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风俗小说朝阳街八十一号第七篇相遇随缘

郗虑说小说 2024-08-26 17:38:50
原创风俗小说朝阳街八十一号第七篇 相遇随缘

冯寒玉回来的那天,我也在家。

我那时已在油田工作,一个人长年累月与戈壁风沙和抽油机打交道,孤独寂寞中也动笔写一些人生的感悟。写的过程中,也不由得回忆起在朝阳街八十一号经历过人和事,也对许多问题有了自己的看法。那天我轮休从油田回到朝阳街八十一号的家中,刚好碰见已是成年人冯寒玉不知为啥在院内转来转去,我忙过去打了声招呼:“冯姐,你是冯寒玉姐姐吧?”

“就是,你是?”

“冯姐,你不记得我了?”我说出了自己的小名,又问,“冯姐,你记得小时候冯妈妈总是叫一个小孩到你家吃饭,那孩子就是我。”

“嗷,想起来了,你是蛋娃子。”冯姐突然一把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流着泪叫道,“蛋娃子,你是蛋娃子,一晃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不堪回首的岁月啊。真没有想到,蛋娃子都成了大小伙子了。”

我说:“冯姐,你离开家的时候,我刚记事,那时候,你是我崇拜的偶像,你到京城上大学时,我黏着你舍不得放手。”

“就是,我离开家时,你还是个娃娃,只有这么高。真没想到,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蛋娃子已经长成大人了。”冯姐用手比划着,又喃喃自语,“这些年,我在做什么,我的父亲母亲又到哪里去了?我的家就在眼前,却住着不认识的陌生人。”

那些年,各种人物走马灯式的在社会上表演,一些手眼通天的人物把他人的私产以公家的名义据为己有,这些据为己有的说辞引经据典,竟然是如此的冠冕堂皇。冯家的老屋也不能例外,早已经被占用,理由依然是如此而已。面对已经被陌生人占用的私宅,冯姐虽然跑了不少地方,但房屋问题依然在扯皮中。一些涉及方方面面的关系,让冯寒玉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毕竟这些关系显然不是一天两天才能打通的。

我看到冯姐有些为难,便说:“冯姐,不行你先住我家吧,我家房子大,你和我姐她们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能成啊,真为难我的蛋娃子了。”有了安顿落脚之地,冯姐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有点放不下心地说“可是,我的父亲母亲又到哪里去了?蛋娃,你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我说:“你因为一句话让你的父母也遭了难,经营的小店被没收不说,冯叔叔冯妈妈也被下放到农场接受劳动改造了。至于到那个农场,我也说不清楚。”为了不让冯姐着急,我还是没有把冯妈妈冯叔叔的遭遇说清楚。我知道,我的任何一句不恰当的话,可能都会让刚缓过劲来的冯姐犹如面临灭顶之灾。

“一句话让我饱尝了人世间的残酷无情,一句话也让我面对的是十几年的农场磨难。 难不成这个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一句话,也让我父母跟着受罪了?”冯姐痴痴地呆着半天不出声,又痴痴地仰天长叹,“我真该死,为什么要说那些话,难不成就这样让一些人如此敏感,难不成这些话就触犯天条了。可那些话现在不是成了真的了?”冯寒玉看着着满大街的工人们正在拆除的各种塑像,低声深深地叹息着,又抚摸着周身的伤痕,突然大声嚎哭起来,“十几年了,十几年了,那些遭到鞭挞的地方依然隐隐作痛,又有谁能体会到我受得那些罪?”

当一个人在另一个人面前忍不住嚎啕大哭时,谁又能体会到个中滋味呢?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搂着冯姐深深叹息。看着那些飞扬的破碎石膏粉尘,谁会想到,这些人们用虔诚的心筑起来的雕塑,又是这些人亲自用同样的双手把这些雕塑推倒砸烂,同样毫不犹豫地用垃圾车运到垃圾场呢?

