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军政委王玉昆将军回忆: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中的西山口之战

伏生百年 2024-02-28 16:28:00

(王玉昆,原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十九军政委。一九三三年参加革命。建国前,历任陕西省清涧县西区共青团区委书记、红二十九军二五五团二连指导员、二五五团党总支书记、八路军留守兵团警备二团一营副教导员、教导员、八路军三八五旅四团一营营长、西北野战军四纵队警备三旅作战科科长、西北野战军四纵队警备三旅七团副团长、西北野战军四军教导团团长。建国后,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事学院高级班学习。毕业后,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援越抗法顾问团院校组组长、中国人民解放军武威步校副校长、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五十五师师长、中国人民解放军甘肃省军区副政委、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十九军政委。)

一、紧急命令

1962年10月23日,西宁的早晨已有了浓浓的寒意。秋风瑟瑟地吹着,扫荡着路边树上的叶子。上班的人们穿着厚厚的毛衣或薄棉袄,新的、繁忙的一天又拉开了序幕。

与任何一个平常的早晨一样,起床、出操、早餐、上班,这套程序在五十五师师部大院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伴着上班的号声,机关的干部、战士都已进入了工作状态。我随意地巡视了几个部门后,进入了二楼我的办公室。人未坐定,桌上的红色电话就响了起来(那时电话远未普及,红色电话只有师以上领导才能使用,而且是直通上级重要领导和部门的)。我拿起电话,听到的却是青海军区作战处张处长的声音:“王师长吗?兰州军区张达志司令员有紧急电话找您,请您立刻到省军区作战室接保密电话。”

一听这话我心里就有一种预感:肯定是要打仗了,中印边境的摩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原先根据双方历史行政管辖所形成的传统、习惯的边界线已经被印度政府坚持侵略扩张政策、蓄意制造边界紧张局势、大肆蚕食侵占我国领土的行为破坏了。从1961年到1962年9月,印军仅在西段边境的我国领土上就建立了43个入侵据点,侵占我国领土4000平方公里。如果继续容忍下去,我们这些中国边防部队的指战员还怎么面对祖国、面对父老乡亲呢?

我跑步来到位于五十五师大院隔壁的青海省军区大院,匆匆走进办公楼一楼的作战室,气喘吁吁地拿起带有保密机的电话:“我是五十五师师长王玉昆,首长好,有什么任务,请首长指示。”我一边接电话,一边调整着保密机的音量。电话那头响起了张达志司令员那亲切又熟悉的声音:“王玉昆啊,我是张达志,现在向你传达总参的命令:你们师立即行动,进藏参战,到西藏的泽当、错那地区集结待命,准备反击入侵我国领土的印度侵略军。你听清楚了吗?”

“是,听清楚了。”我随即向张司令复述了一遍。

张司令接着又说:“你们明天先出发一个团,可以让一六三团先行出发,其他部队积极准备,近几天内相继出发,越快越好,不得有误。关于进藏作战的详细命令由胡炳云副司令和李虎副主任带工作组去传达。”

我考虑到大部队行动,指挥员理应先行,便接着请示道:“为便于下一步全师的统一行动,我是否同一六三团一起先行进藏,做好各方面的准备和部署?”

“不行,时间来不及。明天一早我派一架专机送你直接飞到拉萨,西藏军区派人接你去‘前指’,直接到张国华司令员那里接受战斗任务。青海省委领导那里我们打招呼,需要地方支援的,你就尽管去找他们,一定要把这次的战斗任务完成好,打出五十五师的威风来,为祖国、为人民争光!”

“是!坚决完成任务,决不辜负首长的期望!”我坚定地回答。

放下电话,我的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果真要打仗了,而且要在号称世界屋脊的喜马拉雅山脉地区进行。那地方地势险峻,气候恶劣,人烟稀少,交通不便。恶劣的自然条件和地理环境,将会对我们的作战行动产生严重的影响,同时也将使作战的艰苦性成倍的增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部队动员、集结、运输、后勤补给、武器弹药、干部分工、行进路线确定、留守人员及家属安置……这么多的工作要做,时间紧迫,刻不容缓,仅靠我们自己许多问题是解决不了的,一定要依靠当地政府的支持,依靠地方部队的协助。

我一边想,一边走进省军区副政委王文英的办公室。我简单地向他介绍了这次将执行的战斗任务,并请他与省委领导联系,请求省上调集大量运输力量保障部队运输的需要。王副政委握着我的手说:“你尽管放心地去西藏打仗,这里的一切有我们呢。五十五师是我的老部队,是一支能征善战的优秀队伍,一定能打一个漂亮仗!"

回到办公室,我首先找来师政委徐兆基传达了总参的命令和张达志司令员的指示,并就战前准备工作和主要分工进行了简单的交流和沟通,随后立刻召集师党委成员召开战前紧急会议。

55师政委徐兆基

十分钟后,师党委委员全部进入了师部党委会专用会议室。庄重肃穆的会议室里,东面的墙壁上悬挂着马、恩、列、斯、毛五位伟人的照片,西面挂着一张世界地图,面对窗户的墙上是一幅巨大的中国地图。会议未开,与会的党委委员们已将会议的内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见这些身经百战的指挥员齐刷刷地站在巨幅的中国地图前,目光射向部队即将开赴的中印边界。

我和徐政委一起走进会议室,宣布开会。我向大家传达了总参的命令和张达志司令员的指示后接着说:“总参要求我们明天,也就是10月24日就要从驻地出发,张司令已明确指示,一六三团先行一步,明天一早就从民和出发。一六四团、一六五团、炮团和工兵营、通讯营、防化营等师直属部队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陆续出发,赶赴西藏,准备与印军作战,这次反击作战,是在喀喇昆仑山和喜马拉雅山脉南侧地区进行。该地区地势险峻,气候恶劣,人烟稀少,交通不便。这恶劣的自然条件和地理环境,对作战行动有严重的影响,作战的艰苦性将会是罕见的。

