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了得到我兄长,设计屠杀了我韩家满门。
爹娘惨死,阿嫂为护我,被禁军凌辱,陈尸荒院。
为了求一条活路,兄长自宫,拜东厂督公为义父。
后来,公主匍匐在我脚下,呜咽着求我杀了她。
我笑着拨开她的手,“若是你死了,我的亲人就能回来,那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1】
阿嫂死的时候,火光冲天,满目血色。
她被禁军撕烂了衣裳,浑身青紫,手中仍死死握着兄长成婚时赠予她的玉佩。
阿嫂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我藏身的地方,冲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拼命捂着嘴,止不住地呜咽哭泣。
无妄之灾。
我叫韩仪,兄长名唤韩廷。
我们的父亲是一县县令,虽然官职俸禄不高,但家庭和睦美满。
阿嫂与兄长青梅竹马,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她。
可是一切幸福都在兄长高中探花后戛然而止。
明安公主看上了兄长,想逼迫阿嫂自甘为妾,让出正妻之位。
兄长虽长相俊美风流,骨子里却是认死理讲礼义的文人。
更何况兄长深爱阿嫂,三次拒绝了天子与公主抛来的橄榄枝。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官兵喊杀着冲进我家,说陛下有令,诛杀韩家满门,京中的兄长也已下了诏狱。
爹娘倒在血泊之中,阿嫂拼死将我藏在一处废墟之下。
“公婆夫君待我恩重如山,小姑你藏好,不论发生什么,万不可发出一点声响!”
看着阿嫂故意引开官兵,被凌辱折磨。
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阿嫂在官兵手下气绝身亡。
那群人笑得猖狂猥琐,“这下能向明安公主交差了,说不定还能为你我讨个官做做。”
明安公主。
我死死攥紧了拳头,定是她蓄意陷害!
那一瞬间的愤怒让我忍不住想要冲出去与他们同归于尽。
可我还是忍住了。
阿嫂死不瞑目,那双大大的杏眼似乎仍然充满担忧地望着我的方向。
我蜷缩好身子。
等那群人提起裤子渐渐走远了,我才警惕地走了出来。
血流成河,满地都是我至亲的尸体。
我甚至不敢放声大哭一场。
我用力掰开阿嫂的手,才将那块带血的玉佩取出。
等跑了很远,在一处荒野之上,我才敢撕心裂肺地哭嚎出声。
至亲皆亡,兄长还生死未卜。
绝望和恨意席卷了我的全身,我晕死过去。
等再次醒来,我已身处一间华贵的屋子里。
坐在我身边的,竟是多日未见的兄长。
他形销骨立,眉宇间尽是死气。
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目光下移,他的手中赫然是那块我从阿嫂手中取来的玉佩。
我没有说话。
好半天,兄长才终于开口,“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
兄长面上死气沉沉,手指的颤抖却暴露出他内心惊人的恨意。
我亦是如此。
【2】
兄长出诏狱的代价,是净了身子,拜东厂督公为义父。
那日我醒来时,兄长刚挨过那一刀。
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不仅是失去至亲的痛楚,更是肉体上的疼痛。
堂堂探花郎,竟成了天下人不耻的宦官。
我听闻,本来还寄希望于兄长回心转意的明安公主,气得砸了满宫的玉器,打杀了不少宫人。
而我就在此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明安公主举办的宴会之上。
贵女们避我如蛇蝎,明安公主更是厌恶地看着我。
“公主千岁。”
我怎么会在乎这些眼光?
兄长成了东厂督公义子,而我自然就是义女。
这些时日,我的耳边就没闲下来过。
说我不知廉耻,生活在一群阉人之中。
可那又怎样?
当今陛下依赖宦官,东厂督公陈之望更是陛下心腹。
兄长认了陈之望为义父,陈之望便说动陛下饶了兄长一命。
如此权势宠信,令无数臣子只能望其项背。
故而,明安公主只得压抑了怒气,对着我冷冷道:“平身。”
从小到大,明安公主还没有感到如此挫败过。
明安公主生得艳丽貌美,无数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只有兄长,对她的示好视若无睹。
这是明安公主第一次被男子拒绝,所以她嫉妒阿嫂,能得到兄长全心全意的爱护与忠诚。
明明她才是帝女,是天之骄女。
我笑得愉悦,丝毫不把明安公主的不悦放在眼里。
明安公主曾大肆侮辱我阿嫂,说她小门小户出身,一身穷酸气,配不上堂堂探花郎。
阿嫂为了兄长的仕途忍气吞声,不欲为自己辩解。
可对于明安公主这样的人,你越是忍气吞声,她越是得寸进尺。
索性嚣张得意一些,她反而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拿我怎么办了。
“不过一个阉人的妹妹,还敢出现在公主的宴会之上,真是脏了脚下的地。”
有人看出明安公主对我的不喜,故意出言嘲讽我。
我毫不在意,“不知这位小姐令尊在朝中身居何职,官居几品?”
