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陈珊推开门，女儿乐乐头也不回，双眼紧盯着电视。蜡黄的皮肤显得苍白，头发细而枯黄，陈珊揪心般的疼痛。

明天，女儿又该去医院了。

“乐乐，想吃什么？”

一边脱鞋，陈珊把手里两个袋子放下。

塑料袋着地，发出“唏唏嗦嗦”的声音，惊动了乐乐。

“妈，你买了什么？”

“两双鞋，有家店打折，一双25块，一双50块。”

陈珊很久没买鞋了，天热了，家里找不出可穿的鞋子。有家店搞活动，去年的旧款断码处理，她挑了两双，虽便宜可仍心痛。

仔细打量两个鞋盒，白色长盒，乐乐站起来，脸色更白了。

“你太浪费了，钱要留给我输血的！”

说完冷哼一声，乐乐跑回房间，狠狠地摔上门。

那声响，击碎了陈珊的心，泪水不管不顾地往下流。

02

原本，她有个幸福的家。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可爱的女儿。这一切，在乐乐五岁那年定格了。

有天，幼儿园老师口气着急，通知她乐乐晕倒了。紧急送医院后，市医院查不出所以然，救护车直接送省医院。

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乐乐脱离了危险。可医生的话，却给了陈珊和林振致命一击，乐乐患有严重的地中海贫血。

今后，她将终身输血才能活下去。

一月两次，每次临近输血日子，乐乐脸色苍白得可怕。

林振，陈珊的前夫，老实巴交的一个男人，得知女儿得了这种可怕的病，狠狠地哭了一场。怪谁呢？

医生说了，这是基因染色体的问题，怀乐乐时，他和陈珊都有贫血。两人不懂啊，后悔也来不及了。

“珊，挺住！我们一起照顾乐乐。”

男人一句话，陈珊心窝都暖烘烘的。

生活很苦，乐乐每月输血是一大笔开销。

最可怕的，婆婆李蓉更不待见陈珊了。生了女儿，李蓉本就不满意，现在还得了不治之症，她更不满了。

“生不出儿子，还生一个病孩子，真真的赔钱货。”

这句话，已经是李蓉的口头禅！

她一见到乐乐，眉头皱得死紧，一脸嫌弃，乐乐不敢跟奶奶亲近，总是躲得远远地。

陈珊心疼乐乐，让林振劝劝婆婆，可林振不以为然。

“老人的心情，你要体谅！一直盼着抱孙子，本就不痛快。可现在你看看乐乐这样子，谁见了会喜欢？”

林振的神情、语气，潜移默化地靠近李蓉。陈珊一阵后怕。

她担心，这个老实的男人，终有一天会抛弃母女俩。对乐乐的治疗，他不再积极；背着她跟婆婆打电话；对乐乐不再有耐心；常说家里被乐乐掏空了。

陈珊怀疑，可她却不敢问，心想多承担些。

可惜，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是她没想到那么快。

“陈珊，我们离婚吧！”

刚从医院回来，陈珊忙着做饭。林振跟进厨房，一脸的疲惫，眼神却清亮而坚定。

“为什么？”碗掉进水池里，碎成两半，宛若她的心。

03

“你懂的。我承担不起了！我们林家不能没有后，乐乐是女孩，一辈子只能这样了。我不能为了她耗一辈子。”

多狠的话！

陈珊不知道，这个跟她生活近七年的男人，竟然如此狠。

“她是你女儿！”眼前变得模糊，强忍泪水，林珊还在挣扎，想唤起男人心底的温情。

“我每月给你们1500块生活费，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林振不为所动，一切好似早就算计好的。

厨房门口，一个小女孩脸上早就泪水涟涟了。

容不得陈珊不同意。当天，林振收拾东西搬走了。

陈珊抱着乐乐大哭一场，家散了。几天后，两人离婚了。

两个月后，传来林振再婚的消息。

“珊珊，你太傻了！林振就是个渣男，女儿病了，就抛弃你们母女。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是你婆婆介绍的，奉子成婚，三个月了。你算算时间，你没离婚，林振就背叛你了。你居然心心念念盼着他回头。”

闺蜜萝萝的一番话，一棍子打醒了陈珊。

两个月，她一直盼着林振回头，经常发女儿照片，母女们动态给他看。虽林振没回，可她心里想，我好好照顾乐乐，总有一天，林振会回心转意。林振是受了李蓉教唆，耳根软才一时糊涂。