这就是历史,历史记忆嘲笑着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任何人,也让偶像崇拜去了应该去的地方。

那些年,我也就是十二三岁,学上不成了,只能上山下乡。我先后到几家农场劳动,这些农场说到底就是为冯叔叔冯妈妈这些人和一些走资派办的,还有就是我们这些无法继续上学的学生接受再教育的地方。我们这些家庭成分不好的子女谁又不是这样熬过来的。此后在落实政策之后如果没有哥哥姐姐来回奔跑走后门,我可能很难离开那个农场,更有可能在农场建制取消以后,也难找到新的工作。显然到油田工作也就是依了这个宿命吧。毕竟,走后门的风气是在文革那个特殊时期开始盛行的。

我向冯姐详细描述了我这十几年的经历,这些经历就像一杯温吞水一样淡而无味。当我在十二三岁离开学校走向社会时,并不懂得我为什么要离开学校。毕竟,作为未成年的我,首先应该是学习知识,而不是通过劳动养活自己。当时,没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知识越多越反动?

我在农场第一个接触的是一位养马师傅。当我进一步了解他时,发现这位养马师傅以前竟然是知识底蕴非常丰厚的工程师,而养马放马却与这些知识八竿子打不着。更让我吃惊的是,这个养马场所有养马师傅竟然都是些饱学之士。而领导他们的人却是真正的养马师傅?

更令我难以启齿的是,作为只有小学五年级程度的我,其实五年级后半学期也是在读最高指示中渡过的。我说:“我接触了这些人后,越发越对文革发生一些事情感到不可理解,也让我在以后工作中,对政治不由不避而远之。同时,我又感到,冯姐你说的那句话简直就是预言,预言了当今社会的发展趋势。”

“那哪是我的预言呢,我不过是把校园里暗地里流传一些话凝练成一句话记在日记上了。没成想竟然是祸起萧墙。”冯姐说完这句话后,沉默良久,又接着说:“这些以后发生的事情又有谁能琢磨透呢?又有谁能解释清楚呢?不过,你还是比较幸运的,年纪轻轻的就遇到改革开放好时机。而我真不敢回忆那些年。那些年不堪回首啊,不知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是如何走过来的。那些没完没了的审查还可以忍耐过去,可没完没了的批斗不仅仅是皮肉之苦啊,而是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精神折磨。那些残暴不仁的家伙不是依然在高谈阔论,我说的那些话不是有也可没有也可嘛,毕竟,决定社会发展趋势的还是需要邓公这样审时度势的伟人。回想这十几年的精神折磨,你都想不到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冯姐说着,越发地紧搂着我,我感到了她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低声的抽泣犹如大地在痛苦哀鸣。

“当我被从大学赶到京郊农场,换上了一身部队淘汰下来的衣服时,我还不清楚我在社会上的角色已经变了,变得臭狗屎都不如。让我穿的这种衣服颜色发黄,衣服左胸前被缝上了‘京劳366516号’的白布条,与被称为老右或者是其他什么分子的人混在一起时,一眼就能看出了区别。我根本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就连管教都说不清楚。管教只是坚定地说:‘你们这些人都是犯了大罪,罪该万死,罪不可赦。让你们劳改,也是上面的宽宏大量。我当你们的管教是与你们有区别的。我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肚子饿犯了偷拿别人东西的错。’”

冯姐缓缓地继续讲着,就像讲着一个发生在非常遥远的过去的故事:“管教是个长相猥琐发育不良的农村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脑子一根筋,用鞭杆抽那些在他管辖范围的男走资派可以说是心狠手毒,对待女人手就轻多了。不过,这人还是有些说辞,说的一些话还有些人味:‘天下女人一个心眼,我妈十月怀胎生的我,我也知道,男人不应该对女人太狠,太狠了会遭报应的。’真难相信这是一个没文化的农村人说的,比那些坐在高位上阴险歹毒的人强了不知多少。”

我不由得点了点头,默默地陪着仍然低声抽泣冯姐。

街外,各种各样的机车在拆迁中发出来的嘈杂声,把所有声音都淹没了,却无法压住一个女人的抽泣声,这是一种无法用任何力量掩盖的悲情,这悲情如泣如诉,诉说这些人为的苦难。可谁又能说的清楚这些苦难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究竟是谁之责?