她一下子僵在原地。
朝中风向变化之快,谁都知道,东厂督公如今极信任兄长。
兄长如今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比当探花郎那时还要风光。
周围有好事者说出了她父亲的姓名与官职。
我淡笑着点点头,“我记下了。”
那小姐刹那间白了脸色。
我心情极好地抿了一口茶水。
兄长让我以嚣张跋扈的姿态示人,那我自然不能辜负了他的期望。
【3】
明安公主瞒得很好。
没人知道她恃权陷害我家。
只知道是我韩家对君主大不敬,才自食恶果。
而我兄长韩廷为了逃避死罪,认宦官为父,苟且偷生,脏了文人的体面。
她瞧见我这边的动静,正要开口。
兄长从殿外走了进来,黑冠紫袍,眼尾上挑,宛如画中走出来的玉面修罗。
褪去了曾经的书生清朗,如今的兄长轻薄冷艳,竟似多情的美艳少年郎。
明安公主看得呆住,火气下去不少。
“小妹顽劣,若有得罪公主的地方,公主莫与她计较。”
说完,明安公主像是想起些什么,眼中闪过几许失望。
“无碍。”
这时,兄长竟对她微微一笑。
明安公主倏然睁大了眼睛。
我冲着刚才出言挑衅我的那位小姐勾了勾唇角。
她从这一刻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明安公主垂涎男色,怎么会管她的死活?
兄长带着我出了宫。
出宫的马车上,我对着兄长说道:“那位张小姐想必如今已是心急如焚,想着回府与张侍郎通风报信了。”
兄长的语气轻飘飘,“晚了。”
那位张小姐是明安公主的爪牙。
张侍郎便是明安公主亲弟,五皇子的拥趸。
我才不和多余之人费口舌。
之所以回敬那位张小姐,是因为兄长是想要借我之名,对张侍郎一家下手。
果然,当天夜里,张侍郎送来道歉的礼物就塞满了我的屋子。
我随手把玩着一只精美的玉钗,将它插在发间。
来人见我收下了礼物,微微松了口气。
殊不知,兄长已经在前往张府抄家的路上了。
直到天边微亮,兄长才提着剑,满身血腥气地回来了。
鲜血将他的衣袍染得发黑,他眼角猩红,向督公跪地复命。
督公满意地看着我们兄妹俩,“不愧是我的一双好儿女!”
我看见兄长握着剑柄的手一紧,随即又松开。
我心中发酸。
兄长曾以天下为己任,心系万民。
可如今,为了心中仇恨,只能深陷党派之争,争权夺利。
从意气风发,到甘愿被打断脊骨,为忠犬,为利剑。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4】
东厂督公陈之望,年过不惑,苍老精明的眼珠微微转动。
他赐下黄金与美人,对兄长说:“明安公主喜欢你,你多满足她,有些她不敢做的事,你多暗示几次,她就无所顾忌了。”
声音尖细阴冷,像是毒蛇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兄长恭顺地应下。
督公的意思,是要兄长引诱明安公主。
一国公主代表的是皇家的颜面,若是行为不端惹了民怨重弩,对五皇子的登基之路势必会有影响。
突然,督公话音一转,面上扯出笑容,“仪儿可是快要及笄了?”
兄长闻言一顿,正要说话,我抢先一步说道:“是的义父,仪儿自知义父于我有恩,婚嫁一事,听凭义父安排。”
督公一怔,像是惊讶于我的乖顺服从。
他的眼中多了几分审视,凝视的眼光将我从头看到脚,我却丝毫没有感到不自在。
他笑了起来,声音渐强,最后竟咳了两声。
他不再说话,佝偻着身子,在一众太监的拥簇之下渐渐离去。
兄长眼神复杂,不愿将我牵扯进来。
我粲然一笑,“兄长不必担忧,我们该庆幸,督公扶持的并非五皇子,必然会对明安公主下手,我们虽为棋子,但只要能达成心中所愿,又有何不能付出的?”
其实兄长自己都不知道,他与督公越来越像了。
眼中的阴冷诡诈,有时连我都觉得陌生。
有了督公的暗示,兄长愈发多地碰巧出现在明安公主面前。
明安公主为难于兄长已是残破之身,却又忍不住惊艳于兄长的色相。
难相思,却难相忘。
眼见时机成熟,我装作为难地求见了明安公主。
她本不愿见我,但我再三请求,明安公主还是让我进了公主府。
在明安公主诧异的眼神中,我跪倒在她的面前。
“求公主垂怜臣女的兄长!”
明安公主皱了皱眉头,“这是何意?”
“公主有所不知,兄长心中恋慕公主,当初碍于世俗礼法,不愿让公主名声有损,才不让那王氏女下堂,可公主不理解兄长的苦心,将他关进诏狱。”
“为了活着回来见公主,兄长不得已才认陈督公为义父,只求留住性命亲口与公主解释,如今虽保住了命,却身体残破,自知配不上公主,日渐消沉,终日在府中买醉。”
“臣女实在不忍心见兄长如此,求公主屈尊降贵,哪怕宽慰一下兄长便好!”
【5】
明安公主面上喜悦之情渐起。
听我说完,她甚至亲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我。
“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眼神祈求,“臣女所言,没有半句虚言!”
明安公主高兴极了,摸着心口,不断喃喃道,“本宫就知道,本宫就知道!”
我适时表现得为难,“可惜臣女的爹娘.....”
明安公主的面色一僵,浮现出几许尴尬。
我继续道:“兄长也是过不去这道坎,又想见公主,又觉得无颜见爹娘,心中更加郁结....”
明安公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这件事本宫自有安排。”
她语气笃定,像是甘愿为了心上人赴汤蹈火的痴情女子。
明安公主让我带走了许多金银首饰,又急匆匆地进了宫。
想来,她是想进宫去求皇帝皇后弥补我家。
可是整日都没有动静。
我给兄长铺上苍白的脂粉,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
“陛下可没有明安公主那样愚蠢,对韩家作出补偿,岂不是向天下人承认,是皇家错了?”
兄长眼中涌上暗色,“不愿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