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李鸿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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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故乡弯弯的小路
人间四月,有纷纷的雨。每年都会去看她,在清明。
沿着故乡弯弯的小路,一直走,翻过那道河堤,几棵隐约的柏树,远远望过去雾蒙蒙的,总会一下子心生肃穆,那里,是奶奶的安息地。
应该说奶奶这个称谓,于我而言几乎等于陌生,我是没有见过奶奶的,因为她的早逝,但每次听爷爷和爸爸讲起奶奶,内心都会莫名的激动、敬爱和温暖。在我脑海中,关于奶奶的形象,一直是亲切慈祥的。或许,这就是血脉相连的缘故。
人常说,好女旺三代,娶妻当娶贤。此话,真的不假。奶奶出身书香之家,知书达理,贤淑善良。在他们那个年代,很多人都不识字,一个女子能识文断字是极受人尊敬的,加之奶奶勤俭持家、乐善好施,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好人品。
那时,爷爷常年在外工作,奶奶一个人带大几个孩子,风里雨里辛苦操劳的同时,还不忘帮助邻里乡亲。
谁家需要读信或者代笔写信什么的,都爱找奶奶帮忙。无论再忙,她总是不辞劳苦,认认真真给人家读信和写信。
奶奶生性细腻又非常体谅别人,为人家代笔写信,她总会趁晚上去,等人都到齐全家都在场的情况下才动笔,目的是为了能把所有人的心思寄愿都给照顾到、表达上。
黑夜里,一盏油灯下,为人挑灯夜书的女子,是我的奶奶,每每想起这个温馨的画面,都深感骄傲和荣光。
听爷爷说,老家的隔壁是一对聋哑夫妻,那个哑妻在生完孩子后不幸离世,丢下一个可怜的小婴儿。就是这个孩子,从此让奶奶牵肠挂肚放不下,她几乎每天都要过去帮忙照顾一番。
每逢冬季,天还没完全冷,自己孩子的棉衣还没顾上,她就早早为那个孩子做好了整套的棉衣。别人都说奶奶傻,她却总是感叹“没娘疼的孩子太苦太可怜,能抗得了夏,不一定熬得了寒啊!”
有年冬天,下着大雪,村头一间破屋里来了一家三口逃荒者,蜷缩在刺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群狗冲着他们汪汪大叫,没有人愿意近身去管。
奶奶听说后,一声不吭冒雪为他们送去了热汤热饭。天黑铺床时,她又毅然抱起一床棉被,深一脚浅一脚地给他们送过去。
关于奶奶的故事很多,爷爷讲了很多次,我也听了很多次,不但从来没有听烦过,而且每听一次,我就谨记一次奶奶的善与好。
至今,我们家还珍藏着一本奶奶曾经爱不释手的线装《唐诗三百首》,虽然书已破损严重,有着虫蛀和半个世纪的沧桑,但每次翻开,仍能闻到和当年奶奶翻开时一样的书香。
奶奶留下仅有的一张黑白照片,被爸爸用玻璃镜框一直挂在墙上,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动。照片上的奶奶端坐在窗前,嘴角上扬浅浅地笑着,额头饱满而光洁,虽一袭布衣,也遮挡不住她那腹有诗书文雅明丽的气质。
因为疾病,奶奶永远离开了她深爱的亲人,在平凡中走完了短暂但慈悲的一生。出殡那天,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她帮过的没帮过的,都自发赶来为她送行。送葬的队伍排得很长很长,大家都想再看她一眼,都想为这个德高望重的长者,送上最后一程。
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正是因为奶奶耿直厚道,心地善良,勤学善读,为我们树起了良好的家风,一家人遗传了她书香致远的好基因,继承了她心肠柔软的好品行,宅心仁厚,善良为本,真诚做人。
几乎,每次清明回去都会遇雨,弯弯的小路很是泥泞,都说故乡的泥土待人亲啊,甚至连鞋子都能被粘掉,但我却把这看做是奶奶疼爱孙辈,亲我爱我的别样方式。
可能因为阴阳两隔,她无法表述她的爱,只能用那雨、那黏黏的泥泞来留一留我们即将离去的脚步,仿佛想让我们再陪她多说一会儿话、多唠一会儿嗑,又仿佛在说,孩子啊,慢点走!
离开的时候,下了一晌的雨,终于停了。毕竟春深似海,拂面的风已没了凉意。河堤上茅草正抽新芽,点缀其间的蒲公英摇曳着小小黄花,湿漉漉的空气中,远处村子上空升起了袅袅炊烟。几只灰雀侧身在绿树和行人的头顶掠过,倏地就飞到了田野的另一边。
曾经,亲人的故去,像我们心灵深处一道深深的伤疤。随着岁月的更迭,这疤会结痂,我们也会渐渐递减了疼痛、减少了眼泪,但心底的怀念却是深切的,永远无法忘却的,而那道疤,也一直都在。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这种感觉,或许,就像故乡的河流,我们有时甚至会忘记想念、忘记它的存在,但它始终不干不竭,绵远流长。一代又一代人走了,去了,而它时不时还会在某些怀念的日子里,流入梦中,轻轻牵动我们的乡愁,触动我们的泪点。
*作者︱李鸿雁:女,笔名小百合,河南方城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奔流文学签约作家,南阳市“五一巾帼标兵”。「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