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锦星10岁那年,我成为了她的继母。
林锦星恨我,恨之入骨。
同样,我也不喜欢她,甚至连伪装都做不到。
“你这个贱女人,你凭什么让我爸断了我的生活费?”
林锦星向我咆哮着,而我则盯着她那染了一头的花花绿绿,为她的审美降到这种程度而感到遗憾。
“既然你擅自做主退了学,我想你也一定为自己的以后做好了打算,所以从今以后我们能给你的只有祝福。”
我面带笑意,尽量让自己表现出友善。
“你不就是想让我早点儿滚蛋,把在我身上省下的钱,都变成你的!我告诉你,你做梦!爸……爸……!”
她怒气冲冲的满屋子找着老林,像个理直气壮的讨债人。
“你爸不在。”我倚在门边,懒洋洋的说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得很久。”
“好,我今天就坐在这儿等他回来。”
“你随便!”
说完这一句,我便想转身回屋,实在是懒得搭理她。
“你给我站住,今天咱俩也应该说说咱们俩之间的事儿!”
好像怕这句话的力量不够,她居然狠狠的抓住了我的肩膀,强制让我转过身面对着她。
突然发现,她已经比我高出了小半头了。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我将她的胳膊从我肩膀上拽了下来,一脸警告道。
“怎么,怕了?李小薇,我告诉你,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你摆布的小女孩儿了,从今以后你休想再在我身上使坏!”
“这就是传说中的翅膀硬了吗?”我冷笑道。
“李小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我12岁那年,你把我骗上天台想干什么!”
我在林锦星咄咄逼人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杀意。
“既然这么恨我,刀在厨房里,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不必找这么多的借口。”我冷淡道。
“我才不会那么傻,为了你还要搭上我自己,只要你还待在这个家,以后我会让你有1000种死法!”
这头小狼终于扯下了身上的羊皮,向我呲牙了。
“我要是怕,就不会待到今天!”我凑近林锦星,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
或许是小狼才露尖尖牙,心理素质还没有完全跟上,反倒被我这经验老道的巫婆给吓了一跳,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竟不知接下来又该如何威胁。
看到她突显的蠢相,我嘴角挂起一丝讥讽,白送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然后晃晃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说此刻我有什么后悔的事情,那一定当属她刚提到的那件事儿,就是在她12岁那年,我把她骗上天台,本想对她痛下杀手,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老林的妻子是在林锦星九岁的时候因病过世的,一年后他就娶了我,为此招来四周人不少的非议。
他们认为老林是色迷心窍,都等不到给结发妻子过完三年就匆匆再娶,再加之我比他小很多,仿佛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可我知道老林能这么快让我进门,也不过是为了林锦星。
与其说他想要一位妻子,不如说他想给林锦星找到一个妈,能全身心爱她,照顾她的妈。
其实一开始我也很想扮演好继母这个角色,给老林一个温暖的家,还锦星一个妈。
可渐渐的的,我觉得是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
我从来都没想到一个10岁的小女孩儿居然会有那么多心眼儿。
林锦星的功课稀烂,上学对她来说就像是去梦游,每当我翻开她的作业本,就像是打开了催命的阎王薄。
开始我还费尽心力的在潦草的字里行间中找出可以夸她的地方,希望通过鼓励来激发她的学习兴趣。
可后来我渐渐发现,她对我的这种行为嗤之以鼻,甚至充满嘲笑。
于是我也懒得再装,不再夸赞讨好,而是直接对她进行反复的学习训练,不容她有丝毫懈怠。
我施压,她反抗,我继续施压,她继续反抗。
在这场战斗中,我俩谁都没有妥协的意思,于是每个夜晚都变成了我和她最难熬的时光。
渐渐的,对于我的这种施压,她想到了更好的办法进行报复。
她会以我饭做的难吃为由拒绝吃饭,但转脸儿便会跑到邻居家可怜兮兮的说她还没吃饭。
只需在邻居家吃一顿饭的功夫,我的恶名就在邻里之间传开了。
从此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憎恶和不屑。
而林锦星也成功的赚取了大家的同情,就连她自己无意间的磕碰小伤,都会在邻居们的眼里无限放大,问她怎么伤的,她不说,只是双眼含泪的欲言又止……
不仅如此,在学校里,她会故意把校服弄得脏兮兮,把早上我才给她梳好的头发弄得蓬乱不堪。
