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邮渔人,原创小说《大唐十六剑》通俗版,第十六回

秦隋志汉唐宣 2024-10-19 15:40:56

第十六回 长史放粮擒假吏 泾潮挥剑退凶顽

上文书说到泾潮来到高邮湖畔,借宿渔家,正问起这里渔民生活艰难一事,恰巧男主人庞二返回,庞二见到泾潮,问了一回,妇人细细说了,庞二面有羞赧之色,致歉道:“家中无粮,照顾不周,让小郎见笑了。”泾潮道:“娘子以高邮湖鱼鲜相待,正合我意,又蒙丈人留宿,我已经感觉到兄台一家的盛情。”妇人又问有什么喜事,庞二道:“适才听人说,州里派了一位严姓官来高邮湖,据说是专为百姓的生计而来。”妇人道:“前日也有人来,没甚么效果!”庞二道:“你有所不知,这姓严的人名头甚是响亮,是个能吏,州里很担忧高邮湖的事,我们总算有指望了!”妇人虽然不信,却也没有多说。泾潮知道庞二说的是城中所见褐衣人,于是问道:“本处县令有可疑之处吗?”庞二道:“县令自从来到这里,极少见人,油盐的价钱突然上升,并没见他干预,后来米商又涨钱,也没见他出头。州里数次来人,有的死在半路,有的生病回去,只是不曾查明白,因此众人心里生疑。”泾潮想起那几个黑衣人的事,已明就里。

庞二为人很好客,叫妇人收拾一间干净厢房让泾潮住,又拿出箱底的整齐被褥,沏了一壶茶,陪泾潮叙谈。说了好一阵,庞二见泾潮为人至诚,言语颇有见地,更是觉得相投,半夜方才各自歇息。第二天泾潮要走,庞二留住,泾潮见没有别的事,便先去县中打探。泾潮问了一番,听说严长史到县衙的首日,便斥责县令、县丞等不察高邮湖百姓疾苦,对州中安排的任务很懈怠,勒令他们点检仓库,并派人四处晓谕百姓,定于次日开官仓放粮,本处百姓得知,喜出望外,奔走相告。泾潮听了点点头,却心中忧虑,暂且回到庞二家中,路过一处米店,感念庞二一家盛情,买了米和面各一袋,确实比别处贵出不少。快到庞二宅门,望见炊烟阵阵,泾潮下马入宅,见桌上摆着一盆炖鸡,一条大鱼,另有一些菜蔬,妇人正在做饭,见泾潮归来,叫道:“小郎回来啦,坐下吃饭吧。”泾潮问道:“四处乡邻都是手头拮据,今天家里怎么鸡、鱼和菜蔬都很多?”庞二支支吾吾,泾潮心里生疑,再去问妇人,方才知道因家中没有钱米,庞二将妇人的一件嫁妆首饰质当给本处一个富户,借出钱来买了一只鸡,几升米。泾潮把脸一沉,正色道:“庞兄以为我是膏粱子弟吗!粗茶淡饭,兄台一家吃得,我如何吃不得?质当娘子嫁妆换来的饭食,就算是山珍海味,我不好意思吃,更不敢下咽!”一席话说得庞二面红过耳,站在那里尴尬,妇人则是两眼流泪,泾潮见天色尚早,坚执跟随庞二一起到富户家中,说了来意,庞二取出剩余的铜钱,泾潮把花掉的钱补足,那富人见泾潮俭朴仁义,也没有多收,按原价还了首饰。二人一同回到院中,将首饰和泾潮买的米面一起交给妇人,召唤老人和男童吃饭,饭罢说起开仓放粮之事,庞二一家都十分欢喜,泾潮皱着眉头,说道:“恐怕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庞二会意,也担心起来,说道:“小郎的话有理,明天多去些人。”