历史,又如何说清谁之责啊?

朝阳街在新的城市建设中也面临拆迁了,我陪着冯姐跑上跑下,冯姐也终于住进了属于自己的房屋。在这间已被烟熏火燎得黑黜黜的老房子里,冯姐哭着喊着妈妈爸爸,抽泣不成声。过了几天,整个街道拆迁井然有序的开始了。

冯姐也要离开了,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冯姐拿到拆迁款,已经不准备在这个逗留了,冯妈妈冯爸爸不知所踪,让她已经对朝阳街八十一号再无任何留恋。当她离开那天与我告别时,我不禁随口开玩笑地笑着问道:“冯姐,你这样急匆匆的去深圳,是不是那里有你向往的生活或人?”

冯姐沉思片刻,才说道:“蛋娃子,这次你算是又猜对了,这人你认识,名叫李铁山。”

“李铁山,是不是李院长的儿子铁子哥?”我依稀记得,铁子哥一家在很早之前就搬走了,搬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现在想想,那时候不就是六零年左右反右时期吗?

冯姐点了点头,不由笑了起来,笑的合不拢嘴:“嘻嘻嘻,天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成想,我们竟然在京城大学相遇,他比我高一届,我们相遇即是缘分又是巧遇,毕竟我们巧遇在北京的一条胡同里就像上苍安排好的。”

当时听大人说,在那次反右斗争中,铁子哥的父亲李院长被医院拔了头筹,被插了黑旗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以后就没有了铁子哥的任何消息。现在又听到冯姐告诉我,她在京城胡同里又与铁子哥巧遇的事,让我不由惊掉了下巴。这真是天下无巧不成书,精彩之处令人不由拍掌叫绝。

门外的推土机发出的巨大的推倒旧房的声音简直令人难以忍受,虽然这样,我依然耐着性子听着冯姐娓娓道来。

“我们第一次在胡同里相遇时,李铁山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时,我就感到这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没成想竟然又是陆续相遇,就这样,作为儿时的玩伴,我们相认了。”

冯姐把她内心深处对铁子哥的情感毫无保留的透漏给我,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的我却在内心深处觉得,这是铁子哥接近冯姐时耍的手腕,这手腕耍的高明,让冯姐至今仍然浑然不知。

铁子哥,还是你行。我暗自嘀咕着。作为儿时的玩伴,我依然为铁子哥与冯姐能够结成伴侣感到非常高兴。

冯姐显然没有看出我内心深处涌起的波澜,依然嬉笑着说:“那时候,你可真是个调皮捣蛋鬼,天不怕地不怕的。记得有一次,你在屋檐下掏麻雀,让马蜂蛰的整个头肿的像皮球一样,我拉你到我家,妈妈用蜂蜜涂的你满头满脸流着蜂蜜,你却伸着舌头舔脸上蜂蜜,还笑着说真甜。”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喃喃低语:“那时候,确实感到蜂蜜可真甜啊。”

随着朝阳街的拆除,留在朝阳街的任何历史记忆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些朝阳街道住过的居民也会各奔东西了。我和铁子哥不也是各奔东西了,与冯姐这次相遇,也不过是岁月安排的无数巧合中的一次。可能,随着朝阳街的拆除,我与冯姐在朝阳街八十一号大院的相遇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能不能再次相遇只有天知道。我想,我一定要去深圳看一看。

多少年过去了,当我和妻子在浪漫旅行中来到渴盼已久深圳时,已经有过了几个年头了。

岁月就是这样,并不会理会任何人的诉说,也不会在任何人的希冀中滞留片刻。岁月确实是这样,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只让经历过的人们留下了遗憾和回忆。

郑继文原创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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