老师因为仪容仪表的问题找她谈话时,她继续故技重施,用精湛的演技告诉老师这一切都源于她有一个不管她的后妈……
老师对她的同情以及对我的厌恶在家长会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她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所有的问题都出在我身上。
在老师对我含沙射影的谈话背后,隐含的不过也就是一句话,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你也不能对她这么狠心……
类似的把戏让林锦星在那几年玩的各种娴熟,打开门走出去,她是受后妈迫害的可怜孩子,可一回到家关上门,她就是无冕之王。
她曾向老林哭诉,我虐待她,证据就是那一本本的改错题,她永远也写不完。
“孩子还小,咱们就别这么逼她了,要不给她报个辅导班试试?”为了解决我俩的矛盾,老林曾试探的向我提过建议。
“她这么烂的底子,哪个辅导班能补得上?你有钱打水漂是吧,知道现在上辅导班有多贵,她值吗?”我说的毫不留情。
我们只是普通家庭,老林和我的工资加起来也不过是维持一个正常家庭的开支,额外的高额支出,我们的确会有压力。
可看着每晚我和林锦星的鸡飞狗跳,老林还是咬咬牙,给她报了补习班。
看着老林每个周末送她去上学,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漠然的态度来表示我并不支持。
补了一学期的功课后,她的成绩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是一塌糊涂,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看着眼前的事实,老林也沉默了。
“下学期你还打算补课吗?”为了不让老林尴尬,我拿着林锦星的试卷直接问她。
林锦星也早已厌倦了补课时光,不比我晚上辅导功课好多少,还牺牲了自己周末,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不想补了,那儿的老师水平都很烂,讲什么我一点儿都听不懂!”
“是听不懂还是压根儿就没听?上课的时候睡觉很舒服吧?”我故意道。
“就是老师水平烂!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睡觉了?!”她一脸无辜的大声质问,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我没有反驳,只是冷笑了一声。
每次老林接她回来,她侧脸睡觉压出来的印子还没完全消失,那暗红的印子在她垂落的发丝间若隐若现,就像是一个大大的嘲讽。
可我懒得再揭穿她,只是转过脸看向老林,已经被林锦星成绩打脸的老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遂了她的意,不再送她去辅导班。
于是我俩又恢复了每晚的较量,而我的恶名也在邻里间愈传愈烈。
她企图用周围无形的压力来惩罚我,可我不在乎,对她的拙劣演技视而不见。
听到门响,我知道是老林回来了。
林锦星比我更快一步的奔到老林面前,怒气冲冲道:“爸,你凭什么要断了我的生活费?”
刚进门的老林,没想到林锦星在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她身后的我,支吾道:
“这个钱……是这样的……我觉得吧……”
我实在不忍心看老林的窘态,直接替他答道:
“你现在已经20岁了,是个成人了,既然你擅自做主办了退学,那我们也就没有继续养你的义务了,以后你就自力更生吧。”
“你给我闭嘴,我没问你!爸,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林锦星转过头盯着老林逼问道。
见我俩这样,老林尴尬极了,面带窘色的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算是看出来了,自从她进了这个门,你的心就再也没放在我的身上!看来老话说的没错,有后妈就一定会有后爸,这么多年她这么对我,你从来都不拦着,就是冷眼旁观,我还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林锦星歇斯底里的控诉着老林,仿佛他真的就像是童话里昏庸的国王。
“老林,你先去洗个澡,我现在就去做你最爱吃的辣子炒腊肉,你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我不顾旁边还正在发疯的林锦星,体贴的对老林嘱咐道,顺便用手暗暗推了推他,示意他快去洗澡。
老林像是接到了特赦令,赶紧冲我点了点头,然后逃进了浴室。
林锦星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会真的扔下她去洗澡。
“爸……!”她无奈而愤怒的冲着浴室大叫道。
我旁若无人的穿过她的身旁,走进了厨房。
她气急败坏的紧随其后,指着我继续大喊:“你给我爸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现在居然能这样对我!你这个坏女人,你会不得好死的!”
