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下埋了六年还没死。
有个熊孩子踩在我坟头上拔我坟头草,里面夹着我的一根头发。
我疼得嗷嗷叫,吓得他拔腿就跑,边跑边哭喊着他妈的名字:“柯玉”。
呵,原来我那当小三的妹妹就是他妈。
当初把我弄死的是她,弄不死的也是她。
一
当了三年游魂,每日每夜脑海里都会重现生前最后三秒。
诺大的手术室空无一人,心电图警报声响彻耳际。
医生护士乱成一团,他们只知道救不回我,公司对医院的投资将悉数撤回。
却没人在意我最后的低喃。
“沈栩,见到她了吗?”
我和沈栩离别的意义是不再相遇。
他不用再当着所有董事的面骂我是投机上位的婊子。
不用再随时监控我的位置只为和柯玉一夜欢好。
我将化为尘埃,他连我的葬礼都不会出现。
真好,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可老天偏不让我安心。
头七刚过,一场春雷将我惊醒。
二
我睁开眼刚想吓吓这拔我坟头草的熊孩子,他倒是尖叫起来:
“柯玉!柯玉!”
就像是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后遗症,我下意识摸了摸发抖的右手。
仅剩的半根食指还在提醒我。
哪怕那件事已经过了三年,柯玉是我亲妹妹,我依旧恨她入骨难以释怀。
我望着熊孩子被那个熟悉的白裙子女人带走。
阳光洒在裙子,五百八十八颗细钻折射出圣洁的天使白。
我却躲在墓地的老枫树下,嘴角泛起冷笑。
沈栩还是那么偏爱她。
我和他结婚五年,一直舍不得穿的白色镶钻绝版高定,被柯玉穿成了日常。
满地红玫瑰在我去世那天被悉数拔根,换成了柯玉最喜欢的白山茶。
我头七后一天,他们就办了场风光体面的婚礼,宾客络绎不绝,人人欢喜祝贺。
没人想起我。
我等沈栩五年又五年,只换来身心具灭。
“柯忆,你真的甘心吗?”
三
我和沈栩从小一起长大,是所有人眼中天造地设的良配。
可他的喜欢却从没在我身上停留。
哪怕一秒。
沈栩只宠柯玉。
那个打娘胎出生就柔弱多病的女人。
他总是浅笑着低头望着她,带着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轻抚她头顶的小簇绒毛。
会因为柯玉一句“你家新种的荷花好美”,奋不顾身跳下无际荷塘采下最鲜丽的粉荷。
那双没做过脏活累活的双手沾染上淤泥青苔, 混合着撕裂伤口涌出的血水。
“这么多伤口,你该让下人采的。”
“不行,送给阿玉的要最好。我亲自采才放心。”
我嫉妒沈栩对她的好,有时嫉妒得发狂。
母亲却总会让我别和柯玉争,说她命运多舛,剩下的时间难算。
柯玉身体太过虚弱,即使去上贵族高中也时常请假住院。
整个高中她都被霸凌,除了沈栩,没人喜欢她。
沈栩总在她受欺负的时候出现。
病秧子,豆芽菜,都是柯玉被叫的绰号。
沈栩却说,柯玉是他一生的璞玉,是他致生之宝。
我总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下水道的老鼠,但是不,沈栩本该就是我的。
柯玉才是该离开的那个人。
我盼着她早点滚出我和沈栩的生活。
四
我自知在感情上无法和柯玉抗衡,但婚姻不是儿戏。
它是利益选择下的结果。
尤其对于柯家和沈家而言。
于是我拼命拿到全球顶级大学进修金融的机会。
我曾数夜不眠只为打通人脉拿下项目,直到能力能被父亲认可。
父亲顺利将公司交给我。
我记得第一次主持股东大会那天,所有股东都朝我贺喜,带着敬畏与期盼。
唯有沈栩一人眼神灰暗无光。
他几乎是在得知柯玉病危的一瞬间摔凳起身的。
我大声呵斥住他,三天没合眼的疲惫让我嗓子满是嘶哑。
“沈栩你站住!一定要现在离开吗?”
“你明明知道今天对我有多重要。”
“阿玉病危,我一定要走!”
他嘶声力竭。
眼神是我第一次见的坚定,里面没有我,只有他的阿玉,剩下的皆是阴郁。
我再也无法忍受,死死抓住他即将关上的门缝。
僵持着,直到玻璃出现挤压的裂口,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我看着沈栩离我飞奔而去的背影,茫然看着挤上来帮我包扎食指的员工。
声音好吵,我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玻璃已经碎了,这是谁采购的!”
“总裁……您,您食指还有知觉吗?”
“不行,一定要马上送去医院!”
