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报弟仇彤云怒下帖 觉波澜成双急上山
上文书说到演武台盛会开启,各方少年侠士登台献艺,路盛和梁璝正在争辩,本地的几位评判指出路盛等违反规矩,想要罚他们下台,不得再参加比试。哪知路盛已是极怒,拒不听劝,平波阁弟子张升、严万春、郑寻宝等,吵吵嚷嚷,对评判者推推搡搡。本地的一群青壮年上前赶他们下台,被郑寻宝等拦住,言语冲撞,动起手来。这些本地人虽然也练过武,却如何是江湖门派众弟子的对手,都被打得满地乱滚,无处躲藏。宣读规矩的老者混乱中还被揪掉了一缕胡须,气得抖作一团,台下的大片看客高声斥责平波阁众人无礼,会场一阵大乱。书中暗表,经过这一场混乱,加上日后争斗频仍,演武台始终没有复会,绿林山武林盛事难再!
梁璝、成双等喝令众徒弟不得上前,免去了一场混战。路盛怒气未消,出声向梁璝挑战,梁璝正要劝解路盛一番,如果劝不成再斗,樊琮飘上木台,对梁璝说道:“我先试一掌,如果不敌师兄再来替我,师兄留些力气对付雪山魈罢。”梁璝也知道今天的事恐怕难以善罢甘休,樊琮的武艺在自己之上,由他斗路盛更有把握,自己接着会斗刘茂才,樊琮可以借机休息,以备不虞,于是点点头回到队中。樊琮来到路盛面前,双方拱手为礼,台下发出一片赞叹之声,台上两人都极为高大,又都穿着白衣,望上去和一对门神相似,不同的是樊琮削瘦匀称,而路盛略微壮实一些。
樊琮道:“演武台是小辈们争夺名号的地方,你是有名望的人,实在不适合登台,这样吧,你我一起下台去说理,免得让别人议论咱们,你意下如何?”路盛道:“你说的倒是有理,但我久慕天下英雄,想会一会观海客,还望樊兄不要阻挡。”樊琮道:“等大会结束后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你二人再比,怎么样?”路盛道:“只怕到时候人都走了,我找谁去。”二人争辩半晌,火气渐渐旺盛,路盛心高气傲,樊琮虽然沉稳,心里也是不服谁,说来说去,还是免不了当场比试。两人都是高手,先互相围着绕了三圈,留神察看对方身形步法,路盛先动,向左虚晃,纵至右侧双掌上下击出。樊琮也十分小心,见双掌已到,抢上一步,双掌疾推,只听一声闷响,二人各退三步,都觉得手掌发麻,胸闷难受。略微停顿一下,又各自向前一跃,樊琮左掌缓缓推出,隐隐有闷雷之势,路盛伸出右掌封挡,双掌尚未相交,樊琮右掌闪电般穿出,直击路盛肋下,路盛忙抬起左掌,结结实实又对了一掌,二人抽招换式,斗得很是激烈,四十合不分胜负。
台下众人看得入迷,很多人曾经看过以往的历次盛会,然而都是少年侠士之间的比试,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名家上台,虽然不是太懂武艺,却也能看出高低上下,一多半看客认为樊琮稍占上风。泾潮等弟子都是目不转睛,看台上激斗,泾潮见路盛的掌法与八卦掌有相似之处,以前必定是同源,讲究虚实变换,然而路盛性骄气躁,又因为身高力猛,掌势偏刚。樊琮招式自然严密,变化莫测,掌势偏韧,相较之下,略胜半筹。二人前四十合尚且分不出高低,但再过十合,知晓武艺的都已经看出来,樊琮掌法稳健,气力悠长,显得十分从容,路盛则有些心浮气躁,急于抢攻,稍稍落于下风。眨眼间八十回合已过,路盛面色发红,樊琮知道他逞强狠斗,精力几乎已经耗尽,再斗下去,必然会受内伤,就有意缓斗罢手,然而路盛却不理解樊琮的意思,全力相拼,樊琮无法停手,只得再斗。又战了四十合,路盛满面通红,脚步虚浮,泾潮等都已看出他受了内伤。