我一边拨弄着锅里的菜,一边淡淡道:“你没想想你这样对你父亲,你会是什么下场?”
听我这么说,她愣了一下,但随即回怼道:“他是我亲爸,惯着我是应该的,可你就不一样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爸凭什么对你好,你就是个贼,靠着你那些见不得台面的手段,想把我爸还有这个家据为己有!”
“这话倒说的挺有意思,那你跟我说说你爸和这个家有什么可让我偷的?”我拿着锅铲转过身,饶有兴趣的盯着她。
“你要不是嫁给了我爸,你就是个农村妞,又如何能留在这个城市住进我家的房子?”
她说的理直气壮,目光中夹杂着鄙视。
“农村妞?”我笑了,没想到在她心里还有着如此划分。
“我的确是个农村妞,可我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大学,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个城市找到了工作,我没有通过亲情绑架而心安理得的挥霍父母的钱财,所以我没什么见不得人!”
“别给自己立人设了,我10岁就和你生活在一起,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阴险,歹毒,耍手段的一把好手,若不是当年我假意屈从,估计我都活不到现在!”
听林锦星这么说,我又笑了笑,无所谓的转过身继续炒菜。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就是想杀了我……”她还在身后絮叨着。
我打开了抽油烟机,她的声音立刻淹没在了轰鸣声中……
她12岁生日的那个晚上,对于我和她来说都很难忘。
那天老林正好出差,家里只有我俩。
我如往常一般做好了饭菜,和她隔桌默默吃着。
她突然抬头问我:“我爸今天回来吗?”
“他还没有忙完,估计下个礼拜才能出差回来。”我淡淡的答道。
听完我的回答后,她将碗狠狠的摔在地上了,没吃完的汤面条撒的到处都是:
“今天可是我的生日,你们怎么连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我爸爸以前不是这样的!”
看着一地的汤汤水水,我并没有太惊讶:
“谁说他不记得你的生日?他早就为你准备好了礼物,不过嘱咐我不能提前告诉你而已。”
“我有礼物?在哪儿?快拿来让我看看!”她的眼里闪烁出惊喜的目光。
“不过你得先答应我,把地上的饭菜先收拾干净,然后我才能带你去见你的礼物。”
听我这么要求,她不满的嘟起了嘴,虽然心中万般不情愿,但还是破天荒的亲自收拾了她的烂摊子。
我则回屋找出了一条丝巾,拿在了手上。
“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我爸给我的生日礼物,这是一条旧丝巾,我妈以前戴过,我见过!”
林锦星的脸上泛起一种被人戏耍后的怒色。
“当然不是它,它只是今天的道具而已。”
“道具?”她明显来了兴趣。
我点点头,接下来领着她一直走上了天台。
“你带我到这儿干什么?”她不解的问道。
“你爸爸的礼物就放在那里,现在我要用这条丝巾蒙上你的眼睛,然后带你过去见它,这叫仪式感!”
那时候的林锦星毕竟是个小孩子,这种仪式感的小把戏让她瞬间兴奋了起来,她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催促道:
“那就快点儿,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用丝巾蒙上她的双眼,然后牵起她的左手,一步步向天台边缘走去。
离边缘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突然紧张的抓紧了我的手,一步也不肯往前走了。
“怎么了,为什么不走了?”我温柔的问道。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有些恐慌的想用另一只手将眼睛上的丝巾拽下来。
我立刻上手制止了她,力气要比平时大,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
“为什么不走了?”我提高了音调,那声音让我自己都感觉陌生,像是恶魔借用了我的嗓子。
“我……我有点儿害怕……”
她没有说谎,我明显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马上就到礼物跟前了,有什么好怕的?来,让我们继续往前走……”我不为所动,继续诱导着她向前。
她依旧没动,手心里全是汗。
突然她说道:“妈,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要礼物了。”
一句妈将我叫愣了,从我进这个家开始,她对我的称呼一直都是“喂”!
“你叫我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妈!”她再次答道。
我的心居然开始狂跳,眼眶也莫名其妙的湿润了起来。
“过了今天我就12岁了,我觉得我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以后我想做一个你和爸爸都喜欢的好孩子,好不好,妈?”