翌日,庞二早早起来,催促本处乡邻同去县里,各处渔民苦盼粮食已久,都饿怕了,虽然不知道这次放粮到底如何,还是寄予厚望,家中的青壮男子都出了门,由里正带领,一起赶赴县中。隅中时分,官仓前人头攒动,一片嘈杂。不多时,严长史德骏到,泾潮仔细一看,正是城中遇到的中年男子,今天换了官服,身后五名精干衙役护卫。人齐了之后,掌粮曹吏开了仓门,德骏进入库房点视,粗略一看,只有粮米五六千斤,全县男女有万余口,每人恐怕分不上五两,严长史不由得大怒,问道:“州府知道高邮湖一带百姓饥馁,数次运来粮米,仅前次便拨粮二万斤,为什么仓库中粮食这么少?”县令答道:“长史不知,本处去年新添了一伙盗匪,在河道中出没,截了数批州中派来的粮船和盐船,本地供应不足,因此盐价、粮价都上升了。”德骏道:“胡说!此处有盗匪,州里怎么不知道?”县令道:“近一年盗匪出没,地方不太平,我等又惊又怕,还没来得及上报,今天正要报给长史知道。”长史大怒,斥责道:“你们这些滥吏,不思为皇帝、州府分忧,代天镇抚,高邮湖几乎没有官吏治理,暂且革掉你们的职务,听候刺史发落。”周围百姓听了,欢喜得差点喊出来,然而严长史话音刚落,一伙人拥上前来,大声嚷道:“县令勤政爱民,库中的粮米都分给了我们,为什么要罢免他的官职?”庞二等渔民不听则可,闻听此言,直气得浑身颤抖,高声怒骂:“高邮湖的民众穷困一年了,何时分过一粒粮,你们是什么人?为这害民的官说话。”那伙人也高声对骂,护卫严长史的姓鲍役头见这伙人身体精壮,不断逼近,急忙喊道:“保护严长史!”五名差役都拔出刀,护在严德骏身前,哪知这伙人并不理会,继续围拢上来,泾潮和众渔民瞧出情形不对,也拥上来,挡在长史周围。眼见双方就要动手,忽然远处传来阵阵马嘶,有人高声号令,只是这时场内嘈杂,听不太清。众人循声望去,官道上一杆大旗飘扬,数十骑旋风般奔来,后面跟着约百名步卒,再后面是五六十名衙役,声势甚大。德骏望见大喜,命众人先退下,前队的马军到达后,一名将军下马,上前参见道:“末将鲁继威,奉折冲府将令,率领三队府兵前来,听候长史调遣。”又过了一阵,后队的差役也到了,一名役头出队禀道:“卑职张仕钦奉刺史之命,带领从各处抽调的差役,前来听命。”长史大喜,转头再看那伙人,早就趁乱走了。德骏马上收了县吏等人之权,命令他们听候发落。又命鲍头等,选出本地德高望重的里正、乡民十余人,负责将官仓中的粮食分发给乡民,并登记在册。仓库中剩余的官盐,也一并发放,粮盐虽然少,却是一年来仅有的一次发放,高邮湖民众都很高兴。

众人分粮的时候,泾潮听见严德骏与鲁继威商议,使人打探高邮湖中匪人的下落,准备剿灭他们并追回州里运来的粮米和盐。泾潮很好奇,正值大唐盛世,盗匪很少,尤其这里是鱼米之乡,如何有人啸聚山林?于是白日骑马到县里探听动静,晚间则住宿于庞二家中。第三日上,泾潮又在暗中观察,只见县衙前军兵差役布列整齐,严长史点视后上马,一行一百五十余人,只留下一队步兵,弹压地方。泾潮策马远远跟随,走了小半日,到了一处港汊之中,弯弯曲曲,不辨路径,全靠队中一名向导指引。队伍又走了一盏热茶的时间,看见前面有一座小小山寨,木栅为墙,侧边有一颗枯树,权当瞭望台。一个人正在枯树上打盹,突然一点头,睁开眼睛,猛然看见许多人马,吓个半死,急忙取出竹笳吹响,刹那间,有三四十人各拿刀枪,涌上木栅防守。鲁继威见对方仓促抵御,指挥兵丁进攻,众军准备弓箭射敌,德骏见寨中人大多衣衫褴褛,心中一动,喝令众军勿动,自己催马上前,朗声喊道:“叫你等头目问话。”栅上一个人站直身体答道:“某姓宋,权为头目。”德骏观其面相,像是忠厚之人,于是令军役退后,只有鲍越相随,顾谓宋姓头目道:“宋壮士可敢一叙?”宋姓头目本来犹豫,但被德骏言语一激,还是跳出木栅,立于对面。严长史道:“我看你乃是忠厚之人,为何在这里落草?”宋头目一语触动心事,流泪答道:“我本是高邮湖的一名里正,叫做宋仁久,世代打渔耕地为生,去年新县令到任,盐、米、布的价钱都升了,众渔民一天比一天穷困。我家里没什么积财,几个月便显得潦倒,无奈只得勤打鱼蟹,指望能多卖些钱,不巧有一天在湖汊中正撞见一伙人搬运官家粮米、岩盐。这伙人追杀于我,被我甩掉,我在僻静处躲了一阵,就去报官,却在路上遇到那伙人中的一个,因他左脚略跛,于是认得出来,我很害怕,躲在他后面跟着,却见他径直走入县衙,门路和人头都很熟。我心里大惊,猜到这伙人和县令有瓜葛,只得连夜逃走。为了能吃一口饭,先召集了二十个和我一般潦倒的人落草,后来又有些穷苦人入伙,我等苦苦盼着有能吏到这里,治理高邮湖一带,今日正好遇到使君。”德骏劝道:“绿林之中,终究没有久栖之所,方今大唐盛世,万民乐业,高邮湖虽有些曲折,终究会得到治理,尔等何不弃暗投明,归乡为农?”宋仁久痛哭流涕道:“谢使君,我等愿归乡里。”说罢,回头招呼众喽啰出寨,放下兵器,一起跪拜德骏,当下跪倒一片,德骏叫他们先回家,三日后到县中领粮。严德骏话还没说完,宋仁久左右各有一人突然暴起,各持匕首,扑向德骏,仁久等惊呆了,跪在原地不知所措。泾潮伏在远处,急忙伸手到袋中摸石子,尚未摸到,只见严德骏身后鲍越跳出来,一刀砍翻左手的贼寇,同时飞起右脚,正踢在右手贼寇的心口,点翻在地,几名衙役立即抢上,将二人绑了起来。泾潮吃了一惊,这鲍头身法之快,出招之准,非高手不能做到,这人如此本领,却只做了一名役头,令人不解。