而且时间紧、任务重、条件艰苦。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完成好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光荣使命。开会前,先请司令部给一六三团解全威团长打电话,要他立即集结部队,做好出发的各项准备。同时和民和火车站联系车皮和装车等事宜,务必于明天早上出发。今天会后,我去找青海省委领导,要求省上在运输力量上给我们以大力支持。明天一早我就坐飞机先去西藏军区领任务,家里的事定下以后就由徐政委全面主持。大家按照分工各负其责.谁出了问题谁负责。”

一六三团团长解全威

接下来,大家在紧张、热烈的气氛中对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集结部队、战前动员、出发顺序、武器弹药装备、后勤保障、运输力量调配、与六十一师的换防、留守人员安置等问题进行了详尽的讨论,制订出《五十五师进藏计划书》:

师长王玉昆24日乘飞机先行进藏,抵达前指接受作战任务;师副政委任有恩负责一六三团的集中和战前动员;副师长姜永安随一六三团首批进藏开赴前线;师参谋长郭时胜组织直属队、高炮营、师部机要科、作战科成立前线指挥部,一点儿不漏地做好全面作战的准备工作;炮兵司令程建家负责炮团机动车辆和炮车的检查养护与弹药的准备;师政委徐兆基负责全盘;师政治部主任张旺德负责做好后方的整体工作,包括将部队进藏作战的任务传达到每个家属。还有五十五师和六十一师的换防,整个部队出发的后勤保障等等,所有的准备工作必须在三天内完成,保证按时出发。

下午1时许,我和徐政委坐车赶到了青海省委,见到了省委书记杨植霖和省长王昭。此时虽说是午休时间,但是如此重大的行动,不仅部队全体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就连地方政府也是全力以赴。确切的说,杨书记和王省长已经接到了兰州军区的电话,正召集省委有关领导准备开会。一见我们到了,王省长立刻将我们引进会议室。只见会议室里已经有省委秘书长,主管交通的副省长和其他一些领导同志。

王省长简单地和我们拉了几句家常后,迅速切入主题:“兰州军区张达志司令员已经来过电话,将你们五十五师进藏参战的情况向青海省委作了通报,有什么需要政府帮忙、援助的、尽管说,青海省政府会不遗余力的解决。”

我向青海省上的领导们报告说:“我们部队奉命进藏参战,的确需要省上的大力支持,特别需要的是解决大量运输车辆这些车辆要担负将部队和给养送到西藏的任务,因此要求车况要好,司机政治上要可靠,技术上要过硬。而且时间特别紧,从明天起,也就是24日,部队就陆续开始出发了。”

王昭省长问道:“你们部队有多少车?还有多少缺口?都要什么车?你报清楚。”

我说:“我们是甲种师,部队本身配备有四百多辆卡车,但要在这么短时间内运送整个部队入藏,至少还需要六百多辆性能较好的卡车协助。”

王省长说:“你们这次任务很光荣,能不能打好,关系到祖国领土的完整。而且这次任务又特别艰巨,整整一个野战师要行程两千多公里,跨过雪线去作战,条件艰苦啊!部队要车,由主管交通的副省长去调配,无论如何,必须在三天内落实。就算是上路拦截,也得把六百多辆车在期限内落到实处,决不能耽误部队的行动。其他的保障条件还需要什么,你们尽管说。比如粮食、蔬菜、被服等,只要是部队需要的,就让后勤部开张单子来,我们一定想办法保障。关于留守人员和家属、娃娃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的。”

事情商量定后,我们谢过省委领导就快速返回了部队。

二、进藏

10月23日晚,忙完了部队的战前安排,已经是深夜12点多了,想到家中的妻子儿女都还不知道我明天就要进藏参战,我锁上办公室,急急赶回家中。一岁多的小女儿已经在保姆的照料下睡熟了,光洁的小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不知睡梦里有着怎样的欢乐。刚满3个月的儿子才吃过奶,正瞪着两只小眼睛躺在妈妈的怀里伸手伸脚。我伸手抱过儿子,轻轻地摇着,并把第二天进藏参战的事告诉了妻子。深明大义的妻子立刻开始帮我整理行装。并一边整理一边对我说:“放心地带着部队去打仗吧,好好教训教训那些印度兵,打败了敌人早点儿回家。家里你就不要惦记了,我会照料好孩子们的。”

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我心想:这就是中国军人的妻子,军人的家属。她们无怨无悔地用自己单薄的肩膀为军人撑起了一个完整的家庭,用无私的爱和全副身心支撑着祖国的万里长城!

第二天早晨7点,我告别了家人,带着李东善参谋、徐孝智干事和简单的行装(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件老羊皮袄)乘坐一辆军用美式吉普车来到乐家湾空军场站,登上了总参三局派来的专机——军用伊尔-14运输机直飞西藏当雄。

在我起飞的同时,一六三团也在副师长姜玉安和团长解权威的带领下从民和的享堂出发,踏上了征途。

后来听说,出征的时间虽然是早晨,但送行的家属们却一个也不少。他们扶老携幼、抱着孩子静静地站在秋风里、默默地注视着出征的队伍。

雄壮的出征号吹响了。那嘹亮、雄浑的号声划破了寂静的长空、汽车轮子沙沙地碾着路面,启动了此次进藏作战的行程。送别的人们眼含热泪,挥动着双手向亲人告别。

一辆辆满载子弟兵的汽车依次驶出营房大门,明亮的车灯连绵十多公里,像一条无畏的巨龙向西挺进。

我乘坐的飞机是架运输机。空荡荡的机舱里,除了机组人员外,只有我们3位乘客。我坐在前舱的机窗下,侧身往窗外望去,身边是一片湛蓝色的天空,脚下是广袤的青藏高原。绵延亘古的唐古拉山脉,横亘在青藏两省之间,由青海蜿蜒而上,在翻过海拔五千三百多米的唐古拉山口后慢慢下降到拉萨、雅鲁藏布江河谷盆地。终年冰封的唐古拉山,这时已是寒冬季节。向下看去,雪山相映,黄沙漫漫,四千多里的青藏公路就在这雪山、冰峰和黄沙中蜿蜒伸展。