“嗯!”我语调平淡,可内心早已汹涌成海。
我拉着她继续向前走,只是这次我拐了弯儿。
她虽然依旧步伐犹豫,可最终还是跟着我,一步步来到了礼物前。
我替她摘下丝巾,让她看到了老林为她买的大号洋娃娃。
她抱起洋娃娃,第一次对我绽放出笑容:“谢谢……妈……”
我敏锐的觉察到,那笑容显得有些勉强和违心……
自那天之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生活上不再无理取闹,学习也变得踏实用功。
那个夜晚就像是对她施了魔法,把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在她拿到大学通知书的那一天,老林喜极而泣:
“这下我们就可以放心了。”
我虽然点头赞同,但内心却不以为然。
“喂,我走以后,你没事别进我房间,我房间里的东西你更别动!”
在这一刻,我的称呼又恢复成了“喂”。
我知道我的猜测没错,当年的那个她又回来了。
林锦星将自己锁在房子里,不吃不喝。
“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孩子到时候饿坏了怎么办?”老林忧心忡忡的看着我。
“不吃就是不饿,饿了自然会出来!”我面无表情的又夹了一口面前的菜。
“咱们这样对她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残忍?她擅自决定辍学的时候对咱们就不残忍吗?网贷公司给咱们打电话催债的时候不残忍吗?她拿着钱花天酒地还骗咱们在上学的时候不残忍吗?”
我一连串的质问让老林又哑口无言。
当我和老林从她同学口中得知她已经辍学的消息时,老林差点儿背过气去。
俗话说祸不单行,上午得知她早已辍学,下午就接到了网贷公司的催款电话,说联系不上她,只能找我俩。
面对从天而降的八万元债务,我和老林面面相觑,关于如何处置债务,我俩的意见发生了重大分歧。
我的意见是谁欠的谁还,可老林却不忍女儿受苦,最后硬是不顾我阻拦,拿出家里积蓄,帮林锦星填了这个坑。
每个月的20号是老林固定给她打生活费的日子,这个月的今天,我硬是拦住了老林。
“虽然她犯了错,但她毕竟还在外面得用钱,不给不合适!”气归气,老林依旧舍不得对她痛下狠手。
“她现在还在骗咱们,你若是继续打生活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出了事儿怎么办?断了她的生活费,她很快就会回来,这是为她好。”我只好换了一种说法让老林接受。
老林想了想,似乎觉得我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才同意。
“她真能回来?”老林还是不放心。
“肯定能!”我保证道。
现在看来我这个方法果然奏效,拿不到生活费的林锦星很快就出现在了家里。
只是她这次来势汹汹,反抗程度也异乎激烈。
我自然是不会妥协,只是老林对她事事心软,见女儿不吃不喝,他倒是先瘦了下来。
“以后她的事我来管,你不用插手,照我说的做就行!”我强硬的命令道。
老林知道我的秉性,长叹一口气后,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林锦星已经三天没出来吃饭了,可我知道她没事儿,饿不死。
每天半夜熄灯后,我都会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林锦星偷偷溜出来翻找零食的声音。
我才买的那一大箱零食,已经所剩无几,它成了她和我对抗的底气。
如果不出我所料,零食见底的时候,也就是她该结束绝食的时候。
这几天出门,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开始我以为是幻觉,可后来在越来越多看我的怪异眼神中,我确定,这不是错觉。
“人真是不能貌相,看起来眉清目秀也不像是个坏人……”
“这世上的后妈哪有几个是好的,只是可怜了那女孩儿……”
“要是那孩子说的是真的,你说这女人该多可怕,她居然曾经想杀了那孩子……”
单位的同事也开始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四周的邻居见了我也会窃窃私语,我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林锦星表演欲爆棚的那时候。
我和往常一样提着菜刚进家门,却看到老林站在林锦星的房门口正使劲儿拍打着房门:
“锦星,你快把门给我开开,你不能在网上这么胡说八道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林情绪如此激动。
见他脸色异常难看,我赶忙放下菜走了过去:“老林,你心脏不好,先别这么激动,这是怎么了?”
没等老林回答,林锦星的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只见她拿着手机正对着我们,嘴里还不停的在说:
“我给你们大家看看,这就是我告诉你们的那个后妈,还有我爸!大家都看到了吗?”