樊琮知道路盛不肯下台,自己与他兄长有一面之识,不愿伤他,看准机会抢上两步,双掌推出,减了两成掌力。路盛无处闪避,急忙抬起双掌,“砰”的一声闷响,樊琮退了两步,路盛则如断线纸鸢,退出五步开外,摇摇晃晃,胸口起伏,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张升、岑先魁、刘驱魅急忙上台,搀扶师叔,哪知道路盛自负,极易发怒,伸手推开众人,嘴里说道:“不要扶我!”话没说完,又是一口血喷出,面色惨白,人事不省。平波阁众弟子一片慌乱,樊琮有意过去救治,但又怕惹得路盛再次怒火攻心,忽然一个人宽袍皮帽,分开众人,运起内力推拿前胸后背,路盛这才喘出气来,众人一看是刘茂才。樊琮此时已经使尽气力,不能再战,观海客连忙上台,替下樊琮,然而茂才医治了路盛的内伤,直接下台去了,梁璝等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刘茂才召唤张升下台,交代了几句,领着本门弟子走了,临行时望了泾潮这边一眼,拔步就走,月潮都察觉刘茂才脸上竟有一丝笑意,大感意外,更觉得可疑。
樊琮、梁璝二人见刘茂才等退去,心中一喜,梁璝虽然不惧会斗雪山魈,但一者免了二虎相斗,二者不至于和天岭门产生矛盾,总归是好事。天岭门为什么如此令人忌惮,后文书自有交代。单表平波阁张升等,雇了一辆马车,抬着路盛上去,有人上车服侍,其他的人骑马跟着,一同返回泰山,此次盛会落幕。梁璝、樊琮、钱成双、草席罗汉等,商议后各自率队回山,约定如果有事速派弟子送信。一众少年都不舍得分开,互道珍重,分头跟着长者回去,成双很喜欢泾潮,和泾潮说了一会儿,方才离去。梁璝召唤泾潮回彩雾峰,泾潮与月儿这几天因为周围人多,尚未得空说话,就说道:“师叔请先走,我随后就来。”梁璝笑道:“我倒没有什么不可,只怕你师叔专门等你。”泾潮听了这话,左右为难,月儿道:“我下山很多日子了,须将采得的草药送回去,你门中有事,应该跟着师叔回去。”梁璝见月儿知晓礼数,暗自点头,和飞扬先走了,月潮话别,泾潮呆呆站了好一阵,说道:“一路小心,盘缠够吗?”月儿点点头,泾潮打开袋子,拿了些绢帛、石子给月儿,以备不时之需,二人拱手为礼,上马而行,月儿直奔西南去了。
泾潮赶上梁璝等,同回彩雾峰,经襄阳,过巫峡,再折西北,这一日就来到彩雾峰。这时已经是腊月,山下又湿又冷,三人先找了一处酒肆,点三碗热汤面吃了,正午开始登山。走了一阵,半山腰以上早已经下起雪来,小路又冷又滑,难以攀爬,上山的石阶被雪盖住,难以辨认,而侧边都是山崖,三人用竹竿探路,迤逦前行。正如李白的诗句: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这首诗单道行路之难,人世间的路又何尝不是如此。三人日中进山,傍晚才接近顶峰,忽然察觉石头小路很干净,没有积雪,于是加快脚步登上去。看官,为什么山顶没有雪?原来每逢下雪,从文都让众弟子清扫,一者加深功力,二者方便自己门中人上下,泾潮在山上时也是如此。三人到了峰顶院子门前,早有人通报过了,令杰在院外迎接,进入主厅后见了昱崎、从文、意萍等,萧荣等端上点心、热茶,三人吃了一会儿。众弟子又生了两盆炭火,各自坐好,梁璝将演武台的事情详细讲述一遍。