我让李参谋打开地图,仔细地研究着部队进藏的路线和将要到达的集结地的地形。此时飞机不断爬高,机仓内的温度越来越低,我裹紧了大衣。突然,飞机强烈地震动起来,就像被抛了起来一样,不只是上下簸动,而且左右摇晃,像只受了伤的鸟,在空中飘荡。这时的天色也骤然变黑,雷电交加,电光就在机窗前闪击,大炸雷似乎就在头上炸响。此时飞机已爬到六千米以上,机舱内的氧气也不足了,虽然机组人员协助我们戴上了氧气罩,但依然不能解决缺氧问题,头痛、胸闷、口干舌燥、心烦意乱,连尿都尿不出来。

恶劣的气候使我的心更加牵挂早晨从民和享堂出发,当天要翻日月山过江西沟,行程三百多公里,晚上赶到茶卡宿营的一六三团。

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我们在格尔木机场降落了。在等待飞机加油的过程中,我接到了一六三团给我发来的电报,电报说:部队准时出发,汽车十四团和汽车九团的一个营负责一六三团的全部运输任务。(一六三团先由民和乘坐火车抵达西宁,在乐家湾一六五团集结后登车出发。)现已经到达黑马河,距茶卡还有二百多公里,路况较差,气候寒冷,但一定能够克服困难,按时到达茶卡。我随即回电说,气候恶劣,道路艰险,更要做好政治思想工作,搞好安全措施,防止事故发生。

从格尔木起飞后倒是一路顺利,直到目的地西藏当雄军用机场。

下飞机后,早有西藏军区司令部的刘参谋带着两辆苏制嘎斯六九和一行人员在机场等候。我和李参谋、徐干事下飞机后想小便却一点儿也尿不出来,只好由机场工作人员带我们吸了半小时氧,才解决了小便问题。接着我们便一路疾驰,直奔西藏军区。

三、接受任务

我们在西藏军区招待所草草地吃了午饭,稍稍整理了一下行装就赶到西藏军区司令部。

西藏军区司令部作战室宽敞、明亮,墙上大幅军用地图前的红色丝绒遮帘已被拉开,西藏军区政委谭冠三、副司令员陈明义、参谋长王亢已经在作战室先行商议五十五师的作战任务了。

中印边界问题示意图

谭冠三政委一边看着地图,一边问陈明义副司令:“五十五师的任务是怎么定的?"

谭冠三政委

陈明义副司令

参谋长王亢

陈明义起身来到地图面前,对谭政委说:”刚刚接到北京的电话,五十五师先头部队一六三团已经出发,本月31日有望到达拉萨,其他主力部队暂留西宁原地待命。看来军委正在全盘考虑,原来的部署可能有所调整。五十五师师长王玉昆已经到达,是否带一六三团前往林芝方向参战?"

潭政委稍作思索后答道:“先这么谈。王参谋长你接通前指的电话,向张司令请示一下,听听他的意见,根据他的指示再做进一步的决定。”

说话间,刘参谋已经带着我们一行三人来到了作战室,我一进门便向谭政委等三位领导报告说:“五十五师师长王玉昆奉中央军委和兰州军区命令,前来西藏军区报到并接受战斗任务,请首长指示。”

谭政委笑着从会议桌前转到门口、热情地握住我的手说:“五十五师大名鼎鼎啊,陈明义副司令就是你们师出来的,常常念叨你们师多么能打硬仗。知道你们来我们高兴啊!张达志司令、冼恒汉政委都好吧?得谢谢他们啊,给我们派来这么好的一支部队。来,闲话少叙,言归正传、先汇报汇报你们部队的基本情况、生产、训练、装备、指战员的身体素质……一样一样地讲,这关系到我们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进行战略决策。”

我从军装的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按照首长的要求开始汇报:“五十五师是今年6月按军委整编方案整编完毕的,全师除一六四团是乙种步兵团外,一六三、一六五、炮兵团及直属分队都是甲种步兵团编制,兵员满额、装备齐全。今年以来有三分之一人员从事农、牧、副业生产,其余的全部进行备战训练。从6月份以来,全师一直处于战备状态。全师一半以上干部都参加过平叛作战,连以上干部基本都参加过解放战争。

“三年自然灾害中,我们在青海省委和省政府的关怀下生产自给有余,主、副食、肉、油、鱼供应也较充裕,干部战士没有一个因营养不良而退役的,身体素质还是很不错的。这次参战,全师干部战士早有思想准备,求战情绪高着呢!我们这次进藏,随车带来了过冬的粮、肉、菜,以减轻西藏人民的负担。

“按照军委的要求,我师这次参战除了少量的生产、留守分队,原则上是师不留整营、团不留整连,进藏参战人数达到八千余人。在这里,我代表我们师的八千多指战员报到、请战!就请军区首长把最艰难的任务交给我们吧。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以生命和鲜血保卫祖国的神圣边疆,为祖国领土的完整奉献我们的一切。请首长下命令吧!"