老林见状用手捂住了胸口,他看着锦星,吐字困难道:
“你……真的不能这样……”
我比老林干脆多了,直接走过去冲着她就狠狠甩了一巴掌,清脆响亮且猝不及防。
林锦星先是被这一巴掌扇懵了,捂着脸看了我半天,接着她又异常兴奋的冲着手机喊道:
“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刚打了我!这下你们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了吧?!”
其实对林锦星动手,我真的是第一次。
“锦星,你太过分了,你不能这样对你妈!”老林虚弱而又不失愤怒的喊出了这一声。
“我妈?我从来就没有把她当过是我妈!不光如此,自从她进了这个家,我也失去了父亲!”
林锦星冲老林哭喊着,期间还不忘调整角度,将自己完美的映射在手机镜头里。
“大家看看,这就是我父亲!刚明明是这个女人打了我,可他却偏袒她,反过来指责我的不是,这算什么父亲!
当年他贪图美色,我妈才去世一年,他就迫不及待的娶了这个比他小很多的女人进了门,从此无论这个女人如何对我,他都不闻不问,一有错就说是我的错,任由这个女人欺负我,让我压抑痛苦了这么多年!
现在我就是要反抗,当众撕掉他俩的假面!让这对狗男女去见鬼吧!”
此刻的林锦星对着手机慷慨陈词,像个即将就义的的勇士。
我冲上去正准备补第二巴掌,却听到身后老林倒地的声音……
我顾不得其他,转身一把抱住老林,回头对林锦星怒吼道:“别说了,还不赶快打120!”
“打什么120?你以为我还是3岁小孩子,哪那么好骗?装,就知道装!好像这样我就怕了你们似的……家人们,你们别紧张,我爸就会这一手……”
我只能先放下老林,冲到客厅拿起手机,拨打了120,那一刻我的眼泪决堤而下……
老林突发心脏病和脑溢血进了重症监护室,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大夫面色沉重的告诉我,情况很不乐观,让我最好早做准备。
其实在这一天一夜里,我所有的感情都随着最后一滴眼泪而消失殆尽,麻木而空洞的我谢过大夫,一步一步走向家里。
我用钥匙刚打开房门,就听到屋里喧嚣的声音,从林锦星半开的房门望去,她正一边放着音乐,一边兴奋的对着手机在滔滔不绝些什么。
从老林送进医院到现在,她没去看过一眼,心安理得到仿佛老林真如她所说是装的。
我收回目光,慢慢走进我的房间,然后从抽屉的最深处拿出了那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
接着我又去了厨房,挑了一把最锋利的菜刀,直接走进了林锦星的房间。
当我提着刀来到她身后时,她显然还没有觉察,正兴高采烈的和手机里的“家人们”聊着天,直到她发现屏幕上有人在提醒,这才惊觉的转过头:
“你,你,你要干什么?”她惊慌失措,一扫脸上的得意忘形。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不慌不忙的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弯腰看了看她的手机,不错,我们俩的脸正好对在手机中央,我冲她的“家人们”挥了挥手,然后道:
“听说大家喜欢看热闹,喜欢听八卦,那我今天就给你们讲一个真实的故事!”
说到这里,我拿出了那张纸,摊开放在了手机前,以确保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那上面写着:求求好心人能收留我的女儿,她很乖,也很健康。
泣叩。
出生日期:六月三日。
“这是林锦星生母当年抛弃她时留在她身上的字条,她根本就不是老林夫妇的亲生女儿!”
“你胡说!我从来没听我爸妈说过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你拿一张破纸就想造我的谣,你疯了吧!”
“我没疯,我说的是事实,你如果不信,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
对于她的反应我一点都不奇怪,继续平静的说道。
“什么方法?我倒想看看你还能想出什么鬼花招!”林锦星毫不示弱,一脸冷笑。
“我们俩可以去做亲子鉴定,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我眼带怜悯,嘴角却挂着讥讽。
“你?!”林锦星显然被我的回答震惊到了。
“对,就是我!没想到吧,就是我这个被你到处诋毁的农村妞,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够了,你别在这儿演戏了!我妈在我10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你就是我爸找来的后妈!若真是亲妈,我12岁生日的那一天,你又怎么会想杀了我?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蒙着我的眼睛,是怎么一步步把我带向天台边缘……”
林锦星再次提到了那件事,情绪激动的她显然已经忘了架在脖子上的菜刀。
“你说的没错,那天我的确是想让你死!”