等我从医院的刺痛中醒来,右手食指布满丑陋弯曲的伤疤,只剩下半截,截面猩红被包扎得难以入目。
那年我二十二岁,和沈栩认识的第六年。
我的事业蒸蒸日上,爱情却仍未生根发芽。
不仅如此,我还爱而不得,为此失去半截食指。
五
我养伤期间,沈栩从未看过我一次。
他肯定不知道我受伤了,我总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时间久了,自欺欺人也没用,要不就放他离开吧。
可是老天给我绝望又给我瞬间光明。
父亲几乎是丧着脸来病房看望我的。
一是为我住院导致公司无人主盘股市大跌,二是柯玉昏迷不醒。
无论哪一个都彻底打乱了他即将上市公司的计划。
“忆儿啊,现在你妹妹长睡不醒,我本来还盼着她身体好些了和沈家联姻。”
我盯着父亲的喉结上下,等待着他说出我最盼望的结果。
“你和沈栩结婚怎么样?”
这是父亲第一次提出这个提议,我欣喜若狂,却隐忍情绪,只能用手掌狠狠拽住床单。
我没给出任何回应,想到沈栩肯定会拒绝。
不曾想一月后,收到了父亲亲手拿来结婚请帖。
“忆儿,你要做准新娘啦。”
请柬上喜庆的红字深深刻进我的眼底,写着:
柯忆&沈栩
永结同心
六
我对婚礼没有别的要求,不用多隆重,不用人尽皆知。
只要三五好友亲朋,只要沈栩。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甚至厌恶和我呆在一起的时间。
就主动提出不要婚纱,连试婚纱这步骤都省了。
“沈栩,就……给我买条白裙子吧。”
我还记得他听到这句话后眼底流露出的诧异和不解。
好像我是骄纵任性的柯家大小姐,会要求举办最豪华奢侈的婚礼。
他的眼里只有柯玉,又怎会了解我的一丝一毫?
他答应了我唯一的请求。
我以为他会随便找件朴素一些的白裙。
可礼盒打开的那天,我还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欣喜。
入目的白色笼纱裙在微风轻抚下宛如水面波光,领口上下布满五百八十八颗细钻,裙摆里都是层层华丽而不失韵味的水晶。
我几近感动到落泪,以为沈栩是重视与我的婚礼,亲自为我设计的。
他却只回答一句“不是。”
“这些无所谓,没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他再次丢下我去了医院。
柯玉还活着。
沈栩最终会为了她取消婚礼吧?
哪怕是即将举办婚礼的前一天我还是提心吊胆。
却也无可奈何。
我拥有再多的财富,再高的地位,都换不回一人白头。
七
婚礼当天我身着一身白裙,格外珍惜最最幸福的时光。
金色的炽阳撒在花园,绿草坪,红毯和天空飞过的每只鸟雀都见证了我的婚礼。
那时,也是个生机盎然的春天。
只是偶尔吹来的凉风微刺,但也比不上沈栩的冰冷。
他脸上见不到苦丧,迎接一个又一个的亲朋好友,酒是一大杯一大杯猛灌。
每个笑容背后都是阴郁,不情愿,不想和我结婚才是他最想说出的话。
我有劝过他,在他就快酩酊大醉之前。
就那一瞬,他用看柯玉那般温柔的眼神唤我:“阿玉,我们结婚了。”
我愤怒不解,下意识想给他个巴掌让他清醒。
可身体被定住了,完全不能动弹。
耳边是沈栩深情的呢喃,他单手将我拥入怀中,下巴依恋地蹭我头顶。
“阿玉,阿玉。”
我想甩开他的禁锢,告诉他我不是柯玉!
我身上不可能有柯玉那般难闻的药味。
可身体却怎么都动不了,反而违背意识顺势靠近他的怀中。
更离奇的是大屏幕上的名字突然更改,新郎新娘变成了柯玉&沈栩。
周围宾客也在起哄,让沈栩吻我。
我万分不情愿,不愿顶着柯玉的名字和他亲密。
但他炙热的吻还是落在我的唇瓣。
很奇妙,明明是我和他第一次亲吻,却无比熟悉无比亲切。
好似……我们早就做过比这还亲密的事情。
八
不幸的是,婚后第一天沈栩便与我分居两室。
他整天都和我说不上几句话,刻意回避与我的交流。佣人们背后说过的闲话光是我听见的就不下五次。
我异常无助压抑,但还得撑起父亲留下的公司,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
哪怕是加班睡在办公室,整间房照得灯火通明,我也时常梦见身处于一片布满浓烟白雾的古老森林。
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要我一向前,周围就会开始回荡“阿玉”这两字,回声止不住得越来越大。
我抱头蹲下,痛苦呻吟,声音却没有丝毫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