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国议长被罢免,“主和派”遭受两面夹击
美国的众议长被罢免了。
对,就是那个年初才上任的麦卡锡,那个足足经过了十五轮投票才勉强难产的共和党众议院议长。
话说美国经过中期选举之后,拜登的民主党政府成为了“瘸腿政府”,因为虽然参议院勉强保住了,可是众议院丢掉了,目前美国国会众议院共设435个议席。共和党控制222个议席,民主党控制213个议席。
直接原因就是麦卡锡让共和党内的极端派(也可以称MAGA)非常不爽。年初麦卡锡难产十五次才坐上议长的宝座就是因为这些MAGA派不同意,最后妥协了大量的权利,包括:仅需一名议员即可以启动罢免议长的动议。
这不,1月份搬起来的石头终于在10月份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由佛罗里达州联邦众议员马特·盖茨(Matt Gaetz)——提起了所谓的“罢黜动议”(motion to vacate)来让麦卡锡走人。
在场能够投票的共426名议员中(其他或为席位空缺,或议员缺席),208名民主党议员全部投赞成票,加上8名共和党议员,形成了216:210的半数优势。
于是麦卡锡只能滚蛋了。
我们往下挖一层,就能发现,麦卡锡倒台的原因在于他无法协调与民主党和共和党内MAGA的利益。
MAGA派的目标很明确,拜登滚蛋,懂王归位。所以他们要求严查拜登儿子的恶行,不管是《债务上限法案》,还是《短期支出法案》,都要好好给民主党上个眼药,不管是降低政府支出,削减福利,还是叫停对乌军援,反正怎么恶心怎么来。
而民主党则是打出了大局为重的牌,你说老麦啊,在你手里咱们债务上限不能提升,没法借新还旧,到时候市场信心崩溃,你负的了这个责?政府预算支出批准不了,到时候政府关门停摆,你这个共和党议长位置也保不了。
矛盾的核心就在于9月30日的《临时支出法案》上,经过数周的扯皮和拉抽屉终于通过了,其中共和党MAGA派要求的减少政府开支,增加边境管控的内容被放弃,民主党要求的对乌克兰大规模援助被放弃,这样一份双方都不甚满意但勉强可以接受的议案以335:91票的结果高票通过。
但没想到共和党MAGA派不满了,因为怎么看也都是共和党让步更多,总是让民主党政府有惊无险的度过危机,你麦卡锡究竟站在那一边的?
事实上从投票的结果来说,仍然有210票共和党议员是支持麦卡锡的,只要4票场外支援,麦卡锡就能安然过关。
但可惜,民主党也看不上麦卡锡。
虽然“亲爱的老麦”确实顾全大局了一些,可他怎么也是共和党的人。上台以后把国会内部视频泄露给FOX导致民主党舆论失利;开除民主党议员在情报委员会的席位;并且在CNN的采访中极力撇清:都是那民主党不愿意合作美国政府才会面临关门的风险;而且还删掉了对乌克兰的军援议案,挑动俄乌冲突可以算得上拜登政府唯一“正面”成绩了,你现在删那不是前功尽弃吗。
从长期来讲,两党合作才能保证大家都安全的继续玩权力游戏的接力赛,可民主党政府眼前最缺少的就是长期利益。拜登政府眼瞅着扶不起来了,懂王一旁虎视眈眈,只能让共和党这面更乱点,多出点笑话,这样也算反向支持拜登政府了。
所以在民主党议员投票中,竟然一票没拉下的全给麦卡锡投了反对票。
二、“大局观”为何不容于美国政坛
换个角度,我们能看到更多东西。
首先,单个议员就可以发动弹劾议长的动议,美利坚确实开始向法兰西第四共和国看齐了,这一点确实是祸乱之源,可当时为什么麦卡锡要赋予议员这样的权力?