西藏军区3位领导认真地听着我的汇报,不时会插问两句,或问上一两个问题。

我刚汇报完,谭政委就站起来说:“好!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部队。我代表西藏军区党委、代表张国华司令员欢迎你们进藏参战。你们的到来,为我们彻底赶走印度兵,夺回被印军占领的国土增添了胜利的信心和把握。我预祝你们圆满完成任务。下边请陈副司令和王参谋长给你交待具体的任务。”

陈副司令用教鞭指着地图说:“当前的形势是这样的:印军在我国边境陈兵数十万,不断挑起边境事端,破坏两国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性边境线,侵犯我国领土,侵占所谓'麦克马洪线’以南和以北的克节朗地区,并继续向西藏内地扩大侵占范围。他们还依托入侵我国后建立的43个据点,逐步侵占新疆阿克赛钦地区。

在东段边境上,目前印军已经侵入我西藏山南地区错那县的克节朗河谷,在扯冬建立了入侵据点,企图改变'麦克马洪线’方向以北约十一公里的拉则山(印方称“塔克拉山”)脊作为边界。今年9月17日至19日,印军三十余人向择绕桥头我军哨位疯狂挑衅,以刺刀、步枪、冲锋枪逼我执勤战士后撤。双方对峙至20日,印军终于首先开枪,打死我军干部1人,打伤战士1人,我被迫还击。双方交火至29日,我择绕桥头哨位主动后撤。印军得意忘形,得寸进尺。10月8日,印军越过克节朗河于10日进攻我军各哨所。到20日前,共打死打伤我军边防干部战士47人。

在西段边境,印军不断包围我巡逻小组,伏击我运输人员,射击我哨所。印军飞机频繁侵犯我国领空,从1959年至1961年的3年间,入侵进行军事侦察活动就达一百二十余架次,我军方面的情况是:张国华司令员带邓少东副司令、赵文进副司令和吕义山政治部主任在前线指挥,五十三师、十一师部署在克里朗杰、泽绕桥、棒山口一带,并已经在泽绕桥一带和印度兵接上火,打了一仗。刚刚接到军委命令,你们师主力暂时留在西宁待命.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你带一六三团先到林芝,具体任务待到达后明确。”

王亢参谋长接过话头说:“一六三团还要几天才能到达,你先去招待所住下,一边等候部队一边熟悉林芝一带的地形和敌情,有关的地图、敌情等资料,我马上派人送去。”随后他拉起我的手说:“你刚到西藏,身体肯定不适应,还要注意休息,不然过两天仗一打起来可就没有机会休息了。”

晚上,军区招待所做了一大桌菜为我们接风,而我们因为高山反应一口也吃不进去,只想喝几口小米稀饭,吃几根咸菜。

就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张国华司令员已经在电话中告诉谭政委,中央军委已经决定由一三0师负责林芝、察隅方向,一六三团开往达旺方向。要我第二天一早带随行人员动身经泽当到麻玛军区前指领命。

陈明义副司令传达完张司令的指示后,问我还有什么困难。我说:“借一套铺盖就可以了。”

陈副司令笑着说:“等你缴获了战利品再还给我吧。明天一早你们出发前,我让刘参谋给你送过去。”

第二天一早,刘参谋带着一辆美式军用吉普,载着我们一行三人向麻玛地区驶去。

第一天,我们从拉萨出发一直向南,由曲水渡过雅鲁藏布江,沿江东直下到西藏重镇——泽当。

一路上,蓝天白云、空气清新。路边是一栋栋藏式土屋农舍,处处是一派宁静、和平的田园风光。

当晚,我们在泽当休息,一夜无话。次日早晨我们在镇子上吃了点儿早餐便又驱车赶路了。

从泽当再向南,海拔便不断升高,气温也随着急剧下降,错那河从喜马拉雅山的山脊穿过,滔滔向南注入达旺河。站在西藏边防部队设在错那县勒村的一处阵地上,可以清楚看到印度侵略军构筑在沙则据点的工事,两地相距几百米,中间横隔着一条陡峭的山谷。

这里到处都是湖盆沼泽,植被不良,早晚温差甚大,是通向达旺、邦迪拉,抵达印度阿萨姆平原的咽喉要道。

天渐渐暗了下来,我们离麻玛还有百十公里。这时已经没有路了,周围是莽莽的原始森林,脚下是茫茫的草地,只有借助草地上的车辙才能辨认出所谓的道路。汽车开着大灯,一点儿一点儿地摸索着前进。

刘参谋告诉我说:“前指就在前边的森林里,只是还要过一条几百米的深沟。”

司机一听有些紧张,对刘参谋说:“不然就等到天亮再走吧,这么黑的天,开车太危险了,我也没有把握。”

刘参谋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今天必须赶到前指,张国华司令、邓少东副司令都在等着我们呢。”说罢,他睁大双眼指挥着司机小心翼翼地向前开。

终于到了前线指挥部,张国华、邓少东两位将军果然在等我们吃晚饭。晚饭非常简单,只有稀饭、馒头和咸菜。我头疼得厉害,一点儿也不想吃。张司令见状说:“王师长,我看你还是高原反应太重了,先量个血压,看看是否正常。”说罢,叫来了随军医生。

一量血压,高压居然达到二百八十,连医生都吓了一跳: “这么高的血压,怎么能打仗?应该回内地休息才对,不然会出危险的。”张司令也关切地问我:“你行吗?不行就休息。”

我说:“怎么会不行?给我吃点儿药,把头疼压住,该怎么打还怎么打。刚刚来到前线,怎么能还没开打就当逃兵呢?”

