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那些事儿

灵眼相加 2024-06-14 16:30:43

文/毛书豪 图/网络

小时候,我最怕剃头。

村子正中间,一东一西有两个大土坑。坑里集满了水。平时,村里的妇女们就在坑边的石板上洗衣服,牛把们从地里耕种回来,牵着老牛,让饥渴难耐的牛跳进坑边,猛喝一阵坑水。

夏天,坑里会有很多树轱辘子,(村里人伐了树截成树段,泡一夏天,再捞出来凉干,就不会裂口子),还有那些生麻捆子,泡一段时间再捞出来那些青皮冲洗后就变成了白生生的麻批子。这时候,两个大土坑里的水会发出难闻的臭味。

但就是这两个水坑,每逢夏天却成了我和小伙伴们的乐园。吃过午饭,一群孩子就在坑里玩耍起来。扎猛子,练狗刨,有时候几个人按住一个伙伴的头,一下一下往水里侵,连喝几口臭水,竟然也不闹肚子。我会游泳,就是在这坑里学的。

臭水,加上烈日,细菌,加上暴晒,我头上经常会起一头黄水疮。大拇指一样的包包,不停流黄水,粘着头发,揭都揭不开。

母亲隔段时间就烧一盆热水,两腿夹着我,用棉花沾着热水擦着疮包,揭开头发。那种疼痛,每次擦头,我都要痛的发疯似的哭一场。后来,头上像斑秃一样二十多处大拇指一样大小的地方没有头发。

等黄水疮不咋了,母亲带着我去村里小庙后找剃头法剃头。

剃头法,不知道姓啥,叫法。因为是剃头匠,大家都喊他剃头法。个头不大,一米五左右,眼泡老是肿着,面色黄不拉几的。也不知道老家是哪的。

他老婆原来是俺村瞎有(毛书有,眼不濟事,人们喊他瞎有)的老婆,瞎有六零年大饥荒,顾不了他老婆,可能看着剃头法会个手艺,那女的就跟剃头法过了。黑大个,还给剃头法生个女儿。有一天,剃头法只顾剃头里,女儿掉坑里淹死了。这是题外话。

那个小庙,我记事的时候,庙里好多石头神像,每逢春节,初一十五,村里人都一大早端着饺子拿着香表祭祀。文革时候,这些神像被砸了头,垫到坑沿上了。剃头法住的那间小屋,原来是四奶奶的,六零年四奶奶饿死后成了无主房,剃头法就住进去了。

让剃头法剃一次头,就好像进一次鬼门关。

他那剃头刀好像钝镰刀一样,在头上不是剃,就是啃,有句俗话叫钝刀割人,形容疼痛难忍。等到该我了,我翻眼看看那张黄巴巴的脸和两个肿眼泡,不禁浑身冷汗。

剃头法那一块黑乎乎的布搭在我胸前,上面掖在脖子里,又舀了一瓢黑乎乎的水倒进铜脸盆里,按住我的头在水里不拉了一阵子,然后,又用黑乎乎的抹布(不是毛巾,那种土布)在头上抹了几下,拿起剃刀,在那黑乎乎的布条上来回蹭了几下,一把抓住我头皮,剃头刀在头上狠狠拉了一刀。

一刀拉在了我尚未愈合的黄水疮上,那种生不如死的疼痛感,我瞬间大哭起来,眼泪流到脸颊上,鼻涕流到下巴上胸口上。母亲心疼扶着我,“一会,忍一会”。等剃好头,我觉得真是过了一次生死关。

以后好些年,我都怕剃头。

那时候,农村男人大多是剃光头。这有几个好处,一是可以间隔时间长点理发,二是光头头上存不住虱子。

吃饭时村里人好扎堆,刚理发后,那个脑袋,一个比一个闪亮,颇为滑稽。剃头法的报酬可能是生产队到季上了给他几十斤粮食吧。

那时候妇女们有的是剪发头,大多数是麻花辫。五十岁以上的妇女大多挽个爬角(发髻),有的用出嫁时娘家陪送的银簪子簪起来,条件差的用竹劈簪着。

冬天了年纪大的妇女用自己织的布截一块染成黑的包住头,年轻的女孩用买的方巾勒在脖子里。老年男性头上戴的是手工织的一把抓帽子,年轻人戴的是带帽沿的兵帽子。

后来,剃头法不知道啥时候走了。村里隔月把就会有一个剃头匠挑着剃头挑子,来到村西头那棵老柿树下,支起剃头锅子,捡点树枝子,烧起半锅水。哟呵几声,便有人陆陆续续来剃头。