从文道:“想不到天岭门涉足中原,其目标恐怕不小,如果和平波阁结连在一起,更是难以应付。”令杰道:“只来一个雪山魈,他们的势力并不大,如果再有其他人前来,我们再理会,师兄不要忧心。”昱崎道:“以后我们行事,须要小心,多派人下山探听消息,联络七门的人。”意萍道:“近几年总是听人说,平波阁给人调解争执的时候,有些以势压人,不少人感到不服气,现在看果然如此。”又转头责备飞扬道:“你习武好些年了,战一个平波阁弟子就如此费力,又不知道防备别人偷袭,以后怎么行走江湖?”飞扬低头不敢出声。众人又说了一阵,意萍问泾潮道:“你下山几个月,可曾遇到什么事?”泾潮吃了一惊,额头见汗,心想:“白师叔与吕宫阙脾气很是不合,我该怎么回答呢?”又一想:“当年就因为忘说遇到老僧一事,险些被逐下山,师叔总是怀疑我,今天只要细细说就是了。”
当下泾潮就把下山所经历的事详细说了一遍,众人都很吃惊,又担心意萍发作,泾潮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厅内一片寂静,梁璝正要说话劝解,哪知道意萍不但没发怒,还很高兴,对泾潮说道:“路见不平,人人都可以管,何况我门中弟子,只是绿雀剑和我们并非一路之人,以后和她门下弟子少见为妙。”泾潮心中一紧,只有梁璝知道他的心意,又不方便说破,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这伙人不知道为了什么书信,一路追杀,而且行踪诡秘,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事。”众人都是这么想。谈到人定时分,各自安歇。
次日开始,泾潮随着众位师兄练武,早饭后扫雪,疏通上山的道路,日中以后打坐练功。泾潮经过此次历练,深深感到内力不足,于是苦练大周天心法,闻鸡起坐,练到子夜才休息。温习刀剑掌法的时候则想象如果面对强手,招数怎么样才使得合理,不再自顾自的练招式,如果遇到想不通的地方,就找方便的时候问从文、令杰等。从文鉴于江湖有渐起风雨的势头,也对众弟子勤加指点,令杰、意萍、梁璝等相助,从文见泾潮的武艺逐渐贯通,很高兴,让他多向昱崎请教。昱崎在本门中天赋最佳,可惜受了旧伤,然而昱崎慧眼如炬,招数高深,泾潮问的时候,尽心指教,泾潮获益良多。
光阴荏苒,自泾潮回到彩雾峰,已经三个月有余,积雪消融,汇成溪流,峰顶松杉露出本色,望上去灰濛濛一片,更显得苍凉,山腰的树木已开始翻绿。旬日之后,杜鹃花开,生机勃勃,美不胜收,泾潮和玉薇、静薇、子渝等,每天都到山里去赏花。玉薇见泾潮常常若有所思,又听说了月儿的事,女儿家心细,已知道他的心意,虽然一直喜欢泾潮,也没什么奈何。子渝则对静薇有意思,然而静薇天真烂漫,浑然不觉,众弟子都已长大,已经不像小时候一样嬉笑打闹。一天几个人又来赏花,泾潮独自站在悬崖边,玉薇过来,说了几句话,正要问起月儿的事,忽然门中的记名弟子朱巨阜来找,说有客人来访,从文召唤众徒弟去陪着。众人忙回到院中,见厅里从文等坐在主位上,萧荣、飞扬等弟子站在后面服侍,客位上坐着一个人,头似麦斗,古铜面皮,正是镇峰龟蛇钱成双,身后站着段骝、诸葛遂。另有一名弟子年纪稍大些,身材高大,灰衣黑带,鼻直口方,威风凛凛。厅内的人面色凝重,显然有要紧的事。
