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佳兴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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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想过这一天，有这么快。

因常听人说，老人怕过冬，我以为外婆会在一个全家团聚的春节后悄然离去，或者外婆怕热，可能会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像往常一样在中医院或者县医院的病床上逝去。

可令我们没想到的是，外婆就在五一假期的第一天，这个初夏的傍晚，在院子门口的屋檐下，在那个常坐的木板凳上，永远的离我们而去了。她的手边还还有择着的菜，她的嘴上刚刚还在聊着着鸭蛋鹅蛋，这一切是那么的突然，又显得那么平静。

接到母亲电话，说外婆在抢救时，我还在城外，仍觉得跟往常一样，无非就是再办理住院手续，输水调养一段。等赶到医院时，天已经渐黑了，刚走进去，一阵不详的预感迎面袭来，腿便不住的发软。

我站在外面迟迟不敢进去，终于，走进转角就看到了大舅二舅站在走廊上抹着眼泪，接着抢救室里母亲的哀嚎便传入耳中，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打开门，站在母亲身边，看着外婆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嘴角因为过度的抢救已经收缩，母亲不住的搓着外婆的手，说着让外婆醒来，看见我进来，母亲絮叨着，要不是你五一我回去吃个包子，连外婆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是啊，我自小就在外婆家长大，我家和外婆家步行用时不到十分钟，那条崎岖不平的土路我用俩条腿走了二十年，如今宽敞的康达路早已修成，开车也早已取代了步行，我却极少再回去。

外婆一生极其节俭，屋子里堆满了舍不得扔掉的东西，布置灵堂时，收拾了不少盆盆罐罐，我将这些外婆平时视为珍宝的东西抬到胡同的拐角丢掉，泪水悄然流下，我瘫坐在墙角，无声的抽搐着，显得有些茫然和无助，屋子里已经哭成一片，怕再增加母亲的痛苦，我独自走上楼，躲在房间里，拨通了表哥的电话，许久，终于放声大哭。

表哥已在赶回的路上，他与我是家里年岁稍大的孙子辈，与外婆相处最久，我们用火烧化过外婆的金耳环，用外婆家电话点播过几十部动画片，因懒得走那几分钟的路，经常用打麻将赢外婆的钱打车绕远路回家，至今也未敢让外婆知道。

在外婆的熏染下，我自小便酷爱麻将，那年小升初的暑假，我每天下午就跟外婆一起沉溺于麻将馆里，每逢外婆去厕所，我便有幸摸一把牌，记得那次打了一把暗杠加自摸，赢了十二块，外婆高兴极了。

过年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记忆里有一年正月十五，我与表哥在外婆家打牌结束，相伴回家，天空是紫红紫红色的，时有绚丽的烟花绽放，那种绚丽如同外婆的笑容，在我脑海中仿如昨日，幸福极了。

外婆生平极其和善，又明事理。经常因为我们扔了废纸剩饭而生气，却又对街坊四邻，亲友故旧慷慨大方，礼节周到；姨婆在世时，外婆经常拖着病体去照顾她这个妹妹，甚至冬天凌晨起来帮着卖豆浆，母亲和小姨对此颇有微词，外婆私下对我说，你姨婆参加工作早，早年挣得工资都偷偷塞给外婆，晚年又过的辛苦，帮帮是应该的。

外婆还讲过一个赖在医院里想要讹诈我们家钱的人，外婆每天晨起昏回，在医院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最终讹诈的人感动的哭着对外婆说：对不起，我没事，您请回吧。

有一年我刚刚下课，同事告诉我，一个人在门口找你，说是你外婆，我很是吃惊，竟真的在人群里看见了外婆，外婆裂开了嘴朝我笑，掏出俩双布鞋，说让我稍给在学校上学的两个表姨，然后骑着电车一溜烟的走了。

外婆很少能有闲着的时候，洗衣，做饭，养鸡，种菜，就在去世的那天上午，还骑着电车满大街跑，听讲座，领鸡蛋，遇见熟人便停下唠家常。

外婆的生命无疑是热烈的，她养育的这些子女儿孙，无一不念及她的好，在街坊四邻间也很有威信。外婆姓杨，外公听戏时经常打趣说到外婆是杨家将的后代，怎能不厉害？

母亲是长女，外公早年让母亲学针线时就曾说过，外婆身体一向不好，如果一旦去了，家里活都要母亲担着。所幸外婆并没有早去，外婆说这是她烧香拜佛的缘故，家里的孙子辈有几个都生在初一十五，所以去年外婆八十大寿时，我还坚信果如外婆所言。

于是便安慰自己，外婆的离去，许是仙家延寿了好多次之后的结果。今天又逢初一，按照照例外婆又该早早的去练真宫了，可那里再也不会有她的踪迹了。

小姨说外婆走了，我们家里的天都塌了，我的妈妈没有了妈妈，那个看见我就要张罗着拿零食，炒鸡蛋的老太太走了，我找不到她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外公说没人照顾他了，打麻将也少了一个人，所以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不是离开的那一瞬间，而是每一个想念的夜晚。

楼上的菜还在成长，只是浇菜的人睡着了，笼里的鸡还在打鸣，只是喂鸡的人不在了。外婆最喜热闹，这俩日来往悼念的人络绎不绝，儿孙们也都齐聚一堂，可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言由不尽，再有百万的文字也难以描述外婆的一生，再有厚重的情感也难以表达对外婆的哀思。

想起史铁生《我与地坛》中的那段话，我想把它放在结尾。

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五月八日晚）

*作者︱武佳兴：河南省方城县中等职业学校教师。「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