德骏稳了稳神,含怒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因何行刺本官?”那两个人不答,仁久道:“既然不肯说,不如交给我等,不怕他们不说。”说完上前便拖,那二人知道寨中的规矩和手段,十分害怕,大声喊道:“别拖!我等这便招来。”不等德骏细问,便一五一十,将知道的事情都供了出来。原来行刺的这二人乃是县令派到宋仁久寨中的眼线,有意把劫官盐、官粮之罪嫁祸到仁久一伙,近日更是密令二人,找机会杀掉仁久及前来招降的官吏。德骏一听来了精神,接着问道:“这县令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行事如同山匪一般?你二人如果实说,可以免去重罪。”行刺人为了脱去责罚,答道:“县令其实是假冒的!”众人闻言皆惊,那人续道:“去年新县令、县丞一同来赴任,在路上被人杀了,假县令到了高邮湖后,拉拢县中的小吏,搜刮民脂民膏。又不知从哪里跟来一伙江湖人,暗地里杀害与假县令不合的人,私藏州里运来的官盐、官粮,诈称这些盐米被劫了,却在市面上高价卖出,州里每次来查,使出各种手段应付。我等一干人听他们的号令,一是贪财,二是怕连累家小。”德骏听了,气得体如筛糠,嘴唇青紫,按捺再三,又问二人可知道官盐、官粮藏在何处,那人答道:“这些要紧的事情我本来不知道,一天有两个人议论,我耳尖,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在离此不远的一处港汊内。”宋仁久插话道:“可是东边时常冒烟的地方?”那人答道正是。

德骏略一思索,下令道:“鲁将军领兵去收取官粮、官盐,剪除凶徒。”鲁继威领命,宋仁久道:“小民愿意领路,将功补过。”德骏应允,又唤张仕钦,让他带领衙役,骑马速回县中,会同城中小队,捉拿假县令等人,别让这伙人跑了。张役头引着三十人骑马返回,余下差役步行,跟随德骏、鲍头,一行共三十余人,押着刺客,也动身返回县中,令寨中其余人等各自返乡。

泾潮暗中随行,走了一个半时辰,已能远远望见县城,又行了一阵,来到一处树林,转过林子,便是官道。众人走得肚饥,盼着早些进城打尖,哪知道突然一声竹号,树林中冲出二十来人拦住去路,同时后面也有十余人包抄。鲍头一路上始终领着四名衙役护卫长史,见此情景,命令手下人戒备,自己提刀上前。对面拦路之人都是黑巾蒙面,手拿兵刃,鲍头大声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拦截官队?”拦路的人都在冷笑,一人道:“我们既然敢拦,就不怕。”说完摆单刀迎战鲍头,泾潮暗里观战,见鲍越刀法严密,脚下变换有度,定有名师传授,确是一名高手,二十合中,已砍伤对手左臂。群寇一乱,又上来一个人接战,简短截说,鲍越连胜三阵。

