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风俗小说:朝阳街81号第五篇

郗虑说小说 2024-04-25 15:02:33
原创风俗小说第五篇 虔诚之心

王义礼用红纸剪了许多忠字,摆在建国的身边,双眼紧紧盯着建国,希望建国那双紧紧关住的眼睛睁开了。

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建国紧闭着这双心灵的窗户,似乎是不愿意看到一直认为好端端的一个家,竟然是如此这般地被造反派糟践。要知道,建国也想当一个气宇轩昂的造反派,斗志昂扬地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让自己的心身融入浩浩荡荡的造反大潮中,造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的反,破除四立新功,风风火火地把自个儿打造成为地地道道的无产者。建国心想,要想在人前抬起头,就应该把街头那些兄弟组织起来,扯起一杆造反大旗,身体力行地站在街头上吆五喝六。建国美滋滋地想象着当头头的气势,可转念间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肚子饿了就想着回家胀饭,一想到回家就联想到这个的家庭出身,昂扬的脑袋立马就耷拉下来,整个人就像腌茄子一样,耷拉的脑袋,在同学们面前就抬不起头。

王义礼看着腌茄子一样的儿子,也明白儿子内心深处的的痛苦。可是家庭出身由不得任何人选择啊。

这能怪祖宗吗?

天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祖宗也是经过克勤克俭,在江湖上一步一步闯荡,一点一点从苦日子熬过来的。

谁不想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天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

那些个高谈阔论的人不也是趋炎附势,为自己的饭碗里有填饱肚子的东西。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前不久还经常鼓励大家伙们发家致富,越富越光荣口号喊得震天动地,转眼间发家致富就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了?

这事不要说建国想不明白,就连王义礼自个儿也想不明白。

这也不是王义礼多事,或者说王义礼的脑袋瓜出现了问题。如果看看各个部门的革委会对所有事情的处理方法,就会发现,整个社会都是按照这种思维方式处理问题,并用这种方式看待社会上一切事物发展过程的。而在这种思维方式下,就会发生一些怪异的事情来。

这也让王义礼有了许许多多的困惑。本来嘛,营造安稳的生活环境,渴望温饱,渴望生活能够过的更好一点,应该是人的正常的思维方式。让人感到困惑的是,这些正常的思考都成了资产阶级思想了。

转眼间立马成了越穷越光荣了?

困惑的王义礼只能把忠字剪的更多一些,希冀着建国能睁开眼,能恢复正常。王义礼也希望恢复正常的建国再不要去大街上闹腾了。如果再这样闹腾下去,还不如让建国继续躺着。

王义礼不由浑身打了个冷颤。可不敢这样想,这样想要犯错误的,被人发现了会要人命的啊!

多年来王义礼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习惯了从街头巷尾的墙上贴的告示分析形势与政策。街面上一张紧挨一张的镇压这个地富反坏右的告示,一层又一层打倒那个反革命的大字报时时刻刻地提醒着王义礼,说话要在舌头里多打几个转,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就是想也不该想。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做事,恭恭敬敬尽忠,安安静静求神。

王义礼突然感到神确实是万能的,没有神也应该造出一个神来。看这阵势不就是在造神嘛。

王义礼不禁又打了个冷颤

寺庙里供的神仙是泥塑的,这些个泥塑的神仙只不过是一动不动地端坐在神坛上,你拜不拜这些个泥菩萨都无所谓。虽然人人都会在这些泥菩萨面前烧香磕头,但屁股一扭,就会把这些个在泥菩萨面前许的愿抛到脑后不见了踪影。

这神可不是那神,这神可是真神,在真神面前可不敢胡言乱语,就是想也不敢胡思乱想。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儿。

这神可是真龙天子,是救世主。不不不,是万寿无疆的真神。

王义礼越寻思越理不出头绪,脑门子不由得感到生疼,于是拧了一把热腾腾的洗脸毛巾,捂在脑门子上。

翠翠看到王义礼头上缠了个冒热气的洗脸毛巾,立即有些不安地问:“咋了咋了当家的,你这是咋了,娃还在炕上躺着,你不要再瞎寻思地闹出啥病来啊?”