“大家听听,这女人自己都承认她当年想杀了我,还有脸说是我亲妈,可能吗?”林锦星得意的大叫着,仿佛是再一次打败了我。
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她菜刀的存在,于是把刀又压了压。
感觉到脖子上的重量,她突然就住了嘴。
“说到这里,我倒想问你一件事,老林的妻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一出,我感觉到林锦星的身子明显一震,像是被蜂蛰了。
“说啊!”我催促道。
“我妈就是哮喘发作,然后去世的!这有什么好说的?!”
林锦星不耐烦的回答道,但明显底气不足。
“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隐瞒下去?那你就问问这把刀同不同意!”
我拿菜刀在她的脖颈上划过,虽然力道不重,但如红线般的血丝却显现了出来。
“你真要杀我?”她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说呢?你要再不说出真相,这第二刀可就不长眼了!”
说完,我又作势要划。
“我说,我说!”林锦星显然被我这个样子吓坏了,她颤抖的大喊道。
“那天我妈哮喘犯了,我给她拿药,结果没拿稳,不小心把药滚到了床底下……”
她话音刚落,我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你还在骗人,我问过老林,欣荣姐的哮喘药一直是放在她自己的床头,怎么会滚落在你的床底下?”
那天当我打扫卫生,从林锦星的床下扫出那半瓶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凝固了。
和林锦星开始相处的那两年里,虽然我也见识过她的任性刁蛮以及各种使坏的小手段,可依旧不愿相信自己的孩子是个坏种。
老林告诉过我,因为欣荣姐身体不好,他们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而锦星的出现对他俩来说就像是上天送来的礼物,所以他们格外宠爱她。
“欣荣平时很宠她,但对她的学习要求却特别严格,可偏偏锦星最烦的就是学习,所以每晚辅导她功课时,母女俩总是不欢而散,所以这孩子平时和我关系近一些。”
当时老林告诉我这些时,我并没有太在意,直到我整理林锦星的旧书本,无意间翻看到在她用过的草稿本里,有好几页都写着“刘欣荣去死!”
那几个字,力透纸背,触目惊心。
当那半瓶药和这几张纸放在一起时,我成了最了解老林妻子真正死因的人!
我见过林锦星偷偷给我碗里喷杀虫剂,也被她偷藏在我被子里的缝衣针狠狠的扎过,可我始终觉得她还只是个孩子……
直到这一刻,我才不得不承认,她不是个孩子,就是个天生的坏种!
我记得很清楚,发现半瓶药的那天正是林锦星的生日。
冥冥之中,我觉得是欣荣姐想告诉我些什么。
或许她就是想让我知道,孩子和恶魔的区别。
“欣荣姐,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一命抵一命,今天我就用我俩的命,来给你道歉!”
其实我把林锦星带上天台的那一刻,是想拉着她一起跳下去的。
可就是那声“妈”,让我昏了头,软了心,以为她或许没那么糟......这才在几年后的今天,老林又被她害了……
我悔,我真的后悔!
林锦星捂着脸,嚎啕大哭,在抽泣中她还不忘辩解:“我当时年纪小,做事不考虑后果,后来我也很害怕后悔……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你若是知道错了就不会这样对你父亲!”我冲她咆哮着。
说完这句话,我愤怒的看向她的手机,里面的评论已经爆屏了,我不在乎这些人在说什么,我在乎的是我要把真相告诉他们。
关于自己的那段回忆如噩梦般缠绕我至今,除了老林知道,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那是我心上最深的伤,时至今日它都从未愈合过,我甚至都能觉查出它还在不断的溃腐,战栗之余那味道让我作呕。
十九岁那年的一个夜晚,无助的我被一群小混混拖进了树林,任凭我如何反抗哭喊甚至哀求,他们都没能放过我......