“好!军医,去给王师长拿最好的降压药,保证王师长能够正常指挥作战。现在先安排王师长他们休息,明天一早正式研究作战任务和方案。"

第二天早上,张国华司令一起床就到炊事班交待炊事班长:“王师长刚到西藏,又得了高血压,有什么好吃的拿出来点儿慰问慰问病号。”

炊事班长答道:“首长,只有蛋黄粉了,罐头、蔬菜都吃完了,我还想向您汇报呢。”

“那你就用蛋黄粉做炒鸡蛋吧,再加上稀饭、馒头、咸菜,先对付着。给养的事很快就会解决的。”

我服用了降压药,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精神好多了。待和张司令等首长共进早餐后,开始进入了战争状态。

四、战前准备

简陋的作战指挥室里,张司令、邓副司令、赵副司令、吕主任以及我们一行三人,围坐在一张临时搭成的硕大的桌子周围。张司令员向我们传达了中央军委的两个通报。

张国华司令员

一个通报是印军兵力部署情况。印军部署的兵力有1个军部、1个师部、4个旅部、21个步兵营,总计兵力约两万两千人。其中有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在北非、南欧、东南亚诸战场作过战,自我吹嘘为“打遍欧、亚的劲旅”,号称印度“王牌部队”,也是印军编制、装备、训练的试点部队的印度第四师,其师的一一四旅长期驻防克什米尔,受过山地战训练。这些部队在印度陆军中具有代表性。

其作战部署是:东段,第七旅的4个营部署在克节朗地区;炮兵第四旅的两个步兵营部署在棒山口和达旺地区;第四师战术司令部及1个营位于吉米塘和下地地区;第五旅的8个营分布在苏班西里边区、西安边区和鲁希特;第四军军部和第四师师部位于提斯普尔。西段,印军第一一四旅的5个营分散部署在边境全线。其中1300人分布在入侵占领的43个据点上;旅部及1个营位于列城。

第二个通报是关于天气形势的通报。预计11月25日西藏地区将进入大雪封山期,届时生存条件和环境对双方来说都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因此,战斗必须于11月25日前结束,以确保我军的有生力量。

会议还传达了刘伯承元帅的重要指示:“全部文章要做在'速战速决’四个字上。集中兵力首先砍掉它的两翼,使其上下不能衔接,左右不能相顾。一定要按照毛主席的战略思想,把敌人分散开打。不要把战役打成'啃骨头’战役,要从战场的实际出发,灵活运用战术,打赢就是好战术。"

传达完军委和刘帅的命令,张国华司令在铺开的大型战区地形图上用红色的铅笔向我们细细讲述了形势和任务后说:“和印军的战斗就要全面展开了,通向前线方面还有四百多公里连路都没有。没有路,部队就无法快速抵达前线,给养就不能及时送到部队,战争就无法保证胜利。所以,刻不容缓的任务是快速抢修急造军路,四一九部队、五十五师一六三团、高炮营、工兵营全体官兵一边抢修急造军路,一边向前线战区推进,为后续部队创造条件。”

四百多公里急造军路,要通过大漠、草原、森林、沼泽,还要翻山、过江,而对路的要求是要能够通过千军万马,通过车辆大炮以及补给车队,其技术要求每平方米的承载力与简易公路相当。在没有机械设备、没有技术指导、物质条件极差、天寒地冻、高原缺氧的艰苦条件下,修筑急造军路其难度之大是可想而知的。然而,我们的战士早已做好了在这被称之为生命禁区的地方艰苦作战的精神准备。毛主席的诗词:“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增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成为当时战士们最熟悉的诗歌。战士们念着这诗用炸药炸石、开山,挥动镐头、铁锨、大锤和凿子,挖石垫砂、夯实路基,一寸一寸地向前开进,一直把路修到了棒山口,与原印军所修的简易公路接通。

西藏的地理环境和气候十分奇特,10月下旬,有的地方已天寒地冻,白雪皑皑,有的地方却还在夏秋季节。这时的棒山口,满山遍野的红杜鹃随风摇曳。火一样的红杜鹃,让辛勤修路的战士们心旷神怡。红杜鹃像是为战士们的功绩喝彩,又像是给战士们加油,那醉人的红色也预示着这场战争的胜利。

通过这条急造军路和紧急架设的舟桥运进的粮食、弹药、油料、被服、医药、日用品足够进藏部队维持半年,各种军用车辆、通讯器材、指挥及特种车辆也源源不断地调运进来。在车辆运输不及的地方,当地政府组织的牦牛队也通过急造军路向前线运送大量的补给。

五、参战

11月1日,集结在西宁待命的五十五师主力开始分5个梯队从西宁出发,每个梯队间隔一天,用8天时间赶往拉萨,在拉萨集结、领命,尔后向战区进发。

55师主力部队向西藏开进

先行到达的一六三团,这几天已经配合十一师参与了棒山口和达旺之战,消灭了敌人不少有生力量,缴获了不少印度大米、压缩饼干和蔬菜罐头。一六三团和高炮营用这些战利品给我们做了一顿饭,被张国华将军称作“胜利第一餐”。

张将军还诙谐地说:“胜利之餐,大家要吃饱,但也别忘了交粮票。”

当天晚上,我们步行三十多公里路赶到达旺,和十一师的三十三团配合,消灭了从棒山口逃到达旺的印军。当时达旺还有敌人的一个旅部,工事密集坚固,轻重武器齐全,空投场上到处是降落伞,伞包里装满了压缩饼干。

一六三团奉命与三十三团对达旺之敌实施合围。

在夜幕的掩护下,包围圈一点点地缩小,眼看合围就要成功,却被印军的巡逻哨兵发现了。突然间碰到中国军队的印军哨兵没命地扯起嗓子高叫,惊醒了营地里的敌人。只见印度兵从地堡里钻出,有的依靠坚固的工事负隅顽抗,更多的则是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为首的头目还指挥手下放火烧着了营地的建筑。