群寇见鲍头厉害,派出二人双战于他,紧跟着竹号又一响,二十余人攻向严德骏,众衙役上前挡住,双方刀枪相对,一场混战。这伙人都有武艺在身,衙役不是对手,还幸亏众人都是挑选而来,有临敌经验,出手狠辣,尚能支应一阵。饶是如此,时候稍长,众衙役也渐渐抵挡不住,已有数人死伤,鲍头被两个人缠住,腾不出手回援。德骏见情势危急,从地上捡起一口刀,比比划划给自家壮胆,却险些脱手。泾潮见这伙蒙面人行动的风格与追杀月儿的江湖人相似,又公然袭杀官吏,必非善类。少年郎取一条长绢蒙面,拽出云遮月,加入战团,一会儿功夫,便伤了四五人,蒙面人一乱,鲍头趁势杀回来,保护严长史。群寇中又是一声竹哨,众人纷纷退后,一名灰衣老者倒提一杆长刀,来到场心,问泾潮道:“小郎是什么人?”泾潮道:“我本是路人,不忍心见高邮湖渔民受苦,故而相助。”老者也不多说,挥长刀战泾潮,斗了二十余合,双方皆惊。泾潮但觉老者刀法简练,又快又狠,与百刀将童怀勇极为神似,身量也相当,只是武艺不如怀勇,却远较自己为高,泾潮如果不是数月来苦练,早就抵挡不住了。而那老者见泾潮剑术纯熟,步法飘忽不定,尤其是忽前忽后,难以琢磨,更是惊异。老者心里焦躁,刀招加紧,大占上风,泾潮面对强手,将周天剑使得攻势如风,剑气纵横,配以步法,虽处下风却不慌乱。

群寇恐怕夜长梦多,一齐围拢上来,恰好一阵凉风吹过,树叶沙沙而响,令人惊怖,泾潮心道:“不想在这里遇险!”此时二人已斗了三十余合,泾潮便想摸石子,忽听圈外有人大喝一声:“好!”群寇毕竟胆虚,唬了一跳,泾潮趁机虚刺一剑,跳出圈外,左手暗取二枚石子。场内众人扭头一看,见林边站着四个人,为首一人身长八尺,棕色绸衣,头戴淡色幞头,像个书生,另外三人二十几岁,渔民打扮。一名蒙面人问道:“来者何人?”一个渔民道:“高邮湖渔人,特来擒你等害民贼!”使长刀老者大怒,挥兵器直取此人,另一个渔人高大强壮,见老者凶猛,上前相助同伴,两柄鱼叉对一杆陌刀,斗在一起,也就十五回合上下,一柄鱼叉被震飞!棕衣人仗长剑加入战团,失叉的渔人退下去捡兵器,另一个渔人相替,棕衣人武艺高出三个渔人很多,亦在泾潮之上,然而老者以一敌三,仍占胜势。场下渔人拾叉再上,被泾潮拦住,泾潮摆剑入场,斗了一阵,场内两个渔人自觉碍手碍脚,退出圈外,圈内变成双剑斗长刀,勉强挡住。

群寇一声竹号,再度杀了过来,鲍头与三名渔人率众拦住。正要大战,树林旁转过一枝人马,前面是近百名军兵衙役,正是张役头与小队队正率众而来,后面跟着数百名青壮渔民,挺着鱼叉棍棒,呐喊杀来。群寇一惊,竹号一响,尽数退入林中,军民等要追,被德骏喝住。德骏问张役头怎么赶来了,张仕钦答道,他带人回到县里,同留守军兵去捉拿假县令一干人,近处的渔民听到消息,奔走相告,都来相助,假县令被围自尽,假县丞等人被杀,拿得走卒十余人,起获藏匿钱帛数箱,官盐和粮米两车。德骏回头再找泾潮,踪迹全无,原来泾潮见援兵已到,按唐律必须要记录姓名、所在县府、父母是谁等,自己可怜高邮湖渔民艰难,方才出手相助,不愿和人多说,于是悄悄退走。德骏又问棕衣人是谁,棕衣人答道:“我们是本县人,某姓浦名大,这三人都是我的结义兄弟,我们本不想管这些事,因涉及本处渔人的衣饭,特来相助。”德骏问浦大可曾读书,浦大答道自己识字,德骏见他文武双全,坚执留下,让他进入公门,三名渔人则命为差役,那三人不肯,说只愿做乡民。安排已毕,德骏正寻思放粮的事,忽听远处战马嘶鸣,大喜道:“粮食到了!”

正是:久旱恰逢甘雨降,行船巧遇顺风吹。不知收粮众军带回来多少盐米,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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