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兴峰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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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俏淑贤袭人
“金陵十二钗又副册”袭人的判词云：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这首词是曹公对俯首百顺的奴才性格的嘲讽和批判，历来封建的道德观念要求妇女温良和顺、俯首帖耳、逆来顺受，曹公是极反感憎恶。
他最喜晴雯样清爽伶俐、极具主见的独立人格。鲁迅先生曾斥责那种“津津乐道地赞赏美妙的奴隶生活并对和善的好主人感激不尽”的奴才嘴脸。
“枉自”、“空云”、“堪羡”、“谁知”即为明证，去掉前缀词，堪称完美。
然，在古代女子无才方是德的戒训下，岂可有话语权。开明家庭能让女子进学堂读书已是难能可贵，更遁论平等独立的人格权力，贾府中的一等丫头袭人方是鲜明代表人物。
宝玉每逢去学堂念书，袭人早己把书笔文物包好，收拾的停停妥妥，然后服侍梳洗起床，并谆谆劝导：“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终久怎么样呢？”虽为丫头，然眼光可谓深远。
细细又叮嘱道：“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功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里，慈母样疼爱小儿的妇人胸怀又展露无遗，可敬可叹矣！
怪不得曹公概括她：这袭人亦有些痴处，伏侍贾母时，心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伏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
敬业本份、忠于职守值得钦赞。她性格柔和，处事稳妥，更能察言观色，极富心机，是位极合格的贤内助、好下属。
在勤勉耿直的政老爷痛打宝玉后，袭人不失时机向王夫人进言，论及仕途经济，是应严加管束宝玉，必要时搬出大观园，以静心念书。
一番表白，王夫人对深明大理的袭人更是信任衷爱一层了，遂从自己月例银子里拨出二两人银子给她，又嘱以后越发小心效力为好。后又命王熙凤，凡拨付给赵姨娘、周姨娘等所用的，袭人也是不少的。
这样，虽未明公开，袭人实乃己提升为“准姨娘”级别，府中姨娘月例便是二两银子。
黛玉就曾拿她取笑：“好嫂子，想必是两口子拌了嘴，告诉妹妹，好替你们劝和劝和。”虽为陪房丫头，做的却是姨娘的事，和顺讷言的袭人实乃心计满怀，暗隐锋芒，是为了将来的一路升平。
识大体，莫若袭人第一。对这个心地老实，恪尽职守的笨Y头，同时赢得了掌权派贾母、王夫人的盛赞。更是在她回家下葬母亲时，特意拨了四十两银子以示抚恤，已是天大恩典。
似桂如兰的她，凡宝玉十分胡闹的事，也只有死劝的。时不时还替宝玉担下委屈，让自己受冤，力保主子的名节，也不失一片赤诚之心。
宝玉夸袭人是“出了名至善至贤之人”，他对袭人的依恋和听话，一方面视她为大姐姐般；另一方面，还有日久生情的因素在，宝玉素喜她的柔媚姣俏，更是在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后，强袭人同领警幻仙子所训云雨巫山之会。
自此，宝玉视袭人更与别人不同，袭人待宝玉更为尽职尽责。如此，真真坐实了“准姨娘”之名。
高处有领导的赏识认可，下面的小Y头婆子们又极服从袭人的安排，这个“没嘴的葫芦”，内心极是清明心计的。正如薛姨妈评价她：“说话见人和气里带着刚硬要强”。
且说宝玉上学去后，袭人忽想到自己终身，作为未来的姨娘，只怕将来娶了个利害的，自己便步了尤二姐、香菱的后尘。想到素来贾母、王夫人、凤姐露出的话，自然娶黛玉无疑的。于是，忙把活计撂下，去黛玉处试探口气。
见到黛玉后，袭人忙谈起凤姐设计害死尤二姐：“不过名分里头差些，何苦这样毒？外面名声也不好听。”
机智聪慧的黛玉听此话有因，便道：“这也难说。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打了个太极，自己琢磨去。
袭人立马表态：“做了旁边人，心里先怯，那里倒敢去欺负人呢？”将来做了偏房，定是听您的吩咐，岂敢僭越，请林妹妹放心好了！
宝玉自失玉又痴傻起来，贾母便命赖升媳妇叫人给宝玉算命，说要娶了金命的人冲喜才好保全。故要娶了宝姑娘，竟把林妹妹撂开。