这时候年轻人大都留起了头发。有的是那种汉奸头,正中间分开,有的是茶壶盖,中年人以上还是剃光头为主。

我上小学了,学校在治平街,当时区政府所在地,全区只有这个完小,离家五里地。治平街有一个理发店,也是全区唯一一个国营理发店。理发店三个人,两男一女。一个男的姓张,腿不好,走路有点瘸。一个男的姓常,长的很帅气,技术也好。那个女的,是姓常的妻子。

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大哥上了初中。初中部也在治平。大哥理发都去找常师傅,发型配上大哥脸型,非常帅。村里年轻人都很羡慕。

那时候家里穷,我不敢去那里理发,还总在村里让剃头的剃,因为在理发店理一次发要两毛钱,在村里剃头只八分钱。直到我上五年级,才敢去理发店理发(这时候不叫剃头,叫理发了),我去理发,也总让常师傅理。

躺在能转动的理发椅子上,常师傅先用温水肥皂把头发洗干净,又用毛巾擦干,然后拿把推子慢慢理起发来。半躺在椅子上,头顶轻轻理着发,咔咔擦擦的声音令人沉沉入睡,简直是一种美妙的享受。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感觉理发原来可以这样子舒服。

留起来头发,觉得长大了,神气了不少。但烦恼也随之而来。一是头屑,时常令人痒的难受。上课的时候用手一不拉,就落得满课桌都是那些白头屑,越不拉越多,课本上,课桌上到处都是;二是头发里面经常虱子乱爬,不时的鼓涌鼓涌,令人心烦不宁。有时候用手一抠,就会捏着一个虱子,放到课桌上,指甲盖一压,嗑啪一声压出一滴血水。

那时候,没有洗发膏,没有洗发水,连洗衣粉也没有,肥皂城市凭票供应,农村很难买到。我记得村里有的妇女用草木灰加水过滤一下洗头,有的把皂角筴子砸碎当肥皂用来洗头。

水是男人去井上挑的,舍不得浪费。卫生条件非常不好,因此,身上,衣服上,被子里,头上会生很多虱子。这种情况,一直上世纪八十年代才有改变。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我从部队探家。那时候女孩流行自行车把发型,脑后左右各扎一束,浑像自行车把,走起路来两梳辫子抖动不停,尽显青春魅力。男孩则大多是小平头。

西风东进。上世纪八十年代,人们的发型变得多姿多彩。有段时间,女的流行烫发。有经济条件的,去理发店,用药水处理后,又夹一头夹子,然后头扣上一个漏斗一样的加温器,几个小时后出来就是已是大波浪卷发。

经济条件差又想赶时髦的,就用铁钳子在火里烧红,然后夹着头发一点点弄卷。年轻孩们喜欢把头发弄的像鸡窝一样,人们说是阿飞头。再后来,男孩女孩都喜欢把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的。

这个时候,飘柔,海飞丝等各种洗发水洗发膏上市,去屑的,除菌的,各种香型的应有尽有,人们再也不用忍受头皮屑和虱子之苦了。

近几年,女的发型更是多种多样。什么丸子头,马尾辫,长发波浪型,复古剪发头,再配上各种时髦的服装,各显个性,极尽张扬,让这个世界五光十色。

男的有的本来满头黑发,却故意染一缕白发,有的把周边剃光,只留顶上一点。有的在两鬓剃几个英文字母。这个世界有点懵,实在令人看不懂。

我家呢,老传统,觉得一次几十块钱,扔给理发店不划算。自己网上买了染发剂,老伴头发白了,我帮她染染,一次就能省几十块钱。还能增加夫妻感情。

我呢,前几年也染染发,显得年轻点,现在,觉得老了就老了,不必装嫩,头发白了就让他白吧。又买了一把推子,头发长了,就让老婆给推推。

发型也只有一种,地中海式。

因为,我秃顶了。(2024.6.7草就)

*作者︱毛书豪:河南省方城县人,郑州大学新闻系本科学历,某金融单位管理人员,喜文笔、先后发表作品六千多篇。「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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