“不咋地,脑袋瓜子有些疼,用热毛巾敷敷。娃咋样,缓过劲来没有?”

王义礼摆了摆手,又关切地问。

“感情,”翠翠说着,又有些不安地嘟囔着,“剪了这么多忠字,感情我们的虔诚之心,感情这娃也应该缓过来了。”父母的一片真心,已经为娃做到了前所未有的虔诚,就是上苍也应该有一点反应了吧?

被王大奶奶挪到大屋炕上的建国依然是一动不动,宽宽展展地仰躺在炕上,没有一丝醒过来的意思。

王义礼挪过身子,轻轻凑在炕沿上。大炕被老婆烧得暖暖和和的,虽然破被子里的棉花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但烧得热热乎乎的大炕让人感到了屋子也有了一丝暖意。

“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恭请伟大领袖保佑我儿,我们发誓无限忠于您。”王义礼面向领袖像,虔诚地拜了又拜,又吩咐老婆把红纸剪成各式各样的忠字,贴在每面墙上。又对陷入昏迷的儿子说:“建国,快醒醒,睁开眼看看爹妈的一片忠心,爹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好好得醒过来。”

尹翠花看着丈夫不停地对领袖像又是作揖,又是喃喃自语,于是也跟着忙活起来。

尹翠花跟着丈夫就这样忙活了半天,看着儿子依然是迷迷瞪瞪地躺在热炕上一动不动,便有些沉不住气了,睁着不解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王义礼问:“当家的,你忙活了大半天,就弄回来了这几张红纸,咋就没有请个和尚道士念个经,做个法事?”

王义礼深深叹了口气,满脸的沮丧,又非常委屈地说:“你就不知道,我从街上跑到乡下的庙寺,只看见寺院庙宇都被砸了,庙宇寺院里供的神像也被砸了个粉身碎骨。看到这些被砸的菩萨,我当时也是左右为难啊。回头仔细想了一想,又掂量了掂量,那些个泥菩萨自身难保,还能保佑我们这些肉眼凡胎的平民老百姓?”

翠翠忙接过话茬子说:“阿弥陀佛,你可不要乱说,别把神仙给得罪了。”

王义礼叹了口气,自怨自艾着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是让娃灵魂深处闹革命吧,你也不看看邻居家的那些红袖章到处闹腾得鸡飞狗跳的。”

翠翠看了看四周,又气鼓鼓地低声嘟囔:“这可咋办哩,这可咋办呢?老天爷呀,你咋就不睁开眼睛看看,怎么任凭着这些娃娃胡闹呢?这些娃娃正是上学的时候,不让上学,到街上今天把这个打成地富反坏右,戴上高帽子,明天揪斗那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把个好端端的人都给整没了。再这样瞎胡闹下去,长大以后一个个都是睁眼瞎,到社会上可咋混个人呢啊呀?”

王义礼慌忙扑到翠翠跟前,伸出巴掌捂住了翠翠的嘴,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着低声下气地说:“可不敢胡说,我的老天爷呀,你也不看看啥时候了,几个娃娃幸好出去闹革命去了,如果让他们听到了,说漏了嘴,让上面听到了,我们还有好果子吃吗?”

翠翠愣了一愣,忙朝地上吐了几口吐沫,连声说道:“呸呸呸,瞧我这张脏嘴,再不敢瞎说了。”

翠翠说着,拉着王义礼就走到堂屋中堂供奉祖先的牌位,磕着响头叹道,“不能请菩萨保佑,只能让老祖宗保佑了。”

王义礼磕完头,又回想起来以往社会上发生的许许多多杂七杂八事,深深叹了口气说:“多亏老爷子有先见之明,把一些个财产早早捐给政府了,让我们一家躲过了无妄之灾。”

“这也应了一句老话,舍财免灾。”翠翠望着王义礼又问:“扫四旧可不要把老祖宗留下的念想也给扫了?”

