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说,我这等姿色,将来必定是要送进宫当娘娘的。
我深感对不住他的栽培,入宫半月有余,我只见过皇上一面。
那日干爹容离将我送进宫宴,我一身朱红纱衣,在一众王孙贵族面前舞了一曲,水袖流动,宛若游龙,在场的人纷纷拍手称绝。
坐在高位的男人眼神发亮,直勾勾的盯着我,大手一挥,给我封了个美人位分。
从一个舞女直接封为美人,已然是破天的富贵了。
我朝容离看过去,他坐在角落,沉着眼眸看不出情绪。
圣旨一下,我很快就被接走了。
临走前,容离偷偷来送我,我期待的抬头想要他像往常一样摸摸我的头,他却转过头不看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叫什么夜香伴。
唔,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书。
他望向远方,“泱泱,入宫后可不比家中,能教给你的都教了,万事要谨慎,讨好圣心方能在后宫安宁”。
我乖巧称是,坐上那顶小小的轿子,踏上不归路。
入宫后的日子倒也算安稳,刚开始那些嫔妃还整日叽叽喳喳的往我宫里跑,后面一看皇帝许久还未召见我,便都歇了菜。
新拨给我的小宫女叫怜儿,人如其名,瘦瘦小小的,惹人怜爱。
她那张小嘴整日在我耳边嘀咕该如何见皇上一面这件事,说她买通了消息,皇上今日会路过后花园,叫我一定要去看看。
听的久了我也烦了,敷衍的跟着她去了。
我俩在后花园被蚊子叮了小半个时辰,皇上终于来了。
我顿时一个激灵,闷热的夏日,当那抹明黄出现后,彷佛整个世界都清凉了不少。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我慌忙跪下去,他走到我跟前,叫我抬起头来。
我对上他的视线,深邃的眼眸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很不喜欢这种眼神,容离也经常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是一眼望不尽的城府和谋虑。
当晚,皇上就来了我的寝宫。
下人没有通传,他推门而入时,吓了我一跳,手里啃的正欢的猪脚都没来得及藏起来。
他扯了扯嘴角,并未说什么,只是问我近来在宫中适不适应。
怜儿连忙给我擦了擦脸上的油,我急忙起身行礼,他拉住我没让我跪,牵着我的手坐在了床边。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他喝了酒。
“皇上...”。
他止住我接下来的话,那双眼睛似是要将我吸进去,“叫我阿泽”。
我有些惊讶他自称为“我”,更惊讶这个称呼。
看着面前这个眼神中隐隐充满期待的男子,我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建设,才艰难的喊出两个字,“阿...泽...”
他眸光亮了亮,将我拥进怀里,轻轻唤道,“云儿...”。
我并不认识他口中的这个云儿,于是我推开他,“皇上看清楚了,臣妾名唤楚泱”。
他愣了愣,苦涩的笑了笑,“对,你不是她,朕的云儿,是这天底下最美好的女子,你不是她...”。
我不认得他口中的云儿,想来应该是什么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我身形微动,“皇上想让我当谁,臣妾便做谁”。
他似是清明了两分,眼眸却很快又沉了下去。
怜儿退了下去,木门发出的嘎吱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我走上前替他宽衣,他的眸光不复一丝清亮,将我拉入了怀里。
他沉下身的那一刻,我的眼角划过一滴泪。
我突然想起干爹,那个将我从乱葬岗挖出来的男人。
他叫容离,当朝九王爷。
第一次遇见他时,我不过七岁,半个身子被埋在腥臭的土里,一个半大的少年从我身上踩过,疼的我叫了出来。
少年吓了一跳,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这里还有活人,缓缓蹲下身查看我的情况。
彼时他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散乱着头发,一脸脏污,唯有腰间的那枚玉佩暴露他来头非凡。
他哑着声音问我想活吗。
我说想。
他说救了我就必须帮他做事。
我说好。
就这样,一个大乞丐带着一个小乞丐,一路行讨,终于联络上他的人。
到了辉煌的府邸前,我才知道他贵为王爷。
从那以后,我就在王府秘密住了下来,成了他的养女。
他教我识字,教我功夫,教我琴棋书画,教我如何魅惑男人。
我渐渐明白了他的意图。
当今皇上最好美色,多情却不专情,他从未宠幸过一个女子超过三个月,于是便有源源不断的人送各种美人给他讨他欢心。
于是我开始更加努力的学习一切技巧,只为了在容离检查时能露出满意的笑。
他很少笑,能让他微微勾起唇角的事便是天大的喜事了。