面对突然发生的变化,一六三团和三十三团立即改变作战方案、在用强大的火力歼灭顽抗之敌的同时,对逃跑之敌全面追击。

在密集的火力攻击和政治攻势下,印军打出了白旗,丢下了武器,举着双手向我军投降。此战共俘虏印度兵五百多人,歼灭八十余名,还缴获了两辆美式吉普车。

战斗结束后,张国华司令在刚刚架通的电话上说:“王师长.你们这一仗叫旗开得胜,更大的胜利还在后边。”

在邦岗贡的西藏军区前指里,张国华司令、赵文进副司令、谭冠三政委、吕义山主任等领导此时正在紧张地讨论刘伯承元帅对西山口、德让宗、邦迪拉地区的敌情分析及对我军具体作战打法的电报。

张国华一边对照军用地图一边说:“刘伯承元帅将西山口、德让宗、邦迪拉这一带地区形象地比喻为'铜头、锡尾,背紧、腹松’,既形象生动又一针见血。

他用一根随手折来的树枝指着地图上相应的位置说:“铜头”是讲西山口及其附近一带地区,敌人的六十二旅在这里摆下了5个营的步兵和一个野炮团,兵力雄厚,从地理位置和兵力部署上都应算作头部;“锡尾”指的是邦迪拉一带,敌人部署的兵力不多,力量比较弱,比较软,好像一条锡尾巴;“背紧”是说佳山口、略克图拉一带。这里距西山口核心阵地较近,部署的战斗警戒部队和主力联系也比较紧,便于相互策应、是这条一字长蛇阵的蛇背;“腹松”是指申隔宗、德让宗东南一带敌人的指挥机关和保障部队。这里就好比是蛇的腹部,油水比较大,又比较松软。刘帅判断,从这里开刀要比砍脊骨容易些。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具体的作战分工。

东线部队已经到达指定位置,西线部队也已部署就绪,调入我区的五十五师已经全部出发上路,预计几天内就可全部到达指定地点。其他工兵、通讯兵、高炮等特种部队和支援部队也正陆续向这里开进,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工作10天内就可以就绪。大家都是沙场老将,具体谈一谈兵力部署和对作战方案的意见吧。

会议最后决定:由五十五师担任打头、击背的重要任务。

这一决定使我激动不已,只觉得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激情在胸中激荡,充盈着我的每一根血管,弹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使我周身燥热,坐立不安,恨不能立刻开战,打一场功垂史册的好仗。

会议之后,张国华司令率我和十一师师长于志泉检查从错那到达旺的道路情况,看部队能否按时沿此路到达指定地点,看舟桥部队是否及时架好通过达旺河的桥梁,以保障部队的顺利通过。我们还检查了在邦岗贡的武器弹药库,看能否快速将武器弹药送到作战部队手中……

邦岗贡——雪山上一片神奇的土地。山腰以上大雪纷飞.冰雪覆盖;山腰以下细雨纷纷,温暖如春。我们到达时,五十五师后勤部长和防化科长正组织部队和当地老百姓向山腰的一块平地上运送弹药。一切战前准备在前指的安排部署下,紧张、有序、快速地准备着。

11月8日一六五团在冀廷璧、王拯中的带领下到达拉萨兵站。

11月10日,师政委徐肇基、师参谋长郭时胜率五十五师师指一行十多人到达达旺,与已到前指多日的我会合。

当晚,一六五团到达棒山口并向洞亭开进。炮兵三0六团抵达错那,先行进藏的一六三团进入龙桑隐蔽集结,后卫一六四团也已赶到了拉萨兵站。西山口合围之战的部署.开始进入实质性实施阶段。

11月11日,师政治部主任张旺德率师直机关及师直属队到达达旺。至此,五十五师参战部队全部到达战区。

55师参战战友在进藏途中的留影

55师参战战友在进藏途中的留影

11月12日,我和师里几位领导参加完西藏军区前指召开的作战会议,又连夜召开了师党委会,研究任务分配、战前动员、应急训练、领导分工、后勤补给等事项。最后决定:一六五团正面强攻打“头”,由参谋长郭时胜负责;一六三团穿插击“背”,由副师长姜永安负责;一六四团作为西藏军区前指张国华司令的预备队,由张司令直接指挥;高炮营掩护军区前指和师前指上空;工兵营继续抓紧修路;防化喷火连配属两个主战团执行任务。

11月13日上午,全师营以上干部在达旺召开战前会议.进一步明确了各个部队的作战任务及分工。与会的全体军人个个斗志昂扬、情绪饱满、热血沸腾。大家摩拳擦掌,遥望着远处云雾之中的西山口群峰,心里涌出一个共同的愿望:打好这一仗,歼灭入侵印度兵,把五十五师的战旗插上西山口,夺回属于我国的领土。

当天晚上,副师长姜玉安率师前指及一六三团到达听布隐蔽。次日凌晨又向西山口附近的列尔牧场前进,作穿插前的最后准备。

14日,负责一六五团的郭时胜和四一九部队的柴洪泉等领导组成联合指挥部。负责指挥在西山口、德让宗方向作战的5个步兵团。

15日傍晚,一六五团从隐蔽集结地向洞亭出发,经过5个小时的急行军到达离河边高崖二百多米的树林里,进入了战前状态。

16日,一六五团在黑夜的掩护下,从刚刚由舟桥团架起的东新桥上跨过达旺河,隐蔽在盘山路的拐弯处,准备截断敌人的后退之路。

同一天,一六四团从棒山口步行抵达邦顶,集结待命。

同一天,五十五师高炮营在前指附近全面铺开,拉起了对空安全保障的火力网……

一场血与火的战斗即将在西山口展开。

六、决战西山口

西山口的北边是达旺,一座座玉笋似的雪峰插立在云海之中。南面,墨绿的青山一座比一座低矮,一条印度修建的公路从印度境内的提斯浦尔盘山越河蜿蜒而来,直通达旺。被刘伯承元帅概括成“铜头、锡尾,背紧、腹松”的印军正是沿此公路摆成南北一字“长蛇阵”。印度所谓的“边区”总部就设在沿途重镇邦迪拉。