眼中的热泪，是哭男人的狠心，还是自己的傻，陈珊分不清了。

“我-会-让-他-后-悔！”一字一字，陈珊咬牙切齿的说。

陈珊父母早亡，跟林振结婚，终于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欣喜了很久。离婚后，她奔波于学校，公司和医院间，日日疲惫不堪。

夜深人静时，她也叹自己命苦，可瞧见女儿依赖的眼神，又强打精神坚持着。

林振的婚礼，她透过朋友的朋友圈悄悄窥探。那个男人，笑得真灿烂，32岁的人，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旁边的女人，半靠在男人胸前，微隆的小腹，紧紧贴着白纱，一脸幸福。陈珊摔了手机，放声大哭。

几分钟后，她跳下床捡起手机，查看是否坏掉。幸亏没事，现在的她，没钱再买手机，女儿的病得靠她。

一个被钱逼疯的女人，连发脾气都没有摔东西的资格。

04

女人本弱，为母则刚。陈珊真切的体会到这句话，周围人都心疼她的遭遇。

女儿的治疗费，让她日子过得窘迫，一分钱掰成两半用。可每月那点微薄的收入，仅够女儿。若哪天男人一狠心，断了生活费，母女俩连饭都吃不上了。

萝萝替陈珊着急，劝她再找一个。

“珊，你才30岁，风华正貌，赶紧找个人帮你分担分担啊。你一个女人，又要上班，又要养孩子，扛不住的。”

陈珊属于古典美，清秀中透着雅致，稍稍打扮活脱脱的美人。可惜，生活在她眼角打磨上痕迹，萝萝真心为陈珊不值。

“我这样的条件，有人要吗？”

不是陈珊自卑，而是男人现实。一个离婚的女人，拖着一个病孩子，还得拖累一辈子，哪个男人愿当“接盘侠”。

“咱要求别太高，只要经济条件好的，老点没关系。年龄大点知道疼人！”

陈珊叹口气，默认了。或许，她的肩膀太过柔弱，内心真想有人能帮自己一把。

萝萝是雷厉风行的女人，一得到陈珊默许，回头就发动所有关系找人。

见了几个，一听陈珊现状，别人就不乐意了。

直到遇到吴军，45岁的男人，省城上班，月收入上万，离异有个十岁的儿子。他对陈珊的遭遇很心疼，大骂林振不是人，不配为人父。陈珊感觉找到知音人了，虽然吴军大她15岁，可条件好，又愿意帮她分担女儿之事。

一切顺理成章，两人谈起恋爱了。

有经历的男女之情，少了激情和冲动，有的是扶持和包容。

三个月后，两人简单办了两桌，领了证算结婚了。

那天，陈珊狠狠的晒了朋友圈，配了一句“终于找到了那个对的人”。

05

吴军在省城，陈珊在市里，两人成了周末夫妻。月初，吴军会给陈珊转一笔生活费，陈珊经济压力减轻不少，脸上有了笑容。

每到周末，陈珊很开心，一家四口去郊游，小日子过得幸福。

乐乐该上小学了，陈珊想让她像正常孩子一样长大。可她要操的心更多了，女儿有病，脾气也开始暴躁，辅导乐乐作业是件最头疼的事。继子跟吴军住在省城，也快小升初了，吴军提出想送儿子进私立学校。

陈珊不太乐意，毕竟私立学校费用贵。

“你担心的还是不钱？怕花钱在我儿子身上，你女儿医疗费没着落。你怎么这么自私？为了你女儿就要降低我儿子的教育成本，钱是我挣的，我乐意给我儿子花。”

吴军一番话呛得陈珊哑口无言。

一直以来，她都过得小心翼翼，从没主动开口问吴军要一分。她是真心珍惜这个组合的家庭，也感恩吴军对乐乐的付出。可万万没想到，在吴军心目中，她只贪他的钱。

陈珊嘴唇动了动，脸色通红，竟找不到话说。她是个不善言辞之人，当初找吴军，她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可相处后，她真心想对他好。

陈珊的不言语，吴军当她默认了，感觉心累，给她两个选择：一是离婚，二是AA制。

失望、愤怒、伤心……这段半年的婚姻，以AA制继续，还不如离婚收场。终究，好男人都不是她的，她没那个命。陈珊变得自怨自艾，上天不公，命运不公，一切都是注定的。

一个不信命的女人，硬生生被逼得怨天尤人。

06

婚姻没了，男人没了，日子还得继续，她还有乐乐。

陈珊带乐乐去医院，大厅里，她遇见了一个最不想见的女人，李蓉。一身黑底红花的棉绸长裙，盘着花苞着头，抱着几月大的婴儿一脸愁苦，嘴里直念叨：我的大孙子，你受苦了！

抬眼一瞧见陈珊和乐乐，恨恨地说：“我说怎么我孙子感冒呢，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倒霉蛋！”