我每每有了进步,他都会笑着摸我的发髻,可我真的进宫的那天,他却没有笑。
应该是我位分太低,帮不了他什么忙吧。
想到这,我搂紧了身上的皇帝,将之前学来的哄男人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我的恩宠权力皆来自于他,只有将他哄高兴了,我才能帮容离。
容真不亏有着贪恋美色的名声,没过几日,我便被封了妃。
朝臣反对的帖子一封接着一封,将一个低贱舞女封为妃位,本朝从未有过前例。
我端着汤走进书房的时候,容真还在发脾气,“朕想封什么就封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老太监给我使眼神,我缓缓走过去,柔声道,“陛下别气了,因为他们气坏身体不值当,臣妾煲了粥要不要尝尝”。
容真眼中的眸中的戾气消失了两分,将我拉进怀里,“还是朕的泱泱懂事”。
话落,他低下头在我耳边戏谑,“昨晚累了那么久,今日还给朕下厨,真是辛苦了”。
暧昧的嗓音让一旁侍候的宫女都红了脸。
我娇羞的低下头,轻轻在他胸口锤了一下。
他呼吸渐渐粗了起来,刚想亲过来,下人便来通传,宣王觐见。
容离来了。
我身形一僵,起身便想离开。
容真却拉着我的手,让我站在他身侧。
我很久没见他了,他还是穿着一身玄衣,发髻梳的整整齐齐,俊朗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他进来的那一刻,我呼吸一窒,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
他淡淡的扫了我一眼,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汇报江州灾情。
只不过今日的皇帝显然没有心思听他讲这些,他开始将手放在我腰间,细细的摩擦着。
容离抬起头,视线滑过他放在我腰间的手,起身告退,
“臣改日再来”。
容真很愉悦的放他走,容离的身影刚刚消失,他便一把抱起我。
我惊呼一声揽住他的脖子,他在我脸上吻了吻,抱着我便往后殿踏去。
一室荒唐。
我搂着皇上静静的躺着,不多时身边的男人呼吸渐渐平稳,我缓缓爬起身,坐在窗前。
皇上和容离虽然都是皇子,可却相差十几岁。
传闻容真登基时,手段残忍,诛杀手足,将该杀的兄弟都杀了,只剩下容离一个嗷嗷待哺的幼童,为了堵住世人的嘴才留着他。
一个小小的孩童,父母都已离世,留他一人面对虎视眈眈的帝王,他这几十年来,又是如何度过的呢。
在世人眼里,他是翩翩公子,是为国为民尽心尽力的九王爷,可在我眼里,他夜间睡觉总要留一盏灯,枕头下永远放着带毒的匕首,他从来不会展露他的喜恶,哪怕是在自己家,似乎都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当真让人心疼。
...
容真喜欢我,无非是因为我这张与他白月光相似的脸。
可光有这张脸,是万万不够的。
形似而神不似,久而久之,皇帝必然会厌恶。
我开始有意无意向宫中老人打听这位“云姑娘”,可得到的结果却是从未听过后宫出过这个人物。
直到皇帝身边的老太监不甚犯了错,皇帝要杖责,我在一旁随口替老太监说了句话后,事情才有了转机。
那日老太监来通知我侍寝,临走时与我聊起了皇帝的往事。
他自府邸就跟着容真,皇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位云姑娘。
她是亲王之女,被封为云郡主,自小养在宫中,被太后娇宠长大,天真烂漫,是个难得一见的妙人。
容真生母地位不高,因此小时候在宫里没少受欺负,都是在这位云郡主的帮衬下,才安稳度日熬到了成年。
冰冷无情的深宫里,两个年轻炽热的心灵,走到了一起。
容真承若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云郡主也答应他非他不嫁。
然天有不测之云,老皇帝一道圣旨,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云郡主被送往南蛮和亲。
千百个不情愿也被打碎牙咽到肚子里,郡主走的那天,雪下的很大。
容真带了一众亲卫拦在城门不让任何人通过,朝着那顶轿子喊了三遍“跟我走”。
世人都说他疯了,堂堂皇子竟敢违抗皇命,公然抢亲。
在他喊完第四遍后,云郡主出来了。
她穿着嫁衣,素白的脸上全是泪,施施然的走到他身边。
就在众人都以为新娘会跟着他走时,她只是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没人知道她说了什么,只看到云郡主说完后,容真就突然泄了气,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一样,握不住手中的剑。
云郡主就这么走了。
喜轿上的红绸缎,佛过了他的脸。
经此一事,容真差点被老皇帝打成了废人,还是太后心软,饶了他一命。
伤好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如雨后春笋般成长了起来,再也没提过云郡主一个字...