根据前指的分工和部署,五十五师一六五团从正面攻击西山口,打敌之“头”;一六三团从敌两翼夹击申隔宗、略马东,击敌之“背”,十一师两个团剖敌之“腹”,四一九部队的3个团实施迂回,直插德让宗,邦迪拉之间,切敌之“尾”,形成对西山口、德让宗地区之敌的多路合击,以分割包围,各个歼灭。参战各部于11月10日至15日分别向指定位置开进,16日全部到达。

17日——总攻前的最后一天,清晨显得别样宁静,这是大战前的寂静。

为观察地形,副师长姜玉安带着一六三团团长解权威和两个营的排以上干部,乘着漫天大雾登上了佳山口附近的一座大山。只见云海之上朦朦胧胧显现出佳山口一带的群峰,但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待雾散去,佳山口的一切便尽收眼底——长长的大漫坡上长满了密密的杜鹃林,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崎岖,林边印军的地堡沿着山梁排开,整个佳山口大约有一个营的兵力驻守,相连的战壕中甚至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印度兵。

17日下午,一六五团一营某连为摸清敌人前沿位置,触响了敌人埋设的地雷,和敌人发生了激烈的枪战,摧毁了敌人的3个地堡,其余连队在副团长的指挥下占领了公路顶端的楼房,突破了敌人的防御阵地;

十一师在登班击溃印军一个营,切断了德让宗至邦迪拉的公路;

一六三团一营在列尔牧场至佳山口、西山口一带与印军锡克联队发生激战,锡克联队第二营一个连被歼灭。一六三团乘胜追击少量残敌,插入印军锡克联队的大本营;

联指到达西山口附近一座陡峭的大山下,进入了指挥前沿。

17日晚21时50分,战区全体指挥员打开收音机、步话机、报话机、电台等所有无线电接收仪器,22点准时和电波传来的北京时间对时。

17日晚一夜、战区前指的作战指挥室里既紧张又活跃,张国华将军和他的搭档们彻夜未眠……

18日,天刚麻麻亮、一六三团在指定地遇到敌人廓尔喀营。

“师长,还没到总攻时间打不打?”团领导请示我。

“打!你们一打,就分散了敌人的精力,一六五团的进攻也就好展开了。一六五团来得晚,部队没来得及休整,冻伤多,正面进攻的压力大。你们那边一打,这边的负担就减轻了,进攻就会加快速度。”

18日早8时30分,太阳从喜玛拉雅山的后面升起,雪山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山谷之间偶然可以听到牦牛的叫声。

张国华司令员在指挥部里看着表。当手表的指针指向8时30分时,他用力地向下一挥手,对副司令员邓少东说:“开始吧!"

“反击开始!”邓少东对着报话机下达了命令。

我军炮兵阵地上,3个炮兵群的747门重炮同时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无数火团腾空而起,印军阵地上传来了不间断的爆炸声。我人民解放军以排山倒海、震山撼岳的炮火,拉开了反击印军入侵的第二战役的序幕。几百门大口径火炮,把成百吨钢铁和炸药倾泻在西山口侵略者的阵地上。

我军炮火袭击30分钟之后,喜玛拉雅山麓上空腾起了3颗红色信号弹。红色光团在灰蒙蒙的天空划过,显得格外醒目。此时我5万士兵在中印边界东、西近六百公里的防线上同时发起猛烈反击。喜玛拉雅山麓的一座座人迹罕至的皑皑雪山,立刻被浓烈的黑烟所笼罩。

一六五团的正面是印军第六十二旅的前沿主阵地。敌人的哨所就建在一片开阔的草场上,草场四周是陡岩峭壁。印军利用这险恶的地形修筑了几十个暗堡。为了相互支援。还依山势开挖了堑壕,使整个阵地变成了一个易守难攻的环形堡垒,印军借助坚固的工事和充足的武器弹药疯狂地抵御着我军的进攻、绵密的对射火力网在双方阵地上空交织在一起、硝烟弥漫,碎石、树屑漫天横飞。一时间双方处在了胶着状态。

怎么办?胶着状态的延长将影响我军作战计划的实现。

我立刻调来了师部喷火连。在一六五团的火力掩护下,喷火连的3个排分三个方向向敌人展开火攻。只见无数根火焰喷射器一起喷出愤怒的火焰,立刻就把印军的工事烧成了一片火海。随着火海里绝望的惨叫,印度兵一个接一个地从暗堡里冲出来,个个身上冒着烟带着火,一边嚎叫着开枪、一边四处逃窜。一六五团在炮兵的配合下乘胜追击,拿下了西山口印军第六十二旅指挥部和炮兵阵地。

此时,一六三团也向佳山口发起了进攻。印军的炮火从佳山口附近的无名高地向我军阵地猛轰,炮弹掀起一团团火光烟柱,弹片四散横飞,造成极大的杀伤力,严重威胁着我军的进攻部队和后续主力的安全。一六三团的团指挥所也不时受到炮击,人员伤亡很大。三营九连奉命拔掉敌人的炮兵阵地。副连长王元兴带领投弹组,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冲向敌人阵地。在敌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将一排排手榴弹扔进敌人的掩体内,炸毁了敌人的火力点,突破了敌人的前沿阵地。失去了掩体的敌人丢下火炮,分三路向西南逃窜。王元兴组织全连的各种火器向躲藏在洼地里继续顽抗的一百余名敌人猛烈开火,当场毙敌八十余名,俘虏四十余名。