陈珊脸都气绿了，拉着乐乐想走，医院人太多，她不想纠缠。可偏偏李蓉不放过她。

“还真是扫把星，听说你又离了！活该没男人要。幸亏林振醒悟得早，看看我孙子，多有福气。”

“妈，跟谁聊呢？”

熟悉的男人声音。

林振走过来，看到陈珊母女俩，一脸的尴尬。

“乐乐好些了吗？”

真多余，离婚一年多，林振一次也没看过孩子。明知道乐乐一辈子只能这样过，还问出这么一句。

死心了，陈珊牵起乐乐，从李蓉和林振中间挤过去。李蓉怀里的婴儿受到惊吓，“哇哇”大哭，李蓉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话语难听至极。

陈珊没回头，泪流了下来。

“妈妈，别怕！乐乐长大了会保护你。对不起，妈妈，昨天我错了，不该说你。以后挣钱会给妈妈买很多鞋。你千万别不要我！”

乐乐泪汪汪的盯着林珊，眼神充满乞求。

陈珊抱紧乐乐，这孩子可怜，太懂事了。可又没安全感，才会有昨日的自私，她伤心可不怪乐乐。

李蓉的刺激，勾起了陈珊的恨，就在刚才，她做了一个决定。

07

医院回来后，乐乐感觉妈妈变了，脸上洋溢着笑容，暖暖地。作业有不懂的，妈妈也很有耐心，乐乐很开心。从生病以来，妈妈很少笑了。

父亲节，陈珊带乐乐去了林振的小区，一张卡片，一份礼物。乐乐不想上去，对父亲，小小的她也只有恨。厨房里的那幕，在她幼小心里烙印了。陈珊一直鼓励她，她才不情愿上去。

乐乐到来，林振意外又惊喜，对这个女儿，他内心深处藏着愧疚。

“礼物给你。”乐乐不想叫爸爸。

礼物里有封信：别费力找我，我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乐乐留给你。

短短几句话，林振一惊，带着乐乐冲下楼，哪里有陈珊的影子。

乐乐大哭：妈妈是骗子，你说会等我的！

林振想了各种办法也没找到陈珊。辞职三天了，房子前段日子卖掉了，手机停机了，陈珊彻底消失了。林振的老婆吴丽丽哭天喊地，要林振把乐乐送走。可又能往哪里送，活生生的一个人。吴丽丽抱着儿子回娘家，寄来一纸离婚协议。

李蓉气得要命，拼命诅咒陈珊。

林振离婚了，李蓉一下老了十岁，她明白，这是陈珊的报复。让她们林家不得安宁，女人狠起心来不是一般的可怕。

林振精神憔悴，明白了陈珊一人照顾乐乐的不容易。一次疏忽，被车撞了，瘫痪在床。虽有笔赔偿金，可家里断了经济来源，日子紧张。李蓉照顾儿子，还要照顾乐乐，根本忙不过来。乐乐退学了，没钱一月仅能输一次血，身体虚弱，悬着一口气。

08

很远的一个城市，陈珊的日子不好过，她放不下乐乐。可她却用乐乐去报复前夫一家，偶尔，她会登陆曾经的微信号看看。

“珊珊，林振离婚了！”

“珊珊，林振瘫了！”

萝萝的消息，让她觉得一切都值得。那个男人得到报应了，李蓉肯定气坏了。

“不好了，珊珊，乐乐退学了！”

“回来吧，珊珊，乐乐快死了！”

陈珊心一紧，乐乐，出什么事了？

一年了，她断绝了所有的联系，用卖房的钱开了服装店，一心扑在事业上。暗地里留意着前夫一家消息。

推开那扇门，客厅杂乱无章，瘦弱的男人躺在沙发上，双眼无神。李蓉没骂她，指指里间的卧室。乐乐看到她，神情木木的，眼中全是恨意。

“我恨你！”

三个字说得很吃力，喘着大气。陈珊泪流满面，瘫在地上。

“你以为你报复了谁，你报复了你女儿！”李蓉凉凉的开口。

陈珊扑过去，抱起乐乐赶往医院。

余生，她将弥补对女儿的亏欠。不管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陈珊后悔极了，选了最残忍的方式报复前夫，结果却是报复了自己。

完