事后,我想过死,可心有不甘,毕竟我是拼尽全力才考上自己心心念的大学,这才终于有了冲出山沟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机会。
我承认自己还是贪生怕死。
事后我也没去报警,在我们那里,发生这样的事后,受害者的结果并不比加害者好多少。
我原本以为自己只要能忍了这份屈辱,这件事总会慢慢过去。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老天并没打算放过我。
两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而那个时候我还是一名在校学生……
我知道怀孕的第一反应就是打掉这个孽种,可我一个从农村刚考进城里的资助生,囊中羞涩,根本掏不起医药费。
况且我更惧怕大夫的盘问和被学校知道的后果……
斟酌再三,我还是放弃了打胎的这个想法,我想偷偷的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处理掉。
怀孕后期,为了不让学校的同学看出来,我每天都在身上缠了厚厚的纱布,一层又一层,说实话,那个时候我就没想让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活下来。
可不得不说,这个孩子是真的顽强,即使我那样对她,最后她还是活着来到了这个世界。
生下她的那天,我本想亲手处置了她。
可当看到她在我怀里粉粉软软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柔软起来,沉睡的母爱突然就被唤醒了。
那一刻,我不但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甚至奢望她能得到幸福。
可这一切都是我不能带给她的。
无能的我最后只能将她包裹起来,趁天黑放在了一个小区的垃圾桶旁,希望有好心人能收留她。
把她放在那里后,我一直没走,而是悄悄的躲在一旁看着,因为我怕有野猫或者流浪狗把她叼走,她毕竟是我的孩子。
直到我看到老林和他妻子出现,将她疼爱的抱在怀中,我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后来我还一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认了他们的家门,我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或许是母爱使然,我希望自己以后能看着她成长。
毕业后,我找到了工作,为了能离自己女儿更近一些,我特意在老林的小区租了房子,就是想时常看到她,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每当看到老林夫妇对她视如己出,宠爱有加时,我的内心就充满了感激。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正是我亲手送出去的孩子,将这对善良的夫妇害成了今天的样子。
“林锦星告诉过你们她父亲是因为贪图美色才娶了我,可现在我来告诉你们事实是什么!
当年,当我得知老林的妻子去世后,是我主动上门找到老林的,我告诉他,我可以和他一起抚养锦星。
老林断然拒绝,直到我说出了当年我留在锦星身上纸条里的内容时,他才明白我就是林锦星的生母,震惊之余这才答应了我。
为了锦星得到更好的照顾,为了我留在锦星身边有个名分,他不顾四周人的非议,这才娶了我……”
这么多年他为锦星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他和他的妻子都是好人!”
我不想再让别人向老林泼脏水,我要在这里为他正名!
对着手机说完这些,我深呼吸一口气,缓解了一下情绪,这才低头再次看向林锦星:
“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让老林为你多花钱吗?因为我觉得你不配!每当我看到他对你的付出,想到你对欣荣姐做的事情,我都会有一种负罪感,咱俩欠他们的永远也还不清!”
这时的林锦星只是低头哭泣,我看不到她的脸。
这道旧伤疤终于让我当众赤裸裸的撕到了底,痛如剜心过后突然有了种解脱感。
心理上的失重感让手中的刀显得无比沉重,让我有些拿不稳。
这时门外传来了剧烈的拍门声,好像有一堆人都聚集在了门口。
我猜,或许是警察,或许是邻居。
最后的一丝理智让我最终放下了刀,我对着手机里的众人最后缓缓道:
“你们不要再被她欺骗了,她就是个坏种!”
说完这句话,我将刀扔在了地上,转身向大门走去。
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这时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林锦星歇斯底里的叫声,接着就觉得背上一阵剧痛,我转过身,看到的是林锦星那张变形的脸和沾满我鲜血的菜刀……
我拼尽全力挤出最后一丝对她嘲讽的笑,轻声道:“坏种!”
被我这句话刺激到彻底丧失理智的林锦星再次疯狂的举起刀,又向我砍来……
我的灵魂在这一刻被彻底释放,飘渺中我庆幸自己还是如此的了解她。
她果然不会放过毁了她的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我,我不信这次她还能逃得过最后的惩罚......
刀是我故意扔下的。
它只是我以身入局的工具而已。
老林,欣荣姐,请接收我这份迟来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