还不是由于议长产生流程难产,不让渡权利就无法继续。
美国众议长选举“难产”的尴尬局面,上一次出现还要追溯到1923年,当时9轮投票才选出众议长。而超过10轮投票的情况,还要追溯到1859年。对此,美国总统拜登说,“全世界都在看着,我们能不能表现得团结一些。”
美国的两党议会政治,在两党票数相当的时候,少部分抱团的极端派别的议员就可以左右政治局势,甚至这些人极端到不是收不收买的问题,而是真的非常强硬。在之前麦卡锡议长难产时候,最后几名的MAGA派议员选择了弃权票,这一举动把半数的门槛拉低才让麦卡锡勉强过关,都到最后的最后了也不愿意低个头送给麦卡锡一个开门红。
当共和党被这些疯狂的要求绑架,少数极端派会拉着共和党向着更极端的方向发展。哪怕只是极少数的人,也会更加强硬地斗争,换取他们想要的结果。
事实上麦卡锡远不是第一个倒霉的共和党领袖,在他之前已经有数任共和党领袖走人了,往前数两位共和党籍议长——保罗·瑞安(Paul Ryan)与约翰·博纳(John Boehner)也都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走人了,只不过是麦卡锡被罢免的方式过于震撼,将共和党党团内部的问题暴露的更清楚了而已。
当MAGA派威胁要弹劾他时,他没有任何的能力或资源进行政治交易,只能半赌气的来了一句:“有种你就去”。最终实现了和生菜首相一样的速通传说。
(左为被罢免的众议院议长麦卡锡;右为英国短命前首相特拉斯)
正所谓“你觉得是大局观,我看你是脑血栓”,美国政坛在极端派系的拉扯下已经高度极性化,非黑即白,很难再有理性思考的空间。麦卡锡因为对政府的财政方案妥协,就被迅速地拉下议长宝座,这让其他共和党成员又怎样再敢与民主党有任何让步;而民主党也利令智昏,近乎于“出卖”了这个反对党里面的“主和派”,这样的行为完全不顾长远利益,只看到了眼前芝麻大点的利益而舍弃了自己的政治信用,自然会极大提高未来任何协商的政治成本。
政治,讲究的是妥协的艺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这才是本事。美式的议会政治,本来是一项“贵族运动”,但是在互联网新媒体的助推之下,大量的“网红风格”渗透入美国的政坛。这使得原本是“阴谋诡计”的聪明人之间的“斗智游戏”变成了比拼个性的“行为艺术”,谁能语出惊人、谁能迎合低智群体、谁能鼓捣出“大新闻”,谁就有曝光量,谁就能获得“点赞”,最终谁就能成为美国的政坛“大V”。这种政治生态的恶化,消灭了理性的声音,也让长远谋划难以实施,取舍决策失去智慧。劣币驱逐良币的规律,不光在货币流动中存在,在任何一个组织体内也是通行的规则。
三、美国党争的深层逻辑——“社会物资分配权”的争夺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场罢免自家议长的闹剧是因为政府的财政方案而起,实际上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一直有一个隐藏于历史的暗线,就是“社会物资分配权”的争夺。灭亡明朝的李自成,实际上原本是欠饷的明朝公务员。大量因为小冰河期而受灾的流民,在明朝政府没有充足赈灾资源的情况下变成了起义军,最终掀翻了“没钱”的明朝统治。但是在随后的清军入关中,大量的东南地主富商,却在满清的武力逼迫下拿出真金白银,可见虽然明朝政府没钱,但是却并不是中国没钱。