上午十时许.无名高地的敌人已被我全歼。佳山口也被我军收复,佳山口和西山口之间的敌人也被扫清。对西山口的合围已经实现。

中午时分,一六三、一六五两团胜利占领西山口,将我军的军旗插上了西山口的高地。猎猎飘扬的军旗,鼓舞着我们的部队乘胜追击,消灭向南溃逃的敌兵。

下午三时左右,印军已逃至申隔宗一带。从联指所在地远远看去,火光冲天,枪炮声不断,公路上车辆、大炮和逃跑的印军乱成一团。西山口附近的残敌仍然不时地和我军交火,枪声爆炸声依然不绝于耳。

这时,鹅毛大雪已将山中的一切掩盖在一片白色之中,联指准备从西边插上去,活捉印军中将考尔。

担任活捉考尔任务的五十五师参谋长郭时胜和四一九部队首长柴洪泉带领的联合指挥部在前进中遇到了悬崖,无法继续前进。郭时胜和柴洪泉就指挥警侦连将背包带连接起来从崖上放下去,我们的战士再顺着背包带往下滑至下一个台地。当郭时胜将此事向我报告时,我说:"不能再向下跳了。悬崖底下情况不明,天又暗得厉害,能见度太差,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牺牲。你们马上向一六五团靠拢,朝申隔宗方向前进。”

郭时胜说:“那抓考尔的任务怎么办?”

我说:“考尔没来,在邦提拉被阻,很可能从德让宗逃跑了。我已和张国华司令通过气了,联指的任务到此结束,因为联络不上无法通知你们。柴洪泉那里由张司令直接通知。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向申隔宗方向追截逃敌。”

郭时胜接任务后带着五十五师在联指的人员同四一九部队告别、沿路向西山口方向攀登而上。19日上午与一六五、一六三团会合后,立即投入到紧张的清剿残敌的战斗中。

18日晨,在我军发起总攻的激战中,五十五师一六三团九连二排四班副班长庞国兴带着两个战士为追歼小股溃逃印军与连队失去了联系。正当三个人筋疲力尽,准备吃点儿炒面继续寻找部队时,忽然听到下边有人声。循声望去,数百名从西山口溃败下来的印度兵正潮水般地涌来。

庞国兴三人战斗小组

怎么办?我们只有三人,而敌人却有几百。

在这千均一发的时刻,只听庞国兴大喊一声“打!”随即组织三人从三个方向同时开火,打得这帮逃兵魂飞魄散,五六十个印度兵在庞国兴三人的攻击下乖乖地缴枪投降。庞国兴将俘虏交给前来寻找他们的指导员,继续向前追击。

在这次追击中,庞国兴战斗小组深入印军纵深15公里,连打5仗,攻占了两个炮兵阵地,歼灭了5股逃敌,击毙7个印军士兵,缴获了7门火炮和两台汽车。

战后,庞国兴被国防部授予“战斗英雄”称号。

图中右为庞国兴

西山口、德让宗邦迪拉的合围之战,自我军11月18日发起总攻之后,历经两天激战,印军的整个防御体系全面崩溃,整个战场几乎再也找不到成建制的印军部队和有组织的反抗。印军除大部被歼灭外,剩余一部分逃往深山密林,一部分沿着打陇宗向平原逃窜。

19日,我军占领邦迪拉,并于略马东地区围歼印军近千人。随即我军主力便在西山口——邦迪拉地区展开搜剿。从11月19日至12月5日,五十五师翻山越岭、下沟攀崖,穿密林、过冰河,对敌人进行搜索。其间除与少数负隅顽抗的残兵发生枪战外,其余均是收容。共计收容印军逃兵三百余人,缴获各种枪支武器四百余件,大、小火炮三十余门,约占整个战果的1/3。

被俘的印方士兵

至此,西山口——邦迪拉地区的战斗全部结束。

此次战斗,共歼灭印军3个旅,击毙印军少将旅长豪尔•辛格以及官兵七千四百余人,被俘或投降三千五百余人。打出了国威、军威,受到毛主席的赞扬。五十五师被授予“发国威、扬军威”的光荣称号。

在清剿逃兵的同时,五十五师还抽出力量帮助当地门巴族群众做好事。我们用竹管将山上的雪水引到老乡家中,用竹子为老乡修房子、搭棚子,还为老乡修道路,整院子,非常受当地老乡的欢迎,建立了很好的军民关系。群众说:"解放军才来几天,干的好事就像天上的星星。数都数不过来。"所以。只要有散落的印度兵出现,总会被当地的老乡抓住送来。

战斗结束后,主动停战的我方按照中国政府的决定,无条件地释放了达尔维准将以及三千五百余名战俘,被世界各国称为仁义之师。

12月5日,达旺,55师165团冀廷璧团长向全团宣读了后撤命令。

12月5日,五十五师正式撤离西藏。

在申隔宗的直升机坪上,排列着一六五团庄严整齐的队伍,各种重型火器在队列前熠熠闪光,鲜红的八一军旗迎风飘扬。两名身材魁梧的护旗手持枪肃立在军旗两侧,全团指战员庄严地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举起右手行军礼,向西藏告别。

12月7日清晨,达旺晨雾弥漫,师机关的干部战士正在紧张地收拾行装准备撤离。前指张国华司令、吕义山主任等领导亲自来到师机关驻地给我们送行。

我陪着张司令来到路边,已经集结的部队正整齐地列队准备出发。张司令一边检阅部队一边对我说:“五十五师真是一支特别能打仗的部队,来得快、打得猛,战场纪律好,群众纪律也好,是一支很有教养的部队。现在你们凯旋而归,班师回朝,要谨防骄傲。”

我代表全师指战员向张司令等前指领导庄严地敬了个军礼,带领部队踏上了返回的道路。

凯旋时165团出发场景,扛军旗者吴瑞林(警卫排一班班长),左护旗手刘玉海(警卫排一班副班长),右护旗手刘煥堂(警卫排三班副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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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生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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