王义礼拜了拜祖先的牌位,拍着脑袋瓜嘟囔道:“不管咋说,也得防着点,那些造反派娃娃们并不会在乎这些,街面上的许多牌坊菩萨都敢砸,祖宗更不会当一回事了。这正应了那句话,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现在能想到的只能是明哲保身,谁都拿这事没有任何办法。”

“那可咋办啊,怎不能把这个牌位也给毁了?”

王义礼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四处望了望,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把眼睛停留在晾在地上没用完的红纸上,脑瓜灵机一动,说:“用红纸把老祖宗画像盖上,那些娃娃总不会把红纸揭开了?”

事情往往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王义礼没有想到,革委会主任偏偏要把贴在祖先像上的红纸给揭开来。

革委会主任姓余,以前是一个街道公私合营铁业社的打铁匠,默默无名,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事业更没有振奋人心的辉煌时刻,甚至连个正儿八经的姓名都没有,街面上认识他的人都把这个打铁匠叫余光蛋。运动开始后,余光蛋跟着造反也造出了点名堂,纠结了街头上一些无所事事的混混,到处贴标语写大字报,竟也有了一些声望。自从县上成立革委会后,余光蛋借助这些个势力,便在一些群体运动的推动下,首当其冲地坐在第一把交椅上。

虽然余光蛋余主任大字不识几个,但街面上还是有几个为其摇旗呐喊的文人墨客的。自古以来,社会中总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文人墨客,这这些文人墨客虽然没有翻江倒海之能,却往往会趋炎附势,借助一些人和事物兴风作浪。

“为了打鬼,借助钟馗”,余光蛋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其中的深刻哲理,但却深谙此道。大道理谁不会讲啊,煽风点火,风助火势,但做起来只有心狠手辣才能成事。可今的余光蛋已是今非昔比,耀武扬威地四处指手画脚,一副横扫千军的派头。

“这真是上天捉弄人啊。”王义礼看着这个叫余光蛋的顶头上司,只能是暗暗长叹一声。

革委会主任余光蛋余主任用手中的铁棍慢慢把红纸拨拉起一个角来,正要勾下腰用手揭那个角,目光无意地落在了桌子角上放的一个小相框上。

王义礼看见余主任把手伸向小相框,慌忙拿起来正要递过去,忽然被一只手挡住了,并听到一句冷冷的话:“给他做啥,谁不知道,余光蛋这家伙之所以叫余光蛋,以前不过是街上的小混混,如今也人模狗样地显摆起来了。”

“建国,你可不敢胡说,大人的事少掺和。”王义礼一把把正要冲过去的儿子扯住,压着嗓门说道“现在人家可是个人物,就如寺庙里的菩萨一样,得供着。”

建国显然没有把余主任放在眼里,仍然气鼓鼓地嚷嚷:“余光蛋,你敢再撕给我看看,天王老子都不信这个邪,到处打砸抢烧倒成人物了?”

王义礼看着娃越说越不像话,慌忙拉扯着建国说:“再可不敢胡说,这是革委会余主任。”

王义礼嘴唇打着哆嗦,战战兢兢回望着余光蛋余主任。

“打砸抢烧的余光蛋是不是,今天我就看看,这混账东西敢在俺家打砸抢烧的?”

王义礼看到建国越说越上劲,便有些不知所措了。再看看余主任,竟然看到建国这娃就收住了手,脸上露出了让人捉摸不定的涎笑,从八仙桌上跳了下来。

“小王,王建国,这是你家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王义礼目瞪口呆地看到余主任竟然和颜悦色冲着儿子王建国打招呼,便有些不知所措地呆愣在一边,唯唯诺诺地说:“王主任,我儿不懂事,望大人大量,不要责怪我儿。”

“没什么,我和建国是一个战壕打拼过来的战友。”余光蛋叫着建国的大名,热情似火地和建国打着招呼,又冲着王义礼说,“老王啊,真没想到你是建国兄弟的父亲。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了。不过你应该向你儿子学习,站在时代潮流前面,带头破四旧立新功嘛。”原创风俗小说郑继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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