第33团。为预防珍宝岛冲突的扩大化，所有的房屋门窗玻璃贴了白色的“米”字防震条，家家户户配发了防空窗帘，夜间不许漏一丝光亮。防空警报的哭丧调也经常响起，弄得人心惶惶。很多老人和孩子被疏散到内地的亲戚家，有些家庭像抗战时期“跑鬼子”那样在准备干粮。用白灰写在红砖墙上的“团结起来准备打仗”、“打倒新沙皇。”这样的大字标语随处可见。仿佛空气在颤抖，大地在燃烧。
两个新词在广播里高频出现让我终生难忘，就是新沙皇和勃列日涅夫、柯西金。至于他们是谁，干什么的，多数人一概不知，反正不是好人，就不必打听了。
苏联人要打来了，怕不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是7亿中国人的态度。尤其是虎林、宝清、饶河这三个靠近战火的地方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影响，积极备战，深挖洞、广积粮。其实，多数人的内心是害怕战争的，特别是经历过战争的老人。
群众被发动起来挖防空洞。单位挖，家家户户挖，大大小小，形式各异的防空洞遍地都是。在自家房前屋后的平地上挖个大坑上面盖上玉米秸和土，就是防空洞了。其实就是个菜窖，毫无防空作用，简直就是个坟墓。即使这样，老百姓还以为像电影《地道战》那样家家户户连起来，锅灶就是洞口。仍津津乐道恨不得把自家的防空洞修建得富丽堂皇。把四个立面铲的平整如镜，还装了电灯。在854农场商店西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单位挖的大防空洞，一个垂直地面向下有10米深的竖井，之后改为水平不知通向哪里。我在井口俯视头直发晕，见井底两个人猫着腰钻入了侧面的洞子里。进入防空洞要通过井口的人工绞盘升降机，极不方便。这样的防空洞不如说是防空井，遇到空袭，兵荒马乱之际拥挤的人群怎么下去。
一座四轮高射炮停放在防空洞附近，和抗美援朝电影里的一样，不是苏制也是仿苏制。几个民兵在演练，炮管高低左右变换着角度。我放学后经常到那里看民兵操炮。民兵是非正规武装，但配发了武器，见过他们携带的冲锋枪、半自动步枪、两轮重机枪。那时常有子弹散落民间，也有民兵把枪枝带回家的。我玩过冲锋枪弹，手枪弹，高射机枪弹。
学校附近的东山的半山腰上挖了一条“Z”字型近一米深的沟叫防空壕，一防敌机，二防原子弹。空袭警报响起的时候，无论干什么都要立止，到防空壕中隐蔽。
一天，空袭警报骤起，空气凝固了。沉重的飞机引擎声由远而近。我和同学们在防空壕里吓得大气不敢喘，大家不约而同注视天空，想目睹苏联轰炸机的模样。这时，一架肥硕的双翼螺旋桨飞机笨拙地斜着翅膀擦着大烟囱顶慢悠悠地盘旋而过，并没有投弹。马达声远去，大家还呆呆地望着天空。有人说是兵团的农用飞机来配合演习的。原来一场虚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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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缴获了一辆苏军的新型坦克，称“乌龟壳”。做为战绩拍成了照片成为宣传品。半球型的炮塔，像扣在车上的一口大锅，靠近炮管的地方有一只大灯。据说这辆坦克在江面上跑得很猛，反坦克手无法击中。是自己轧了反坦克地雷炸断了履带才瘫痪在江面。老师用一节课的时间讲了打坦克的土方法，还教了两句俄语，“缴枪不杀”和“举起手来”。老师说，苏联人个子高，黄头发，蓝眼睛，红鼻子，像黑瞎子那样笨头笨脑，眼睛只会向前看，遇到他们就围着转圈圈，他们就晕了。
对于原子弹，我们的认知和防范近乎于零。学校请了军代表从爆炸原理到杀伤破坏威力都讲了一遍，重点是逃生办法，躲避光辐射、冲击波。学生们听得云里雾里，记得军代表说原子弹来了要迅速趴在沟里，嘴张开，胸不要紧贴地面等等。其实，谁也不知道原子弹何时来，等知道了一切都晚了。
备战是以全民皆兵打一场人民战争为目标的。还是那句老话，让来犯之敌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方法多为老套：成立儿童团，基干民兵，担架队。站岗放哨，防奸防特。东方红五林洞的儿童团长鲁志霞、民兵连长陈文忠表现突出，还得到周总理的接见。
合影中周总理身旁的小姑娘是儿童团长鲁志霞
常有投修分子捣乱越境的消息，大家都把投修分子想象的很恐怖。只要提及抓投修特务，群众立即来了精神。有枪的拿枪，没枪的拿棍，儿童团执木枪在路口放哨盘查可疑人员。对留着分头，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人要特别注意。从上到下都是神经紧张，战争的弦崩得很紧。诸如出现反动标语、夜间有人打信号弹之类的小道消息更是迷惑人心。我还参加过一次学生配合林场民兵拉大网搜山抓投修分子的行动呢。
受大环境的影响，我和同学经常凝视天空有无飞机拉出的白线，北大荒的天空蔚蓝如洗，常常清晰地看到远空飞机拉出的白线在缓缓移动，就以为是苏联的飞机来中国侦察了，看到夜空中快速移动的星星也以为是苏联的间谍卫星。晚上，苦苦地等待特务打信号弹，想抓投修分子报功。结果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部队和物资是通过铁路调运至迎春火车站再走公路经宝清到前沿的。都是夜间行动，神不知鬼不觉。
3月15日之后，战事稍有平息。一天上午，我在迎春的主街道上看到了停着的军车队。蒙棚卡车后面拖着穿着炮衣的大炮，没有上伪装。前后驱动或双后桥驱动车辆很多，旁边有三三两两全副武装的士兵在休息，都没有钢盔。一名战士背着星型天线的步话机和电影《英雄儿女》中的一样。有的车门是开着的，我看见车门边立着的冲锋枪，看架势是夜里从火车上下来的部队，正准备向宝清进发。我太小，什么都不懂，看热闹的同时觉得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很威武。
1973年东方红林业局修筑了通往石场林场、五林洞林场的国防公路与地方公路形成网络，到虎头、到饶河易如反掌。若珍宝岛再有战事，部队和物资可在东方红火车站下车经国防公路直接到前线，不用走宝清了。1974年通车时，珍宝岛战事已平息，国防公路做为林业局运输木材专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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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宝岛十英雄的事迹连环画很快出版，一传十，十传百地在社会上传阅。19岁的战斗英雄于庆阳被誉为“生命不息，冲锋不止”，生命最后时刻冲锋的巨幅宣传画，在很多重要的街口矗立着。
中苏珍宝岛武装冲突已经过去55年了，虽然很小的规模，但轰动了世界，也给虎林、宝清、饶河几个地方带来了巨大的战争压力。如今这个面积不足1平方公里的小岛上修建了兵营，飘扬着五星红旗，当年的战斗遗迹很难找到了。站在“英雄树”前怎么也想象不出是无后坐力炮炮手杨林牺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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