为什么会在明末出现长江以北十室九空,长江以南丰饶无异于往日的特殊景象呢?这就是会因为在明朝中后期,随着地理大发现的世界进程,大量南美洲的白银随着中国的对外贸易流入中国,而这部分流通货币的量如此之大,以至于使得明朝发生了长达几十年的通货膨胀。这就是张居正改革会用白银代替粮食作为征税标的之经济基础。而在这个过程中,白银的流入经过了东南的财阀集团之手,但是却没有汇入明朝政府的财政收入,所以激发了明末“资本主义萌芽”。但是这也意味着明朝政府失去了白银这种流通货币的控制能力,进而失去了社会物资的分配权,这就意味着明朝政府没法有效调动全国的各种资源。所以会出现一边东南富得流油已经开始搞“资本主义萌芽”了,另一边西北却天灾不断物质匮乏,以至于军饷不至官兵变为起义军。
这种不平衡的矛盾,就来源于明朝政府丧失了“社会物资分配权”的这个问题。简单来说,就是钱与权没有统一协调,而是互相冲突。有权的收不上来钱,用不到该去的地方;有钱的垄断财路,窖藏银钱,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扩张政治势力,抵制国家的调控。这样的情况造成了明末党争不断,政府高级成员频繁更换的现象,并且舆论环境非常嘈杂,无论是谁来当首辅,运用常规手段都无法建立起高效的行政秩序。所以“明实亡于万历”,说得就是万历朝张居正这个强力人物去世之后,万历皇帝收缴东南商业税的政策失败了,所以到后来只能不断提高农业税来补充财政收入,最后使得穷者税重,富者税轻的倒挂现象越发严重,最终兵化为匪,内患引来外敌,神州陆沉,华夏文明的古典资本主义进程被打断。
当年明朝政府的国际地位,约等于今天的美国,其弊病也有类似之处。美国的政府财政方案,本质上就是体现的社会物资分配权:给哪个州多一些,给哪些项目多一些,给哪些群体多一些,这里面都是政治。特朗普当年在任的时候,那时重用自己女婿分配防疫物资,各种补贴的分配严重偏向红州;而拜登上来,则是反过来,民主党大小成员弹冠相庆,蓝州的财政补贴大大地有。这种结党营私的行为在美国不违法,但是违背人类的组织规律:任何组织,小集团的利益多了,自然整体的利益就少了。
在原来,美国还比较支棱的时候,大家还有很多财路可走,不必要为这点“官饷”撕破脸,毕竟有着金融霸权、军事霸权和技术垄断的美国很适合去“外卷”。但是在奥巴马、特朗普、拜登这三任总统在遏制中国的各种战略都失败之后,美国的社会情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来的疯狂攻击中国、鄙视中国的魔怔人们信心缺失开始焦虑和失声了;而美国的“内卷达人”们的势头起来了,让特朗普入狱,爆拜登儿子丑闻,这不美国的众议院议长,堂堂的花旗三号人物,也被内部矛盾“卷”下来了。
在共和党看来,麦卡锡你作为共和党的议长,不难为拜登也就算了,还拱手让出社会物资的分配权,没有为本党本派争取到利益,还反过来瓦解党内的斗志,说什么为了大局观,那不过是为了你个人的红顶子,自然要打;
可是对于民主党来说,他们在这件事上面的心理状态,大概就是明末官军的心理:打清兵、打起义军的本事咱没有,就只能借老乡你的人头一用了。民主党政府两大国策,一个是扶乌克兰挑起俄乌战争,到现在没个结果还把美国的“金融核弹”给废了;另一个就是技术封锁用芯片限制中国的产业发展,结果美国的商务部长成了华为手机的“代言人”,中国自己打通了芯片产业国产化的“经脉”,美国上上下下都笼罩在失败的气氛当中。这种时候,打击中国的本事咱没有,就借你“议长老乡”的帽子一用吧,毕竟干掉一个共和党的众议长大小也是个功劳嘛。
于是就发生了我们看到的这一幕。
所以美国政治的核心问题,是社会的整体协调机制过于弱小,执政者的社会物资分配权不能集中,这才是在萧条期和回升期美国的主要矛盾。但是由于利益集团过于强大,美国没有政治人物敢于像罗斯福一样去解决这个主要矛盾。所以为了争权夺利,各派的政治势力都是用这些表面功夫去做代偿,于是我们就看到了如今这些无比“精彩”的美国党争“大剧”。
大明历二百余年而亡,美立国至今,亦已二百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