听到这,我打断老太监,“我对陛下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这云郡主的穿衣习惯和脾性”。
老太监回忆了一下,“郡主生性温柔,从来没与人红过脸,老奴记得她平日喜欢素色衣衫,头钗首饰也很少佩戴”。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让怜儿抓了一把金叶子赏给老太监。
“多谢公公,本宫问这些其实也是想更好的服侍皇上,今后定少不了公公的好处”。
老太监喜笑眉开的走了。
当晚,我便换上了我唯一的一件素色衣衫。
容真看到后,果然兴致大好,深夜,他在我耳边哑声道,
“泱泱,你穿这身衣服,甚美”。
我目光涣散的看着他大汗淋漓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老太监今日说的那些。
大雪纷飞的定关城门,少年握着剑,执拗的看着一身嫁衣的少女,一遍遍的喊着“跟我走”。
传闻中极好美色的帝王,竟也有如此痴情的模样。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甚至付出生命,只为得到心目中最珍视的那个她。
想来那个时候,他是真的爱她吧。
云郡主真是好命。
...
那夜过后,他往我宫里跑的更勤了,除了上朝外,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我这,弄得前朝后宫怨声连载。
甚至惊动了那个常年闭门静休的太后召见了我。
想了想,我入宫三月有余,皇上对我的兴趣却没有日益冷淡,反而愈演愈烈,难怪太后如此着急见我。
我抬眼瞟了一眼,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椅上,旁边一位女官轻轻摇扇。
只一眼,我便迅速低下头,规规矩矩的行礼,“臣妾参见太后”
话音刚落,太后便冷哼了一声,“是跟当年那个狐狸精有几分相似”。
当今太后是皇上生母,她口中的狐狸精,应该就是当年害容真差点残废的云郡主。
她没让我起身,我便跪着一言不发,静静等候发落。
“好一个楚妃娘娘,魅惑君王,致使后宫众嫔不得开枝散叶,你可知错”。
切,好一个太后娘娘,你不敢说教你儿子就跑来吓唬我,好大的威风。
我心里想骂娘,却还是惶恐道,“太后息怒,臣妾知罪,臣妾回去后必定会好好劝解皇上雨露均沾”。
太后见我一脸唯唯诺诺,满意极了,继续耍了几句威风就放我走了。
这晚,我静静的坐在床榻上,红肿着一双眼睛,容真一进来便看到这副场景,心疼坏了。
我靠在他的怀里,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他闻言有些生气,却还是劝我不要多想。
我适时的反驳他,“近来皇上的独宠,前朝后宫都是流言蜚语,臣妾也不想陛下背上贪图美色的骂名,可让臣妾亲手将皇上送到别的女人哪里,臣妾心里难受...”
我哭的梨花带雨,容真又将我搂紧了两分,用哄孩子的语气来哄我,“泱泱别哭,你知道的,朕的心里只有你”。
只不过从那之后,容真果然收敛了两分,不在整日往我宫里跑,我也乐的清闲,开始和怜儿养花养草,逗猫养狗。
我在院子里做了一顶秋千,还在容离府上时,他便经常陪我玩这个游戏。
那时候的我们,会在旁晚坐在小院里看着日落,天气晴好时,他还会带我骑马,我们奔走在绿油油的草坪,风吹乱了我和他的头发,也吹乱了我的心。
可我很清楚,我不配的。
容离那般人物,他会娶一个家世清白的大家小姐,他们二人会相互扶持,白头到老。
我不记得我的身世了,自有记忆起就在颠沛流离,曾经为了活下去,我睡过狗窝,喝过泥水,如果不是遇见容离,我早就死在某个乞丐堆里面了。
这样的我,怎么配得上宛若白玉的九爷呢。
...
近来听闻前朝战事吃紧,皇上已经半月有余没来后宫了,我端着晚膳走进容真的书房时,里面正传来他爽朗的笑声。
“什么事让陛下如此开心”,我放下晚膳,容真顺势将我搂过去,笑道,“南蛮这些年因天灾致使收成不好,已然国库空虚,边境又与我朝频频有摩擦,朕年前派出去的兵力近日传来了好消息,南蛮,已是朕的囊中之物了...”。
南蛮快被打下来了?
我有些惊讶。
难得看见容真这么高兴,我看着他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猛然想到。
云郡主当年就是去南蛮和亲,南蛮都被攻打下来了,是不是代表,云郡主,也能回来了...
挺不错的,构思行文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