书中代言,成双已经上山多时,见了从文等,通告一件事,翻天神掌路盛在回泰山途中吐血而亡!前文讲了演武台大会,路盛败于樊琮,口吐鲜血,内伤虽然较重但不致于送命,由张升等弟子护送回泰山。路上本来已经渐渐好了,不巧有一天碰到一个农妇数落她的儿子:“你这蠢材,既不读书,又不务农活儿,整天的偷鸡摸狗,和别人厮打,要是打得过也行,却被人打了个脸青嘴肿,真是个废物!”那路盛不听则可,听了就觉得像是在骂自己,怒气攻心,连吐了三口血,又赶上冬天,冷气进入肺腑,不多时便没了气息,这人脾性的暴燥,可见一斑!路盛死后,张升等加鞭赶路,送回泰山,见了几位阁主,添油加醋,说了一番。三阁主遮天蔽日路彤云震怒,先安葬了路盛,再与几位阁主商议,众人多数都说要报仇,只有七阁主茅庐寒士魏无常不同意,指出路盛性骄气躁,以致出了这事。彤云往日很听无常的建议,但这次大怒之下并没有采纳,筹备了一个多月,写了一张拜帖,差人送到四鱼门,约樊琮到博城岱岳后山脚下相会。樊琮接到帖子后和掌门商议,要去赴会,四鱼门掌门是危崖钓叟顾元陶,说要从长计议。恰巧八卦门弟子段骝、诸葛遂奉了成双的命令来此探听消息,诸葛遂就说此会非同小可,也不是四鱼门一个门派的事,须要知会各门,商定策略后方可前往。诸葛遂虽然年轻,却有小卧龙之名,元陶听从了他的建议,于是在帖子上批复四月二十五赴会,让送信人带回去,诸葛遂、段骝和四鱼门弟子火速给各门送信。
话说平波阁势力非常大,三阁主遮天蔽日路彤云、大阁主戒法长眉佛照生、二阁主太乙真仙马术广、七阁主茅庐寒士魏无常都是一流高手,四阁主铁牌将军陈策、五阁主锄地耕夫皮积粟、六阁主秦淮巨贾殷万钱也是闻名江湖,共有正式弟子十名,记名弟子数十名,其实力直逼最大的几个门派。因此各门得信之后极为重视,五方门派出武艺与掌门相若的孤杯独醉一壶仙严谦华,与匡庐居士席青、瘦西施苏五娘,五方长老来了三位,四鱼门则是由樊琮领着伐木金刀车伦。青城门青霜剑客柳红珠恰好在五方门做客,也欣然同往,少林寺由探海金刚照志率众前来,八卦门让钱成双领着段骝、诸葛遂亲自到周天门请人,八卦门大弟子驯虎侠刘基和萧荣很要好,也请令下山一起到了,从文派人叫众徒弟回来。
泾潮进入大厅,早已瞧见诸葛遂等,因为师父等长者正在讲话,只能远远的拱手为礼。就听成双说道:“掌门师兄亲自下山,我和关山雀张潮生跟着,各门弟子也是精兵尽出,要去参加这场鸿门宴。”令杰、意萍都露出期待的神色,眼睛望着师兄,从文却很是平静,沉吟一阵,对成双说道:“师兄路上辛苦了,请先到后堂用饭、休息,晚间再来相请。”成双会意,率领众人随萧荣去后堂吃饭。从文又思虑半晌,飞扬等弟子不敢出声,从文看了看意萍,又将目光收回,意萍站起身,拱手说道:“师兄如果有差遣,我定当效力。”从文微微一笑,说道:“师弟先坐,你虽然奉师命守在山上,然而多年来修身养性,已经可以下山了,愚兄不让你去,是有别的原因。”说完转头和昱崎商量,二人说了一会儿,从文对令杰道:“你下山走一遭罢。”令杰很惊讶,愣了一下才回道:“谨遵师兄之命。”
从文见众人表情疑惑,说道:“平波阁势力很大,此行非同小可。八卦门的门长赴会,自然能凭武艺力压当场,然而上次演武台大会,天岭门也有人下山,再加上泾潮前些天遇到的事,极为可疑,我本来要亲自去,一者门中事务太多,二者容易让人说我们太强横了,因此教令杰下山,防备来自天山的高人。”众人这才理解从文的用意,却又难以相信从文所顾虑的事,从文又说道:“虽然如此,令杰遇到事情,须要听三师兄的话,别忘了师父给你和意萍的训诫。”
正是:马有缰绳车有辙,铁杵自有砾石磨。毕竟从文等本师有何训诫,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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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