这下可急坏了贤袭人，她素知宝玉最钟爱于林妹妹，只怕不但不能冲喜，竟是催命，害苦了三个人么？
想罢急匆匆请了王夫人到贾母后屋说话，到了后屋便跪下哭道：“太太看去，宝玉和宝姑娘好，还是和林姑娘好呢？”王夫人道：“他两个因从小儿在一起，所以宝玉和林姑娘又好些。”
然，贾母听信算命人的话，此事王夫人岂可扭转。
忧心忡忡的袭人只得劝王夫人：“奴才说是说了，还得太太去告诉老太太，想个万全的主意才好。”这就有了王熙凤“掉包儿”的伎俩，仍告诉宝玉娶的是林妹妹，而红盖头巾下却是宝姑娘。
这个遭人恨挨千刀的凤辣子，助纣为虐，不积荫庇佑子孙，最后自己反丢了卿卿性命不说，又累及独女巧姐被卖至瓜洲为歌妓的悲惨下场。
但劝世人：积德虽无人见，行善自有天知。
在宝玉心中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却做了一件令人厌恨的蠢事，污了她的贤名。作为老太太放在宝玉屋里的一等丫头晴雯，论模样针黹皆是袭人不及的，也是袭人爬升之路的最大敌人。
缘于袭人以王夫人对她的极大信赖，曾也谗言毁誉晴雯，王夫人才瞒了贾母，先斩后奏，逐出了可怜的小晴雯，后含冤离世。
宝玉和袭人的一段对话可窥端倪：
宝玉道：“这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我就知道有坏事，果然应在她身上。”
袭人听这痴话，又可笑，又可叹，因笑道：“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她纵好，也越不过我的次序去。就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她，想是我要死的了。”
君听此言，这哪像从不背后论人是非的温良贤淑袭人所言。正是宝玉说到她的痛处，并察出了她奸，故引起她激烈反应。
此次被逐的还有一个叫做四儿的，同宝玉一日出生，且听王夫人如何斥责：这也是个没廉耻货！他背地里说的同日生日就是夫妻，这可是你说的？打量我隔的远，都不知道呢。可知我身子虽不大来，我的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
四儿见夫人说的素日和宝玉私言诨语，不禁红了脸，只顾低头垂泪。细思，连平常宝玉与丫头们开玩笑打诨的话夫人都掌握了，而袭人与宝玉的几番“云雨情”这样原则性大案，夫人竟然不知，这合理吗？
只有一种解释，袭人汇报工作时，把自己这一项省略了。
难怪，自五四运动以前的女性，遵崇的还是儒家礼教的三从四德，思想紧锢，布缠小脚。开明慧眼的父母还可有书念，如黛玉、探春，宝钗在家道衰落后也己针黹家务为要，李纨更是心如死灰般只知家务育子，大管家王熙凤更是大字不识几个，不过“睁眼瞎”罢了。
所以，作为当权派的王夫人最喜像袭人、麝月这种笨笨的女孩子，对上只作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奴才状；如晴雯丫头天生灵巧标致、抓尖要强的岂不恨之入骨。
彼时，女孩太过俏娇拔尖，已是罪过，可悲可叹矣。
后宝玉为了却家族的企盼，也为报答王夫人的生育之恩，偕侄儿贾兰下场，去诓个功名，一辈子的事也完了，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至发榜报单，还真中了第七名举人。
然，宝玉夙愿己了，遂勘破世情，入了空门，来去来处，去归去处，引家族上下无不叹息落泪。
袭人更是见宝玉心迷走失，心痛难禁，一时气厥不起，又听得宝玉若不回来，便要打发屋里的人都出去。没了依靠归属的贤袭人此时连死的心都有了。她深知，虽是宝玉屋里的人，然并无名分。
故王夫人叫了她嫂子来，将亲戚作媒，说与城南蒋家，袭人自是伤悲不己，又不敢违命的，含悲叩辞众人。
虽哥哥嫂子置办妆奁聘礼丰厚，仍缕缕柔肠寸断，梦想的泡沫破灭消散，渺茫无措的前途遥遥，怎能不令人绝望弃世。
令袭人欣慰的是，但见那姑爷温柔妩媚、风流倜傥。那人见袭人所拥猩红茜香罗汗巾正是自己与宝玉互赠之情物，而自己所穿正是袭人所予宝玉那条。
原此姑爷正是宝玉密友旦角名伶蒋玉菡，方始信姻缘前定，真乃“花气袭人知昼暖”。才喜从悲来，不觉羞赧柔意起来，也不啻良结姻缘、至好归宿是也。
脂砚斋评曰：晴有林风，袭乃衩副。袭人作为宝姑娘另一面的映射，乃“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看似愚笨木讷，给人以假像，思想隐于深处，实乃大智若愚之聪明人儿。
*作者︱景兴峰：洛阳市景鸿百货贸易boss。「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