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时兆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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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不爱做饭的资深“小吃儿妖”来说,刨却浸进基因里的“方城烩面”,我最爱吃的那一口,莫过于公疗口一家小吃店的“白吉馍加腊肉”了。
印象中,这家店最初只是一辆流动的小吃车。那时公疗医院的大门还朝向正南,铁栅栏的西院墙外有一溜狭长的空闲地带,一些机灵的摊贩就将餐车摆放在道牙上边的这处地带上,慢慢地,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小吃市场。
各家的餐车一律面南摆放,透明硬塑料纸糊起的长方形餐车上,都有用红漆写起来的歪扭扭的大字,诸如“豆腐脑”、“绿豆面条”、“凉皮米线”之类。后面是三两张简易的折叠桌子和几把小椅子。
来的人往小椅子上一坐,摊主殷勤地端上一份自家经营的吃物。吃的人埋头猛吃煊,不过三几分钟,碗空人饱,付钱走人。留下摊主笑呵呵地招徕下一位客人。
我走到这里的时候,纯粹是被“白吉馍”三个字给吸引了,严格说,是被自己的好奇心给吸引了:“白吉馍”到底是个啥样的玩意?没听过,没见过,更没吃过。
再摸摸口袋,看看想想:一种街头的流动小吃,贵又能贵到哪里去?应该能够吃得起。于是就大胆起来,来到摊位跟前,先问:“啥是白吉馍?”
摊主是对夫妻。男人红脸膛,束着红围裙,红围裙上沾着白面粉、油星星的幌子。正把用废弃的油桶糊制的炉子上面的黑铁鏊子推开,身手敏捷从红彤彤的炉火周围“啪”地取出一个碗口样的白皮烧饼,扔在面前案子边缘,笑着说:“这就叫白吉馍。”
发面烧饼的面香味、焦香味儿扑鼻而来,我于是咽了口唾沫,再问:“多钱一个?”摊主低眉垂眼地忙碌:“两块。”我于是胆子大壮:“来一个!”
趁着摊主为我做饼的全过程,我终于看清了白吉馍整个的制作流程:
原来,束红围裙的男人旁边,束红围裙的女人正站在撒着白面薄(音bu)的面案前做饼,她从用笼布盖着的一团发面上,揪下一个个鸡蛋大的剂子,粘面、揉圆、擀开,成小碗口大的面抷,放在铁鏊子上炕,然后翻面,掀开鏊子,立在炉子四周熥烤。炉火旺旺地,周围一圈将熟的白白圆圆的饼馍。
男人和女人无话,配合默契,或是他,或是她,不断地掀开鏊子,将白吉馍拿出一个,再拿出一个,放进面前的一个“气死猫篓”里。
“气死猫篓”在鲁迅先生的文章中也写过,是一种肚大、口小的草编容器。馍放进里边,不容易泛潮,吃时口味如初。
他们家的这个,显然已经用了不短时间了,用作原料的干草和上边编织的绳子颜色已经合二为一,都是灰黄色了。篓口盖着白棉布小薄被。
男人跟前还有两口家用的钢精锅,里边橘黄色的肉汤翻滚,一块块三四厘米见方的五花肉片正随之翻滚。男人歪着勺子,从翻滚的锅头上舀出三四片肉,倒在肉案子中间。案子是黑青色的,中间有个大大的窝儿。显然,案子最初是平的,经历过了千刀万剁,中间部分的木质被一点点地带走,自然形成了这样的窝窝。
男人刀尖着案,轻巧而快速地剁了几下,软嫩的肉片便碎摊在木窝了了。男人问:“吃辣椒吗?”在得到我的回答后,他拿起半段辣椒,再合着肉碎几刀剁下去。
左手拿起白吉馍,在中间拉开一道约有整体三分之一的口子,且慢,他居然从滚锅头舀了一勺底汤汁,倒在了案窑中间,和肉、椒混和在一起,这才左手一鞠白吉馍,将馅料加在了分成两半的白吉馍中间,递给了我。
我拿着白吉馍,轻轻咬下一口,忍不住闭了眼睛:那从不爱吃的五花肉,经过腌制、卤煮加工之后,又加入辣椒的调和,烂,香,软。这香、软,烂裹在外层筋焦、里层煊软的白吉馍里,真是荤素恰宜、焦软始终,热乎乎直抵胃腹。世间美味,人间口欲之欢,莫过于此啊!
自此,我每隔一段进城,只要时间许可,总要创造条件,来吃上一个“白吉馍加腊肉”。这么一算,居然二十年过去了吧。
我的喜爱不变,摊主没变,大致位置不变,只是从流动变成了固定,从路东道牙上挪进了路西的门面房里。单纯的“白吉馍加腊肉”添加了“红油凉皮”、“绿豆面条”,大约还有小米粥之类吧。
但我还是喜欢站在窗口,喊一声:“来个白吉馍”!红脸膛的店主喊一声:“好唻!”便掀开“气死猫篓”,拿出飘着热气的白吉馍,放进现剁的腊肉,加入青椒,和进汤汁,隔窗递给我。
我扫上五块钱,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掀开胶皮帘子进店的顾客,心想:这小众的白吉馍,着实难得。相比全城也有那么十处八家的饭店招牌上写着“白吉馍加腊肉”,但都不过是装在塑料袋子里的半成品,要时从冰箱里拿出来,在电饼铛里加热一下,加入了了草草剁碎的肉末,吃起来柴喇喇地。还是要抓紧能吃的机会,来多吃几次他家的白吉馍吧。
起码从我吃第一个开始,已经二十多年了,他俩的孩子,大约也该上大学了。那么,这现炕的白吉馍,不知道能否有人传承?毕竟,一百多万人的方城,也唯有这独独的一家啊!
*作者︱时兆娟:方城县作协副主席,南阳市作文教学优秀教师,现任教方城七小。「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